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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蓁蓁你说什么呢!”   二月的金梁城,正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今年的春闱刚刚结束,放榜已是要在十日后,城里不管是茶楼酒肆还是书局乐坊,总能遇上那么几个学子在谈论刚考完的会试,言语都是对入仕的向往。   在大梁,崇文弱武,当今圣上极其看重科举选士,时不时加开恩科,所以科举一事,可以说是整个大梁读书人的重中之重,不过也有极个别人例外……   风雅居的二楼,临街一间厢房内,两位小姐正坐在窗边吃茶。   斜倚着窗,把手搭在窗沿的姑娘生了张小巧精致的鹅蛋脸,杏眼微眯,惬意的品了一口茶,喟叹:“风雅居这香妃雪煎的真是不错呀,可惜老板这茶不往外头卖,每每想喝了只能过来,麻烦的紧。”   刚说完她就又喝了一口,月牙似的眼睛都快眯的看不着了。   坐在桌对面的小姐闻言轻笑,也跟着将茶杯凑近嘴边,小口地喝,末了才道:“我看你一点儿也不嫌麻烦,这般冷的天还要拉着我出来喝呢。”   “那不是为了来街上感受一下会试刚过的热闹氛围嘛,我二哥回来那日就在屋里睡了个昏天黑地,现在又开始为了成绩坐立难安,我瞧着都闹心。”   乔蓁蓁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优哉游哉地看着楼下街上人来人往。   她对面的章怜捏了一块点心吃,听乔蓁蓁说起这个,顺势便问了一句:“你二哥这次会试如何呀?应该没问题的吧,我记得他在书院的时候先生们就夸他读书好呢。”   乔蓁蓁摊手摇头:“不知道呀,你也晓得我二哥,读书是不错,但每每到了大考就有些紧张,更何况是第一次春闱呢,我娘说不能给他太大压力,都不叫我们问,要我说呀……”   她话没说完,突然就停住了,目光跟街上的一双眼对了个正着。   乔蓁蓁的杏眼顿时一眯,表情变得一脸嫌弃,到嘴边的话锋一转,大声道:“要我说呀,反正无论我二哥这次考的如何,也肯定比某位在书院吊车尾的章姓世子强啦!”   被她突然的大声吓一跳的章怜:啊?   正好在街上闲逛到风雅居楼下的某章姓世子本人:……!   章廷安把乔蓁蓁的大声编排听得清清楚楚,他刚   刚对上眼就知道她没憋好话!   “乔蓁蓁你说什么呢!”   十七岁的少年算不上多稳重,听了乔蓁蓁的话就在楼下跳脚,束起的长发被风吹起,高高扬着。   乔蓁蓁坐在窗边低头看着章廷安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是不雅地撇撇嘴做了个鬼脸,悠悠然道:“我说话呢还能说什么?”   “你这个……”   牙尖嘴利四个字还憋在嘴里,章廷安就看见二楼的窗户“啪”地一声关上了,连带着乔蓁蓁那句“哎呀楼下好吵哟快关窗吧”一起,好似把他未说完的话直接给他拍在了脸上。   章廷安盯着紧闭的雕花木窗,半晌后,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三个字:“乔、蓁、蓁!”   旁边一直在看热闹的章明风对此已经完全习以为常,他老神在在地拍了拍章廷安的肩,不甚走心的安慰:“廷安,别往心里去,蓁蓁那丫头能说会道,这么些年你也该习惯了。”   毕竟从小到大对上乔蓁蓁,章廷安基本没有赢过。   “二堂兄,是她先招惹我的!”章廷安很是不服。   “是是是,我知道。”章明风揽着堂弟往前走,十分娴熟地转移话题,“那都不重要,不是说约了阿宗在和翠楼喝酒嘛,赶紧的,一会迟了他又要唠叨半天。”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对刚刚那一出也早就见怪不怪。   乔家的嫡千金乔蓁蓁和晋国公府的小世子章廷安嘛,两人反正惯来就是不对付的。   明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乔家和晋国公府也算得上是世交,小辈之间多有往来,也不知怎么偏偏就他们两个,格外看不对眼。   要是在街上遇到了不损对方两句,那天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根本没有的事儿。   这时,风雅居刚刚关上窗的二楼,又轻轻打开了一道缝隙,乔蓁蓁一双杏眼偷偷往外瞧了瞧,看着章廷安和章明风已经走远的背影,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   然后才复又把窗户一推,重新开始吃茶看景。   章怜看着她的一整套动作做完,很是无奈的一笑:“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喜欢我世子堂兄呢?”   “哼,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乔蓁蓁娇哼一声,“天天无所事事,吊儿郎当,在书院吊车尾把先生气的胡子都要掉了,一整个金梁城头号纨绔,章伯伯那般斯文儒雅,他怎么没遗传到半点啊?”   章怜一时无言:“也不能这么说……”   “哦,遗传到了半半点。”乔蓁蓁喝口茶,还是客观评价了一句,“他那副样貌,勉强算得是上乘吧。”   关于这点她确实还是不能昧良心。   少年人生的宽肩窄腰,身姿颀长,一双深邃眉眼看谁都像轻轻带笑,疏朗又多情。   若是不说话,谁不道一句风姿卓然?   不然就以章廷安那不学无术的散漫性子,还能有那么多小姐爱慕?   哎,都是叫他的皮囊欺骗了呀!   这么想着,乔蓁蓁又扁了扁嘴,一脸嫌弃。   章怜对自己堂兄和手帕交之间的互相看不上已经放弃了劝说,虽说心里总还是希望他们能交好一些吧……   她转了个话头:“对了,宫里薛贵妃娘娘的邀帖乔府收到了嘛?我娘昨日接到的帖子,正巧听我说今日出来与你吃茶,让我也问问你。”   乔蓁蓁一手托腮,另一手把玩着茶盏,闻言点了点头:“收着了呀,也是昨日送到府上的,我娘说是贵妃娘娘趁着这段时日天气好,想在宫里办个园游会,热闹热闹,应该好些府上都收到帖子了吧?”   “嗯,是。”章怜一边应声,一边默默把刚刚打开的窗户又掩上了,这才声音小了些道,“那你娘可有跟你说贵妃娘娘为何办这园游会?”   乔蓁蓁摇头:“还没呢,昨儿她好像是要说来着,被我二婶叫走了,就没来得及与我说。”   她对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左右宫里的邀帖递过来了,那便推脱不得,都是要去的。   章怜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摇摇头,知道她是不爱操心这些的,但她觉得还是该跟小姐妹知会一声,于是便轻声道:“是贵妃娘娘想给四皇子选王妃了。”   “嗯?”乔蓁蓁闻言,把玩茶盏的手一顿,有些惊讶,“贵妃娘娘终于着急起这事啦?”   四皇子楚绍如今二十有四,两年前封睿王出宫开府,身边已经有了两个滕妾,两个侍妾,却迟迟未娶正妻,也因此府中的滕妾侍妾一直未曾生育。   早两年城里还会有人偷偷议论,说贵妃娘娘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并不着急,毕竟四皇子都开府了,她还没看到张罗。   后来时间一长,大家对这事没了新鲜感,倒是不说了。   结果这时候,贵妃娘娘反倒安排起来了?   乔蓁蓁的好奇心上来,往前凑了凑,问:“是你娘跟你说的嘛?去年选秀的时候贵妃娘娘还没意动呢,也不知她突然这般,是不是心里已有属意的人选了?”   “我娘倒是没说到这个。”章怜捧着脸叹气,“只是数落了我一句,说之前给我说亲我都瞧不上,现在倒好,要进宫了,还让我那日莫要出风头,就低调些。”   “我娘怎的没叮嘱我这些……”乔蓁蓁摸摸脸,有些不服气,“莫不是觉得贵妃娘娘本就瞧不上我?”   章怜叫她的模样逗笑:“瞧不上你还不好,这皇家的媳妇哪是那般好当的,你家都疼你,定也是不想你入皇家的。”   像她们这样家世不差的世家贵女,若非家族野心,其实有许多都不愿将掌上明珠送入皇家。   不论是嫁与皇子,还是入宫选秀,但凡进了皇家的门,上了玉牒,虽是家族荣光,但日后总有万般不由己的时候,不见得就比嫁个的高官大族府上做主母过得好。   所以章怜才被母亲那般叮嘱。   她出身晋国公府,虽然不是大房家的孩子,但也是三房独女,爹娘都很是宠爱,上头还有好几个堂兄堂姐,以她的家世,大可嫁个与自家门户相当的府上嫡子,日子便能过得很好了。   乔蓁蓁听了章怜说的,也点点头:“这么说也是。”   他们乔家如今府上嫡出的女孩儿就两个,她又是大房嫡出最小的孩子,全家都护着的,此番入宫估计也是要低调行事。   想来娘只是还未来得及叮嘱她罢了。   果不其然,等这日下午乔蓁蓁回了府,刚换了身衣裳,就被她娘院里的秋芜姐姐叫走了。   让丫鬟春杏拿了斗篷来披上,乔蓁蓁又叮嘱另一个贴身伺候的:“樱桃,你去小厨房给王大厨说,我晚上要吃炸乳酪,让他给我做哦。”   樱桃轻快地应一声,小跑着就往小厨房去了。   乔蓁蓁这才带上春杏出门,一路往爹娘的院落走。   等到了地方,她进屋往坐在软榻上的妇人身上一扑,撒娇道:“娘,你唤我来作甚?外头还冷着呢,快给我暖暖。”   说着就往妇人怀里拱,手抱着她娘香香软软的腰身不起来。   季氏瞧她撒娇,笑着轻轻戳了戳她的眉心:“中午的时候去外头吃茶怎不说冷了?我就晓得你冬日犯懒,要不是今日恰好出过门,只怕叫都叫不过来。”   乔蓁蓁是个怕冷不怕热的,一到冬天就不想动弹。   她在娘亲的怀里做鬼脸,反正还是赖着不动身,季氏也就依着她去了,左右都是在屋里,没坐相就没坐相吧。   轻轻把女儿揽在身前,又拍了拍,她方才低声道:“叫你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说说过几日进宫见薛贵妃娘娘……”   季氏话说一半,乔蓁蓁便知她要说的是什么,她仰起小脸:“娘,我知道,今日阿怜都与我说了。”   她将下午与章怜吃茶时说的那些跟季氏都说了,季氏听后低叹一声,微微点头:“是这么个事,既然你心中有数,娘便不多说了,园游会那日你与阿怜一起,莫要乱走便是。”   乔蓁蓁乖巧点头应下,原以为她娘的话也就到这了。   谁承想,片刻后,便又听到一句。   “哎,当初若是你跟廷安的亲事定了,今儿我便也不用操心这些,偏你又不愿意。” 第2章   乔蓁蓁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屋外刮过一阵冷风,屋里小姑娘哼哼唧唧的声音隐约传了出来。   乔蓁蓁在她娘怀里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要跟章廷安议亲 ,你看他成天不着正形儿,都快十八了还在捉鸡逗鸟,书院先生都恨不得给他劝退了,你们到底瞧上他哪点呀娘,我都想不明白。”   听着自家姑娘话里话外的嫌弃,季氏无奈地看着她,温声道:“廷安这孩子虽然不爱读书,但是也算我们从小看到大,品性教养都是叫人放心的,你看他虽然爱玩了些,但可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便是连勾栏都不去的。”   闻言,乔蓁蓁扁着嘴哼了一声,倒是也没反驳。   章廷安虽然纨绔,平日里吃酒跑马斗蛐蛐,尽是消遣,但确实从不去勾栏之地做什么荒唐事,是以在这金梁城里,晋国公府的小世子爷虽然有几分吊儿郎当,但名声却从不坏的。   众人只道是个有点肆意散漫的少年公子罢了。   更何况章世子还长着那般俊逸容貌,一双眼瞧着人笑时,不知能迷倒多少小姑娘。   “再者说,我们与晋国公府一直交好,两家知根知底的,你们又是从小一起长大,国公夫人待你也好,若是你俩能议亲,嫁过去我们也放心。”   季氏越说越觉得这亲事极好。   章家家世显赫,是当朝百年大族,底蕴深厚,根基广布,祖上可是跟太祖一起打下基业的功臣,也因此才得来这么个爵位,若是细究来,还是他们乔家有些高攀了。   不过晋国公府并不是那般看重门第高低,不然国公夫人也不会一直说想让蓁蓁做她儿媳,到现在也没给章廷安另外说亲。   章廷安是世子,自己女儿嫁过去便是世子夫人,日后只要国公府不出天大的岔子,蓁蓁后半生都能过得安稳无忧。   季氏所求,也不过是女儿出嫁后能幸福安乐罢了。   偏偏乔蓁蓁不愿意。   虽说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季氏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都是宠着护着的,自然也不想逼迫她。   好在两人年岁尚轻,一个十六,一个十七,在大梁,世家的千金公子大多成亲年纪都不如平民人家早,二十出头再嫁娶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两家便也没急着再寻他人,总还抱了那么点希望,万一之后能成呢?   乔蓁蓁都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听她娘这么劝了,她也不跟她娘争辩,反正左右进右耳出,回到自己院里了就当没听见。   她管章廷安是什么品性,反正她就是瞧他不顺眼,再说,这金梁城里品性上佳的公子也不是没有,人家还比他有上进心会读书呢。   乔蓁蓁偷偷在心里腹诽,在她娘怀里低着头不说话。   季氏无奈:“好了好了,知道你不爱听,娘不说就是了,左右你就记着这趟进宫需谨慎些,你本就是第一次入宫,万不可行差踏错了。”   之后季氏又叮嘱了好些,快到晚膳时才将乔蓁蓁放回自己的院里。   看着女儿裹着披风走远的背影,她脸上的笑缓缓淡了,轻叹一声,想起昨天夜里与夫君的那番交谈。   那时她便问过:“你说,贵妃娘娘心里可有属意的人选了?”   乔家大爷乔蘅听后,也就着窗外的夜风叹了口气:“哎,想来是没有的,不然单独召见几个看中的小姐入宫便是了,何必还特意办个园游会,城中年纪家世都合适的,怕是都接到邀贴了。”   在先皇后意外逝世后,宫中一直后位空悬,薛贵妃如今执掌凤印,除了位份没到,已是半个后宫之主。   加之薛贵妃的父亲乃是内阁重臣,薛氏一族如日中天,睿王这个王妃的位置盯着的眼睛不在少数。   但乔家不在其列。   乔蘅道:“不管贵妃有没有属意的人选,这事我们乔家都不掺和,陛下虽正值壮年,身体康健,但却未再立后,眼看着几位皇子也渐渐大了……”   未说完的话季氏明了。   正因此,她才觉得此次园游会其实是个烫手山芋。   当初先皇后逝世,只留下了刚满周岁的二皇子,然而两年后,二皇子出了天花,就这样夭了。   如今中宫无主,自然也就无嫡。   几个皇子均由妃嫔所出,虽然从未有人提过,但立储一事,大家不可能不做想。   即便不是现在,储位之争也已是必然。   历朝历代,在这件事上,腥风血雨都不足以为道。   自古成王败寇,功成者享无上至尊,落败者便是抄家灭族,黄泉相见。   乔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想在日后卷入这样的纷争,所以别说四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他们是哪位皇子都不想沾边。   “你切记要好好叮嘱蓁蓁,入宫后需得谨言慎行,若无必要便不用去贵妃娘娘跟前特意露脸了,还有霏霏那孩子,也多看着些,虽然她还尚未及笄,但二房我那弟妹你也知道……”   乔蘅没有再说下去,似是说起二房这位给二弟填房的弟妹就头疼。   季氏给他揉了揉额角,点头应下:“你放心,我都有数。”   -   乔蓁蓁从季氏的院子回来,小厨房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她没太把要入宫的事放在心上,欢天喜地开始用饭。   左右她也不想嫁给什么睿王,到时候老老实实跟在娘亲身边就是了,而且乔蓁蓁觉得贵妃娘娘估计也瞧不上她。   放眼整个金梁城,她的家世不是最好的,样貌不是最出众的,才华也不是最惊艳的,怎么想怎么平庸。   也就是笑起来有些讨喜,看起来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   乔蓁蓁自觉对自己的评价已然十分客观,不像某些人,不学无术还没个自觉,仗着有个好皮囊就在人前装大尾巴狼。   她咬了一口炸乳酪,又开始今日对章廷安的第108遍腹诽。   正在酒楼跟好友吃饭的章廷安突然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微微皱眉。   一旁的向宗被他突然走到旁边开始打喷嚏的动作吓的一抖,筷子上的虾都掉了,遂关心问:“怎么了廷安?终于对上了纨绔子弟的标签,被酒色掏空身子,染了风寒了?”   章廷安白他一眼:“你娘没跟你说这样在外面说话容易被揍吗?什么染风寒,定是乔蓁蓁又在背后讲我坏话了!”   边说他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愤愤地嘀咕:“今日又叫她占了一乘上风,我就不信了,我现在就先想好下回见她要说什么,到时候还能没她嘴快?”   另一边的章明风:……倒也是不必如此。   看着自家堂弟一副誓要在下一次交锋找回场子的模样,他将一口鲜嫩鱼肉塞进嘴里,摇摇头:“那你这下回见只怕要等些时候了。”   章廷安挑眉:“为何?”   “我昨日听到我娘说薛贵妃给我们府上来了邀贴,要在宫里办园游会,城中好几家的千金应该都要进宫,我还听见三婶叮嘱了阿怜好几句,蓁蓁应该也要去。”   “所以呢,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章明风:……   他这堂弟在大多数时候都十分聪明,但有些方面实在不灵光。   “宫里娘娘招贵女们入宫还能是为了什么?别管用的哪个由头,都是为了挑媳妇!”章明风看着章廷安和一脸懵的向宗,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们俩是真一点这方面的弯都不转啊,这样还怎么娶到媳妇!”   向宗听罢,耿直道:“相亲就相亲,还要搞什么园游会,也太麻烦了。”   章明风对他向来的一根筋思维已经放弃,转而看向章廷安:“这几日估计城中这些千金们都忙着准备进宫的事呢,而且贵妃娘娘要给睿王相看正妃的人选,若是到时候属意蓁蓁,她更有的忙了,哪还会整日往外跑。”   章廷安摸着酒杯,越听堂兄这话越皱眉,直到最后一句,他忍不住了,嗤之以鼻:“乔蓁蓁那般骄纵的性子,人也不出挑,还牙尖嘴利的,贵妃娘娘能看上她?”   少年一甩高高束起的发,脸往旁一偏,背着光,有些叫人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他的嘀嘀咕咕:“我才不信。”   章明风瞥了他一眼,突然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酒,缓声道:“那谁知道呢,蓁蓁可爱讨喜,没准贵妃娘娘就喜欢她那般的也说不定啊。”   偏着头的少年听了这句,“呵呵”了一声,一脸不信,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无意识紧了两分。   -   贵妃娘娘的园游会定在十日后,这是在给众位贵女准备的时间。   大   家都心知肚明此番园游会是为了什么,有心想要争一争的,自然会从头到脚都好生准备。   过了两日,章怜又来了乔府与乔蓁蓁小聚,彼时离着园游会还尚早,她们又不需要出什么风头,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忙的,顶多是学些入宫的规矩,到时候不要失了礼数。   两人这次甚至没有特意置办衣裳,说了要低调,那就是真低调,甚至凑在一起时还在商量着入宫那日戴什么样的头面才能既不显眼又不失了礼数。   乔蓁蓁:“我娘说我那套金丝玛瑙的合适,你准备戴哪套?”   章怜:“估计是那套粉玉的吧,不出挑,但进宫也够了。”   乔蓁蓁:“嗯嗯,但我觉着也不能太朴素了,万一大家都争奇斗艳,我们不是反而显得打眼了!”   章怜:“说的也是,那我再多加两支步摇?”   ……   小姐妹两个在屋里嘀嘀咕咕说了小半个时辰,章怜想起什么,问了一句:“对了,这次入宫就你娘带着你去?你堂妹好像还未及笈,是不是不用去啊?”   乔府里如今嫡出就两个女孩儿,大房的乔蓁蓁和二房的乔霏霏,但乔霏霏今年才十三,年纪尚小,说婚还有些早了,配睿王更是不合适。   因为她虽也是嫡出,但一来出身二房,二来又是继室所出,并非乔蓁蓁二叔原配的孩子。   说起这个二婶和堂妹,乔蓁蓁就觉得有些无语,她看着章怜,一副头疼的表情:“我都去了,我那堂妹会肯待在府里?自然是闹着也要一起去的。”   想来她娘亲接到邀贴那日二婶来找就是为了这事。 第3章   乔家二房   乔蓁蓁确实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二婶赵氏出身不高,家中最高的官也就是个六品,听说赵氏的母亲也是继室,当初也不知她祖父祖母怎么就让这位做了二房的继室。   其实若只是出身低些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乔蓁蓁的娘亲季氏的娘家在金梁城也不算显赫,不过却是个书香世家。   当年季氏便是金梁有名的才女,为人知书达礼,温婉娴静,如今老夫人把中馈交给了她,她也把乔家打理的很好。   而赵氏却是个有些小家子气的,眼根子浅不说,凡事还有些爱出风头,咋咋唬唬的,说话容易没个分寸。   好在季氏这个嫂子在府中有些威严,能看得住她,一般若非十分必要的场合,都会让她少在外头抛头露面。   赵氏虽然嘴碎,但也就在府里闹一闹,出了门还是不敢有什么太过的言行,毕竟现在还是她公公乔老在掌着这个家,婆婆也硬朗着,有两位长辈在上头,她若是在外头失了乔家的礼,回来可有的挨训的。   但以赵氏的性子,进宫这种看起来就格外光耀的事,她自是不会放过。   在邀贴递到府里当日,赵氏便去找了季氏,好说歹说让她也带上乔霏霏。   “大嫂,就当是让霏霏进宫见见世面,左右你也要带蓁蓁去,多一个不多,我就让她听话跟在你身边,半步不离。”   赵氏一副笑脸,把想好的说辞翻来覆去地说。   她知这种邀帖一般都不会写明了要各府带哪几个女儿入宫,那便也太明显了,所以哪怕是带了府中年岁小些的,一个两个也不打紧。   季氏看她一副并未多想的样子,也不知她是真没想到这次园游会是为了什么,还是装作不知,但若是不挑破,赵氏用的这套说辞,她确实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不过后来季氏又想,即便是挑破了,赵氏只怕也会缠到她带霏霏入宫为止,只是到时又是另一套说辞罢了。   她这个弟妹眼界虽不高,但却是有些小聪明在的。   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再多掰扯,应了下来,末了却又暗暗警告了一句:“宫中规矩众多,若是冲撞了贵人,我挨了训斥还不打紧,万一有什么迁怒到乔家,便麻烦了,你这个做娘的,到时定要记得多叮嘱些。”   “那是自然。”   赵氏满口应下。   乔霏霏跟着一起进宫的事也就定了下来。   章怜听到说乔蓁蓁的这个堂妹也会一同进宫,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古怪:“你堂妹她……知道此番我们入宫是要如何行事吗?”   在旁人都想着如何在园游会一举惊艳得到贵妃娘娘青睐的时候,她们可是绞尽脑汁琢磨怎么才能在园游会里完完全全的当个背景过路人。   这便意味着,此番入宫,乔蓁蓁从头到脚,不管是穿的戴的,都不可能出风头。   也是因此,章怜才有这么一问。   毕竟这般低调,十分不符合乔蓁蓁这个堂妹的风格……   乔蓁蓁在桌案前手捧着脸,无奈摇摇头:“我哪晓得,不过她早晚都会知道的,我娘亲定会反复叮嘱,而且我连新衣裳都不做,她会来问的。”   这话说完的第二日,乔霏霏果然找来院里了。   翌日刚用过早饭,乔蓁蓁还在发饭晕,净了手后就在软榻上靠着,眼神迷离,好似一眨眼就又要会周公去了。   眼睛将将要闭上时,听见外头隐约传来一点声音。   她新打起精神,对身边的春杏道:“杏儿,你去看看怎么了?”   春杏点头,去了屋外头,就看了这么两眼便回来了,小声说:“小姐,是七小姐来了。”   七小姐就是乔霏霏,她在府中按年纪是行七,乔蓁蓁是行五,刚刚听见的声响就是乔霏霏与丫鬟说话的声音。   想起昨日与章怜说的话,乔蓁蓁对乔霏霏来找她所谓何事心里有数了。   她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欠,虽然对这个堂妹实在谈不上多喜欢,但都是一家人,也不能太失了礼数,于是乔蓁蓁坐直了身子,吩咐下去:“樱桃,去泡壶茶,再端些零嘴过来,你可不许偷吃啊。”   樱桃皱了皱鼻子:“知道啦小姐,我才不会在七小姐面前没了礼数呢。”   说完便下去了。   虽都是乔蓁蓁的贴身丫鬟,但樱桃比春杏年岁小些,性子也更活泼,看着她走了,乔蓁蓁又想让春杏给她把手炉拿来暖暖手,但话到嘴边,还是做了罢。   她想起这个手炉是她新买的,一会儿她这个七妹看到了转背又要买个跟她一样儿的。   乔蓁蓁想到这儿就有些烦。   她这个堂妹从小就爱与她攀比,她若是得了什么,乔霏霏就也要得份一模一样的,不然就会哭闹不止,觉得大家都只偏爱乔蓁蓁。   就连两人的名字,她都要比一番。   明明祖父说了都是取自《诗经》“其叶蓁蓁”和“雨雪霏霏”,只因乔蓁蓁是四月桃花开时生的,而乔霏霏出生则是十二月落雪时,所以才分别起了这两个名。   但乔霏霏就是觉得,“蓁蓁”二字比她的好听,小时候为了这事她又哭又闹,还嚷着说要换个名字,但最后也没能如愿。   小时候的乔蓁蓁还偷偷跟她娘说过,觉得七妹是个“学人精”。   现在大了些,倒是不说名字了,但却还是天天盯着乔蓁蓁,吃穿用度一样都不能落后了。   然而乔蓁蓁是个娇气的,要用羊乳入浴,用海棠薰衣,采晨露煮茶,枕天丝入睡,哪一样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堆的。   这用的还都是大房自己的私库。   “你那堂妹为了能不落你后,也是举全家之力了……”   当初章怜便如此锐评。   全因乔蓁蓁的爹是翰林侍读学士,这可是跟皇上讲学的职务,虽说品阶只是五品,但做到这个职位,下一步就是入内阁,更是常伴君侧,时不时有赏,自然能供她嚯嚯。   乔霏霏他爹却只是个翰林修撰,官职小,俸禄也不高,要想样样都跟乔蓁蓁一样,可不得她娘也补贴上。   这次两人要一起去宫里,乔霏霏自然是要来打听清楚乔蓁蓁的行头,回去好置办一身一样的,万不能落了她的后。   倒也不是说乔霏霏没想过要吃的用的比乔蓁蓁还好,但大房本就比二房宽裕,季氏的眼界见识也比赵氏要更高些,她也想不出能有什么比乔蓁蓁吃的用的更好了。   不过这次,乔蓁蓁想,她这个七妹主意怕是打错了。   正走神,门外已经传来一声“五姐姐”的叫唤。   便见一个穿着鹅黄色翻领小袄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乔霏霏今年虽然才十三岁的,但因为总喜欢学   着乔蓁蓁,身量也高,所以瞧着也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那么一两岁。   “七妹过来了,进屋坐吧,外头怪冷的。”   乔蓁蓁没有起身相迎,就在软榻上招呼了一声,算不上多热络,左右都是自家人在自家府上,也没人会抓着这个就说她什么。   乔霏霏见她那副淡淡的模样,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不显,像是没察觉她的冷淡,也不坐桌边,直接在软榻另一边坐了下来,叫乔蓁蓁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她没说话,等着乔霏霏自己道明来意,对面的人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不是说她这儿博古架上又添了新的物件儿,就是说她这屋里花瓶好像换了新的,都比她的好看。   末了,还要似是而非的道一句:“大伯在圣上面前当差,又待五姐姐如珠如宝,姐姐这屋里的东西件件都是稀罕物,跟五姐姐比起来,我那儿真是简如陋室,比不得啊。”   谁要你比了……   说的好像二叔有多苛待了你似的。   乔蓁蓁在心里腹诽一句。   府上本来女孩儿就不多,即便加上二房庶出的八妹乔朵也才三个姑娘,哪个待遇都不差,中馈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也就是各房各院私库有别,那也万没有乔霏霏说的这般夸张。   乔蓁蓁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茶,不咸不淡道:“七妹说笑了,我瞧着七妹屋里头跟我这儿也大差不差,找个外人来,指不定都要在这两间屋里头迷路,分不清哪屋是哪屋了。”   乔霏霏听了,暗地里扁扁嘴,她自知说不过这个五姐姐,今儿来也不是要说这个的,只是前面她杂七杂八掰扯那么多,乔蓁蓁也不问一句她今日来做甚,叫她一直没个由头说。   她索性也懒得再扯其他的,直接问道:“五姐姐,你晓得这次园游会是贵妃娘娘要给睿王爷选妃的吧?”   乔蓁蓁神色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对面。   她这个七妹不问她入宫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却问起睿王选妃?   不动声色敛了眸,乔蓁蓁轻描淡写道:“好像是听我娘提了那么一句,不过左右这也与我们没什么干系,你问这做什么?”   “没关系嘛?”乔霏霏一脸天真,眼里好像又隐隐盯着她的回答,“五姐姐是不想这个王妃的位置?”   “睿王乃皇亲贵胄,岂是我们能高攀的。”   乔蓁蓁说了句场面话,省的她这七妹出去时嘴上没个把门,说是她瞧不上睿王。   不过末了,她又看了乔霏霏一眼,杏眼微微一眯:“七妹,难道你……?”   乔霏霏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五姐姐莫要误会了,我哪会有那般想法。”   心里却放下心来。   “那便好,我还道你特意来问一遭,以为你年纪小小便想着出嫁了呢。”   乔蓁蓁重新靠上软枕,捏了块桌上的梨膏吃,还象征性地也招呼了声让她也吃点。   乔霏霏脸红了一下,连声说没有,很是娇羞。   只是她边说边伸手过去拿糕点,眼眸半垂,刘海遮住了她眸眼里的神色。 第4章   昨夜里做了个梦   这天乔霏霏在乔蓁蓁的屋里聊了小半个时辰,终于问到衣裳首饰上了。   在得知她会低调入宫,什么天锦、雪丝的衣裳都不会穿时,乔霏霏终于憋不住,略有些不满的嚷了一句:“五姐姐你这未免也太素了,到时我们岂不是要被别家小姐给比了下去!”   “我们?”乔蓁蓁瞧她,“七妹不用随我呀,若是想穿好看的新衣,现在去千姿坊挑一身让绣娘改改也来得及呢。”   乔霏霏被她这话一噎,动了动唇,又不说话了。   没有乔蓁蓁在前头给她挡着,她怎么敢在这次入宫自己穿的花枝招展出风头。   若是放在之前,乔霏霏自然是巴不得能盖乔蓁蓁一头,但这次她娘嘱咐过,绝不可单独在宫中出挑,凡是都得拉着乔蓁蓁一起。   原本她听了只以为是在行事上低调一些,但穿着打扮还是可以如何娇艳如何来的,谁知这么两三日过去了,乔蓁蓁的院里半点没个动静,也不说购置新衣新头面以备入宫那日用上,便是连门她都没出,一根簪子首饰都没买。   乔霏霏这才忍不住来了她院里打听,谁知乔蓁蓁竟真准备穿着旧衣裳进宫!   说是旧衣裳也不尽然,乔蓁蓁入宫那日打算穿的其实也是新衣,只是做了有一阵子了一直没来得及穿而已。   但乔霏霏不管这些,她只觉得这般好的机会,即便她们不能去贵妃娘娘跟前露风头,但穿的鲜亮些又不为过。   只是看乔蓁蓁的样子,算是打定主意了,她只能暗暗抠了抠手炉,硬生生挤出一句:“我怎好独自在宫里出风头,我娘也是叮嘱过我的。”   说完她也不留了,直接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乔蓁蓁挥了挥手,笑眯眯点头:“那七妹回去路上注意些,我就不多留你了。”   待到人走了,她让春杏将自己的新手炉拿了来,重新往软榻上一靠,小声嘟囔:“可算是走了。”   樱桃又拿了一条薄毯来给乔蓁蓁盖上,听到她的嘀咕,忍不住问:“小姐,七小姐今日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感觉就是来打了个转,就走了。   乔蓁蓁轻轻抚着薄毯上细软的绒面,窝在榻里道:“明面上是想来打听打听我进宫那日的穿衣打扮,不想叫我比了下去,但她竟又提了一句睿王选正妃之事,七妹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浅。”   她不觉得乔霏霏会肖想睿王正妃的位置,七妹虽有些虚荣,心比天高,但也不是个蠢的,这个位置无论如何也落不到现在的她头上。   但没了睿王,薛家却还有其他儿郎。   乔蓁蓁觉着,刚刚她对自己是否想争睿王妃这个位置的试探,也就是怕她对王妃之位真有什么想法。   乔霏霏与她比吃比穿从头比到脚,这亲事自然也要比一比。   但若是她直接成了睿王妃,那还比什么?   是以乔霏霏对她此番入宫不争不抢的态度,心里肯定是高兴的。   不过左右这也不妨碍她跟着入宫的目的。   乔蓁蓁想到这儿,不禁蹙了蹙眉,她琢磨了一会,索性下午午歇起来便去了她娘的院里说话。   她一贯不喜这些弯弯绕绕之事,还是好好做个千金小姐,其余便让爹娘去操心吧。   接下来的几日乔霏霏倒是没再来了,但乔蓁蓁听说她出了趟门,回来时买了好些东西,都是些簪子首饰,说是琳琅阁新出的款。   樱桃是从其他下人那儿听来的八卦,闲来与乔蓁蓁说起时,她也只是懒洋洋道:“衣裳不能出挑,头面不可隆重,可不就只能在小首饰上别出心裁了。”   她七妹想出风头这心啊,可真是压都压不住。   不过左右到时都是由她娘亲领着她们入宫,若是哪儿不合适,娘也不会放任不管。   很快便到了园游会这日。   说来也巧,这日正好赶上会试放榜,乔家大房的二公子乔愉之便是参加了今年的会试,在放榜之前已经紧张好几天了。   家有考生,府上其他人自然也关心这次会试放榜,只是贵妃娘娘的园游会也不能耽误,这日一大早,乔府就比往日要忙碌许多。   乔老爷这边与两个儿子和府中小辈儿郎都在等着看乔愉之第一次的会试能否有个好名次。   大梁会试录取名额每次不定,但前十名却是会挑选出来单独将考卷张榜的,若是能拿到会试前十的成绩,那便是极不错的了,很大可能在殿试中也能拔得头筹。   而府中女眷们,则是忙着进宫的事。   薛贵妃此番园游会说是在宫中,其实也就是后宫东南角一处园子里,这园子已算是后宫的外围,但挨着薛贵妃的和春宫不远,平日里贵妃时常来这儿走动,大家都默认这就是贵妃的园子了。   乔老夫人如今已不掌家,但身子康健,威望犹在,此次入宫是由大儿媳带着府中两位小姐,她对季氏向来是放心的,但二房的七丫头被赵氏带的性子有些偏了,凡事都想争个头,尤其是与大房,是以她不免要多敲打几句。   “霏儿,入宫后需得听你大伯母的话,少说少做,牢记规矩,知道了吗?”   在乔老夫人看来,霏儿确实不如蓁儿懂事,蓁儿虽然平日在府中娇气,但在   外却很知礼数分寸,且极少去争抢什么风头,反倒讨人喜欢。   乔霏霏在祖母面前不敢耍什么性子,低着头乖巧应了,微微垂首时,发髻上的镶宝石凤蝶鎏金银簪和琉璃海棠珠花步摇便时不时在阳光下闪烁几点光亮。   季氏瞧见了,看这首饰也不算出挑,便没说什么。   乔蓁蓁也瞧见了,心里只道她七妹为了不叫其他千金们比下去太多,可真是煞费苦心。   今日阳光好,走动时银簪上的宝石和琉璃步摇自然会有细碎光点,也算巧思。   她今日则是中规中矩的打扮,一身少女们最喜的藕荷色缠枝纹小袄,烟紫百褶长裙,发髻上是一套金丝玛瑙的簪子,不至于朴素的打眼,却也不艳丽。   就是个看着乖巧的小姑娘。   只是乔蓁蓁今日似是有些精神不济,整个人都微微走神,惹得身边春杏小声问了一句:“小姐,可是有哪儿不舒坦?”   乔蓁蓁摇头,轻轻揉了揉眼睛:“没事,就是昨夜里睡的不是太好,一会在马车上我眯会就行了。”   刚说完,便有下人来报,说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乔老夫人摆了摆手,最后又与季氏说了两句,便让她带着两个姑娘出发了。   乔蓁蓁跟在她娘身后,从后院往前院走的路上,突然脚步顿了一下,往她二哥乔愉之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二哥应该是已经在贡院门口等着看放榜了。   她抿了下唇,很快又敛了眸,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   昨天夜里乔蓁蓁确实没有睡好,她做了个梦。   今日醒来时,梦境已经模糊不堪,唯独有一个画面她莫名记着了,那就是她二哥的放榜名次。   她在梦里看到一家子人都在厅堂里,面容喜悦,高高兴兴的说着二哥这次拿了个会试第九。   虽说在前十里已是末位,但他是第一次参加会试,如此已然极好。   乔蓁蓁也不晓得为何竟会梦到这个,其实昨夜的梦好似很长,都是些纷杂的画面,她在梦里耗了一夜,不然也不能如此疲惫。   但一觉起来,她便都记不清了。   于是这个仅剩的清晰画面,便叫她有些在意起来。   也不知道二哥这次放榜是不是真能拿到前十的好名次。   乔蓁蓁心里想着事,有些出神,被身边的春杏扶着上马车时并未注意到不远的街边,两个熟悉的锦衣公子从一间酒铺里走出来。   章明风遥遥看了一眼乔府门口停着的马车,瞥了眼身边的章廷安:“你一大早说要来这儿看孟叔新酿的酒如何了,该不会是故意来看蓁蓁入宫的吧?”   不然这点儿能卡的正正好?   章廷安看着乔府的下人收了踩脚凳,“嘁”了一声,很快收回目光:“她有什么好看的,今天这一身普通得很。”   还不如前几日在风雅居吃茶时穿的那身朱殷兔绒交领小袄衬她。   章明风在心里“呵呵”一声,说不是来看人的,结果连人家今日穿的什么都特意瞧到了。   他堂弟别是个口是心非之王吧。   而且这人酒铺来得突然,章明风回忆了一下,好像就是在早上瞧见阿怜去找大伯母,准备一起入宫后,就心血来潮拉了他来这酒铺。   晋国公府如今老夫人已经不管事,都是国公夫人温氏掌家,此番入宫也是温氏带着章怜,另外府上便再无适龄嫡出又未说亲的姑娘了。   所以章明风思来想去,都觉得他堂弟好似有些在意蓁蓁入宫这事,就是嘴硬,梆梆硬!   加之天天被乔蓁蓁呛声,少年心性自是不服,偏要拧着来,青梅竹马处成个冤家,他弟也有很大责任……   他今日别是来看人家姑娘进宫有没有盛装打扮的?   章廷安没去管他二堂兄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边走还边道:“今日贡院放榜,正好出来了,就去看看吧,乔二哥肯定在那儿。”   “你还会关心这?要不你先关心关心过两日书院的大测呢?”   章明风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跟着一块儿走远。   乔府门口的马车已经往宫里的方向去了,乔蓁蓁坐在马车里挽着她娘的手,正闭着眼睛靠在窗边打算眯一会,心里却在嘀咕,怎么感觉外头好像听见了章廷安的声音……   就是一夜没休息好,后遗症这么严重吗?   季氏已经知道了女儿昨夜没睡好的事,见她眯着眼便也没说什么,乔霏霏倒是看了好几眼,在心里哼了一声。   明明说是不在意这次入宫,结果头天夜里还睡不着觉?   她垂眸玩着手里的帕子,撇了撇嘴。   此次入宫需走南边的厚德门,从乔府过去约莫要半个多时辰,乔蓁蓁路上眯了一会,等下马车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她理了理衣裙,抬头看了眼就在前面不远的宫门,突然想起什么,问了她娘一句:“娘,刚刚来的时候是不是经过贡院附近了?”   不知怎么的,她还是总惦记昨夜里那个梦,也不知贡院这时候是不是已经放榜了。 第5章   上前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季氏比两位小姐先下马车,正看着宫门口,这时听了乔蓁蓁问起贡院放榜之事,还说笑一句:“你也关心起你二哥的放榜了?之前不还总说他得失心重,在府里瞎紧张?”   乔蓁蓁眼睛往旁边移,装没听到,她那是因为二哥等着放榜的这段时日总是坐立难安,还爱跑她院子里说话,她瞧着闹心才叭叭说的。   季氏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又道:“今日贡院外头的人只多不少,只怕已经挤了五六层,哪儿还能从那边走,自是换了一条路。”   “这样啊。”   乔蓁蓁喃喃,也没再说什么,伸手抚了抚裙摆,便跟在季氏身后往厚德门走去,乔霏霏走在她身边,这一路倒是没多什么话。   厚德门边已经等着一个宫女,看起来是有些年纪的,季氏走过去微微颔首:“劳烦袁姑姑在此等候。”   袁姑姑是薛贵妃身边跟了好几年的老人,今日贵妃娘娘设园游会,她便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在此等候,好给夫人小姐们引路。   见季氏打了招呼,袁姑姑行了一礼,笑道:“乔夫人言重了,这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这就差人与夫人领路。”   说着,她叫了旁边一个小宫女过来,好生嘱咐一番后,季氏一行人便跟着走了。   小宫女在前头走的安静,季氏和两位小姐也不言语,四人沉默走过宫中长长的甬道,高墙之下,寂静无声。   乔蓁蓁这是第一次入宫,在这静默之中只觉得憋闷的慌。   明明皇宫这般大,可这红墙朱瓦却高不可攀,巍峨恢弘的是外朝,而在内廷之中,再如何宽大的宫殿,都叫人觉得束缚。   人人都道宫中的贵人们锦衣玉食,花团锦簇,过得定是神仙般的日子,乔蓁蓁却从不羡慕。   这偌大的宫里,自是玉宇琼楼,翠围珠绕,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背后的小心翼翼,浮浮沉沉,哪是旁人能知的。   是以这次贵妃娘娘替睿王相看王妃,即便不是乔家的意思,她本人对此也未有半点心思。   一路行至万芳园,即这次园游会的园子,薛贵妃已在中庭设了坐,这会正在那儿与到了夫人们说话。   乔蓁蓁偷偷抬了抬眼,粗略一看心里大约有了数。   章伯母和阿怜都还未来,现在到了的是户部陆尚书的夫人与府上三小姐和五小姐,还有左都御史何家夫人与何四小姐,以及国子监文祭酒文家的老夫人和三个孙女。   这三家,便来了六位千金。   其中陆尚书府上的陆三小姐今年其实已经年二十,却还未说亲,乔蓁蓁不禁想,别就是等着这个时候吧?   再看陆三小姐今日,银红刻丝亮缎小袄,一整套翠玉双蝶头面,整个人都格外娇美。   一看便是精心装扮过的。   尤其陆三小姐年岁较他们大些,比起他们这些少女,已经出落得有几分美人韵味,乔蓁蓁心想,陆家对这睿王妃之位,看来是想争的。   这时候,季氏已经带着她们到了薛贵妃跟前。   乔蓁蓁和乔霏霏按照规矩给贵妃娘娘见礼后,便听得前头的贵妃娘娘笑道:“乔家这两个丫头本宫倒是不常见,今日难得进宫,赶紧上前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这话一落,乔蓁蓁心里便是一紧,她尚不敢抬头 ,偷偷去看她娘的意思。   季氏面上还是一派从容,闻言也笑着接了话:“能得贵妃娘娘记挂是她俩的福气。”   乔蓁蓁听后,便知了她娘的意思,提步上前,抬头乖巧地又叫了一声贵妃娘娘,乔霏霏自然不落她后。   薛贵妃眉眼含笑,不是极美艳的美人,却自有旁人不及的风韵,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得圣宠。   她看了两个上前的小姑娘一眼,微微点头:“都是好姑娘,乔家好福气,今日在这园里无需拘谨,玩得开心便是。”   说着,薛贵妃又示意旁边的一位宫女将东西呈上,是一个精巧的小荷包,说是给两位小姐见面礼。   乔蓁蓁马上用余光往旁边扫了一眼,见几位千金都有,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   她想着贵妃娘娘刚刚那句话,一听便是场面话,想来之后目光应该不会落在她们两人身上。   要的便是这样。   乔蓁蓁乖巧地站在她娘的身后,又不动声色看了看乔霏霏,有些意外她今日竟然如此安静。   不过现下园游会也尚未开始,还有她娘在呢。   季氏已经坐下,与其他几位夫人一起跟薛贵妃说话,闲聊时又有几家夫人小姐到了,章怜便在其中。   乔蓁蓁偷偷用眼神与章怜打招呼,章怜便也跟她眨眨眼,只是到了贵妃面前行礼时,却叫贵妃问了好几句话。   在后头听着的乔蓁蓁不禁为阿怜捏一把汗。   晋国公府自然是比她们要更加显赫些的,哪怕章怜是三房的孩子,日后也多少会有国公府的福荫在身。   贵妃娘娘说不定是看上了这点出身。   但好在得了贵妃娘娘问话的也不止章怜一人,还有两三家的千金都叫娘娘关心了几句,所以现在也还瞧不出什么来。   大家各有心思,园游会时便多少有些显露出来。   既然是园游会,除了赏花逛园子,自然还有些给小姐们玩乐的小游戏,例如投壶、猜谜、画扇、对棋之类。   乔蓁蓁和章怜手挽着手,在园子里四处逛着,看到有玩乐之处便停下看看。   今日应了贵妃邀帖来这儿的闺阁千金少说也有十来个人,加上一些特意给小姐们捧着气氛的小宫女小太监,万芳园里很是热闹。   看着前头在猜谜处一举拔得头筹的陆三小姐,乔蓁蓁偷偷与章怜道:“这看似是小游戏,实则琴棋书画礼乐术都快凑齐了,娘娘好生会安排。”   有心想要博得贵妃娘娘青睐的,自然会在这些小游戏上崭露头角,每处主持游戏的都有几个小太监,乔蓁蓁注意到其中一人什么也不做,就是专门在旁笑眯眯看着。   只怕等这园游会散了,是要到贵妃娘娘面前去禀的。   她和章怜两人还什么玩乐都未参与,只这儿看看那儿瞧瞧,都是在看热闹,乔霏霏却是挑着自己擅长的都试了一番。   不仅如此,她时不时就冲在一旁专门看着的小太监笑,偶尔还会与之攀谈两句,言语娇憨,一派天真。   乔蓁蓁在一旁看着,知道她七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这么多千金小姐里她年纪不符,身份样貌都不显,甚至连游戏也不拔尖儿,但却看出来了哪个是会给贵妃回话的小太监。   在这些个小太监面前留下的印象深一些,便意味着到时在贵妃那儿留下的印象也能深一些。   乔霏霏自是知晓睿王妃这个位置与自己无关,但能在贵妃娘娘跟前留下印象,日后总会有用,她还尚未说亲,薛府也还有那么些儿郎呢。   乔蓁蓁记着她娘的话,时刻看着些乔霏霏,她的每一句话都能落到她耳朵里。   好在目前为止,她除了跟太监说的话多些,言语间尚未有什么不妥,乔蓁蓁便也懒的干涉。   在她看来,乔霏霏此番只怕也是白忙一场。   薛家如今在金梁已隐隐是勋贵之首,哪是那么简单便能攀附的。   但左右人各有志,她七妹自己为自己钻营反正也是她的事,乔蓁蓁只要看着她这时候在宫里不出岔子,任务便完成了。   其余的她都闲的管。   三人走走停停,在园子里竟也逛了快一个时辰。   乔蓁蓁在心里回忆了一下,这时候拉着章怜小声道:“阿怜,我觉着我们还是也找个地方玩玩,免得太不合群。”   毕竟来了的那些小姐们好像都玩了些什么。   万一那几个小太监给贵妃娘娘一禀,发现就她和章怜光在这儿逛园子,什么都没玩,岂不是太突兀,一眼就瞧出来是在避风头。   若是到时贵妃娘娘误会她们是嫌弃睿王,惹得她不喜,反倒平添麻烦。   章怜一想也觉有理,便往旁边一看,顺势道:“那就在这儿猜字谜吧。”   随便猜猜凑个数就行。   乔蓁蓁也如是想,便与章怜一道儿停在了此处,与字谜处的小太监说要猜谜。   早前陆三小姐已经在这儿拔了个头筹,十五道字谜全部猜对,好生出了番风头,那时候这儿人多,乔蓁蓁几人便在远处看了会,没过来。   现在正好走到这儿了,加之已经有人在这项上显露过一番,她们在这儿猜了多少个都不显眼。   小太监见又有小姐来玩了,自是又把新的字谜摆了出来,用小红签写着挂在木架子上,一共三排字谜,抽十五个答便是。   乔蓁蓁原本还想着要藏拙,结果十五道字谜她实打实就猜出来一道!   跟乔霏霏一个样儿!   阿怜还猜出了五六道呢。   乔蓁蓁:……   这出的都是什么呀这么难!   什么“不胜惶恐(懒)”“寸草心(时)”“来者不善(殡)”……   比元宵灯会的字谜难多了!   都不需要她藏,乔蓁蓁一手扶额,把最后一个字谜递了回去,嘟嘟囔囔:“不猜了不猜了,心塞……”   这不是园游会,这是真的考校!   小太监瞧见小姐都没猜中,赶紧安抚着说这字谜是难了些,除了陆三小姐,其他几位小姐也是猜的不多的。   乔蓁蓁当他说客气话,笑了一笑,想着今日这任务便算完成了,准备与章怜带着乔霏霏一起回她娘身边去。   然而刚离开猜字谜的小摊前,她不经意抬眼,突然看到前方月门旁站了一个男子。   穿月牙色绣飞鹤纹交领长衫,腰间一枚玉佩,看起来斯文俊秀,文质彬彬,正看着这处。   电光火石间,乔蓁蓁脑子里突然冒出两个字。   睿王。 第6章   还有一家的姑娘……   乔蓁蓁没有见过睿王,按理说应该是不认识的。   但也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一瞬便想到,这就是睿王。   叫自己心里的笃定吓了一跳,乔蓁蓁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一跤,幸亏抓了身边的章怜一把,很快稳住身形。   她偷摸抚了抚胸口,还好还好,差点就要像话本里里写的一样来个无事平地摔了……   站在月门边的睿王还未走,依然看着她们这处,隐约还能看到他好像嘴角噙笑,神色倒是和煦。   可乔蓁蓁却心里莫名绷上了一根弦。   她自是听说过四皇子睿王,金梁城里对这位王爷说的最多的便是气质温润如玉,与之相处让人如沐春风。   可此时的乔蓁蓁却全完不这么觉得。   明明睿王眉眼含笑,确实也长得俊秀,可偏偏她隔着这么远都觉得,被那双眼睛盯着,总叫她心里忍不住不寒而栗。   乔蓁蓁不知这感觉是从哪儿来的,但她的直觉向来极准。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看向那处的眼,面色如常地挽着章怜的手继续朝前走。   得亏回去中庭不需要经过那道月门,能在前头拐弯。   只是章怜和乔霏霏自然也都看到了月门边的人,哪怕拐了个弯,乔霏霏还是频频回头,生怕人不知道她看见了似的。   乔蓁蓁微微蹙眉,拉了她一下,低声道:“还看,你是想让人上前跟你搭话?”   这次入宫前家中已经反复叮嘱要低调行事,乔霏霏这时候就是再有心想做什么,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不说现在是在宫里,就说若真做了什么,她回去了也没法开脱。   想到这,乔霏霏暗暗揪了揪帕子。   反**里不管是谁,都是偏向乔蓁蓁的,娘   说的没错,大房就因为是大房所以占了所有好处,他们二房就因为落了个后,凡事就都落了大房一截。   乔霏霏低着头,虽然没再回头往月门那边看,却对乔蓁蓁问道:“五姐姐,那是谁啊?”   听了这话,乔蓁蓁也不知她七妹是真没猜到还是故意问起,于是她便也装作疑惑:“不知道呀,我也是头一回入宫呢。”   乔霏霏见她踢皮球,“哦”了一声,垂眸也不再问了。   三人继续往中庭走,很快身影就渐渐远了,而在月门边站着的睿王楚绍,这时候也抬步离开,看方向,是往前头薛贵妃的和春宫去的。   -   在乔蓁蓁三人回到中庭不久后,园游会便也结束了。   彼时已是未时末,如来时一样,有小宫女引着各位夫人小姐们去到宫门处,各府的马车便都在宫门外等着。   乔蓁蓁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才彻底放松下来,歪歪靠在她娘身上,心里嘟囔着“真累啊”。   入一趟宫,还是这般贵妃娘娘办的变相“相亲”会,属实是叫她们这些没这心思的人有些提心吊胆的。   更何况今日还意外撞见了睿王。   其实按理说睿王本不该出现在园子里的,但想想今日园游会的目的,他暗中出现好像也合理,也是幸好她未与睿王搭话,不然也是个麻烦。   乔蓁蓁觉着睿王不可能只看到了她们,肯定还在别处也看了其他千金小姐们游园,不然未免太过凑巧。   不过在回到府里后,她还是将这件事与季氏说了,顺道也说了一下七妹在园游会跟小太监的搭话,又玩了好几处小游戏的事。   季氏听了,微微点头:“你二婶确实想现在就开始给她挑挑夫婿,只要没影响到旁的,我们也不便多说什么,左右这次进宫没出什么岔子就行。”   其实想来二房也不敢在入宫这事上有什么大动作,宫里的贵人他们一个小小的乔家招惹不起,上头乔家掌权的老爷和老夫人也盯着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乔蓁蓁挽着她娘的手往院子的方向走,末了又小声问,“娘,你们在中庭陪贵妃娘娘说话,可有听出来什么苗头?”   小姐们逛园子的时候,各家夫人便都在吃着茶陪贵妃娘娘闲聊。   季氏听她这么问,倒也与她说了一二:“贵妃娘娘说话滴水不漏,哪会表现出什么来,不过就是多问了两家的情况,但也未必就属意他们。”   但这两家里,却有晋国公府章家,另一家便就是陆家。   乔蓁蓁听后忧心忡忡,替章怜担心:“娘,要是贵妃娘娘瞧上了阿怜可怎么办呀?”   “你也莫要担心,这也是还未定的事。”季氏宽慰她,“阿怜虽然是出身晋国公府,但却是三房,她爹未入仕,娘又是江南远嫁至此,估摸着贵妃娘娘也就是看在国公府这层身份上才多问了两句。”   这般说来,乔蓁蓁也懂了。   睿王的正妃不仅要看出身,更要能给他带来的助力,国公府虽是根基深厚的百年大族,但爵位是由大房继承,二房三房总会要分出去的。   想到这儿,乔蓁蓁放下心来。   应当是挑不中阿怜了。   这厢乔蓁蓁刚放下心来,殊不知这时候的和春宫里,她刚刚还遇见过的睿王也正在跟薛贵妃说着此事。   宫女们都已经退去院里,就连薛贵妃身边贴身伺候的两个大宫女都识趣的站了出去,屋内只有母子二人。   刚刚还有的好天气,在过了未时后,阳光便渐渐被云层所掩,外头也天阴下来。   薛贵妃刚刚同睿王一起听完了几个小太监禀的话,这时候正用帕子轻轻擦过自己的护甲,缓声问:“绍儿觉得如何?”   睿王浅笑了一下,端着茶杯轻轻拨弄:“陆三小姐聪敏,何四小姐娇丽,文二小姐棋艺卓绝,都不错。”   “你这孩子,”薛贵妃瞧了他一眼,“母妃知你谨慎,不过这处都是我们的人,你放心便是。”   睿王闻言,“嗒”的一声放下茶杯,这才微微敛了笑意。   “母妃说的是,但到底是在宫中,还是当小心些。”说着,他抬眼看过去,在外人眼里向来温润的双眸,如今是一片冷漠,“户部陆尚书实权在握,左都御史何术在朝中门生广布,晋国公府……”   “晋国公府可惜了,只是个三房的姑娘,当不得助力。”薛贵妃摇头,“加之国公府的世子人人都知只怕是个不成器的,这祖荫也不知还能护得几时。”   睿王勾了下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母妃以为为何章廷安会是这般做派?不过是树大招风,有意为之罢了。”   如今当朝就这么一个一品爵府,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章家。   早年章家一族最鼎盛时期,在朝为官者不知凡几,后来未免锋芒太盛,他们有意从朝堂退下,到了当朝,老国公刚刚从内阁致仕,只有章廷安的父亲在朝任礼部侍郎。   但即便如此,却谁也不敢看轻晋国公府。   只因他们是随太祖一起打下江山的开国功臣,当年章家祖上与太祖更是兄弟相称,这一族树大根深,更是由于章家识趣放权,反倒让当今圣上多了几分看重。   加之主家年轻一辈也有能力出众的,且全族同心同力,从不曾有什么的龃龉之事传出,章廷安这个世子纨绔些,倒是帮家里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世子如此,章家这棵大树也能少招些风。   不过睿王说了这番话后,却还是将章家从王妃之选里摘了出来。   “越大的家族便越不好控制,倒是城中一些后辈出色,根基又不那么深厚的,反而可以考虑。”   薛贵妃听后点了点头:“你如此说,那倒是还有一家的姑娘……”   -   乔府里,乔蓁蓁与她娘一路说着话回了后院。   突然,她脚步顿了一下,拍着脑门想起一件事。   “哎呀!娘,还没问二哥这次放榜的名次呢!”   入宫前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这个嘛。   季氏一听,她倒也将这事给忘了,又看了会天色,笑道:“一会就要用晚饭了,若是你二哥这次能拿到好名次,晚上应该就是在中堂一家子人一起用饭,到时你便知了。”   乔蓁蓁闻言便点头,凡是家中有什么大事,祖父祖母便会让两房一起用饭,娘亲说的也是,到时便知了。   若没去中堂用饭,那便是这次二哥没有好消息……呸呸呸!可不能说这不吉利的!   不过想是这么想,等乔蓁蓁回了自己院里,才没一会就有点坐不住了。   她还是很想知道二哥这次放榜的名次是不是第九,感觉好像等不到晚饭的时候了!   于是乔蓁蓁叫来了樱桃:“你去我二哥的院里问问,看我他这次到底是个什么成绩?”   樱桃性子活泼,年纪也小,在府里人缘很是好,所以一般要打听个什么事,乔蓁蓁都派她出马。   樱桃得了吩咐,马上就去了。   乔蓁蓁在屋里坐着,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手里的帕子,又想起了昨夜的梦。   除了这个,还梦见了什么呢……总觉得还应该有点其他的才是。   她正想的出神,没想到樱桃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没多久,屋外头就听见了她雀跃的声音。   “小姐小姐!问到啦!二少爷这次放榜是第九名呢!考卷都在贡院门口贴着啦!”   乔蓁蓁的眼睛倏地睁大。   当真是第九! 第7章   贵妃娘娘能瞧上她??   樱桃的话一瞬把正在出神的乔蓁蓁拉了回来。   她一下就从桌边站起,抓住了樱桃的手:“你说什么?”   樱桃愣了一下,不知小姐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又一想,大抵是突然听到这么个好消息,高兴的吧。   于是她便重复了一遍:“小姐,奴婢去问了,二少爷这次会试是第九名呢!”   乔蓁蓁愣住了。   她二哥真是第九名!   跟梦里一样!   又想起梦里一家人高兴说话的模样,乔蓁蓁的心跳突然莫名加快了些。   是巧合吗?怎么偏偏就是在放榜前一天梦见了这个……   还梦的这般准。   乔蓁蓁总觉着有些难以置信,但好像除了巧合暂时也没有其他的解释,或许真是因为她二哥前阵子等着会试放   榜时总会在家中说起这事,她才梦到了?   她心里觉得惊诧,又感觉有些神奇。   但这事乔蓁蓁却未与旁人说。   她说不出为何这么做的缘由,但偏就是这么做了,直到晚饭前,管家差人来了她院里,说今日在厅堂用饭,乔蓁蓁才压下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换了一身衣裳又收拾一番后,去了厅堂。   外头还有些风,她照例披了斗篷,等进了厅堂便取下递给了一边的小丫鬟。   只是这手刚递过去,乔蓁蓁突然恍惚了一下,在厅堂递披风这个动作怎么好像……是梦里!   在昨夜那个梦里,她也做了这么个动作!   乔蓁蓁心里一惊,倏地抬头往屋里看去。   就见二房一家已经来了,她爹娘也到了,还有二哥也在,她二叔和她爹正在说起二哥这次会试的名次,面上都尽是喜色。   她二叔道:“愉之这次会试能有第九的好名次,到时殿试拿二甲的机会又能大些了。”   “殿试由圣上出题,届时到底成绩如何也不好说,于策问一道愉之还需再精进一些。”   她爹倒是没盲目自信。   她二叔又拍拍乔愉之的肩:“这几日多向你祖父和你爹请教请教,争取在殿试再拿个好名次回来!”   策问不是八股,仅仅只是将书记熟是远远不够的,需要的是一些眼界和见识,以及能处理实事的思维。   乔家如今最能帮上乔愉之的就是在朝为官的乔老子和的他爹乔蘅。   乔愉之自然是连连点头,脸上也满是喜色,又一转头,看到乔蓁蓁来了,笑着招了招手:“蓁蓁快来,站在那儿做什么?”   乔蓁蓁猛地回过神来,压下心中惊骇往前走去。   可她的脑子却还是乱糟糟的,只因刚刚她爹和二叔说话的那个画面,就是她昨夜梦到的画面!   甚至连两人的对话都分毫不差!   这真是容不得她不震惊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会这样的事……   尤其是,随着她一步步往屋里走,去到了她娘身边,开始与周围的人说话,脑海里关于昨夜这梦境的细节便越发清晰。   她在这之中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听到什么,昨夜关于厅堂的这场梦里都有。   两个画面一点一点在乔蓁蓁的脑海里重合,最后并成一幅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   这感觉很微妙,让她明明不敢置信,心里却又下意识觉得是真的,她真的提前梦到了今天这番场景。   因着这事,乔蓁蓁这餐晚饭用的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大家关注都在乔愉之身上,没人发现她的这点异常。   等用完了晚饭,乔老夫人单独留下了季氏说话,乔愉之则跟着祖父去了书房,其余人便各回各的院子了。   乔蓁蓁也带着春杏和樱桃往自己的小院走,想来祖母留下她娘是要问今日宫中园游会的事。   这件事在她这儿其实已经翻篇了,乔蓁蓁觉着之后不管贵妃娘娘瞧中了谁,与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了,她便也就没放在心上。   现下她最关心的还是昨夜那个“预知梦”。   只是在昨夜过后,连着两日,入睡后乔蓁蓁都没有再做什么奇怪的梦了,这叫她还有点失望。   难道真是巧合?   乔蓁蓁很是在心里琢磨了几日,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叫她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个了。   -   “娘你说什么?贵妃娘娘上次瞧上我了??”   乔府大房夫妇的屋里,乔蓁蓁坐在她娘对面瞪大了眼。   怎会如此啊!   不应该啊?   季氏也微微蹙着眉,同样在为这事发愁:“那日娘娘对你并未有太多过问,就连我们乔家也没有多少关注,怎知今日上午便有嬷嬷来送了东西。”   那东西是薛贵妃赏下的两只金镯,只道是乔家五小姐深得贵妃喜爱,特此赏金镯一对。   得了这镯子的也不止乔蓁蓁一人,另外还有陆尚书家的三小姐和何御史家的四小姐。   敢情薛贵妃娘娘的“正妃之赛”还未结束,她这只是进入了二轮筛选啊。   乔蓁蓁如是想。   她揪了揪帕子,抿着唇想了想,片刻后道:“娘,你也先别急,这不是还有陆三小姐和何四小姐嘛,这位置也不一定就落我头上吧。”   只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好像也不行。   万一贵妃娘娘最后真就另辟蹊径看上她了呢?   这么一想,乔蓁蓁也不免有些烦躁。   她是一万个不想嫁给什么睿王的。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青睐”突然就落到了她头上,总不会是因为那日在院子里撞见了睿王一面。   自己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还能叫人一见钟情了?   反正乔蓁蓁是肯定不信的。   跟她一样对此事全然不敢置信的,还有章廷安。   晋国公府里,章明风带着刚刚得来的小道消息晃到了堂弟的院里,张口就是:“廷安啊,我上次说什么来着,贵妃娘娘她还真就喜欢蓁蓁这样的姑娘。”   “什么??”   章廷安下意识提高了声音,手里逗鸟的小铃铛都扔了,把鸟笼往小厮阿喜手里一扔,又追问了一句:“你刚说什么?”   章明风往桌边一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然后才慢悠悠道:“我说,贵妃娘娘这次搞不好还真就属意了蓁蓁做这个睿王妃,刚刚我从阿怜那儿听来的,贵妃娘娘今日好像遣人给乔府送了赏过去。”   章怜也是从她娘那儿知道的,一下就有点着急了,万万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会给乔家也送赏,明明那日蓁蓁一整天都与她在一处,两人都十分低调,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恰好章明风从外头买了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准备给堂妹的院里送一个过去,瞧见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顺势关心了一句,然后就得了这么个消息。   他们章乔两府向来走的近,小辈们的关系也交好,当然,蓁蓁与廷安除外。   然而这么好的关系偏偏就是没能攀上姻亲,也是奇了。   也正是因为关系好,章怜才把这事告诉了章明风,她觉着二堂兄虽然读书实在不行,不然也不会都十九了还没能考过书院的结业考,成了个书院钉子户,但他脑子有时候还是挺好使的。   所以章怜便想看看她二堂兄会不会有什么法子,虽说这事可能还用不着她来操心,但身为乔蓁蓁的小姐妹,还是忍不住忧虑。   只是没等章怜问呢,就见章明风听了这事后放下东西转身就走,她叫都没来得及叫,人就已经消失在院门口了。   章怜:……   这是在干什么?连轻功都使上了……   章明风自然是带着第一手消息来找他们章世子了,结果章世子说什么都不信。   “你们有没有可能是会错意了?贵妃能看上乔蓁蓁那么骄纵的人?”章廷安表示嗤之以鼻。   章明风老神在在:“蓁蓁那不是骄纵,只是娇气,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娇气点怎么了,贵妃娘娘还会挑剔这个?”   章廷安:“……那她还才貌平平呢,哪儿能当得上睿王妃?”   章明风:“蓁蓁其实也挺好看的,杏眼圆圆,多可爱啊。”   章廷安:“那她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怎么说?”   章明风:“也不是不精吧,只是没那么出众而已嘛。”   章廷安终于把茶杯往桌上一搁,面无表情看向他堂兄:“你是不是暗恋她你直说。”   “噗!”   章明风叫这句话说的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他掩唇咳了两声,十分坦然:“哪的话,我一直是拿蓁蓁当妹妹看,是你对人家有偏见。”   说完他又往桌边一靠:“况且这事也不太可能是会错意,毕竟园游会去了那么些闺阁小姐,贵妃娘娘却只给三家下了赏,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听章明风这么说,章廷安轻轻“啧”了一声,重新拿起小铃铛逗笼子里的小鸟,嘴里却在絮絮叨叨:“那我觉着贵妃娘娘这眼光多少是有点问题,而且以乔蓁蓁那般的性子,她定不会愿意做个皇家的儿媳,她嫌规矩多,搞不好还适应不来王府的生活。”   “贵妃这波属于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我看还是另外两家的小姐更合适一点。”   章廷安最后下了定论。   章明风看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摇铃铛逗笼子里的鸟雀,眼神却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他心里“哦哟”一声,调侃道:“瞧不出啊廷安,你还挺了解蓁蓁的嘛。” 第8章   书院顶级吊车尾   章明风带着揶揄的话还在耳边,章廷安逗鸟的手没停,嘴里轻哼一声:“谁要了解她,还不是从小到大被迫了解的!”   话落,眼神却往旁边移了移。   章明风心里嗤笑。   行,嘴硬,就嘴硬,全身上下嘴最硬。   他也不反驳,继续老神在在地翘着腿喝茶,边继续道:“刚刚我过来的时候看阿怜还挺着急的,好像是想让我给蓁蓁想点什么法子。”   话音刚落,章廷安就紧接着问了:“你有什么法子?”   章明风觑他一眼,对他这迅疾的反应失笑:“我能有什么法子,若贵妃娘娘真选中了她,那就是一道圣旨的事。”   章廷安闻言不自觉皱了皱眉。   乔蓁蓁怎么能做睿王妃。   “不过乔家现在肯定也在想法子了。”章明风假装没看到他那一闪而过蹙眉,只说自己的,“要我说蓁蓁身上若是能有一门亲事那是最好的,不过左右贵妃娘娘也还没把人定下来,就像你说的,不是还有陆小姐与何小姐嘛。”   章廷安听着他絮絮叨叨,莫名有点烦,他把逗鸟的铃铛一扔,往外走去。   “不说了不说了,乔蓁蓁的事我有什么好跟着操心的,我去马场跑马。”   章明风跟出去,嘴上还没停:“大冬天的你跑哪门子马啊,过几日书院就要复课了,大测等着你呢,我劝你抓紧时间抱一下佛脚,免得到时候成绩出来了大伯又要把你吊起来打。”   章廷安:……   “不会聊天可以少聊点,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这不是善意的提醒吗?”   “你先看看你自己吧,都十九了还在书院里,院长都想把你给退了。”   “那这不也还没退嘛。”   兄弟两人聊着天往外走,倒也没去跑马了,毕竟大冷天的去跑马确实有点吃饱了撑的,于是改去书房了。   但也不是看书。   纯纯就是做给两人的爹看的。   大梁重文人,书院自然也多,朝廷有令,每个州府都需设一间由地方政府管辖的书院,供寒门学子读书,另还有私塾,不过因私塾的束囿高昂,所以多是官宦子弟和家境富裕之人才在其中读书。   章廷安他们读的说是书院,其实就是私塾,且还是金梁城里最负盛名的万山书院。   万山书院是金梁城唯一一个分男院和女院的书院,有自己一套书院院规,收取的学生年龄如无意外,男子为八至十八岁,女子为七至十五岁。   而到了年纪要离开书院需得通过一场考试,若是通不过,那便只能来年再考。   当然,若不想再考了,就这般离开书院也行。   只是这多少要被人议论一阵子,因为万山书院的学子极少有考不过的,只有提前考成离开,这一类通常都是科举金榜题名,提前走入仕途的学子。   来此书院读书的哪个家中不是有头有脸,自然不想在这种事上丢了面子,所以还从未有人在书院没考过直接离开的。   像章廷安和章明风这种因为家世入了万山书院,但成绩整日吊车尾的,先生们最是头疼。   尤其是章明风,去年十八岁的那场考没通过,震惊全书院,被他爹追着揍了三条街。   而章廷安也就是年纪还未到,不然比他二堂兄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国公爷到时可能得追着揍十条街打底。   乔蓁蓁还在书院时,就时常与章怜挖苦章廷安那稀烂的成绩,两人为此没少拌嘴。   现如今她十六了,去年已从万山书院离开,但对章廷安在书院里的情况依然了如指掌,只因乔家二房里她六弟乔盛之才十四,现在还在万山书院读着呢。   乔家上下无人不知乔盛之从小到大最喜欢他五姐姐,是乔蓁蓁的小尾巴。   他知道他五姐姐跟廷安哥哥不对付,所以虽然乔盛之对章廷安没什么意见,但若是在书院听到了什么先生又罚了章世子之类的事,他转背回来就跟乔蓁蓁大说特说。   这次书院复课要大测,乔盛之也来找了他五姐与她透消息,说大测过后只要出了成绩,届时他一定会仔细留意看先生又要如何罚廷安哥哥。   只是他五姐这次却看起来没什么兴致了。   往日要是听到,乔蓁蓁定是眼睛放光等着听章廷安在书院的“丑闻”,但今日她捧着个脸坐在桌前,一脸生无可恋。   “小六儿,这几日姐姐怕是没心思与你聊天了,章廷安会如何被先生罚我也懒得听了,你好生去温书吧,争取大测考个好成绩,可别学章廷安那人,成天吊车尾的。”   “五姐,你这是怎么啦?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乔盛之忍不住关心道。   他娘亲在生了他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第二年他爹就娶了赵氏做填房,乔盛之其实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俱是因为他是男孩儿,那时候年岁尚小,乔老夫人怕赵氏眼界不宽,便没把他放在二房院里养。   以至于现在他大了些,就已经是单独一个院子了,与爹和后娘都不亲,所以对于乔蓁蓁入宫是为何,以及被贵妃娘娘瞧上的事,他都还不知晓。   乔盛之小时候总觉得有些孤单,是五姐经常陪他玩,关心他,所以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五姐的小跟屁虫。   现在五姐有烦心事了,他也想关心关心她。   乔蓁蓁听六弟问起,长叹一声,只是到底还是没把事情告诉他。   毕竟六弟现在这个年纪,与他说了也不顶什么用。   这两日乔蓁蓁已经琢磨贵妃娘娘这事琢磨的感觉自己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其实那日接到了贵妃娘娘的金镯后,她娘还带着她去了祖母那儿。   乔老夫人毕竟经历了大半辈子,比起她们来更沉稳,这时候倒也没有太着急,反而问乔蓁蓁自己想法。   乔蓁蓁自然是说不想嫁给睿王做这个王妃。   皇家规矩多,她平日里在家中受宠,也有些散漫惯了,更不爱与人玩心眼子那等事,是以一点也不想入王府。   甚至还没等祖母说什么,乔蓁蓁就已经开始积极提建议,变着法儿想要给自己脱身了。   比如——   “祖母,要不咱们找个大夫来,过几日就对外放消息说我有些隐疾,不好治,想来贵妃娘娘定就瞧不上我了!”   “……”   “又或者便说早前请过一位高人为我算过一卦,说我的姻缘坎坷,需得特殊八字之人才可成婚,不然会给夫家带来灾祸?”   “……”   “若还不行就干脆我说八字不好,福薄,怕连累王爷!”   季氏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她:“好了好了,你还是别想你那些法子了,这些一说出去不仅睿王不用嫁了,旁人你也不用嫁了。”   “你这傻丫头,”乔老夫人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平日里那般机灵,到这儿怎么尽想些歪主意,以后还要不要说亲了?”   乔蓁蓁说的他们一个也不能用,不然这些名声传出去,贵妃娘娘是瞧不上了,其他府上只怕也无人愿意与她相看了。   然而乔蓁蓁自己却不这么想,她低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若是真心心悦之人,才不会在意这些,若是在意,那我便也不要嫁给他。”   她这句话未尝没有道理,但长辈们却总有更现实的考虑。   总之乔蓁蓁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最后直接被她娘赶走了,嫌她的法子不行反而还碍事,于是她便也只能皱着鼻子离开,留她娘和祖母在屋里说话。   好在贵妃娘娘赏了金镯之后也没急着再召几位千金进宫叙话,他们还有时间来想如何应对。   乔蓁蓁在娘和祖母那被否了,她便也不去动自己身上的脑筋了,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另外两位千金身上。   贵女们自是有自己的圈子,平日里交好的几个也会有些小聚,只是乔蓁蓁却与陆三和何四都没那么熟,只是在一些场合有过一面之缘,算是点头之交。   但她想到园游会那日陆三小姐的表现,明显是对睿王妃这个位置有意的。   既然自己现如今一时半会退不了,那不如让去与陆三小姐聊聊,她若能进一步,那不就等于自己退一步了吗?   乔蓁蓁这般想着,便准备明日就给陆三小姐送一封拜帖去,约她见个面。   刚打定主意,就见春杏进了屋里与她道:“小姐,夫人来了。”   “我娘来了?”   乔蓁蓁起身去院里迎,心里嘀咕,娘这是刚跟祖母聊完就来她院里了?   这般快就想着法子了?   莫不是她在那儿真碍着事……   乔蓁蓁偷摸做了个鬼脸,心里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挽住了季氏的手,与她一起往自己屋里走。   正准备问问她娘这事情到底要当如何呢,就见季氏扭头看她,然后握住她挽在胳膊上的手拍了拍,道:“明日你去晋国公府一趟,替我给你章伯母送些东西,正好她也念叨着许久未见你了。”   “另外,过两日就是万山书院的复课大测,今年中午的食盒你送去给盛之吧,顺道儿也给廷安送一份过去。” 第9章   天爷啊!   万山书院的大测通常都要考一天,是以中午的时候各家都会将吃食送过去给在书院的公子小姐们。   乔蓁蓁以前在万山书院读书时,大测那日给她送食盒的有时候是府里下人,有时候也是哥哥姐姐们,所以季氏说让他去给六弟送食盒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为什么还有章廷安??   “娘,小六就算了,我为什么还要给章廷安也送啊?”乔蓁蓁不乐意了,嘟嘟囔囔,“晋国公府不是会派人送么,他那破成绩,干脆别吃了……”   季氏不赞同地瞪了女儿一眼:“怎么能这么说廷安呢?”   她对女儿一贯有些纵容,这时候却难得强硬了一些:“总之你到时候一起送去,也别跟廷安斗嘴,免得影响到他大测。”   乔蓁蓁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他还需要什么影响?他也就能考那样……”   话刚出口,就又被季氏戳了一下额头。   乔蓁蓁扁着嘴,觉得她娘突然让她做这事有些奇怪,但看她说一不二的模样,也没急着打反口。   等又听季氏问起她这几日怎么没去找章怜时,乔蓁蓁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些苗头了。   季氏也没在女儿的院里待太久,只说了会话便走了。   乔蓁蓁将娘亲送到院外,看着她离开,才回屋重新坐下。   她从桌上拿了个橘子握在手里搓揉,心里已经知道她娘和祖母想的是个什么法子了。   就是想让她身上有门亲事,但又不能是太明确的亲事。   因为这事本就来的突然,这时候已经不可能再急匆匆地去相看人家,那样意思太明显,季氏也怕太仓促,给女儿看走了眼,这可是关系到她后半辈子的幸福。   但能有门婚约挡着,确实是当前最好也最方便法子。   于是他们便想到了晋国公府。   一来两家关系不错,早前就传出过好几次要议亲的消息,只是因为乔蓁蓁和章廷安天天跟个冤家似的不乐意,这事才一直没推进。   但没推进,两家的关系却也没疏远,所以这事没成,也没有不成。   二来,正是因为两家关系亲近,所以即便放出些模棱两可的消息,之后若是又没能定亲,对乔蓁蓁的影响也能压至最小。   国公府不会对她有什么微词,外头也只会以为是两人实在看不上眼,所以两家几次三番撮合都没成,最后还是作罢了。   加之两人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走得近些也没什么,毕竟两家小辈们经常一块儿,于乔蓁蓁的名声也不那么容易有损。   季氏让乔蓁蓁给国公夫人送的东西,其实就是一封信,里面写的便是这事。   毕竟要这么做,还需得章家配合一二。   另外就是,这段时日乔蓁蓁得要多去章家走动,与章廷安出现在一处才行,既然要重新传两人要定亲的事,总得做点什么才能有些可信度。   只是季氏也觉得若直接跟女儿这么说,她只怕是不乐意的,本就与廷安不对付了,哪肯再与他传什么定亲的消息。   但其实她在这一点上,倒是有些小瞧乔蓁蓁了。   乔蓁蓁想明白了她娘为何要让她去给章廷安送食盒,反映倒也没有如何强烈。   毕竟她们也是想让她能安然脱身。   左右不就是让她跟章廷安出现在一处,好让人把消息编的真一点嘛,也不碍着她继续嫌弃章廷安,反正她嘴上说什么,旁人又听不着。   她都想好了,到时候她就笑眯眯地提着食盒给章廷安,然后说一句:“大测完了赶紧跑吧,免得名次出来被章伯父打断腿了。”   一想到章廷安到时候肯定又是要气得龇牙咧嘴,乔蓁蓁就觉得心情愉悦。   不过即便娘亲和祖母想了这么个法子,她也还是会去找陆三小姐,两条路子反正也互相不耽误。   -   万山书院的复课大测在两日后,所以乔蓁蓁准备等这之后再去找陆三小姐。   这日,乔盛之早早就出门去书院了,乔蓁蓁在屋里惫懒,看着外头的天,想着得亏是个晴天,不然她只怕是门都不想出的。   其实这几日渐渐入春了,天气已经暖和不少,但她在冬日懒惯了,一时半会还没提起劲来。   等到快巳时,管家来了院里与乔蓁蓁道:“五小姐,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万山书院在城东,再往前就出城了,是以过去还要些时间。   乔蓁蓁点点头,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上了门口的马车。   她懒洋洋地靠在马车窗边,想着到万山书院少说也得要小半时辰,百无聊赖之际便让春杏将两个食盒拿过来打开看看。   这食盒是四层的,还挺大,乔蓁蓁倒要看看章廷安的食盒里都有些什么。   今天由她给章廷安送食盒,晋国公府自然就没准备他的那份了,只会着人给章明风送,且为了这个消息散出来的时候更合理些,章怜甚至今日都被安排跟她娘一起去了城外的灵心寺祈福,人都不在府里。   不然若是章怜在,定要有人问,两人情同姐妹,怎的不一块儿去送吃食?   那自然是不能一块儿的,有第三个人在场,消息哪里会有两人单独在一起看起来真啊。   这还是乔蓁蓁听了她娘的吩咐那日去给章伯母送信时,章怜与她说的。   她本是送了那封信后,就去了章怜院里与她说话,没多久就见章怜被叫出去了一会,回来就说了这么个事。   乔蓁蓁自是一下就想到了其中缘由,在章怜嘀嘀咕咕不晓得为何她娘突然叫她一块儿去寺里时,便把要去给章廷安送食盒的事说了。   当时章怜睁大了眼:“竟是这样,那你……”   “我娘定以为我会抵死不从,所以不明着跟我说。”乔蓁蓁不甚在意道,“其实这有什么,我又不会真跟章廷安说亲,就借他的由头从贵妃娘娘那儿脱身嘛,大不了就是这次欠了他个人情,下次遇到的时候我少损他两句就是了。”   反正下次的事下次再说。   章怜听着便笑了:“你这么想便好,我还怕你不高兴。”   毕竟小姐妹是真嫌弃她世子堂兄啊!   于是大测这日章怜便跟她娘去了寺里,乔蓁蓁一个人带着两个食盒就这样到了万山书院的门口。   时辰倒是刚刚好,书院外头已经有好几家的马车在了,都是来送食盒的。   有些府上是下人来送,有些也是家中亲人,若有亲人来的,便会与出来的自家公子小姐们叙上几句话,再让他们将食盒提进去,下午还有下半场测考呢。   万山书院里是不准带丫鬟小厮的,里头自有供读书的公子小姐们差遣的书童。   且平日中午,学生们也是不能出来的,得在书院的食堂里用饭。   当然,像章廷安这种爱翻墙的,自是不会老实去食堂,天天就伙同几个朋友往外溜,已经被抓着好几回了,但根本没用,都是些脸皮厚得很的,当着全书院的面打手心念检讨都不行。   也就是大测这日太重要,章廷安才不好往外溜,怕他爹真给他腿打断。   今日,书院的书童们都在门口候着,若是各府送食盒的人到了,便与他们说一声,他们便会去叫相应府上的公子或小姐出来。   章廷安被书童喊出去的时候,正在跟“留级”的章明风和向宗,还有另外几个在书院关系不错少年闲聊。   他神色轻松,半点不见大测的紧张感,周围几个人也都习惯了,毕竟是书院著名吊车尾人士,确实无需紧张。   在这条赛道上,他一骑   绝尘。   听见有书童来叫,章廷安刚一起身,又顿了一下,奇怪地看向书童:“你只叫我?怎么不叫他?”   他说着便指了指章明风。   同一个府上的,没理由食盒还单独分开送吧。   章明风闻言也看向小书童,跟着问了一句:“对啊,你怎么不叫我?”   小书童叫他们两人突然的连环问给吓了一结巴:“小、小人不知啊,院外的姑娘只说叫世子,没说要叫章二公子。”   “姑娘?!”   一众少年骤然拔高了声音。   “竟然是个姑娘来给世子送食盒!”   “廷安,你是不是偷偷瞒了我们什么?还是不是兄弟了?”   “天爷啊,廷安这种吊车尾都能有姑娘来给他送食盒,我每次大测可都是前十,竟无姑娘来给我送!”   “你早点定亲说不定能有人给你送。”   “你这话说的,廷安定亲了么你就说?”   少年人最是聒噪,一点小事就能叽叽喳喳吵个不休,章廷安受不了,把手往他们跟前一按:“好了,收!”   一众人果然闭了嘴,但却依然满脸八卦地看着他,一副“我等着你交代”的模样。   章廷安很想翻个白眼。   他有什么好交代的,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章明风摸了摸下巴,故作沉思:“叫你没叫我,肯定不是我们府上的,再说阿怜今日跟三婶去寺里了,大姐马上要出嫁,在忙着绣嫁衣呢,也没空管我们,那还能有谁?”   向宗速来性子直,当即道:“猜来猜去的作什么,直接去看不就行了。”   他这话一说完,几个少年顿时高昂响应:“对对对,去看去看!”   于是章廷安出现在书院门口时,后面就跟着好几个喋喋不休的尾巴。   他一脸无奈的摇头,边往前走边问书童:“你说的是哪个姑娘?”   书童摇摇一指:“是那边那位穿橙色衣裙的姑娘。”   章廷安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刚一看清人,就忍不住大叫一声:“乔蓁蓁!?” 第10章   乔蓁蓁还演起来了!   万山书院门口的马车络绎不绝,此时正是各家各府都来送食盒的时候,章廷安这突然的一嗓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尤其是在他身后那些跟着出来的少爷们,在看到乔蓁蓁之后,也是一阵忍不住的惊呼。   “妈呀是乔家的五小姐!”   “竟然是蓁蓁小姐来给世子送食盒!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你快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上午被大测考晕出现幻觉了?”   少年们在后头聒噪个没完,声音也没压着,周围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下大家探究的目光越发明显。   章廷安被身后吵的烦,凶巴巴地回头喝了一句:“谁再叨叨待会挨个来跟我过招!”   此话一出,几个少年赶紧闭了嘴。   跟章世子过招那能叫过招?那叫纯挨揍啊!   章廷安自小习武,据说还是跟了个高人,虽然文不成,但武很行啊。   但他们话虽然不说了,人却还是凑在一块儿一脸兴奋地看着这头,跟那些目光时不时往这儿飘的围观人群一样,都等着看金梁城这对著名冤家今日吹的是哪阵风?   乔蓁蓁对这场面也有些始料未及。   在她预想里,今日她就是普普通通来给弟弟送食盒,顺便给章廷安也带一个,给了他就行了,话都不用多说两句,周围当然也会有几个人看到,但远远不是现在这样被如此多人围观啊!   都怪章廷安这人!   乔蓁蓁这般想着,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章廷安莫名其妙:“你瞪我干嘛?不是你叫我出来的吗?!”   乔蓁蓁:“……”   她开口就想怼过去,又想起今日来这么一遭的目的,开始闭眼,握拳,深吸一口气,然后对身后的春杏一扬手。   春杏赶紧上前将食盒给章廷安递了过去:“世子,这是您的。”   章廷安下意识接过,说了一句谢,又转念一想,不对啊。   “为什么是你来给我送?乔蓁蓁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乔蓁蓁:“……”   我阴谋你个大头鬼!   她又瞪了对面人高马大的少年一眼,却碍于四周有那么多双八卦探究的眼睛看着,只能走近两步,压低声音:“吃你的饭吧话那么多!”   说完乔蓁蓁就看到六弟也出来了,她刚准备转身就去找乔盛之,不再搭理章廷安这个憨憨,突然又想起之前想好的还有一句话没说。   于是小姑娘又把脚步转回来,在少年一脸“你又要干嘛”的怀疑里,倏地笑了一下。   她本就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便越发甜。   章廷安愣了一下神,乔蓁蓁干嘛突然对他笑?   事出反常……   后三个字还没出来,就听乔蓁蓁道:“听说你们最后一名这两日病了在家没来考,想必这个宝座就是你的了,这几日回去小心点,我怕下次再见着你,就是在轮椅上了呢。”   章廷安:……   他就知道!   乔蓁蓁能有什么好话说!   笑得越甜,心越黑!   章廷安提着食盒就冲了上去:“你给我……”   “哎呀,不用谢啦,我知道你就是馋我们家厨子做的菜,这么点小事你还怪客气的,我还要给我六弟去送呢,就不跟你说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着乔蓁蓁人就往乔盛之的方向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章廷安又被抢了白。   众人:这画面为何如此熟悉?   “嘶……谁要跟你说谢了?”少年不满围观人的目光,还想追过去说几句。   谁知姑娘又是一个回头,柳眉微蹙,看起来竟还有几分不敢置信的委屈:“我来给你送食盒,你竟然都不想谢我?你这人怎么这样……”   章廷安:??   这丫头什么时候去戏班进修了?还演起来了!   他气得想跳脚,却偏偏看着她那张小脸上装模作样的委屈深色竟噎了一下,一时半会没接上话。   乔蓁蓁看着章廷安一脸憋住的表情,心里大笑,面上却不显,摇摇头就拉着乔盛之往旁边去了。   章廷安憋了一肚子内伤,恨得牙痒痒,乔蓁蓁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多了!   这时章明风和向宗几人围了过来,一个个的眼睛都在他和已经走开的乔蓁蓁身上来回转悠。   向宗最直接,当即发问:“乔小姐今天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好?”   “我怎么知道?”   “而且这也叫好?”   章廷安表示不服。   章明风揽住他的肩:“你就知足吧,蓁蓁儿这次都亲自给你送食盒了,还不珍惜一下她给你的好脸色,最好能趁这次你们就化干戈为玉帛,重修旧好,破镜重圆,比翼……”   “打住!”章廷安嘴角抽抽,“不会用成语就别用了,什么重修旧好破镜重圆,你看看你那说的是实情吗?”   “我可不信她这次就单纯来送个食盒,别是给我下了泻药吧?”   章廷安低着声音嘀嘀咕咕,说着就想赶紧打开食盒检查检查。   但突然又想到什么,往周围看了一眼。   随着乔蓁蓁去找乔盛之,众人探究的目光也就慢慢散了,不过因为他们一群少年还在这儿,总还有那么几个时不时往这边看几眼。   章廷安垂眸,没再动作,提着食盒回身往书院里走:“算了算了,赶紧回去,一会耽误我吃饭。”   一群少年又呼啦啦跟上了。   向宗走在后面,一脸不明所以:“刚还说怕乔小姐下泻药呢,这怎么又不检查了?”   “你这脑子,这辈子可能也就告别姑娘家了。”章明风走在旁边,笑眯眯道,“他还不是怕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开食盒要检查,会让蓁蓁落了面子。”   看热闹的人这么多,虽然大家都知道乔五小姐和章世子一路吵到大,但人家送来的食盒你还要当着面检查,这怎么好?   他这个堂弟,虽然嘴硬,但其实心还是挺细的。   平日里也就口头逞凶而已。   一行人回了书院里,偷偷八卦看热闹的人便也都收回目光,只当这是两人的又一道插曲而已。   谁承想,没过几日,城里突然有消息传出,乔家和晋国公府好像又要议亲了,对象依然是乔蓁蓁和章廷安。   众人诧异。   这事又能提上议程了?   不过想起大测这日乔五小姐还来给世子送了食盒,两人虽然还在斗嘴,但别管那么多,行动就在这,这不是关系缓和的表现是什么?   于是很多人便觉得,搞不好这一次议亲真能成?   然而这也就是大家的猜测而已,事实到底如何谁又知道呢,他们能晓得的也只是乔蓁蓁最近往晋国公府跑的勤了几次,国公夫人在外人面前也说起她好几次,仅此而已。   但在这偌大的金梁城里,最不缺的便是听风就来雨。   消息没个准信,但传着传着可不就大家都当成真了?   乔蓁蓁便是趁着这个时候,约了陆三小姐见面。   毕竟议亲的消息传的越真,她跟陆三小姐的谈话才会越顺利。   果不其然,在风雅居的二楼厢房里,听了乔蓁蓁表明来意后,陆三小姐轻抚茶杯,缓缓笑了一下:“没想到乔妹妹竟是这么个意思,难道说坊间的消息竟是真的?”   乔蓁蓁轻抿了一口茶,一双明眸里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嫌弃,而后“哼”了:“还不是家中长辈几番撮合……”   她话未尽,没说是真也没说是假,陆三小姐敛眸捏了捏手里的帕子,片刻后,又似不经意道:“睿王如玉之姿,又是天潢贵胄,这金梁城里仰慕其风姿的贵女不胜枚举,乔妹妹竟然不在其列,倒是叫我有些意外。”   乔蓁蓁一双杏眼微弯,自是听出了些弦外之音。   这位陆三小姐还想试探她一二,倒是谨慎。   她神色如常,抬手托腮,指尖划过木桌一角的花纹,娇声道:“王爷自是尊贵,我知自己家世样貌都平平,就连六艺都没个拿得出手的,哪配得上王爷。”   “陆姐姐便不同啦,那日园游会上,我在猜字谜那儿可是听小太监说了,姐姐拔了个头筹,十五道均猜对,比起姐姐,我那可怜巴巴对的一道题,真是拿不出手。”   乔蓁蓁蜻蜓点水的说了一句那日园游会的事,既然陆三小姐对睿王妃的位置有所图,自然也会留心园游会时其他千金的表现,以此来分辨谁是与自己目标一致的人。   是以只要这么一提,她便应该能回忆起园游会那日,乔蓁蓁确实很低调。   那她那日的行为便能佐证今日说辞   陆三小姐果然想了想。   片刻后,她抚着茶盏的手停了,抬眸看向乔蓁蓁,又露出一个笑:“乔妹妹这是自谦了,妹妹生的可爱明艳,性子又活泼,与章世子倒确实般配的。”   言下之意便是信了她今日这番话。   乔蓁蓁听见她提起章廷安,心中腹诽:谁要与他般配?   但面上自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只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模样。   之后,她又与陆三小姐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阵,言语间还对她不动声色的恭维了几句。   无外乎是觉得她与睿王才是般配,郎才女貌,贵妃娘娘定是喜爱她之类的云云。   看起来乔蓁蓁什么都没说,尽是些花哨之词,但实则是她知晓,这样的话说在陆三小姐耳边,她听的多了,便越发会想要竭力得到睿王妃这个位置。   这倒不是陆三小姐容易受人鼓吹,而是乔蓁蓁更善于摸着人的性子说话。   陆三小姐聪慧,谨慎,还对睿王妃这个位置十分看重,不然也不会留到这个年岁也未说亲,但恰恰就是她太谨慎,哪怕得到了贵妃娘娘的金镯,到现在也未有什么大动作。   倒是同样得到金镯的何家小姐,听说这两日还进宫了一趟。   乔蓁蓁想让陆三小姐进一步,便得推她一把。   只是这又不能太明显,不然反倒让谨慎的陆三小姐起疑,所以只能多用些言语暗示一番。   至于当初为何选择陆三小姐而不是何家那位千金,自然也正是因为陆三小姐性子更沉稳,思虑更多,她应当不会把两人今日见面这番话四处宣扬。   何小姐便不同,她更冲动,也不太稳当。   更何况园游会那日,何小姐的表现叫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很难说她是否就是钟情于睿王。   乔蓁蓁其实私下里觉得,这场“王妃之争”,最后应当是陆三小姐能如愿以偿的。   临着离开前,她好似又想起什么,对陆三小姐道:“对了陆三姐姐,来时我好像瞧见了何家的马车往白麓观的方向去,姐姐可知他们是去做什么?”   陆三小姐一听她这么说,眼里眸光一凝。   她又深深看了乔蓁蓁一眼,起身道了谢:“多谢妹妹告知,那今日我便先告辞了。”   说着人就先离开了雅间。   乔蓁蓁看着陆三小姐走出雅间的背影,心想这陆三姐姐确实是个聪明人。 第11章   看我不打死你!   刚刚乔蓁蓁提起的白麓观是城外白麓山上的一座道观,听说也有百年了,观中有一位道长极擅和八字,之前有几位皇子娶妻,宫中也派人去过白麓观。   陆三小姐想来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若是八字能与睿王更相合,没准这事便成了。   至此,乔蓁蓁觉着今日这番见面算是把能做的都做了。   陆三小姐接下来应当会往前迈一大步,她只要留在原地,贵妃娘娘应当也瞧不见她了。   只是突然来的这么一遭事,真是便宜章廷安了!   自从上一回乔蓁蓁给章廷安送过食盒后,过了两日他好像是知道了其中缘由,等她再去国公府找章怜时,回回都能看到他提着当日那个食盒,得意地在她面前晃悠两下。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纯嘚瑟。   这么多年过来,总算给他占到一回上风。   毕竟乔蓁蓁什么时候给他送过食盒啊,两人见面白眼少翻一个都了不得了。   乔蓁蓁今日去国公府又看到了,气的牙痒,扬手就要去打他,被章廷安灵活躲过,摇头晃脑道:“我这不是配合你吗?赶明儿我还准备挎着这个食盒上街溜一圈,顺便去个赌坊,这消息不就又给你传出去了?”   乔蓁蓁:“……你要是敢挎出去看我不打死你!”   她提着裙子就冲了过去,然后往旁边的石阶上一站,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少年,凶巴巴的放狠话。   少年人英俊的眉眼落在阳光里,他面上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你来,你尽管来,让你逮到算我输。”   说完,还很欠揍的又笑了两声。   乔蓁蓁真是要被他小人得志的模样气死,当即就又要上手,章廷安提着食盒左躲右闪,脸上那碍眼的笑就没停过。   他不仅躲闪,还被她追的满院子瞎跑,听着乔蓁蓁在他身后娇喝着放狠话,什么早晚有一天她要给他关柴房里打一顿之类。   章廷安边跑边摇头,扬声道:“乔蓁蓁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日后谁敢娶你啊?”   乔蓁蓁追的累了,听了他这话索性停住脚步往廊下一坐,大叫一声:“要你管!”   她觉得自己真是多余跟章廷安追这一遭,还是不够稳重了!   乔蓁蓁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不打算理这个人了,这几日因为“假议亲”的事需要章家配合,她在章廷安面前硬是压了好几分脾气,都没有见他就怼了。   哼,再让他得意两天。   贵妃娘娘应该也已经知道外面在传的事,她听说陆三小姐和何家那位小姐又相继被召进宫了一次,唯独她没有。   乔蓁蓁觉着,睿王爷的正妃人选应当马上就要定下了。   等这事尘埃落定,看她到时候……   小姑娘眯着杏眼看向院中的少年,心里已经不知道将他从头到脚说了多少坏话。   章廷安突然觉得身上一凉,莫名与乔蓁蓁对上了视线,心里似有所感。   她定是又在编排自己了!   其实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因为太过熟悉,一对上眼就能猜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是以两家人才总觉得,这还不叫般配?   但没用,当事人不觉得。   -   乔蓁蓁那日想的没错,在这之后没多久,宫里就传出消息,圣上给睿王殿下赐婚了。   赐婚对象正是薛贵妃当初属意的其中之一,户部陆尚书府上千金,陆三小姐。   这日,樱桃恰好去外头给乔蓁蓁买绣荷包的丝线,回来之后便凑到她身边开始叽叽喳喳:“小   姐,奴婢刚从街上回来,听说今日陆府好生热闹,赐婚圣旨刚宣完,府上管家便在门口撒了好些铜钱叫大家沾喜气呢。”   在大梁,若是逢了这种赐婚的大喜事,大方的主人家便会在门口撒铜钱,给围观的邻里也沾沾喜气,意为“同喜”。   乔蓁蓁一边仔细瞧着樱桃买回来的绣线,从中挑选出中意的来给自己绣新荷包,一边听她说话,随意应两句。   看来陆三小姐是如愿以偿了。   不过这本也有些在意料之中,乔蓁蓁想了想,对春杏吩咐道:“去将我妆盒里那支白玉嵌珠八宝簪和那套粉玉海棠花的头面找出来包好,然后送到陆府去,算是我给陆三姐姐的谢礼和添妆,恭喜她如愿以偿。”   即便陆三小姐自己有所求,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顺道帮了自己的忙,乔蓁蓁觉着还是该谢谢一番的。   她又写了一封简短的小信让春杏一起送去陆府,至此,算是将此事彻底躲过去了。   之所以没有再约陆三小姐当面谢谢,是乔蓁蓁想着不必再多见,免得节外生枝,想必陆三小姐也是这么想。   自从赐婚的消息传出后,全城都在讨论这件事,毕竟睿王平日里君子端方,得诸多贵女倾慕,如今终于有了正妃,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作为大梁的都城,金梁的百姓们最喜乐道这些上层圈子的八卦趣事,于是睿王和陆三小姐要喜结连理的事好一段时间都是城中坊间的热聊话题。   乔蓁蓁这时候简直是直呼好样的,如此一来,她和章廷安那似是而非的议亲消息便可渐渐散出大众的视线。   等大家再想起来时,便会发现两家又没动静了。   但有了之前一次两次的前车之鉴,众人应当也见怪不怪,只会以为怕是议着议着两人又吵起来,最后不了了之。   乔蓁蓁了了心头的这件大事,只觉得一身轻松,这日又叫上章怜去逛南大街了。   金梁城南大街多是卖成衣布料首饰之类的铺子,城中勋贵之家的小姐们最喜来这处逛,乔蓁蓁前阵子没什么闲情,已是好些时日没来了。   倒是天天在府里看到乔霏霏从外头买东西回来,又是新衣裳又是新首饰的,时不时还要在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到她跟前显摆两下。   她是知道乔蓁蓁不愿嫁皇家的,是以乔蓁蓁摊上这等子事,她虽然刚开始有些嫉妒,只觉得凭什么?   可后来看到乔蓁蓁心烦,她又暗暗高兴。   反正家里也会想法子避免让睿王妃这个位置落乔蓁蓁头上,只要乔蓁蓁没高她一头,她就乐见其成。   乔蓁蓁知道她心里所想的,但也懒得搭理,也就是现在祖父祖母都康健,一家人还住在一块儿,等日后长辈们百年了,他们与二叔家总要分府住的,况且她与乔霏霏也是要嫁人的。   所以只要现在乔霏霏没有太过分骑她脸上来,乔蓁蓁也不与她太多来往。   当然,估计她也没有那么傻。   南大街从东头逛到西头,慢慢悠悠得逛半个多时辰,乔蓁蓁拉着章怜去了几家常去的铺子,又在外头吃了点吃食,然后便准备去临近的书局看看有没有新的话本可看。   刚往前走了没两步,迎面有两人骑马过来,街边行人纷纷避让。   乔蓁蓁和章怜也跟着一起站到了旁边。   等骑马的人近了,她看清马上男子的模样,竟是睿王。   不知怎么,乔蓁蓁蓦地想起了园游会那日遇见睿王时心里那莫名的一紧。   睿王的马儿一路小跑着过来,等离乔蓁蓁他们站的这处越发近时,有意无意的好像放慢了速度。   乔蓁蓁敏锐察觉到什么,微微抬眸。   她站在路边一家小摊贩棚子下的阴影里,阳光照不到她,睿王的视线却从她身上扫过,似是还停留了片刻。   那种倏然的紧绷又一次出现。   乔蓁蓁下意识收紧了掩在袖中的手,但目光并未躲闪,只如周围的其他人一样,看着打马而来的两个人。   跟在睿王后面的应该是他的侍卫。   两人瞬息便从这处跑了过去,好像刚刚那一眼只是乔蓁蓁的错觉,但她心里那种紧绷却是丝毫做不得假。   明明睿王在众人眼中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但乔蓁蓁从第一次见到,就总觉得被那双眼睛盯住时,让人如芒在背,跟睿王平日里如沐出风的风评全然不同。   等到周围的人们重新走动起来,乔蓁蓁才在心里缓缓松了口气,拉着章怜继续往前走。   她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章怜便也没察觉她刚刚有什么异常。   而凑巧就在不远处一家酒楼的二楼喝酒的章廷安,此刻却微微皱了眉。   乔蓁蓁刚刚是怎么了?   她好像……在害怕睿王。   章廷安想起刚刚睿王骑马经过,街上这么多人,他的目光却偏偏落在了乔蓁蓁站的那一处,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而他太熟悉乔蓁蓁,那一瞬她陡然绷直的身子,他知道。   圣上的赐婚圣旨已下,睿王府和陆府联姻,日后睿王若是入朝堂,陆家将会给他极大的助力,既已选择了陆家尘埃落定,何故还要盯着乔蓁蓁?   亦或是,盯着她背后的乔家?   少年人俊逸的眉眼已经没了往日那些纨绔散漫,他轻敛双眸,指尖在酒杯上摩挲而过,然后点了点。   片刻,起身离去。 第12章   章廷安!你干嘛呢!   和春宫里,薛贵妃刚刚命人将陆三小姐送出宫,便有宫人来禀,说是睿王殿下来了。   薛贵妃赶紧起身走了出去,恰好看见睿王走进院里,她上前几步,笑道:“你若是早来半刻钟,还能与舒儿遇上说说话。”   陆三小姐闺名,陆语舒。   睿王神色淡淡,扶着薛贵妃往后头的花园走,言语漫步尽心:“不急,父皇赐婚已下,什么时候见都行。”   “也是。”薛贵妃点点头,遂又问起,“今日怎么想着入宫来了?”   睿王浅笑:“只是许久未来看母妃,所以入宫来看看,倒也凑巧,在来时看见了乔家那位千金。”   薛贵妃:“你说乔蓁蓁?”   “嗯。”睿王应了一声,看着满园已初显的几分春色,似是意有所指的低叹了一声:“可惜了,乔家。”   “什么?”   薛贵妃没听清他后面低低的一句,偏头去问,却见睿王摇了摇头,说起了别的:“那日我说陆、何、乔三家其实真要说起来,旗鼓相当,母妃最后是如何选了陆家这位小姐?”   当初睿王定下这三家,自是觉得这三女的家族皆可成为其助力,陆尚书身在六部自不用说,何老的门生在朝中各部,而乔家看起来好像稍逊一筹,可乔老这个通政使在朝中也是三品大员,且乔蘅目前的位置是翰林侍读学士。   朝中人人皆知,走到这一个职位上,下一步若无意外,必入内阁。   更何况乔家年轻一辈里大房的乔景之已在礼部供职,乔愉之今年春闱榜上有名,入仕已是必然,二房嫡女已嫁长宁侯府,次子年岁尚小却已是万山书院那辈的头名。   三家各有所长,睿王无所谓到底跟谁结姻亲,便让薛贵妃从三女中选她觉得中意的便是。   薛贵妃听儿子问起,便也说了几句。   “起初这三位我也有些犹豫,尤其是乔家这个乔蓁蓁,跟其他两位比起来委实也不算出色,正巧之后又传出她要与国公府世子议亲,我便作罢。”   “后来舒儿与何丫头我又见了两回,何家的姑娘倒是主动活泼,讨人喜欢,只是性子急了些,舒儿聪慧沉稳,就是太过谨慎优柔,我一时也未想好。”   “不过后来我让人拿了她们的八字去白麓观找丘道长批算了一番,道长言,舒儿的命格极佳,与你有益,我自是不再犹豫便选了她。”   睿王静静听着,只是在贵妃说到白麓观时,眼眸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原来陆语舒的命格是白麓观所批。   与他有益……倒是对上了。   薛贵妃见他没说话,偏头看了一眼:“怎的了?”   “无事。”睿王摇摇头,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神色,“只是乔家和章家这个时候又传出议亲,也是有些太巧了。”   “他们两家一贯交好,早前其实我也有听闻两府想给乔蓁蓁和章廷安凑一对,来个亲上加亲的打算,只是他们两人好像一直不愿,虽是青梅竹马,但从小   吵到大,是对冤家。”   “不过两家好像一直未死心,几次三番撮合,这次想来也是。”   睿王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似是对这等坊间八卦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薛贵妃见此也就没多说了。   只是临着他要出宫时,薛贵妃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与他道:“对了,我倒是还有一事忘了与你说,乔家那个二房继室所出的姑娘园游会那日也多有活跃,今年虚岁十四,若想拉拢乔家,之后从薛家儿郎里挑一个与之结亲也不错。”   她以为儿子对此会乐见其成,毕竟虽然是二房继室所出,但也是乔家的女儿不是,只要有了姻亲关系,薛乔两家自会绑在一起。   谁知睿王却冷漠地拒绝了。   “不用,日后乔家无需再理会,母妃好好顾着陆语舒便是。”   -   自那日在街上遇见睿王后,乔蓁蓁连着在府里待了好几日没出门。   她也不知怎么,就是心里总毛毛的,索性干脆直接在府中窝着了,无聊便邀章怜来府上闲话几句,左右她现在也不用天天往国公府跑了。   不过彼时已是临近四月,乔蓁蓁很快便也不怎么闲了,因为整个乔府上下都在心系一件事,那便是她二哥乔愉之的殿试。   通常殿试都在会试出榜一个月后,算着日子也就只有六七天了。   因着这一个月乔蓁蓁自己身上也有事,所以不知不觉时间便飞逝而过,她只觉贵妃娘娘这头才刚解决没多久,她哥的殿试便要来了。   最近乔府的气氛有点紧张,又十分安静,哪怕各家各院都隔着好些距离呢,也怕自己这边的响动影响了乔愉之那头,万一殿试策问没发挥好可怎么办。   乔蓁蓁有点受不了这氛围,终于在这天准备还是出门逛逛吧,在府里她都替她哥紧张。   正好今日是万山书院大测出榜的日子,想到章廷安那稀烂的成绩,乔蓁蓁决定今日就去万山书院一趟,好好嘲笑嘲笑他。   虽然按理说她已经离开书院,日后便轻易不好再随便进出,但她可以说是回去探望先生的,理由十分正当。   于是乔蓁蓁约上章怜,说走就走。   她也没想到,她前脚刚离开乔府,后脚乔愉之就也骑着马出了府,看起来走的还跟她是同一个方向。   等到了万山书院门口,乔蓁蓁让小书童去禀了院长一声,很快她们便得了准,进了书院里。   虽然万山书院里分男女院,但先生们却是两院都教的,只是男院和女院学的书册不同而已,是以为了授课方便,先生们下课后休憩或工作的地方设在了整个书院的正中间。   走过前头的万礼堂,就能看到一个连廊处左右两边均有厢房,中间的是先生们平时议事之地,再往后便是院长单独的一个小院子。   先生们四人一间屋子,每人有一个小书童帮着处理各项事宜,院长则有两个。   乔蓁蓁她们这次来,主要是看望当初主教她们的朱先生。   朱先生是个有些胖胖的老头,脸上常年带笑,对学生也极有耐心,是万山书院里好评颇高的一位先生,已经离开书院的学生,来看望他的也是最多的。   乔蓁蓁和章怜这次来还给朱先生带了礼,是他喜爱的苏远桥诗集,珍藏版。   这时正是课休的时候,先生们都在屋子里,乔蓁蓁和章怜找到朱先生所在的厢房,朱先生也笑呵呵地接待了她们。   平日里回来书院探望先生的人也有许多,所以其他先生们对此也都习惯了,一般这时若是要与先生多说什么,可以去一旁的空屋,自有小童奉茶。   不过现在这间厢房里只有朱先生一人,他便也没让两人去空屋,就在这儿聊了起来。   无非是一些日常询问。   女子不像男子需要考取功名,来书院读书的大多都是勋贵之家的千金小姐,为的是丰富自身才名,并不要求要多厉害,是以朱先生也未问两人学业之事。   只是问些近况和家中长辈都可还好?   乔蓁蓁和章怜都笑着一一说了,又叮嘱先生注意着身体,章怜还正巧前几日做了两首小诗,请先生也帮忙看了看。   等看完了诗,乔蓁蓁便顺口问了一句:“朱先生,今日不是大测成绩张榜吗?我刚刚进来怎么没瞧见万礼堂贴出来呀?”   她可是专门来嘲笑章廷安的。   朱先生笑着打趣她:“离开书院这么久了,大测张榜的日子都还记着呢?是今天,不过这两日院长的手腕老毛病犯了,执不得笔,是让两个书童誊抄的,现在正写着呢,想来是没那么快,不过下午也该贴出来了。”   往年书院大测的成绩是由各先生先打乱分拨阅卷,排出个甲乙丙丁,然后再每个等级细分名次,最后是由书童将排名汇总,院长亲自誊写。   不过万山书院的院长如今年岁也大了,身子时常便有些小毛病,是以名次誊写之事有时便会自己过目后交与他人来写榜。   乔蓁蓁听后点了点头,心思一转,圆圆的杏眼偷偷眯了眯。   下午她怕是等不到了,不如等下就去院长的小院子先看两眼吧。   打定了主意后,乔蓁蓁又与朱先生聊了几句,便与章怜起身告辞了。   刚走出厢房关上门,她便往旁边一拐,偷偷与章怜道:“我们去院长那儿看看。”   章怜却一脸为难,拉着她的袖子小小声:“可我有点想如厕了。”   “啊。”乔蓁蓁赶紧道,“那你去吧,我自己去看一眼就是,等会我们在万礼堂见。”   章怜点点头,两人便在这儿分开了。   院长的小院就在议事厅后边,其实隔着这处没多远,乔蓁蓁没走几步便到了。   过了眼前这处月门,里头就是院长室。   见外头没有书童,乔蓁蓁又往周围看了看,嘴里嘀嘀咕咕:“怎么回事,这儿的小书童呢……”   她边说边往里走,看见门也没关,还敞着一道缝,下意识就抬手推了一下,嘴上还不忘问一句:“院长先生,您在吗?”   话音刚落,乔蓁蓁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响动。   与此同时,门也开了。   乔蓁蓁站在门口,突然大喝一声:“章廷安!你干嘛呢!” 第13章   再拉我就咬你哦!   章廷安知道今日书院大测要放榜,特意拉着章明风在院长室外蹲守,准备做点大事。   因为他此前已经从主教先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里猜出来了,他这次的成绩必然不好。   原本这也没什么,章廷安常年在书院吊车尾这事全书院就没人不知道的。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不光吊车尾,他还成倒数第一了!   真是让乔蓁蓁说中了!   往年他都很稳定在倒数第三的位置,今年这最后一名没来考,倒数第二又超常发挥,竟然硬生生前进了三名!   最后末尾这宝座还真就让他坐上了。   别看只是后退了两名,倒数第三和倒数第一可是天壤之别。   毕竟大榜张出来之后大家除了找自己名字,看得最多的也就是榜首和榜末,谁排第一谁排最后一目了然。   章廷安其实脸皮挺厚,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但他不能不在意他爹的棍子。   往年排个倒数第三,因为异常稳定,他爹在头两年对他追着揍了一通后,之后的几年对他这排名也就习惯了,激不起什么波澜。   但这次不一样了。   最后一名!只怕是要迎来新的一波痛揍……   所以,必须要做出一些行动了!   于是章廷安特意在今天伙同章明风一起,摸到了院长这儿来。   早两天就听说院长这几日手疾的毛病犯了,简直是天都助他啊!   只是万万没想到,就在章廷安偷摸干坏事时,突然听得门口有一阵响动,他眉心一跳,倏地往屋门那儿看过去。   然后,就跟乔蓁蓁对上了眼。   接着,就听见了她那句大喝:“章廷安!你干嘛呢!”   章廷安其实也没在干嘛,他就是在誊抄排名榜,顺便准备把自己的名字往前面挪一挪,也不挪多了,就挪回倒数第三就行。   结果竟然被乔蓁蓁抓个正着。   章廷安愣了一下,忍不住暗骂一句:章明风望风望到哪儿去了!这么大个人看不见?是瞎啊!   被分配到望风工作的章明风,此时正因为突发   肚痛,在茅房……   所以无情的抛弃了自己堂弟。   反正要改排名的也不是他。   这时候章廷安的排名榜其实已经写到末尾了,刚刚他和章明风偷溜进来的时候,负责誊写的书童其实已经写了一半了,然后被他们两人合着伙给弄晕放在角落椅子上了。   至于另一个之前在小院门口的,已经被调虎离山不知调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原本一切顺利,章廷安写的飞快,没想到现在被突然闯入的乔蓁蓁打断,他都还举着笔呢。   眼见着一滴墨就要落在快写完的榜上,章廷安赶紧一转手腕,下一瞬,笔已经流畅地放回了笔架上。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这时候乔蓁蓁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再次发出质问;“你在这鬼鬼祟祟的干嘛?”   章廷安摸摸鼻子,眼睛往旁边移了移,随口道:“没干嘛啊,随便逛逛。”   乔蓁蓁:骗鬼呢?   她“呵”了一声,余光正好瞥到了桌上誊写出来的排名榜,觉得字迹有些眼熟,电光火石间,她突然一把抓住章廷安的衣袖:“你竟然想改排名!”   章廷安:!!   她怎么会猜到?!   这上面根本都还没写到他的名字,刚刚乔蓁蓁进来的时候应该也只是看到他在书桌前,由于角度的关系看不到他在写东西,所以章廷安还觉得自己不动声色放好笔,她应该看不出他在做什么。   结果!   但作为嘴硬王者,他自是不会承认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谁改排名了?你看上头有我的名字吗?我就是来看看排名榜誊写好了没有,没有的话我就帮个忙,小燕儿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小燕儿就是被弄晕了现在还躺在椅子上的那个书童。   乔蓁蓁看着章廷安搁这胡扯,一脸“你看我信吗”的嫌弃神色,反正就是揪着章廷安的袖子不松手,嘴上还道:“你尽管瞎掰,反正我现在就要在这等着院长来,你也不许走。”   因为她与章廷安面对面,是以现在是背对着角落椅子的方向,根本没看到还晕在那儿的小燕儿。   章廷安在心里大骂了不靠谱的章明风一通,看了眼就差十几个名字没誊写完的排名榜,最后一咬牙,反手握住乔蓁蓁纤细的手腕就准备将人拉走。   算了,今日不是天助他,而是天要亡他!   乔蓁蓁哪肯依他,死死攀着桌子,还不住地娇喝:“章廷安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了?我不走!再拉我就咬你哦!”   “嘶……”   章廷安听见这个“咬”字就轻抽一口气,原因无他,乔蓁蓁是真咬过他,在两人还不满十岁,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   他还记得那日是他娘去乔府找季姨说话,他们几个小辈也吵着要去乔府玩,于是便一起去了。   那时候的章廷安已经开始调皮捣蛋,跟乔蓁蓁的不对付也开始初现苗头,两人因此还在两家的小孩儿里拉帮结派,比如乔蓁蓁就总是会跟章怜说,让她不要与章廷安一块儿,平日在国公府里也不能跟章廷安说话,不然她们就不是好朋友了。   那时候都还小,章怜听了这话就皱起了小脸,十分为难,但最后还是决定站在乔蓁蓁这头,好一阵子在国公府里看到章廷安,老远就开始绕道,怕他要找自己说话,自己还说不了。   这事让国公夫人一度以为是章廷安又做了什么欺负妹妹了,劈头盖脸就给他说了一通,弄的章廷安莫名其妙,还怪委屈的。   等后来知道了个中缘由,大人们只觉好笑,章廷安却气呼呼,觉得都是因为乔蓁蓁,害他莫名其妙被娘骂了!   偏她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小章廷安心里十分不服气,觉得下一次一定要在乔蓁蓁那儿找回自己的场子,于是在这次又去到乔府玩时,他憋着鼓劲,想暗暗找个机会。   这一找还真让他找着了。   几个孩子在乔府的园子里玩,乔蓁蓁自然是不爱跟章廷安一处的,她拉着几个女孩凑在一起,给她们看自己最近最喜爱的一个玩具——摇摇小木马!   这是前几日乔父让城里一个手很巧的木匠做的,乔蓁蓁还没玩几次,崭新的,这日章怜和章家大房的佩珍姐姐也来了府上,她便慷慨的拿出来跟她们分享。   谁知这小木马就被章廷安盯上了。   章廷安觉着乔蓁蓁越不让他玩的,他就越要玩,到时候乔蓁蓁要是看到了拦着,他正好去给季姨告状。   其实章廷安本来就是想气气乔蓁蓁,结果万万没想到,他把乔蓁蓁的小木马给坐裂了!   也是他低估了自己的身体,那时候的章廷安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有点圆润,但因为已经开始习武,所以身子十分结实,又因为长得已经比同龄人要高,体重也大。   乔蓁蓁的小木马是她爹做给她的,自然是按照小姑娘的身量来,章廷安一坐上去,刚摇了没两下,就听见“咔嚓”一声……   他当即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起身看看,就听见了跑过来的乔蓁蓁大叫一声:“章廷安!”   当看到自己心爱的小木马身上那道裂痕时,乔蓁蓁都懵了。   下一瞬,她就扁了嘴,一双大大的杏眼里倏地冒出了泪花,“哇”地一声就哭了。   乔蓁蓁这一哭就哭的惊天动地,哭的撕心裂肺,娇娇小小的姑娘,没一会声音就哑了,整张小脸都是泪。   章廷安立刻便慌了。   在大人们闻声过来之前,他已经一下从小木马上跳了下来,小跑到乔蓁蓁面前,有点手足无措:“你、你别哭了……”   乔蓁蓁不管不顾,还沉浸在小木马裂开的悲伤里。   章廷安在原地站着,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最后抬起了袖子,想给她擦擦脸上的泪,就是这时候,乔蓁蓁突然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放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她应当真的是极伤心了,这一口下去毫不留情,都给章廷安的手咬的冒出了血丝。   不过小孩子的牙这时候才刚开始换,也就到这个程度而已了。   只是因为咬出了血,到现在章廷安的手上都还留了点当初被咬的印子。   所以刚刚听到乔蓁蓁一说要咬,章廷安就有点条件反射。   但他抓着她手腕的手还是没松,正准备再掰扯两句分散一下乔蓁蓁的注意力,好一个不经意就把人带走。   结果刚张了张嘴,他的耳朵就轻轻一动。   有人来了!   章廷安眉头一皱,看来是走不了了。   他当即就又拉着乔蓁蓁转了个方向,往房间里唯一可以藏人的木柜那儿走。   乔蓁蓁哪肯,挣扎着又要说话,被章廷安一把捂住嘴。   就见他突然神色严肃,压低声音正色道:“别出声!你二哥来了!”   乔蓁蓁被他这突然的正经神色给唬的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人已经被章廷安塞进了柜子里,还没缓过神,少年便自己也挤了进来,飞快关上柜门。   将将好的时间,门外说着话的人已经走进了屋里。   乔蓁蓁在黑暗的柜子里眨了眨眼,突然一下反应过来。   章廷安刚刚就是在唬她吧!   她哥来了又怎么了,她又没有做坏事! 第14章   都是章廷安的错!   乔蓁蓁被迫和章廷安挤在黑漆漆的柜子里大眼瞪小眼,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脸都绿了。   木柜不知是院长放在屋里做什么用的,里面竟然没有东西,好像是新打的,也得亏这样才能挤的下两个人。   但这已经是极限,两人在木柜里被迫肩挨着肩,身子的一小半都得贴着,乔蓁蓁感受到旁边少年人身上热烘烘的体温,忍不住动了动,在心里把章廷安大骂了一百遍。   她圆圆的眼睛瞪着章廷安,要不是木柜门还有一点缝隙,她估计一时半会都瞧不清他的脸。   章廷安在她的眼神攻势下面不改色,还不忘用手按住她的肩不让她乱动,两人紧靠着,看起来像他在揽着乔蓁蓁。   黑暗会放大五感,木柜里彼此的呼吸越发清晰可闻,章廷安鼻息间尽是姑娘衣裳上熏的海棠花香,一低头,还能看到她一点细白的颈子。   乔蓁蓁很娇气,人又讲究,章廷安是知道她时不时便要用羊乳入浴 ,脸上身上都日日要抹兰香坊最好的香膏,加之她本就生的白。   一这么想,他便越发觉得眼前人衣领处透出来的那一小抹肌肤在昏暗里白的晃眼。   章廷安下意识移开目光,还觉得鼻尖有些痒,但木柜里的空间实在有限,他也动弹不得,只能轻轻耸了耸鼻子,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木柜外面。   在木柜的方寸之间,乔蓁蓁被章廷安按着肩,两人就差前胸贴后背了,但她心里除了对章廷安的大骂,一点也没意识到这个姿势其实已算得上亲密。   或许是因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有诸多不对付,但对彼此还是太过熟悉了。   所以乔蓁蓁并未觉出什么旖旎来。   这时若是章明风在的话,定会看着这两人使劲摇头。   一个两个的,是真不开窍啊!   乔蓁蓁在瞪了章廷安好几眼,发现根本没用之后,也只能同他一样把目光放到木柜外面。   不是她不想出去,实在是这个时候出去有点太奇怪了!   虽然她又没做亏心事,但跟章廷安一起出现在院长的木柜里……怎么说都有些离奇。   而且外头还有个她二哥,万一二哥脑子一动,觉得是她跟章廷安有重新修好的征兆,去告诉了她娘,那还了得?   于是乔蓁蓁最后还是选择了待在木柜里。   从外头进来的书院院长和乔愉之并没有察觉屋里的异常,甚至一时间竟然还没发现角落椅子上还靠墙坐着的小燕。   两人说着话,乔蓁蓁听着是她哥在向院长讨教什么问题,她想起过几日就要殿试了,而殿试只考一个策问,想来他哥这趟过来也是为的这个。   因为乔蓁蓁隐约记得当初在书院时好像听先生说过,院长以前曾在朝为官,还颇有些建树,只是后来年纪大了便向圣上请辞,来了万山书院做院长。   其实两人说那些乔蓁蓁也听不太明白,都是策问可能会考到的一些时政问题和国策热点,让她听着都有点昏昏欲睡。   乔蓁蓁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余光不经意瞥到旁边的少年,却见少年依然专注地看着外面,神色竟有几分认真。   她又忍不住腹诽。   章廷安这是在做什么,好像他能听懂似的。   别是最近练就了什么能睁着眼睛睡觉的绝技?   因着乔愉之与院长所谈甚欢,乔蓁蓁在柜子里实在是百无聊赖,她怕自己真给听睡着了,只能把目光移开,眼睛开始在木柜里四处乱看。   但这柜子里没什么东西,唯一有的,就是她身边站的这个人。   乔蓁蓁虽心有嫌弃,但想起章廷安那张脸也能看看,遂还是把目光放了过去。   少年的侧面轮廓已经出落的有几分硬朗,不同于正面瞧他时的俊逸非常,章廷安的侧颜反倒显出了几分冷然。   尤其是他现在还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乔蓁蓁看着看着,竟然有几分出神了,在她印象里,好像还从没见过章廷安这副神色,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微微蹙了蹙眉,她在心里嘀嘀咕咕,走神间,也就没听外头在说什么了,等突然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才重新回过神来,便瞧见章廷安也在扭头看她。   少年那双眼睛在黑乎乎的柜子里也有几分明亮,此刻一眨不眨的,眉梢还微微挑了挑。   章廷安:你一直看我干嘛?被我英俊的脸迷倒了?   乔蓁蓁从他的眼神里便读出了他的话,她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回去照照镜子再来与我说话吧你!   章廷安:……   两人在昏暗的木柜里眼神交锋,彼此都没觉得能看懂对方的眼神有什么不对,而柜子外头,院长和乔愉之的交谈也已经结束。   这时候,院长终于想起来,问了一句:“小燕到哪里去了?这排名榜都还没誊写完,拖拖拉拉的不认真,小晨也看见人。”   这两个都是跟在院长身边帮他做事的小书童,平日里基本都是在院长这个小院里待着的。   也就是刚刚跟乔愉之正聊在兴头上,院长才没想起来找他们。   现在一看,竟然一个人也没在?   乔愉之听院长这么嘀咕,也开始在屋里四处找了找,要不说还是年轻人的眼神好,他没多久就看到了靠坐在角落闭着眼睛的小燕。   也不知道章廷安和章明风把人怎么摆的,看上去就像在坐着睡觉似的。   院长还不疑有他,走过去叫了小燕两声,然后就见小燕悠悠转醒,还揉了揉眼。   更像睡觉了!   “小燕,让你誊写排名榜,你怎么在这儿偷懒了?”院长不满道。   “我……我也不知道……”   小燕一脸懵,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都有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坐到这儿来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桌前好好誊写的啊?   然后好像……突然就有点困,然后……然后什么来着?   小燕感觉自己断片了,但在院长皱着眉的目光下,他还是赶紧麻溜地回了桌前,边道:“我错了院长,这就赶紧誊写。”   只是刚拿起笔,小燕看着纸上一列列写好的排名,突然又愣了一下。   他刚刚已经写了这么多了吗?   小燕挠挠头,因为院长还在看着,他没敢耽误,马上接着上一个名字写了下去。   院长看着他这有点冒冒失失的模样,摇摇头。   小燕平日里挺沉稳的一个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院长也没多想,毕竟还有客人在这,他又嘱咐了小燕几句让他快些弄好,把榜贴到万礼堂去,然后便带着乔愉之往小院的西厢房走了,看样子是还有些事要说。   眼看着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小燕一个人,乔蓁蓁和章廷安在柜子里继续大眼瞪小眼。   乔蓁蓁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章廷安到底对小燕做了什么,他醒了之后竟然半点都没觉得不对劲!   当时她看着外头院长将小燕叫醒,以为章廷安马上就要暴露,也不知是跟他一起挤在这个柜子里还是怎么的,她心里还着实紧张了那么一丁半点。   结果就这样??   乔蓁蓁对于这个结果表示不怎么满意,章廷安这个篓子竟然没有被戳破。   不过现在还有更大的问题,那便是……   他们要怎么出去?   小燕正在桌前认认真真誊写接下来的排名,他们总不能就这样堂而皇之从柜子里走出来,但要是等的话,谁知道得等多久啊!   乔蓁蓁想起还跟章怜约了一会在万礼堂见,她要是久等不见自己,该来找了,万一碰上二哥,那她可怎么好!   都怪章廷安!   越想越气,乔蓁蓁伸手就掐了章廷安一下,以此来泄愤。   章廷安正往外头看着呢,突然猝不及防就被掐了,他轻轻“嘶”了一声,一把抓住乔蓁蓁的手,同时又忍不住在狭小的柜子里动了动,   轻轻的“咯吱”声响起。   两人同时一僵,四目相对,下意识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章廷安对乔蓁蓁挤眉弄眼。   -你干嘛掐我?生怕他不知道柜子里有人?   -若是没有你,我至于现在在这里??   -你若是没进来,我现在都已经完事走人了!   -你偷偷篡改排名还有理了?!   柜子里无声的争吵小燕是半点没察觉,他一边誊写名字,还一边在使劲回忆早前睡过去那会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咯吱”声时倒是往柜子那儿看了一眼,但仅仅也就是一眼而已。   见小燕没有太大反应,柜子里的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但现在不上不下的情况实在是叫乔蓁蓁心里难受,还着急。   她只能用眼神狠狠示意章廷安,让他想办法,但章廷安只是摊手,表示没办法。   乔蓁蓁又翻了个白眼。   -要你何用!   章廷安:……   见他想不出办法,乔蓁蓁就掐他解气。   腰上的肉太紧掐不动,就掐手臂,还就可着一个地儿掐。   不过这点痛对章廷安来说不算什么,能忍!   就是有点后悔把乔蓁蓁拉进来了……   就在这时,外头小燕放下了笔,排名榜已经全部誊写完了。   刚刚本也没剩多少个名字。   记着院长的话,他把最后几个名字又吹了吹,然后赶紧将几张誊写好的名单卷好,匆匆离开院长的屋子去万礼堂了。   小燕前脚刚走,后脚章廷安就推开柜门。   乔蓁蓁迫不及待走了出来,刚准备大喘气,手腕又一次被人拉住。   她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已经被拉着出了屋,然   后又见章廷安手往西厢房一指,意思是乔愉之和院长还在里面。   乔蓁蓁一口气又憋在了胸口,简直就快要被章廷安给气死了!   她一把甩开章廷安的手,准备自己走,却在这时听见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响了。   这是有人出来了!   乔蓁蓁再也顾不得还在气头上,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就往院门跑。   只是小姑娘到底跑不了太快,眼看着就要被看到,她突然觉得腰上一紧,下一瞬整个人就腾空了!   乔蓁蓁下意识想要惊叫,被章廷安一把捂住了嘴,几息间便消失在了小院里。   刚刚跟院长告辞,推门出来的乔愉之:……   他们不会还觉得自己消失的很快吧? 第15章   梦境又成真了   乔愉之眼睁睁看着乔蓁蓁和章廷安的衣角消失在屋檐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又转身给院长行了一礼,关门离开。   真是幸亏刚刚在屋里辞行时婉拒了院长的相送,他走先一步开的门,正好把院长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不然他都不敢想现在院长的脸色会是个什么模样。   而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两人,这时候已经出现在了院长室旁的一条小路上。   章廷安搂着乔蓁蓁的腰落了地,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章廷安你要用轻功为什么不说一声!我都要吓死了!”   乔蓁蓁知道章廷安会武,但她一个闺阁千金,哪里见人使过什么轻功,更别提被带着飞檐走壁了。   刚刚那一会她连眼都不敢睁,身子还是僵的,整个人都死死的抱住章廷安的脖子动也不敢动一下。   就是现在落了地都还有些脚软!   乔蓁蓁觉着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拜章廷安所赐,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她气鼓鼓地狠狠瞪着章廷安,也就是他今天排名没改成,不然她一定要去告他一状!   章廷安看着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扬了扬高高束起的发,轻哼一声:“若是没有我带你飞,你现在已经被你哥和院长抓个正着了。”   “呵,”乔蓁蓁也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若是没有你,我看我现在都已经到家了。”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章怜定还在万礼堂那儿等她,今天这事改日再跟章廷安算账!   乔蓁蓁把头一甩,不再搭理还想说话的少年,飞快跑走,留了章廷安独自站在原地,最后摸了摸鼻子,暗自嘀咕着“我得去找章明风那家伙算账”,也走远了。   早春的风温柔和煦,从两个一左一右离开的人发间拂过,远远看过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动了动鼻尖,小声打了个喷嚏,然后又同时皱眉。   难道章廷安/乔蓁蓁刚分开就开始说我坏话了?   -   这日在院长室发生的事乔蓁蓁添油加醋地给章怜说了,把章廷安批的一无是处。   章怜坐在马车上无奈的笑笑,忍不住小声自己嘀咕:“我怎么觉得你们还怪有缘的……”   当然,她是不敢叫乔蓁蓁听见的,不然她又得说是她偏心她世子堂兄。   不过乔蓁蓁也没有遗憾自己白跑一遭,到最后也没能看到章廷安这次大测到底考的如何,因为她除了有个在书院做眼线的六弟之外,第二日就听到从街上回来的樱桃兴致勃勃地给她说:“小姐,奴婢刚刚在庆缘街瞧见国公爷又在追着世子揍啦!”   晋国公府就在庆缘街上,是那条街最大的一座府邸,左右四邻都知道,若是平日最是温文尔雅的国公爷哪天拿起了棍棒,那定是要打世子了。   又一想到这几日好像是书院大测出榜的日子,那此番就更合理了。   传言别看国公爷现在一副斯文模样,其实早年也是习武的,那一棍子下去,多少有点真材实料,要不然章廷安也不至于想要去改排名了。   樱桃说的眉飞色舞,因为知晓自家小姐与世子不对付,她还要把章廷安说的更惨一点。   “奴婢看见世子从影壁被追到角门,被国公爷逮住了,还听见国公爷说什么他这次书院考了个最后一名,丢尽国公府的脸,要罚他禁足一个月,跪祠堂五日,抄书一百遍!”   乔蓁蓁听的笑出了声:“还真是最后一名啊哈哈哈。”   她送食盒那日其实也就随口一说,过过嘴瘾,哪知道还真给她说中了,真是笑死个人。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章廷安的乐子,但乔蓁蓁也着实高兴了两日。   直到乔愉之殿试前的这夜。   原本因着前两日的好心情,她这几夜都十分好眠,能一觉睡到天亮,夜里连一星半点的梦都没有做。   只是这夜,刚刚睡下没多久,乔蓁蓁便又开始梦了。   这次梦里的许多画面她依然记不清,好像在走马观花一般纷纷杂杂,却在某一刻,画面一转,乔蓁蓁还尚未明白这是在哪儿,便听见了耳边传来一阵声音。   “文崇十四年,殿试第一甲第三名,乔愉之——”   “文崇十四年,殿试第一甲第……乔愉之——”   “文崇十四年,殿试……乔愉之——”   三遍唱名在乔蓁蓁的耳边响起,她在梦里都愣了一下。   这不是……金殿传胪吗?   一甲第三名,探花。   她二哥竟然考中了探花?!   乔蓁蓁一下睁开眼,从床上倏地坐了起来。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今天就是殿试的日子。   她坐在床上,耳边都好像还有梦里那唱名的声音,乔蓁蓁揉了揉眼,又倒了回去。   这疲惫的感觉,跟梦到二哥会试放榜那夜一样。   外间候着的春杏和樱桃听见屏风后的动静,赶紧走了进来。   春杏低声问:“小姐,你起了吗?”   “嗯。”乔蓁蓁在床帐里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去端热水来吧,我再躺会。”   两个丫鬟应声退下,等再进来的时候已经端一铜盆的热水进来,毛巾物什也都准备好了。   春杏给乔蓁蓁撩起床帐挂好,看她的神色好似有些疲累,担心道:“小姐昨夜可是没睡好?今早起的都晚了些。”   乔家只有每逢初一和十五需要早晨去给两位长辈问安,其余时间个各房各院也没特别严苛的规定要何时晨起。   乔蓁蓁是起不了早床的,这点整个乔府都知道,是以除了初一和十五两个特定的日子,平日里她都是什么时候睁眼什么时候起,若无意外,春杏和樱桃都不会去叫她。   往日一般是刚到巳时左右,乔蓁蓁便能醒,今日却巳时三刻,她才堪堪睁眼,是以春杏不免担心,怕她身子有什么不舒坦。   乔蓁蓁“唔”了一声,用热帕子擦了脸又净了口,这才点点头:“做梦去了,怪累的。”   她也不是天天都能无梦到天明,但从没像这两次做梦这么累过,就好像每次都要消耗她许多精气神,第二天就得好一阵才能缓过来。   乔蓁蓁揉了揉额角,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想到上一次她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发生了,便让她对这次的梦也忍不住有些在意。   二哥这次是真的能拿到一甲吗?   殿试过后两天便会出结果,也是这年科举的最终结果,已经通过会试的各位贡士再由殿试结果分为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   从这开始,便决定了这些学子仕途的起点。   乔蓁蓁因着这个梦,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一下成了她二哥,成日里就等着殿试放榜,明明只要两日,她偏觉得时间都过得慢了些。   终于在四月十八这日,乔愉之着礼部下发的公服,头戴三枝九叶冠,与其他一众新科学子鱼贯入宫。   今日文武百官齐聚,若是出身寒门的学子,这时候便极有可能是他们这一生,离权力之巅最近的一次。   高官厚禄,此生抱负,皆在眼前。   乔蓁蓁还记得梦里那番场景,百官着朝服立于永昌殿前,金羽卫侍立在侧,肃穆威严,旗幡招展之下,皇权巍峨。   她不知二哥此时此刻站在那儿会是何心情,她只知道自己那夜即便在梦里,都会叫此番盛景震的心头激荡。   难怪人人崇尚权利,这便是权利的初始。   乔蓁蓁一直是一个安于闺阁的小姑娘,她不知这些,也不关心这   些,是以那日在梦里,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这番场景,印象太过深刻,久久无法忘记。   她在屋里想的有些出了神,不知过了多久,院外突然有些吵闹起来。   “小姐!小姐!大喜事!二公子高中啦!!”   樱桃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乔蓁蓁一抬头,便见她欢天喜地的冲了进来,一张圆脸笑的见牙不见眼。   乔蓁蓁下意识起身,问道:“可是有人来府上报喜了?”   “是呀是呀!”樱桃猛猛点头,“二公子中了探花!现下正在跨马游街呢!”   听见“探花”二字,乔蓁蓁的小手忍不住微微攥了攥拳头。   梦境又成真了!   比起第一次的震惊,这次她已镇定了一些,缓缓收敛心神,没叫旁边的春杏和樱桃看出什么来,乔蓁蓁扬起个笑脸:“竟然叫我二哥考出这样好的成绩!快走,我们去祖母那儿!”   这个时辰,祖父和父亲他们都还在当值,不过想来府里也已经派人把好消息送过去了。   乔蓁蓁带着两个丫鬟往乔老夫人的院子去,路上看到的下人们一个个都喜上眉梢的,她也跟着高兴。   正想着要不要换一条路先去她娘的院里看看,若是她娘还没走,两人就一道儿去祖母那儿。   谁知乔蓁蓁刚走过一个垂花门,就看见不远的花窗下站着两个人。   好像是二婶和她七妹乔霏霏?   两人不知在那儿说什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乔蓁蓁眯了眯眼睛,对春杏和樱桃使了个眼色,然后若无其事的贴着墙走了过去。   她的脚步很慢,很轻,因着是在花窗的这边,赵氏和乔霏霏都没瞧见。   等走近了两步,乔蓁蓁便听见她七妹说了一句:“娘你这时候让我去巴着乔愉之还有什么用,他未必就能将我当亲妹妹看了?” 第16章   这点事都要算计?   花窗下,乔家二房的赵氏听着女儿不满的抱怨,也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怎么没用了?你本就是他妹妹,如今他中了探花,与那状元郎日后便是同僚,肯定多有交集,我刚刚才差人打听到了,这次的状元郎可还未娶妻,比乔愉之还要小三岁,是个极好的人选。”   大梁早前便有榜下捉婿一说,这些新科进士虽说年龄不定,但每年也总有那么几个成绩出众的年轻儿郎叫金梁城中的勋贵之家看上,结姻亲之好。   而今年的状元郎更是惊才绝艳之辈,名唤裴瑄,出身岭南寒门,家中虽不显赫,但他才学十分出众,刚刚年满二十便成了新科状元,可谓是今日最受关注之人。   赵氏有意要给乔霏霏去说说状元郎这门亲事,趁着裴瑄在金粱还未站稳脚跟,最是好拉拢的时候。   只是如今裴瑄风头正盛,城中想要与他结亲的定是大有人在,但他来金梁时听说只带了一个书童,身边并无父母长辈,所以想要说亲只能直接找他本人来说。   这时候赵氏便想到了乔愉之。   既然两人同为今科一甲,那日后便是同窗,这层关系她自然要利用上,而且若是利用得好,这门亲事能说成的机会不就更大了?   所以今日赵氏在打听到状元郎是何人后,立马就打上了乔愉之的主意。   然而乔霏霏与她想的却不同。   裴瑄虽然是今科状元,但岭南离金梁十分遥远,她听说那儿不太富庶,他即是寒门,想来家境也十分一般,虽不至于穷困潦倒,但如何能配得上她?   在乔霏霏心里,她想嫁的夫婿依然是在金梁城扎了根的大家族中的儿郎,而不是一个寒门状元。   虽说大梁崇文,但一个这样的状元,除了刚出来时风头正盛,往后依然是无权无势,还不是得从翰林院修撰这么一个小官开始做起。   一步一步的,等他势大,那都猴年马月了?   所以乔霏霏其实是有些瞧不上这个裴状元的。   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与赵氏说了,末了还道:“娘你还是多去与薛家的夫人走动吧,那日园游会贵妃娘娘定会对我留下印象,薛家不是比这裴状元好多了吗?”   赵氏听女儿这么说,差点就要告诉她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不由分说道:“总之乔愉之如今考了个探花,与他同窗之人里多的是青年才俊,这时候你不利用还等到什么时候?有了这层关系不用白不用,你多巴结巴结他没坏处。”   “好了,莫说别的了,赶紧去你祖母的院里,免得迟了惹她不喜。”   说完,赵氏就拉着乔霏霏走了。   因为听见她们说到二哥的名字而驻足了片刻的乔蓁蓁将两人刚刚的对话听了个十全十,她蹙了蹙眉,心里不是很高兴。   赵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就是看他二哥如今中了探花,在金梁城里的名声肯定也会水涨船高,便想要利用他二哥来给乔霏霏谋一门亲事。   原本大家都是一家人,若真是需要帮这么个忙,乔愉之自是会帮的,乔蓁蓁也不会说什么,但赵氏这做派和说辞却叫人心里不舒坦。   她知道二婶其实对他们大房一直有些酸溜溜的嫉妒,但今日听得这么几句,叫乔蓁蓁感觉,赵氏不光是嫉妒,好像打心底也根本没把他们当成一家人。   不然何故这点事都要拉着乔霏霏算计?   哥哥高中带来的喜悦被冲淡,乔蓁蓁的脸色有些冷了下来,她敛了眸子,继续往前走,边走边低声与身边的两个丫鬟道:“今日听到的这些,你们不许往外传,尤其是樱桃,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姐,我肯定记着的。”樱桃赶紧应声。   她知道自己有时候嘴快,尤其是说起八卦的时候,但小姐吩咐的事,她自会牢牢记着,半句都不漏的。   等乔蓁蓁到了季氏的院子外,正巧看到她娘也刚出来,便小跑过去挽上了她娘的手,母女俩一道儿往乔老夫人的院子去。   季氏的眉眼间尽是笑意,看得出是极高兴的。   “你二哥今次可是争气了一把,今日我得让后厨好好备菜,晚上我们一家人在中堂好生庆祝一番。”   这么大的喜事,府上定是要一大家子一起用晚饭的,若不是今日有些来不及,搞不好还要请戏班来府里唱几出戏,热闹热闹。   乔蓁蓁贴着她娘的手臂往前走,瞧见娘亲脸上喜上眉梢的神色,又听见那句“一家人”,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她“唔”了一声,最后还是弯起眉眼笑了一下:“那自是要的,娘你记得让秋芜姐姐将早两年的青梅酿挖出来,我晚上要敬二哥的。”   二婶不拿他们当一家人,他们便过好自己的,过几日她自会再去找季氏,将今日听到的与她娘说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庆祝他哥高中才是大事,说这些平白坏了她娘的心情。   乔蓁蓁敛眸,挽着季氏的手一路到了中堂,她们前脚刚进屋,后脚赵氏和乔霏霏也到了。   见这两人竟然比自己来的还晚些,乔蓁蓁在心里腹诽,这路上是编排了多少话啊,走这么慢。   今日乔愉之的高中是个大喜事,大房二房的几位姨娘和庶出的几个公子小姐也都到了,算得上是真正的乔府一大家子。   见两位夫人前后脚进屋,姨娘们自是赶紧带着孩子过来问安,季氏人逢喜事,面上笑容温婉地摆了摆手:“都坐吧,今日是家中大喜,一会各房各院每人都发两片金叶子,凑个热闹。”   这话一说完,大家自是高兴,恭贺的都更加真心几分。   赵氏在一边看着季氏大手笔的模样,再看看屋里众人也都喜上眉梢,一个个唯大夫人马首是瞻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那点嫉妒的酸意越甚。   季氏的家境跟她也不过半斤八两,却因为是家中大媳妇,就被老夫人给了管中馈的权利,赵氏暗暗捏了捏手里的帕子,眼里神色变得有几分阴沉。   但她唇边的笑意却不见半分,嘴里还打趣了一句:“嫂子真是大气,愉之争气,我们也跟着沾光了,一会我定要好好凑个喜气,希望我们小六儿日后也能像他哥一样,拿个一甲。”   小六儿乔盛之这个时候应是在从书院回来的路上了。   乔蓁蓁看着二婶这番说笑的模样,要不是走前听到了那些话,她只怕还真以为二婶是在道喜了。   竟还搬出了小六儿。   乔蓁蓁低头扁了扁嘴,乔盛之爱粘她,她自然也知道赵氏对乔盛之以前都是个什么态度。   也不是说不好 ,但绝不亲近,盛之待这个继母更多也就是礼数到了便可,反倒是二房几个妾室所出的孩子,赵氏还多有亲近。   这也是为什么乔盛之喜欢往大房凑的原因。   作为他名义上的母亲,待庶出比待他这个嫡子还亲,他心里自然会不痛快。   二房如今的几个孩子,在嫡姐乔文筠出嫁长宁侯府后,他就是年纪最大的,剩下的八妹乔朵,九弟乔若轩都是八岁,最小的小十今年才五岁,他们都跟乔霏霏更亲近。   乔盛之总觉得自己被排挤了,所以他也不爱与他们玩,就粘着五姐乔蓁蓁,左右在书院里他也有好些个朋友,还有章家的哥哥姐姐,他才不稀罕呢。   乔蓁蓁在以前经常听乔盛之抱怨这个,尤其是有段时间,隐约觉得弟弟因为这事性子都有些变了,说起二房的另外几个庶出,言语间尽是贬低讥讽,人也好像沉郁了些。   那时候她的年纪也不大,好像才八九岁,懂的也不多,但下意识觉得弟弟这样下去不好,于是她便开始带着乔盛之一起玩,不是粘着自家大哥带他们去骑马,就是跟着章家二哥去游湖。   乔盛之在这之中又能认识好些新的玩伴,时日久了,对二房的这些便也就不在意了,他们不喜欢跟他玩就算了,他有的是人能一块儿玩呢。   况且随着他渐渐长大,也就不再渴望能从继母那儿得到什么关注了,因为他已经有了朋友、先生、同窗的关爱,还有哥哥姐姐爱护,祖母和大伯母也都对他很好。   赵氏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乔盛之那段时日的变化乔蓁蓁并没有与谁说过,连娘亲和祖母也没有说,那时的她其实没有把这当成什么大事。   然而现在想起来,这不就是赵氏不安好心吗?   若小六儿真那么长大,现在指不定性子给歪成什么样了,也幸亏他不是由赵氏带大的,乔蓁蓁觉得祖母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一屋子女眷又说笑了几句,乔老夫人便到了,刚一坐下就又是对乔愉之的一通夸赞,末了便是叮嘱季氏今晚的家宴须得隆重一些。   若不是乔老爷子不喜铺张,老夫人甚至都想在街上摆一条流水席了,对此次乔愉之高中探花的心情可见一斑。   到了再晚些时候,当值的乔老爷他们回来了,乔愉之这个今日主角探花郎也终于归家,不仅如此,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熟人。   乔蓁蓁原本在跟下学回来乔盛之说话呢,一听她二哥回来了,便欢天喜地的出去迎,结果老远就看到了那欠揍的身影。   章廷安怎么又来了!! 第17章   你怎么才来……   “乔二哥,这次我们是代爹娘来给你道喜的,恭贺你高中!”   章廷安的声音老远就传到了乔蓁蓁的耳朵里,叫她刚刚还出来雀跃相迎的脚步倏地就停住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人啊!   当然章廷安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堂妹章怜。   于是乔蓁蓁直接越过这个人,径直走向小姐妹,反正他还有一大家子迎接呢,她才懒得搭理。   章廷安看着乔蓁蓁这态度,气就不打一处来,好歹也是前几日挤过一个木柜的人,今天就没好脸色给他了,简直过河拆桥!   不过很快乔老爷子和老夫人就到了他跟前,他便也不再去看乔蓁蓁,而是弯腰笑着与长辈们说话,倒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乔蓁蓁在心里嗤之以鼻。   就会利用那副好皮囊在长辈跟前装乖!呵呵!   她拉着章怜的手,小声问:“你们怎么过来啦?”   章怜看了章廷安一眼,笑笑:“我世子堂兄听说乔二哥中了探花,跟伯母闹着要来乔府贺喜,用的理由都让人拒绝不了,所以伯母便答应了,让我也跟着一起过来,顺道看着他。”   乔蓁蓁:“他用的什么理由?”   章怜:“他说他来蹭蹭运气,也许下次书院大测就能开窍了。”   乔蓁蓁:“……”   不愧是你啊章廷安,瞎话说来就来。   乔蓁蓁没忍住,背着众人翻了个白眼,惹得章怜一声轻笑。   一行人都往中堂的院里走,章廷安因为对长辈嘴甜,确实一直都很讨乔家二老的喜欢,是以跟着乔愉之走在最前头,乔蓁蓁要与小姐妹说话,落在了后面几步,一抬眼就看到乔霏霏正巴着二哥说话。   乔蓁蓁柳眉微蹙。   之前跟赵氏不还表现的不屑一顾吗?结果这也没耽误啊。   心里正想着呢,就听身边的章怜悄声问道:“你七妹今日怎么一直与乔二哥说话呀?是他高中之后人缘都变好啦?”   毕竟以前章怜来府上找乔蓁蓁时,感觉乔霏霏对大房乔蓁蓁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好像都有些暗暗较劲的感觉,没有这么亲近吧?   乔蓁蓁敛眸,神色淡淡:“谁知道呢,可能是她也想有个好哥哥吧。”   章怜察觉出她话里好像有些不开心,以为是她心里兄长的占有欲作祟,赶紧安慰道:“那她确实只能想想了,乔二哥肯定还是最疼你的。”   “那是当然!”   乔蓁蓁扬起个笑,知道小姐妹是误会了,但也没有反驳。   这天晚上原本的家宴因着章家两兄妹又更热闹了几分,最后几个关系近的小辈还跟着乔愉之一起去了他的院里继续吃酒聊天,没有长辈在,总是更自在些。   乔霏霏本也想跟着过去,结果还没等她开口,乔蓁蓁就一把抱住了她二哥的手,絮絮叨叨地将人往前拖:“二哥快点快点,我都让秋芜姐姐把青梅酿送过去了,王大厨还给我做了冰酪呢,不赶紧走都要化啦!”   乔愉之被妹妹拖着,满眼笑意:“知道了知道了,瞧你急的,阿怜都追不上你了。”   乔蓁蓁脚步不停:“哎呀她认识路,不需要我带着。”   乔愉之听后笑了两声,无奈地摇头,脚下却认命的加快了几步。   两人身后还跟着章廷安和章怜,还有乔蓁蓁的大哥乔景之,大房庶出的四哥乔若闲,几人说笑着往前走,乔愉之也根本没注意到乔霏霏。   看着他们走远,站在原地的乔霏霏暗暗捏紧了帕子,沉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乔蓁蓁余光瞥见她去找了赵氏,不动声色又收回目光,她不想哥哥被二房利用。   二哥人好,待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其实都多有亲近,但若是他的好日后成了二房利用的东西,她便不愿。   几人到了乔愉之的院中,乔蓁蓁抛开心里那点不愉快,嚷着要在院子里围炉煮酒,还要烤橘子。   如今已是四月开春,晚间虽还有些寒凉的风,但比起冬日已然好多了,几个年轻人在院里玩闹倒也不觉冷。   青梅酿是季氏身边大丫鬟秋芜家乡的一种酒,酿制过程与金梁稍有不同,出来的风味便也不同,乔蓁蓁很是喜欢。   只是她的酒量很浅,每每嚷着要喝,她娘其实也就只准她喝一小杯。   今日恰逢乔愉之高中的大喜事,乔蓁蓁便放肆了一些,虽然刚刚在席间已经敬了二哥一杯,但这时忍不住又喝上了。   章怜在一旁看着她喝得脸红红的模样,忍不住劝道:“蓁蓁,你少喝点儿,不然一会该醉了。”   “我才不会醉……”   乔蓁蓁又一小杯酒下肚,然后开始把酒杯贴在脸上,笑得眯起眼睛:“好甜哟……”   章怜:……   看来已经醉了。   她无奈地轻笑一声,准备把乔蓁蓁手里的酒杯拿走,却被她死抱着不放,嘟嘟囔囔的说“还要喝”。   这时候章廷安不知从哪儿晃了过来,看了一眼乔蓁蓁绯红的脸,默了一瞬后,轻嗤一声:“就这点酒量还要喝什么,真是的。”   嘴上这么说着,抬手的动作却放轻了,把抱着酒杯迷迷糊糊不撒手的小姑娘往椅背上缓缓一推,然后顺势就将她手里的酒杯抽了出来。   因为章廷安的动作着实迅速,乔蓁蓁要醉不醉的脑子都没反应过来。   她靠在椅子上眨了眨迷蒙的眼,片刻后才意识到手里的酒杯被人拿走了,这她哪里肯?   当即便闹腾着起身要把杯子重新拿回来。   只是乔蓁蓁的脑子还晕乎着,刚撑着椅子站起来,便脚下一个踉跄往前一跪,差点要跌到地上去。   旁边的章怜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要将人扶住,却发现有人比她更快一步,手已经握住了姑娘的小臂,用力将她往上一托。   乔蓁蓁“唔”了一声,抬头对上了面前人的那双眼睛。   少年的眼眸如墨,在这个春夜里像落有天边无尽星辰,清亮的能映出她此时酡红的脸,和眼尾的那点雾气。   乔蓁蓁不知为何,突然便怔了怔,总觉得好似在某一刻,她也曾这般被他扶着,眼里迷蒙着水雾仰头看他。   那时的她好像是哭了,很用力的抓着他的手。   而那时的章廷安,高高束起的发在风中扬起凌乱的弧度,看着她时的眼睛也像现在这样,清亮有神,却又不太一样。   充满担忧,还有坚定。   乔蓁蓁的脑子里闪过一些纷杂的画面,她抓不住,心里却突然涌起了一股委屈。   她忍不住轻轻眨眼,一滴泪便从眼角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还有她带着一点哭腔的细弱声音。   “章廷安。”   “你怎么才来……”   这一滴眼泪和一声名字,让章廷安刚还有些嫌弃的神色怔了一下,顿时无措起来。   他扶着小姑娘的手不知该收还是该放,嘴里喃喃:“怎、怎么了……我这不是来了么……”   章廷安想将人扶回椅子上坐好,可她却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只一个劲的低头抽抽噎噎:“你、你来这么晚……他们要把我……呜呜……”   小姑娘低着头,眼睛还是红红的,蓄着晶莹的泪,濡湿了眼睫,堪堪在她眼角要落不落。   章廷安从未见过乔蓁蓁这幅模样,一时半会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等终于让她在椅子上坐稳后,他才终于看向旁边目瞪口呆的章怜,低声问:“她喝醉了是这样的吗?”   章怜刚刚一直就在边上看着,现在人都是懵的,呆呆道:“不、不是啊。”   乔蓁蓁第一次喝这个青梅酿的时候也醉过,但那次她只是迷糊了一阵,然后倒头就睡了,也没说什么话。   不像这次。   想到刚刚乔蓁蓁竟然抓着自己堂兄的手撒娇的模样,章怜现在只想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也醉了?   她都不知道万一明儿蓁蓁醒来了想起这一幕,得是个什么表情啊。   看章怜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章廷安一挑眉,看来乔蓁蓁确实没这样过,他嘴角突然勾了勾,再看一眼已经歪椅子上闭上眼睛睡着的姑娘,心情莫名有些愉快。   他们这处的动静让在那头跟其他人说话的乔愉之听见,走了过来。   看到乔蓁蓁已经歪在椅子上,脸颊泛红,一眼就知道是醉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的酒量就这么点,还贪杯。”   说着他就让自己的小厮去乔蓁蓁院里把她身边伺候的张妈叫过来,好将人背回院里去,毕竟妹妹已经及笄了,他这个做哥哥也要顾着些。   于是没多久,已经睡熟的乔蓁蓁便给人背回了自己的屋里,在这之后,章廷安和章怜便也就告辞了。   一路上,章怜看着她世子堂兄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不禁想到刚刚乔蓁蓁醉时的那一幕。   心情就这么好吗?   是准备把这当成蓁蓁的小把柄,还是因为……   章怜眯了眯眼睛,总觉得他堂兄奇奇怪怪的。   章廷安没注意章怜在旁边偷看,一路回到国公府的院子里后便叫人备热水沐浴,等收拾好了躺到床上,他还是忍不住想起晚上乔蓁蓁看着他说的那句话。   你怎么才来……   “是什么事来得晚了吗?” 第18章   她别是失心疯了!   乔蓁蓁在醉酒后的第二天没能睡到日上三竿,因为今天是十五,他们这些小辈得去祖母那儿给老人家问安。   被春杏从床上叫起来时,乔蓁蓁感觉身上的疲倦就像是昨晚没睡似的。   她的头还有些疼,忍不住揉了揉额角,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才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穿衣。   等人坐到妆台前开始抹香膏了,乔蓁蓁终于清醒了几分,人却还是有些怔愣,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出神。   春杏和樱桃在她身后给她挽发,瞧见自家小姐又是一副没怎么睡好的模样,樱桃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昨天夜里没叫小姐喝一碗醒酒汤再睡,小姐晚上肯定没睡安稳吧?”   不然今早哪会一直出神。   乔蓁蓁“唔”了一声,没说话。   她确实是又没睡好,但也不完全是昨晚喝醉了的缘故,是又做梦了。   但这次梦到的人却叫她有些莫名其妙。   竟然是乔霏霏。   她与七妹平日里没什么事互相也不串院子,更何况七妹整日明里暗里都喜欢与她攀比,乔蓁蓁觉着真是没意思,这次怎么会梦到她头上去呢?   因着心里这点疑惑,让她连昨夜醉酒之后做了什么都还没去回想,就记着梦里那点事了。   现在乔蓁蓁对自己的梦格外敏感,尤其是能记得清内容的,毕竟前两次,她的梦都应验了。   等发髻梳好,春杏看了眼外头,估摸着时辰便催促了一句:“小姐,差不多该走了,不然一会到老夫人院里该迟了。”   “嗯,走吧。”   乔蓁蓁点头,轻轻理了一下衣裙,带着两个丫鬟去祖母的院里问安。   乔老夫人的文松院在乔府东北方,离乔蓁蓁自己的院子不算远,往日里她都是到的最早的,然而今日她刚到屋外,就看见里头七妹已经在陪着老人家说话了。   乔蓁蓁眉梢一动,她七妹今日这么勤快呢?   “祖母,我来啦。”乔蓁蓁在门口叫了一声,又看着乔霏霏娇声道,“七妹今天这么早呀,都把我比下去啦。”   说着她就进了屋,坐到了乔老夫人的另一边,同往常一样抱住祖母的手撒了会娇:“祖母,昨日我在二哥院里喝青梅酿,太醉人了,今日头疼起晚了,祖母不要生蓁儿的气好不好呀?”   说完还在老人家身边蹭了蹭。   乔老夫人哪里抵得住孙女的撒娇,慈爱的摸了摸她的手,又捏一下乔蓁蓁的小脸,笑道:“祖母何时因这点小事就怪你了,倒是你,自个儿那点酒量还在你哥院里贪杯,当心你娘又说你。”   乔蓁蓁皱了皱鼻子,嘟嘟囔囔:“我知道啦,之后少喝些就是了嘛。”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听见另一边的乔霏霏道:“五姐姐,青梅酿真的那般好喝吗?我昨夜都没能喝到……本想跟你们一起去二哥院里的,结果一回身,你们就都走了……”   这话说的委委屈屈,也学着乔蓁蓁的模样抱着老夫人的另一只手,看着别提多乖巧了。   乔蓁蓁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还有些惊奇,七妹这是换风格了吗?往日好像走的都是骄纵大小姐路线啊。   她笑了一下,稍微直起身,脆生生道:“七妹还小呢,不好饮酒的,等及笄后再尝也不迟呀。”   听她拿年龄说事,乔霏霏一时没法反驳,因为乔老夫人也点了点头:“那倒是,霏儿年纪尚小,等你及笄那日让秋芜拿一小壶去你院子里便是。”   想到自己今年虚岁才十四,乔霏霏撇了撇嘴,只好不情不愿道:“好吧,这都还要等一年多呢……”   她对自己的年纪一直很着急,总觉得乔蓁蓁及笄后便好像成了大人,而在旁人眼中,她却还是个半大孩子。   乔霏霏低下头,眼睛轻轻一转,抱着乔老夫人的手臂又小声道:“若是我与五姐姐一般大就好了,是不是就能说亲了呀祖母?”   乔老夫人有些惊讶,笑着看她:“你这丫头,才多大点就想着说亲了,莫不是有喜欢的儿郎了?”   其实老夫人是知道二媳妇已经开始想给乔霏霏相看了,虽然在她看来还有点太早,但若是能早点挑到合适的也行,免得晚了,好儿郎都叫别家相上了。   毕竟二房不比大方,自己的二儿子天资平平,也没有什么野心,每日闲散度日,在官途上不会有太大建树,作为二房的女儿,霏儿的选择其实是没有蓁儿多的。   所以老夫人对儿媳妇现在就开始跟各家夫人走动一事也没说什么。   今日又听乔霏霏自己提起,想来是她娘也与她说了这事,现在   定下人家,等到明年年底及笄后便能开始准备起来了。   乔霏霏被老夫人打趣,脸上一红,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就问问,一切都听娘和祖母的。”   说着她还一脸害羞的往老夫人身上靠了靠。   乔蓁蓁看着看着就眯了眯眼睛,她说今日七妹怎么这么早便来问安了,原来是想在祖母面前提一提自己的亲事啊。   她昨天听来赵氏属意今年的状元郎,但乔霏霏看不上,今日乔霏霏跟老夫人说起这个,看来是想让老夫人也为她物色物色。   毕竟赵氏平日交际圈里的那些夫人,未必有老夫人认识的家世好。   果然,乔老夫人听乔霏霏这么说,自然是道:“你的亲事祖母当然是要把关的,过两日叫你娘过来吧,看看她都给你选了哪些人家。”   乔蓁蓁这时不禁想起昨天夜里那个关于乔霏霏的梦。   梦里她这个七妹对于赵氏给她选好的一门亲事不满,在府里哭闹,还找到祖母这儿来了,说什么也不去相看。   至于她不满意的那人是谁,乔蓁蓁在梦里倒是没见人说。   而且她觉得这个梦与之前的两次有些区别。   在梦到七妹吵闹说不要这门亲之后,画面突然便是一转,看梦里人的衣裳应是又过冬了,乔霏霏坐在屋里,手中抱着一个暖炉,正在与赵氏说话。   她眉眼含笑,似有点隐隐的得意之色,对面的赵氏看着也是心情不错,只是她们说的话乔蓁蓁却听不清。   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个“亲事”二字。   所以是七妹有了新的,满意的亲事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乔霏霏手上那个手炉好像也没见过……   梦里的乔蓁蓁拼命想听明白些,但却好像总被什么阻隔,就像人在水里,那声音便雾蒙蒙的。   原本她想着实在听不清便算了,可又总觉得梦里好像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只是等醒来,关于这里竟然半点记不起了。   是以她上午起来时还懵了一会,就是在回忆这个。   乔霏霏此时目的达到,对乔老夫人的话自是满心欢喜的点头说好,乔蓁蓁在一旁把头搭在祖母的肩上,就这么看着,心里实在是好奇。   也不知七妹是如何想的,就这么急着成亲吗?成亲到底有什么好……   乔蓁蓁就一点也不着急成亲,她就想赖在爹娘身边,对城中那些颇负盛名的公子少爷们也没半点心思。   甚至觉得有时跟他们说话还不如怼章廷安来得有意思。   一想到章廷安,她突然愣了一下。   昨天喝醉前好像看到了章廷安的一张大脸……   还有什么来着?   乔蓁蓁忍不住开始对昨夜醉酒的事冥思苦想,却很快又被来问安的其他人打断了,她只得等着一会回院子里了再好好回忆。   以乔蓁蓁为数不多次的醉酒来说,她好像没有断片过,硬要想也还是能想起来的。   于是这天从祖母的院里问完安出来后,乔蓁蓁一路想着事就走了,根本没注意乔霏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才离开。   等乔蓁蓁回了屋,她叫人搬了张椅子去院子里,想着今日闲来无事,便晒晒春日的太阳吧,顺便想想昨夜的事。   没多久,两个下人就搬了张躺椅出来,乔蓁蓁像个老太太似的躺上去,刚往椅背上一靠,突然,电光火石间脑海中里就出现了几个画面。   她怔了一下,顿时如遭雷劈!   昨天晚上她竟然拉着章廷安的手哭了?   还说什么他怎么才来……她别是失心疯了!   乔蓁蓁躺在椅子上,双手捂脸,心里十分愤愤,这回真是让章廷安抓着她的小辫子了,日后遇上指不定他要得意到哪里去。   只怕尾巴都要翘上天!   她想的确实没错。   此时此刻,万山书院里,章廷安在课上翘着腿,神游天外,嘴角压都压不住。   站在上头讲学的先生对他这幅模样简直没眼看,还不如睡觉呢你!   章明风坐他旁边一个位置,已经看了他好几眼了,等先生在上头讲完今日的内容前脚走出课室,后脚他就把椅子蹭到了章廷安那儿,手往他肩上一搭,问道“昨夜去给乔二哥道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笑的好像捡了钱。”   章廷安一脸惬意摇着椅子:“也没什么,就是有了点日后能让乔蓁蓁浑身不自在的把柄。”   章明风把眉头一挑,难怪这人今天有几分得意洋洋,他拖长音“哦”了一声,突然问道:“既然如此,过段时日就是花神节,你正好让我看看你是怎么能让蓁蓁浑身不自在了?” 第19章   先给章廷安翻个大白眼……   花神节是金梁城开春时特有一个祈福节,这日城里会有各式各样的花灯和庙会活动,是每年第一个大型的祈福庆贺节日。   每每这日街上都是热闹非凡,尤其是入夜后,每家每户都会在门口挂上几盏花灯,商贩店铺也张灯结彩,甚至有好些会在这日推出活动,不仅能多赚些银子,还能热闹热闹。   若是在这时候登高,便会看到满城灯火阑珊,火树银花,在天幕深蓝的穹顶之下极为绚烂,是以这一夜,城中建的高的酒楼茶肆都是一座难求的。   不过像章廷安这种纨绔,每年订位置都已经轻车熟路,就没有落空的时候。   这种节日,他每每不是逛到街边商贩都收摊回家是不会罢休的,回府的时辰都得是亥时了,因为逛的久,难免就会遇上些熟人,比如乔蓁蓁就是其一。   毕竟以两人这关系,自然是不可能一起逛花神节的。   而在以前,若是迎面撞上了,乔蓁蓁总是会仗着街上人多没人注意他们,先给章廷安翻个大白眼,章廷安看到了便也不甘示弱地翻回去。   两人一句话都懒得与对方说,擦肩而过时只会轻哼一声。   是以听到章廷安说捉到了乔蓁蓁的把柄,章明风便巴不得他们花神节能凑一块,好叫他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人今天笑的一脸得意。   虽说他其实也能去问章怜,但他偏不,就想在那日看个新鲜的。   章廷安对此信心满满:“那二堂兄你便那日等着看吧。”   乔蓁蓁尚不知她花神节那日就这么被安排了,她还在想着梦到乔霏霏的事呢。   过了两日,绫罗坊的绣娘送了新的料子来乔府,这种时候季氏都是让府上的三个女孩儿先挑的,毕竟是做今年第一批新衣,女孩儿们每人都得要好几套。   往常大家一期挑料子时乔蓁蓁都很干脆,选了自己喜欢的就让绣娘量身了,而乔霏霏则会看着乔蓁蓁选的来选,她不会与她选同样的颜色,但料子却会照着来,因为乔蓁蓁每次选的都是最好的。   然而这次她却只转了一圈,选了两匹雪绒纱,两匹禾丝锦还有一匹珠缎,都不是这次送来里最好的料子。   乔霏霏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就见乔蓁蓁朝她笑了一下:“我挑好了,七妹慢慢挑,我就先去量身了。”   说着她便跟一位绣娘去了屏风后。   乔霏霏还是第一次遇见她这样的情况,一时间竟然不知自己要选什么好,毕竟从前她都是跟着乔蓁蓁后头选的,她这个五姐姐对布匹的用料和纹样很是挑剔,在这方面眼光素来毒辣。   然而她这次选的却叫乔霏霏摸不着头脑。   三种料子其实也不算差,但这次送来最好的是烟罗纱和软云丝这两种布料,乔蓁蓁一个都没选。   乔霏霏摸了摸手上的一匹烟罗纱,光滑柔软,自带微光,做春日的罩衫极为合适,她想了想,当即也没再犹豫,选了这两种料子各三匹。   本来她学着乔蓁蓁就是不想被她比下去,现在她不用这好的,她当然更要用。   不同的料子做出的衣裳质感也不同,乔霏霏看了一眼乔蓁蓁选的料子,心里冷哼一声,人人都说她二房不如大房,这回她便看看乔蓁蓁这些做出来的衣裳能如何。   这也是乔霏霏第一次跟乔蓁蓁选了不同的东西,绫罗坊的绣娘回去时路上还小声聊了几句。   “这次乔七小姐竟没与乔五小姐选一样的料子呢,倒是头回见。”   “不过五小姐这次选的料子也让我有些意外,我记得她贯来都是要求极高的呀。”   “你们啊,还是修行的不到家。”   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绣娘这时看了她们一眼,摇摇头道:“这次最好的料子确实是烟罗纱和软云丝,但这两种却不是人人都   适合的。”   “烟罗纱颜色纯粹,在阳光下能泛光泽,需得肤色极白的人才能与之相搭,且用它来做的罩衫虽柔软飘逸,但十分贴身,若不是个子高挑身材纤瘦,穿出来便会不成形,反而没有美感,软云丝也是此理。”   乔五小姐虽肤色白皙,却不是高挑之人,想必是因此才未选这两个料子。   几个绣娘闻言恍然大悟,都不禁感叹,乔五小姐的眼光当真是极准,有时候好的却也未必是最合适自己的。   乔蓁蓁个子算是中等,身材也是正正好的,这样其实最好挑料子和衣裳,所以之前她都是更看重颜色质地的,这次这两匹料子有些特殊,她一看便知不怎么适合自己,是以压根就没瞧几眼。   至于乔霏霏选了,那她爱选便选吧,左右也不关她的事。   乔蓁蓁回到院子里便被樱桃问了同样的问题:“小姐,绣娘不是说这次最好的是另外两种料子吗,你怎么没选呀?七小姐倒是选走了。”   “她选便选了,只到时候衣裳做出来了莫哭就是。”   轻扬着眉梢,乔蓁蓁根本没把这点子事放在心上,她更关心的还是梦里乔霏霏闹着不要的亲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   之前的两次,梦中之事都在第一二天就应验了,这次却已经过了好几日都没有苗头,以至于又让乔蓁蓁犯了迷糊,难道这次只是单纯的做梦而已?   可她左思右想,还是怎么都觉得这个梦古怪。   乔蓁蓁为此被困扰了好些时日,以至于章怜有两日来找她时还以为她是不是病了,整个人都心不在焉似的。   “蓁蓁,你最近怎么啦?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章怜关心道。   这种有些神叨叨的事,乔蓁蓁也不好跟小姐妹说什么,只能摇摇头:“没有,就是……嗯,春困!”   遇事不决就春困,没毛病的。   章怜噗嗤一声笑了,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那你可快醒醒吧,花神节都要来了,别困啦!”   “啊,是哦!”   乔蓁蓁听到这,终于来了精神。   最近天天想着梦里的事,以至于她都忘了花神节的日子。   如今已是五月中旬,离花神节还有个六天的时间,因着是金梁城盛大的传统节日,这日城中的姑娘们若是上街都要穿花戴花,贵女们更是要盛装到花神娘娘庙祈福。   传说花神娘娘最喜花团锦簇,若是有谁身上的花儿叫花神娘娘喜欢,那她的祈福便能被花神娘娘听见,定会实现。   少女们本就爱美,又有了这样的传说,是以不管家境如何,到了花神节这日也定是要想办法打扮一番的。   之前绣娘们来乔府送的那些料子做新衣,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花神节这日要穿的衣裳。   因此,乔蓁蓁在绣娘量了身之后,还特意跟她说了自己挑的几匹料子要做怎样的款式,衣襟袖口裙摆都要绣什么样的花,都一一交代仔细了。   她在这方面是有些自己心得的,绣娘听的连连点头,末了还听她交代了一句:“这几种花是我自己想的搭配,梅姐你先绣着,若是搭出来效果不好可要早些来与我说,我好改改。”   像乔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府上一般都有长期合作的绣坊,每位小姐也有自己专属的绣娘,最熟悉她的身段,做衣也会更得心应手一点。   梅姐便是一直给乔蓁蓁绣衣的绣娘。   她不是没见过其他家的小姐也会对衣裳有自己的要求,但乔五小姐是要求的最细致,也最懂的。   听了乔蓁蓁的吩咐,她点头应下,也知这件衣裳是此次的重中之重,自然更上心,是以回去后她便开始按照要求绣了。   哪知效果意外的好,梅姐便没再来乔府找过,想着先将短衫和长裙的花纹绣好再拿去给五小姐过目。   是以乔霏霏对此一无所知,毕竟以前乔蓁蓁不会特意跟绣娘说这些,不然她定会也要自己的绣娘去照着绣。   既然想到了花神节,乔蓁蓁重新提起兴致,当即便拉着章怜出门去逛街,准备买新的簪子首饰之类。   她对自己的衣裳做出来是何模样心里有数,所以对自己要买些什么样的饰品搭配也很清楚。   章怜自是知道她的,乔蓁蓁喜欢研究这些,去年花神节还给自己的衣裳也出了不少主意。   这头两人前脚刚出门,那头乔霏霏后脚就知道了,她不甘示弱,也带着丫鬟出了门。   金梁城贵女们爱去的拢共也就那么几家大的首饰铺子,她当然能向店里打听到乔蓁蓁买了什么。   于是府里两位小姐就这样一前一后出了门。   乔蓁蓁对七妹爱与自己攀比这点早就已经习惯,是以从没与她一起出过门,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次竟然在同一家首饰店撞上了。   琳琅阁里,她前脚刚踏进门,还没叫人拿最近的新品来看看,就已经听见了身后乔霏霏丫鬟的声音:“老板娘,你们最近可有上什么新样式?都拿出来看看吧。”   乔霏霏在丫鬟之后进了铺子,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乔蓁蓁。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走上前,乖巧一笑:“五姐姐好巧呀,你也在这儿买首饰呢。” 第20章   她们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乔蓁蓁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巧碰到乔霏霏,她早不出门晚不出门,等她前脚走后脚就跟上了?   其实乔霏霏自己也没想到,她出门后第一家店就选了琳琅阁,原本还以为乔蓁蓁在这处买完了,所以她才过来想着打听一下她买了什么,结果乔蓁蓁竟然是逛了两家之后才来,所以两人才撞上了。   既然如此,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在同一家店遇上了自然也不好分开逛,像琳琅阁这种城中贵女们经常光顾的店铺,八卦消息最是传得快。   不管两人在府中如何,外头却是不能表露的,不然赶明儿就会传出乔家五小姐和七小姐关系不睦,再经过几道转手,最后指不定说成什么样。   于是乔蓁蓁也淡淡笑了一下:“既然这么巧,便一起逛逛吧七妹。”   章怜挽着乔蓁蓁的手,礼貌地朝乔霏霏笑了一下,心里知道乔蓁蓁其实也不乐意跟她七妹一块儿逛街,这下是没办法,估摸着随便看看就会找借口溜了。   琳琅阁的老板娘见状,赶紧吩咐了下头的人将最近新上的首饰头面都拿出来给三位千金挑选,这可都是金梁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自是怠慢不得。   乔蓁蓁如章怜所想,原本只准备随意看看就借口先走,她七妹应该不会还要不识趣的跟着来吧?   然而当她目光扫过几个簪娘端过来的托盘时,突然便被一支碧玺宝石海棠花簪吸引了视线。   这簪子的颜色搭配十分俏丽,粉色碧玺作为主色宝石,辅以翡翠作配,最是适合春日的颜色,乔蓁蓁一眼看去便十分喜欢。   她的目光在这支簪子上多停了一瞬,当即便抬眸看向一位簪娘。   “这簪子我要了。”   铺子里响起乔蓁蓁和乔霏霏异口同声的一句话。   乔蓁蓁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头,她这七妹倒是盯她盯的紧,刚刚她也就多瞧了一眼,乔霏霏就争上了。   没等簪娘说话,乔霏霏便转身看向乔蓁蓁,一脸央求道:“五姐姐,我记得你不是已经有好几支差不多模样的碧玺簪子了嘛,这支便让给我吧,好不好?”   乔蓁蓁听了这话,杏眸微微睁大了些:“呀,是嘛?我都不记得了,那七妹应当与我差不多吧,我记着我俩的首饰好像都差不多呢。”   谁还不会装模作样了,她在心里偷偷呵呵一声。   乔霏霏见她不买账,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地小声道:“我的那些哪比得上五姐姐的,都是看着五姐姐的好看却又太贵重,所以只能叫人去外头找了些相仿的来戴戴。”   乔蓁蓁最是瞧不上她这幅爱攀比却又总装可怜的模样,直接低头拿起那支簪子,娇声道:“原来七妹过的这般委屈,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察觉,倒是我的不是了,那明日我便去找祖母说说吧,定要给七妹多发点月钱才是,怎能受这种苦呢?”   “还有小叔也是,怎的都不给你零花呀,我爹都时常给我些银   子手头花呢,你别急,我让我爹说他。”   乔蓁蓁絮絮叨叨地说完,没给乔霏霏开口的机会,将簪子递给簪娘便道:“给我包起来吧,一会儿我还要去听戏,劳烦快些。”   看着乔蓁蓁一气呵成的动作,又听了她刚刚那番话,乔霏霏暗暗揪了一下手上的帕子。   难怪都说乔蓁蓁伶牙俐齿,她这又是去找祖母又是去找她爹的,话题转移了不说,自己哪敢真让她去找?   乔霏霏盯着簪娘接过簪子的手,咬了咬牙,只觉得这次又被乔蓁蓁比了下去,谁知那簪娘刚把簪子拿过去准备放进锦盒里,就有旁边另一位簪娘匆匆跑过去小声对她说了什么,末了,两人都有些为难起来。   她们不敢看乔蓁蓁这边,只拿着那支簪子又去找了老板娘小声说话。   乔霏霏一瞧,刚刚心里还郁郁呢,这回又顿时又乐开了花。   这簪子怕是有什么问题,不然那两个簪娘做什么犹犹豫豫的。   就见听了两个簪娘的话后,老板娘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接着便拿着那锦盒一脸歉意地走了过来,对乔蓁蓁道:“五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两个簪娘做事不仔细,昨日忘了交接,这支簪子已经被陆府的三小姐订下来了,真是对不住,要不您再挑些其他的可好?我都给您打八折。”   老板娘的心里这时候已经要把两个簪娘骂死了,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出了差错。   昨日陆三小姐来铺子里就看中了这支簪子,当时是因为听说他们店里过两日还会来新货,陆三小姐便说那就先订了放在这儿,过两日看了新货在一道儿送府里去。   本来这支簪子就该撤下了,谁知接待的簪娘忙忘了,今日直到刚刚另一位将簪子都要放进锦盒了才猛地想起来,赶紧过去与她说了。   但这时乔蓁蓁都已经挑中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怠慢了她的。   老板娘的的话音刚落,乔蓁蓁还没说什么,乔霏霏就已经“哎呀”一声,一脸遗憾地看着乔蓁蓁道:“太可惜了五姐姐,原来这支簪子陆三姐姐已经订下了呀。”   她嘴上说着可惜,心里却不知有多高兴。   让乔蓁蓁抢她的簪子,她买不到,乔蓁蓁也别想买到,这是连老天都帮她。   乔蓁蓁听她这阴阳怪气的,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订了就订了呀,我再另挑一支不就是啦。”   说完她就对老板娘笑眯眯道:“无妨,这支簪子确实很衬陆三小姐,我看另外的好了。”   乔蓁蓁根本不在意这个,反倒显得乔霏霏刚刚那番作态多余得很。   也恰是因此,老板娘不禁想到之前听闻的一些事。   都说乔府的七小姐爱学着五小姐,什么都不甘落后,但却总学不像,现在叫她看来,两位确实差别不小。   明明是一个府里长大的千金,五小姐身上便总是从容又安然,相比起来,七小姐便小家子气了许多。   就比如这次,不过一支簪子的事,七小姐好像过于看重了。   这支碧玺簪虽是上品,但以乔府那样的人家来说,还不至如此吧。   老板娘在心里摇摇头,面上没有表露半分,正准备感激乔蓁蓁几句,这时却听门口响起说话声。   “什么簪子?怎么的好像听见有人说起我呢?”   几人回头一看,竟然是陆三小姐来了。   这才是真的巧了。   乔蓁蓁瞧见她,笑了一下,与她打招呼:“陆三姐姐,怎的这般巧,我们是在说你前两日订下的这支簪子呢。”   她说的大大方方,老板娘原本还紧张了一下,现在也放宽心了,将刚刚乔蓁蓁也挑中这支碧玺簪的事说了。   乔霏霏也与陆三小姐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在一旁偷偷盯着看她反应,虽然她的印象里陆家的三小姐不是个跋扈的性格,但她私心还是想着能有个乔蓁蓁的热闹看就好了。   陆语舒听后,轻笑一声:“竟是这样啊。”   说着她便走了过来,拉住乔蓁蓁的手,温声道:“这样说我与乔五妹妹还颇有些缘分,妹妹若是喜欢,这支簪子便送给妹妹吧。”   等了半天的乔霏霏:……   乔蓁蓁杏眼圆睁,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呀?”   陆语舒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里似有深意:“这有什么不好的,左右不过一支簪子,也不贵重,妹妹就收下吧。”   乔蓁蓁只对上她的视线便懂了,她是在谢自己之前在睿王妃一事上的帮忙。   那时候乔蓁蓁提了一嘴白麓观,想必陆家去运作过一番,最终赐婚圣旨落在陆三小姐头上,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能用一支簪子来谢,也好过日后欠个人情。   乔蓁蓁于是也弯了弯唇角,笑出两个小梨涡:“那我便谢谢陆三姐姐啦!”   老板娘一听她们这番话,立刻便给身边的簪娘使了个眼色,簪娘见状,赶紧就将锦盒递给了乔蓁蓁:“五小姐,簪子已经放好了。”   乔蓁蓁示意身边的春杏收好簪子,又再次对陆三小姐道了谢,还客气地说日后邀请她吃茶。   两人相谈甚欢,陆三小姐的还帮着章怜也挑了几个首饰,等到了乔霏霏这头,她疑惑道:“乔七妹妹发什么呆,不一起挑挑吗?”   乔霏霏这时候已经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满脑子只有乔蓁蓁占尽了便宜这点事。   听了陆三小姐的话,她勉强打起精神笑了一下:“陆姐姐与五姐关系真好,叫人好生羡慕。”   陆语舒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便只是笑了笑。   乔霏霏其实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怎么不知道乔蓁蓁与陆家的三小姐关系这么好了?   在她的印象里,两人只在几次春宴中见过两三面,不曾有私交啊。   乔霏霏是知道乔蓁蓁性子的,她十分懒散,不是个爱交际的人,所以闺中至交好友只有章怜,另外旁的可能也有几家小姐关系不错,但其中没有陆家这位。   可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第21章   这梦怎么没头没尾的   这天的最后,因为遇着了陆语舒,一行人在从琳琅阁离开后就去了风雅居喝茶。   乔霏霏也跟着去了,却在几人闲聊时总插不上话,倒不如不去。   等到晚霞渐起,几人各自归家,乔蓁蓁和乔霏霏坐了同一辆马车,她看了有些郁郁的七妹一眼,也没说话,兀自靠着车壁假寐。   有时候她真的不是很懂乔霏霏,总爱逞强做些事,过后又不那么开心,难受的还是自己。   过的松快点不好吗?   乔蓁蓁是喜欢过轻松日子的人,想做什么便去做,不想做的便也不勉强自己,在她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总要让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旁人如何那都是旁人的事,与她何干。   是以她理解不了乔霏霏,也不知乔霏霏一直暗暗与她攀比是为了什么。   或许她开心的地方与自己不同吧。   乔蓁蓁在心里摇摇头,她与七妹是注定玩不到一块儿去的。   回到府中后,让春杏将今日买的东西都拿去规制好,又由樱桃服侍着换了一身衣裳后,乔蓁蓁往软榻上一靠。   感觉逛街也挺累的。   她两眼放空,刚歇了一会,院里的张妈便来了。   “小姐,你不在的时候梅姐来了一趟,说是把粗绣好的上衣和长裙拿过来给你看看,见你外出便把衣裳留下了,说明日上午再过来。”   乔蓁蓁点点头:“那就拿过来我瞧瞧吧。”   梅姐的绣工很好,绣出来的花样细致又平整,不然她也不会挑中让梅姐做自己专门的绣娘。   仔细看了一下送来的衣裳,乔蓁蓁很是满意,明日等人来了只需再叮嘱一些细节,想必这身衣裳做出来就会很好看了。   想着即将到来的花神节,乔蓁蓁的心情还算不错,也不去纠结前些时候的那个梦了,她现在就期待着花神节那日能在城里好好玩玩,这可是难得的热闹时候。   临近花神节的前一天,梅姐将做好的一整套衣裳送了过来,按照乔蓁蓁说的,外衫用鹅黄的雪绒纱绣了大朵的琼花,内里的粉白对襟上衣衣襟处和袖口是俏皮的连翘,裙摆绣粉色垂丝海棠,辅以银丝勾勒大片蔷薇花瓣。   花团锦簇又俏丽可爱,十分适合乔蓁蓁。   看着这身衣裳,乔蓁蓁自是极满意的。   她给梅姐打了赏,让人将衣裳挂好,明日便准备穿这身去花神节。   晚上的时候乔蓁蓁   还隐隐有些期待,不知明日上街又会有哪些好玩的,今年她也要买一个漂亮的花灯才好,去年的总觉着不够大……   迷迷糊糊间床上躺着的姑娘终于是睡着了,万籁俱寂之下,外头突然起了一阵夜风,将木窗吹的发出轻微声响。   乔蓁蓁没醒,却微微蹙了下眉,然后翻了个身。   月光皎白,夜幕低垂,今日天穹之上竟无星辰,四周更是静的听不见一丝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星子越过黑暗的夜空,消失在天幕尽头。   床帐里躺着的姑娘抓着锦被,突然惊喘一声,睡的不是很安稳。   -   翌日,乔蓁蓁辰时三刻便醒了。   随着春末夏初季节交替,天自是亮的越来越早,现下外头便已是明晃晃的阳光透进屋来。   但乔蓁蓁却在床上睁着眼睛好一会,才坐起来。   这是她为数不多醒的早的时候,却没有马上叫丫鬟进来伺候梳洗,而是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她在想昨晚做的梦。   乔蓁蓁抱着腿,小巧的下巴抵在膝上。   是的,她又做梦了,这次梦的更奇怪了,梦里的人她甚至都不认识,就看出是位小姐,看穿着家境应当也不错。   乔蓁蓁也不知梦里的地方是哪,但那位小姐遭人掳了,是敲晕之后带走的,她在梦里看的着急,却帮不上忙,十分着急上火。   后来那位小姐被人找回,名声却也没了,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她整日只把自己关在屋里,没多久就郁郁而终。   梦里还有些其他人,应当是小姐的家人,但都瞧不清面貌,只有那位小姐乔蓁蓁隐约记得,她眼下有痣,人是极美的。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认识啊。   乔蓁蓁觉着自己这梦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乔霏霏梦里那些还没实现不说,现在都梦到陌生人那儿去了?   她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她的梦又不灵了,就成了个普通的梦境,那便梦到什么都是没个准的。   可又觉着梦里的一些场景有点眼熟。   乔蓁蓁苦恼的摇了摇头。   真是的,这些梦做了还不如不做呢,没头没尾,弄得她都有点神经兮兮的。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脸。   算了算了不想了,今日她还得过节呢。   乔蓁蓁终于唤了春杏和樱桃进里间来给她漱口换衣,今日她约了章怜下午出门,上午决定先沐浴一番。   既是春日了,乔蓁蓁沐浴中的羊乳和花瓣自是少不了的,春杏很快下去吩咐院里的人准备,等她用完了早饭,浴间里这些也已经放好了。   乔蓁蓁泡进浴桶,舒舒服服的一边让樱桃给她擦背,一边让春杏念话本子,昨夜那个梦也就慢慢被她抛之脑后。   乔霏霏在院里左等右等不见她出门,有些不耐烦了。   她原本是想看看乔蓁蓁今日穿的衣裳,这次她用的料子可比乔蓁蓁名贵许多,做出来的衣裳也极美,她恨不得贴着乔蓁蓁走,让大家都看看,这次她定是将乔蓁蓁比下去了。   然而派去问的下人回来竟说,五小姐还在沐浴?   这大早上有什么好洗的!   但乔霏霏素来是爱学着乔蓁蓁的,于是想了想,便说自己也要沐浴。   她自是也用上了羊乳,但哪里会知晓乔蓁蓁上午沐浴还要从头到脚涂脂抹粉保养一番,再跨出浴桶时肌肤都能光亮一个度,真真是欺霜赛雪,吹弹可破。   所以无论她怎么学,也依然还是比不上乔蓁蓁。   等到半下午了,乔霏霏一切都收拾妥当,又在屋里等了好一会,终于听见丫鬟跑回来说五小姐好像准备好要出发了。   她抚了抚裙摆起身,最后又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也出了院子。   乔霏霏不打算跟她五姐姐坐同一辆马车,准备在街上与她偶遇一番,周围的人越多,她今日这身才能越发衬的乔蓁蓁平凡。   在乔霏霏看来,她今日的衣裳是极美的。   烟罗纱的罩衫柔软飘逸,在阳光下泛出珍珠似的光泽,上头绣以荷花纹样,素雅端方。   软云丝的上衣和裙衫则是绣的梨花与丁香,也是如雪出尘。   别看乔霏霏年纪不大,但她想着自己是要提前说亲的,便会刻意在穿衣装扮上模糊自己的年龄。   今日她便是做的仙气飘飘的打扮。   乔府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走了,乔蓁蓁自是没有去管乔霏霏什么时候出府的,她直奔与章怜约好的花神娘娘庙见面。   今日花神娘娘庙前的人极多,乔蓁蓁下了马车好不容易在旁找了个人少些的地方等着章怜来,没想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便遇到了好些熟人。   许是因为各家小姐都格外重视今日花神节的缘故,大家都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在屋里梳妆打扮,于是这个时候来花神娘娘庙的人才多起来。   乔蓁蓁已经瞧见了陆三小姐、何小姐,还有齐家几位小姐,都是入宫时见过的。   几人到的时间差不多,便打了个招呼凑在一起说了会话,没想到因为他们凑在一处,之后来的几家千金瞧见了便也过来打招呼,一时间本来人还不多的这处竟然被各有风格的娇艳少女们都衬的明亮了几分。   大家自是都精心装扮过一番,但见了乔蓁蓁后却都无不夸赞。   “蓁儿妹妹穿这身当真是极合适,刚刚差点都要叫我认不出来了。”   “是啊,平日里都把我们骗过去了,这是什么料子?瞧着颜色真好。”   “这衣裳绣的花儿搭配的也好,是哪家绣娘啊?可得给我也介绍介绍。”   几位小姐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俱是都夸赞了一番,其中陆三小姐自是最走心的,拉着乔蓁蓁的手道:“前几次见妹妹你都是乖巧可爱的,今日却十分明艳,这身衣裳与你真是相辅相成的。”   乔蓁蓁对她笑笑,露出两个小梨涡,又与另外几位小姐道:“谢谢几位姐姐,这般夸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料子其实不算顶好的,但比较适合我,上头的刺绣是绫罗坊的梅姐绣的,绣功十分了得。”   她未说花儿的搭配是她自己想的,不然未免有炫耀之嫌,在这儿的哪个不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平日都是众星捧月的,夸赞几句或许只是交际,乔蓁蓁不会当真,自然也不会说这些抬高自己的话。   省的引来什么阴阳怪气,她懒得应付。   几人这边说着话,那头又两辆马车来了。   乔蓁蓁先看到了从其中一辆马车上下来的章怜,刚准备叫她,就见另一辆马车,乔霏霏也走了下来。   她一瞧,就知道她穿的是那日选中的烟罗纱和软云丝做的衣裳。   那两个料子都是仙气飘飘的,做出来的衣裳也是这般气质,但穿在乔霏霏身上却不怎么合适,只是她自己好像不这么觉得。   乔霏霏明显也看到了这边站着说话的几人,就见她微微直了直身子,提着裙往这边走来,路上看到章怜,微微点了下头。   章怜瞧了她一眼,有些惊讶今日她怎么是这样的装扮。   大家都穿的花团锦簇,颜色多以俏丽为主,乔霏霏……这么素? 第22章   一把拉住她的手   几位小姐见乔蓁蓁聊着聊着目光突然望向一处,于是也顺着看了过去,等瞧见乔霏霏和章怜走过来,其中个子高挑的齐家大小姐便“咦”了一声:“怎么感觉霏儿妹妹比之前见到时好似丰腴了一些?”   另外几位小姐听后也连连点头,都觉得乔霏霏看起来怎么比之前胖了?   有人还好心给她找了个理由:“莫不是还在长身子的时候,所以吃的多了些。”   乔霏霏刚走近,就好巧不巧听见了这么一句。   她的笑脸顿时一僵,这怎么与她想的不一样?   但人都走到这了,她只能当没听见,与几位小姐打招呼,章怜走在他后头几步,这时候也到了乔蓁蓁身边,小声问:“你七妹这次怎么穿的这么素呀?”   乔蓁蓁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   她只知自己当日选料子确实没看错,这两个料子虽然极好,但不是什么人穿都好看的。   大家觉得乔霏霏胖了,其实只是因为她这一身太柔软贴身,所以才在视觉上看起来胖了些,她的身材不合适,料子便没法发挥原本的优势,反倒穿着看起来没有什么质感了。   乔蓁蓁没说   这些,当初乔霏霏选这料子她也没干涉,不然以她七妹的性子,只怕还以为她是有意阻拦,存着什么打压她的心思呢。   只是几人里有一位性子直的齐二小姐,似乎也对穿衣上有些研究,这时便直言开口了:“霏儿妹妹,你年岁尚小,还是当穿得活泼些才好看,这身是烟罗纱和软云丝的料子吧?这两个料子都适合身量高挑纤瘦一些的人穿。”   说着她就指了一下刚刚说乔霏霏比以前胖了些的齐家大小姐道:“我大姐姐今日身上的衣裳也是这两种料子的,只是颜色不同。”   众人一听,都十分惊讶。   “竟是同一种料子吗?我都没看出来。”   “是啊,这么看烟罗纱这料子确实挑人,我当初也差点就选了,还好还好。”   “霏儿妹妹是可以穿艳丽些,这月白色清冷,你年纪小压不住,反倒不显气色,像你五姐姐这样的鹅黄就很好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或许有些是出于真心给的建议,但听在乔霏霏耳朵里却怎么都刺耳。   又是乔蓁蓁!   明明她今日这身用的是极好的料子,上头搭配的花样也是绫罗坊资深绣娘所绣,她不知哪里就不如乔蓁蓁那一身了!   想起刚刚她来之前乔蓁蓁已经在与这几人说话,乔霏霏的脸色阴沉下来。   定是在她没来时乔蓁蓁又说了什么,这人素来伶牙俐齿,别人都说她不过的。   对,定是这样。   乔霏霏提着裙摆的手紧了紧,脸上已经半分不见她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周围几位小姐都不是瞎的,看她脸色不好,便也都不说了。   只是心里难免觉得没意思,就这么几句话而已,况且她们也没说错,不知她一下就臭着张脸要给谁看。   几人本也是碰巧遇到了就凑在这儿说话,这会索性各自告辞准备与自己结伴的闺友走了,乔蓁蓁也拉着章怜的手想要进庙里拜花神娘娘,但看乔霏霏在那儿站着,她又觉得不好。   虽然心里对她不喜,但现在还在一个府上住着,她抿了下唇,便耐着性子多问了一句:“七妹,你今日没约着双儿妹妹一起吗?”   陈御史府上的陈雯双算是乔霏霏的闺中好友,往年花神节都是她们结伴去逛的。   乔霏霏的脸色还是沉着,好像是终于打算放弃最近这段时日装乖巧的模样,她瞥了乔蓁蓁一眼,不咸不淡道:“我在这儿等她。”   乔蓁蓁看她这样,也不想在今日给自己找不痛快,反正她问也问过了。   只是刚拉上章怜准备走呢,身后突然传来章明风的声音:“阿怜,蓁蓁。”   乔蓁蓁停下脚步回头,就见章明风和章廷安朝这边走过来。   等走近了章明风才看到乔霏霏,愣了一下:“霏霏也在啊,今日穿的……很是不同,刚刚站的远些我都没认出来。”   他这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乔霏霏却怎么都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帕子揪的更紧了。   还没开口说什么,又见章廷安看了她好几眼,末了奇怪道:“七丫头你今日是心情不好?穿这么白啊?”   他是知道乔霏霏爱学乔蓁蓁的,虽然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学的,但今日怎么又不学了?   章廷安对乔霏霏其实不是很热络,加之她以前总爱攀比有些虚荣,他甚至觉得这个七丫头性子还比不上乔蓁蓁。   但今日都遇到了,总要问一句关心一番。   乔霏霏叫他这话说的脸更黑了,她现在也懒得装模作样了,仗着乔家与章家关系好,即便章廷安身为世子,她这时候也只冷着脸说了一句:“我就爱穿这样怎么了。”   其实最初乔霏霏对章廷安还有过点小心思,一来国公府家世不凡,他是世子,日后就能袭爵,二来章廷安样貌十分出众,金梁城里好些姑娘都对他芳心暗许,若是能与他议上亲,自是会有大把人羡慕她,能满足乔霏霏极大的虚荣心。   然而谁知道章廷安却是个不争气的。   在书院吊车尾不说,整日也是招猫逗狗,好像对于未来的规划就是当个纨绔,没什么大前程。   乔霏霏一直想要在亲事上比过乔蓁蓁,她自视甚高,一直暗暗想要为自己谋一门极好的亲事,这样一来也就看不上章廷安了。   自己顺嘴的一句问话结果换来个不冷不热的回答,章廷安也不是什么能忍着的人。   他“哟”了一声:“那你这风格还挺别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上清明了。”   说完他就直接搭上章明风的肩,嘴里嘀嘀咕咕:“走,去花神娘娘庙里拜拜,我最近有眼疾,得看点鲜艳的。”   少年一边说一边往庙里走,与乔蓁蓁擦肩而过时还不忘招呼她一句:“你也赶紧的啊,一会里头人多了别挤不进去站门口哭。”   乔蓁蓁白了他一眼:“我要挤不进去就在门口卖你光着身子练武的画册,相信庙里的姑娘们都会来捧场的,这不我就进去了?”   章廷安:……   他无语地撇了下嘴:“乔蓁蓁你怎么一点没有闺秀的样子,你看看你在说什么?”   乔蓁蓁假笑:“我在说人话。”   章廷安:……什么玩意儿。   两人各自拖着一个就这样拌着嘴往前走了,留下乔霏霏一个人站在那儿。   她看着离开这几人的背影,眼里阴郁的神色更甚。   娘说的没错,有了乔蓁蓁,便没人会看重她。   无论她再如何做。   周围人声鼎沸,热闹喧嚣,人人都穿的花团锦簇。   乔霏霏垂眸,看着自己这身衣裳,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   总有一日……   -   乔蓁蓁和章廷安一路吵着进了花神娘娘庙,然后不约而同闭了嘴,都到了这要是还吵闹,那便是对花神娘娘不敬了。   两人互相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分开去了庙宇两头,坚决不在一处祈福。   章明风走在章廷安的身边,看了一眼乔蓁蓁往那头走的背影,突然小声问:“你刚刚怼七丫头的时候嘴还挺毒啊,怎么对上蓁蓁儿就总落下风呢?”   章廷安觑他一眼:“乔蓁蓁那嘴打遍金梁无敌手,我能跟她有来有回已经不错了。”   章明风:……你那叫有来有回吗?   他还有一点没说,那便是章廷安自己都没发现,他对乔蓁蓁的容忍度比对其他人都要高。   刚刚七丫头那句“我就爱穿这样怎么了”若是蓁蓁儿说的,他绝不会那般怼回去。   毕竟平日里乔蓁蓁与他呛声时这样的话也不是没说过。   章明风的眼里露出几分看热闹的神色,悠哉悠哉地继续往前走,跟着在花神娘娘面前祈了福。   其实今日来花神娘娘庙里的多为女子,但男子也不是没有,章廷安爱凑热闹,这种时候也非常坦然,加之他容貌出众,一时间好几个姑娘都在看他,但他不为所动,祈了福便走了。   乔蓁蓁也没有在庙里多待,外头已经晚霞漫天,想必再过一会街上的商铺就要挂上花灯,集市上庆贺节日的小活动也就要开始了。   每年这种时候街上都会有些小摊贩或店家搬出小游戏,像套圈投壶,捞鱼猜字,还有掷彩标,店家还会准备彩头,不是多名贵的东西,就是图个热闹。   乔蓁蓁最爱参加这些。   她拉着章怜往外走,没走两步就发现章廷安跟了过来。   乔蓁蓁瞥他:“你跟着我们干嘛?”   章廷安看她一眼,若是在平日,他会说一句“谁跟着你了,这路又不是你开的”,但今日,他突然抱臂,扬起个笑脸:“我当然得跟着了,不然我怕某人又说我来迟了,还要掉眼泪,啧啧,真是好不可怜。”   乔蓁蓁:……   真是给他得瑟上了!   想起那天晚上醉酒后自己的所作所为,乔蓁蓁此刻就是后悔,万分后悔!   她难得在章廷安面前憋了半天没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脸都憋红了,最后重重踩了他一脚,决定不搭理他,挽着章怜快快走。   身后传来章廷安的大笑声,乔蓁蓁咬咬牙,对章怜道:“你说有没有一种药能让人直接失忆的,最好是变成傻子那种。”   章怜忍着笑看她:“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世子   堂兄是要得意一会了。”   见乔蓁蓁一脸郁闷,她又赶紧安抚了一句:“哎呀,他从小到大跟你斗嘴都没怎么赢过,这次你就当是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他,让他得瑟两天算啦。”   “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仁慈一点,饶他这次。”   乔蓁蓁扁扁嘴,懒得再理后面那个笑的像神经病似的人。   他们沿着花神娘娘庙的这条街一路往平隆大街走,这是金梁城的主街,也是今晚最热闹的地方,晚些时候的九曲灯会便是在这儿举行。   等晚霞散了之后,天幕渐沉,沿街的店铺花灯已经点上,暖黄的光晕从各式各样的花灯里透出,远远瞧着便十分好看。   几人走到了平隆大街的街尾,再往前就很热闹了。   乔蓁蓁挽着章怜的手正在兴致勃勃地挨个点评路边店家挂上的花灯哪个好看,章廷风就在后头挨个反驳,她说好看他便说丑,她说丑的他就夸上天,弄的乔蓁蓁烦死了。   在章廷安又一次嘴贱之后,乔蓁蓁凶狠转头:“你再说话我就把你嘴缝……”   话没说完,她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差点一个踉跄。   章廷安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刚刚还笑着的脸色顿时便敛了下来,刚准备去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却见乔蓁蓁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回头往身后走,似是想要追上去。   章廷安微微一皱眉,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低声问:“怎么了?”   乔蓁蓁有些着急,还在追着那人的背影,下意识脱口而出:“她会有危险!”   刚刚撞到她的,就是昨夜梦里那个姑娘!   她话音刚落,章廷安已经眯着眼睛到了她身侧。   他的神色隐隐有些变了,不复先前的纨绔。   “你怎知她会有危险?” 第23章   是什么让上一世的轨迹变了【……   “我……”   乔蓁蓁刚刚是心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现在一时被章廷安问住,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但已经说出的话自是收不回来了,还好她刚刚急着追那姑娘,把章怜和章明风都落在了身后,只有章廷安跟过来了。   乔蓁蓁最后“哎呀”一声,瞪了他一眼:“你话那么多干嘛!”   害她耽误这会的功夫,人都找不见了!   乔蓁蓁不免又着急起来。   梦里这个长得极好看的姑娘被人掳走后,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那时她一直觉得当时的场景有些眼熟,刚刚那个被她撞到的一瞬,电光火石间,乔蓁蓁突然就想起来了,梦里不就是今日花神节的时候吗!   虽然她并不认识那位姑娘,也不确定这次的梦是不是也会成真,可万一呢?   若现在的自己什么都不做,明日真传出了这事,乔蓁蓁想,她定会万分后悔今晚没有追上去找着那位姑娘。   乔蓁蓁边想边四处张望。   街上人来人往,人多的摩肩接踵,她已经瞧不见刚刚那个姑娘了。   这时章怜和章明风也走了过来,问道:“蓁蓁,你怎么了?”   乔蓁蓁张了张嘴,更不知该如何说了。   她轻抿了下唇,也不知怎的,下意识就看向了站在身边的章廷安。   少年微微垂眸,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便看懂了,他对章明风和章怜道:“她刚刚硬说那人提着的花灯好看,要追上去问,拉都拉不住。”   乔蓁蓁配合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道:“就是好看!要不是你拉着我我刚都追上去问到了!”   说着她又不管不顾继续回头往刚刚的方向走:“我不管,我要回去找那个姑娘问她花灯哪里买的。”   她走的很快,章怜想跟过去,被章廷安叫住:“阿怜,你和二哥先去九曲灯会那儿吧,现在人开始多了,等下四人走散了不好找,我去把她拉回来。”   说完章廷安就快步跟在乔蓁蓁身后追了过去。   章怜和章明风互相看了一眼,只能继续往平隆大街前面走。   乔蓁蓁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想找人,同时还在回忆昨天晚上梦里的画面。   是在哪里呢……   她隐约也听见了章廷安跟章怜说的话,心里有点别扭的想,这时候他这个说辞倒是还挺机灵的。   很快,章廷安就追上了她。   他走在少女身边,看她一脸着急的边走边在人群里左顾右盼,眼里露出几分探究之色。   章廷安没说话,就这样静静跟在乔蓁蓁身边往前走了要一段路,最后见她脚步一停,有些垂头丧气的低下头喃喃了一句:“找不到啊怎么办……”   “你刚刚是看见谁了?”   章廷安不再问她怎么知道人家有危险,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唔。”乔蓁蓁含混了一下,“就是一位先前在灵心寺里有过一面之缘认识的姑娘,长得极好看。”   梦里见过怎么不算一面之缘呢。   章廷安扬了一下眉,对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只吊儿郎当说了一句:“能有多好看,我刚刚都没看着。”   乔蓁蓁瞥她一眼,自动触发了呛声机制:“你眼睛都长脑门上了,能看到个什么啊。”   章廷安:……   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   他忍不住捏了一下乔蓁蓁头上的小发髻,咬着牙道:“刚刚我可是帮你解围了,你就这么对我?你看看你这态度!”   乔蓁蓁想到刚才,别扭的哼了一声,忍住了再跟他拌嘴的冲动。   她想着自己谎话也说了,索性开始编全套,让章廷安也帮着她一起找人。   “你也帮我找找,那个姑娘左眼下有一颗红色小痣,是双桃花眼,面若芙蓉,眉如弯月,总之就是很美。”   “刚刚那她撞了我一下,好像没认出我,我是看到她神色惶急,身后似乎有人在追,才想跟过去看看的。”   乔蓁蓁给自己刚刚的行为编了一套瞎话勉强圆回来,章廷安就这么听着,末了“哦”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但乔蓁蓁才不管他,左右就算他不信她也不会说更多了。   话编到这份上,觉得能糊弄过去就行,她眼睛还在人群里逡巡,同时还不忘多瞧两眼街边,想看看有没有能跟梦里场景对上的。   其实她刚刚也没有完全说谎,那位姑娘撞到她时确实神色有些异样,所以乔蓁蓁才急着找她。   章廷安看她着急,跟在她身边也加快脚步,只是往周围一看,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边留意四周边问乔蓁蓁:“人太多了,那姑娘穿什么衣裳你可看清了?或是追她的人呢?”   乔蓁蓁回忆了一下:“她穿了一身湖蓝的罩衫,裙子是牙白的,梳的双平髻。”   这些其实都是她昨夜梦到的,不然刚刚那一撞如何能看清。   其实乔蓁蓁还想跟章廷安说说梦里梦到出事的地方,问下他知不知道那是哪儿,若是能找到,他们去守株待兔就行。   但那便要暴露她的梦了,所以左思右想,乔蓁蓁还是先忍住了。   章廷安听后微微点头,在乔蓁蓁找人的时候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给的信息太具体了。   乔蓁蓁忙着找人,没注意到章廷安那略带深意的眼神,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刚刚过来的地方走了有一段距离,她都觉得今晚是不是就找不到了。   突然余光闪过一个人影,乔蓁蓁连忙看了过去,下一瞬便抓住了章廷安的手,下意识凑过去压低声音:“那、那个好像是追她的人!”   不远处一个穿灰色麻衣的瘦高男人正在人群张望,乔蓁蓁记得梦里他右侧下颚的那道疤。   章廷安的目光立刻看过去,然后眼神微微一凝,他一眼便看出那人习过武,不是普通的打手。   乔蓁蓁要找的姑娘是得罪了谁?   没等他说话,身边的人已经拉住他的袖子想往刀疤男那儿走了,章廷安将人一把拉住:“你这样过去两步就会被他发现。”   乔蓁蓁急了:“那怎么办?他们肯定在找她!”   章廷安想了想,握住她的手腕,目光一直看着刀疤男的方向,低声道:“跟我来。”   他自幼习武,知道习武之人会锻炼耳目的敏锐性,就这样跟上去那人定会有所察觉,所以章廷安便用了些法子目测着距离在人群中拉着乔蓁蓁穿来穿去。   乔蓁蓁   起初还一头雾水,但当发现距离越来越近,那人却毫无所觉时,她忍不住又看了章廷安一眼。   这时候她就不得不短暂的承认一下,这人好像还是有点用处的。   等他们走到一定距离,章廷安就不再靠近,他只问乔蓁蓁:“你想怎么做?”   乔蓁蓁偷偷往那人的方向看,因为怕被发现,还不敢看的太明显,她小声道:“我们就跟着他吧,他现在肯定也在找那姑娘呢。”   章廷安垂眸看她:“你怎知他就一定会找到人?”   乔蓁蓁……   这时候你开始敏锐了?平日里在书院没看见这么多问题呢!   她又开始在心里腹诽,嘴上只继续胡说八道:“我不知道啊,这不是想着万一嘛。”   章廷安“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在人潮里跟着高瘦的刀疤男往前走,约莫又走了一刻钟,乔蓁蓁突然看了一眼周围,目光在一个茶肆门口挂着的鲤鱼灯上停留片刻,脚步不自觉停下。   是这里。   昨夜梦里那姑娘就是被三个人打晕掳到这个茶肆旁边的小巷,从小巷里偷摸走了。   但现在显然刀疤男还没找到人,那姑娘也没出现在附近,只可能是被另外两个人找到带来的。   乔蓁蓁抓住章廷安的手,刚准备找个借口在这里停下守株待兔,就见不远处的刀疤男也不走了,直接在那条巷子口坐下,目光扫过人群。   乔蓁蓁赶紧扭头不再看,跟章廷安小声道:“他不走了,肯定就在这里,他们要做坏事!”   章廷安“嗯”了一声,不再问她是如何知道的,只把人拉进了茶肆对面的一个干果铺子,说了一句:“逛吧,逛自然点。”   不然她这一身往街上一站半天不走,鬼才注意不到。   乔蓁蓁也明白他的意思,低声说了一句:“那你帮我盯着,要是人没了我拿你是问,听到没?”   章廷安随口应了一声,吊儿郎当的劲儿又上来了:“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给别人操的哪门子心。”   乔蓁蓁瞪他,但又想到一会若是那姑娘真发生什么意外还要靠这人去救呢,她只能轻哼一声,不与他计较。   其实这时候她对自己做的这些事也有些后知后觉的奇怪。   明明只是昨夜的一个梦,她也不认识那姑娘,现在却弄的这般紧张,还干上跟踪的活计了……   乔蓁蓁说不清心底有哪里怪异,就是莫名觉得,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推着她走。   几次三番地做梦也好,今晚为了救一个陌生人自己的反常也好,都怪怪的。   她看着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干果,眼睛却在出神,直到老板来询问要买些什么,才将跑远的思绪拉回来。   乔蓁蓁随意挑了几样章怜和章明风爱吃的,又想起身边还有章廷安这人,大发慈悲地给他买了一袋琥珀核桃。   章廷安最爱吃这个。   等老板刚把她买的东西包好,章廷安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乔蓁蓁赶紧往对面看过去,就见有两人扛着个麻袋出现在了巷子口,正在与刀疤男说话。   他们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不知是从哪边来的,路旁的行人也没注意这么个黑漆漆的地方。   就是这三个人!   乔蓁蓁一下抓住章廷安的手,还没说话,少年就一把按住她,俯身凑到她耳边:“你就在这儿待着,我过去看看。”   说着便要往外走。   不过下一瞬又不放心的回头再次强调:“哪儿都别去,知道了吗?”   乔蓁蓁本还想跟着,却被他这一刻正经肃然的神色给看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好吧,知道了!”   章廷安这才出了干果铺的门。   那条巷口,三个人已经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看样子是要从巷子里穿行过去,乔蓁蓁一颗心提着,频频往对面张望,又要担心干果铺的老板是不是会觉出什么异常。   好在铺子里陆续又来了几位客人在挑选,老板忙着做生意,也没在意这姑娘还在铺子里待着没走。   乔蓁蓁抱着刚刚买的那些干果,眼巴巴看着章廷安已经进了对面那条巷子,心里竟有几分紧张。   她虽知道章廷安习武,但到底什么水平却是不知。   一打三他能不能打得过啊……   平日里乔蓁蓁对他虽多有嫌弃,但大家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她也没有那么狠心就不顾章廷安死活了。   想到这,乔蓁蓁便又有些后悔。   今晚是不是太冲动了。   她时不时伸长脖子看两眼,莫名觉得时间好像都变得漫长起来。   明明才过没多久,乔蓁蓁却错觉已经好一阵了,章廷安还没有出来。   街上也没有任何异常,不知是他们已经拐去了巷子深处还是哪儿,半点没听到什么动静,行人还是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看着花灯,逛着街,热闹的气氛与乔蓁蓁心里的紧张格格不入。   就在她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对面的那条巷子口,少年高挑挺拔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乔蓁蓁在看清章廷安那张脸的时候,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样看起来,章廷安至少没破相。   虽然他人不行,但那张脸还是很好的。   乔蓁蓁抱着满怀的干果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看着对面的少年,就见他朝自己轻轻招了招手。   于是她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   穿过鼎沸的人群,姑娘小心翼翼的抱着几包零嘴跑到了少年面前。   她莹白的脸被街边的灯笼勾勒出姣好的轮廓,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抹去的担忧。   “你怎么样?没有给你打的太惨吧?要是缺胳膊少腿了我回去不好跟伯父伯母交代啊。”   章廷安:……   乔蓁蓁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好。   他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什么叫被打的太惨?我是谁啊我会被打?还有,注意你对哥哥我说话的态度,我这是在帮你忙。”   乔蓁蓁跟着翻了一个白眼。   还能计较这个,证明确实没被打。   她懒得理他这话,知道这人没大事就行了,于是她又关心起那个姑娘来:“人呢?”   章廷安往巷子里看了一眼:“那姑娘应该是被迷晕了,躺那呢,掳人的那三人跑了。”   其实那三人里只有刀疤男是正经习武的,另外两个看身手充其量也就是府卫,所以他解决起来才能这么快。   乔蓁蓁往巷子里仔细看了看,这才看到有个人被放在了墙边靠着,头歪着看起来都要倒了。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章廷安一眼。   这么好看的姑娘,他是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   不过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位姑娘送到医馆去。   今晚街上人太多,于是他们顺势就走了这条小巷,等好不容易把人带到医馆,大夫看了两眼说无大碍,过会应当就能醒,连药都无需用。   乔蓁蓁看着躺在医馆小床上的姑娘,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犯了难。   那现在怎么办呢?   这姑娘还没醒,但若是在这儿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阿怜和章二哥还在九曲灯会等着呢,要是太久没等到他们,到时候肯定要问的。   但若是放这姑娘一个人在这,她也担心万一坏人打道回府又开始找她怎么办?   乔蓁蓁犹豫了一下,问旁边的章廷安:“要不你先去找阿怜他们,我在这儿等她醒来?”   章廷安翘着腿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听了这话,眉头快扬到天上去了:“你?万一那三人再找到这儿,你来对付?”   乔蓁蓁:……   不过打一架,还给这人得意上了,阴阳怪气什么!   她哼了一声,但也没话反驳,又陷入纠结之中。   章廷安看她这模样,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嘀嘀咕咕:“多大点事,现在把她弄醒不就行了。”   说着他就直接上手,也不知是掐了这姑娘哪里一下,躺着的人突然就眉头一皱,痛的睁开了眼,脸上还有片刻的迷茫。   乔蓁蓁:……章廷安是不是没有审美?这都下得去手?   那姑娘醒了之后似是一时半会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扭头看向乔蓁蓁和章廷安的目光都透着疑惑:“我……”   “你先休息一会,不着急。”   乔蓁蓁打断她的话,怕她下一句就要问他们是谁,那自己刚刚扯的谎可就要穿帮了。   看了身边的章廷安一眼,她把他人往外推,小声道:“我要与她说话,你在这里不方便,先出去等着。”   章廷安莫名其妙:“我有什么不方便的?”   被乔蓁蓁很是霸道地瞪了一眼:“我说不方便就不方便!”   说完小姑娘就将人推了出去,因为是在医馆,这处放着矮床的地方与前头抓药的厅堂也就隔了薄薄的一扇窄门,虽然不知道隔音好不好,但乔蓁蓁还是过去将门掩上了。   章廷安看着他一脸提防的样子,“切”了一声,臭着张脸站到门外去了。   他本以为乔蓁蓁得在里头待上好一阵,没想到没过多久她就出来了,是扶着那位姑娘一起的。   乔蓁蓁看了章廷安一眼,对他道:“这位是卫芸卫姑娘,我与她是去岁有一次去灵心寺祈福认识的,当时她来金梁探亲,我们之后便没能再联系,没想到今日还能再遇见。”   卫芸微微点头,算是肯定了乔蓁蓁说的话,然后又认真对章廷安福了福身子:“刚刚我都听乔小姐说了,多谢世子相救。”   她眼眸微垂,因本就生的极美,这个姿态更是有种我见犹怜之色,但章廷安只是随意的扫了她一眼,便摆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   说完他又催促乔蓁蓁:“赶紧走吧,再晚点九曲灯会就该赶不上了。”   今日在平隆大街的正中会有一个灯阵,由彩门、灯阵、中心旗杆组成,饶九曲连环状,名为九曲灯会。   这是一个祈福的彩头,游人从彩门进入,依次穿过九曲灯阵,在抵达中心旗杆时摸一摸杆,同时心中许下所愿,便算祈福成功了。   这也是平隆大街今晚最热闹的地方。   乔蓁蓁没理他,只与卫芸说话:“你与我们一起去吧,有个照应。”   卫芸确实是受了惊,却仅仅是过了这么一会,便恢复了神色,她笑着点了点头:“好,谢谢。”   她的反应让章廷安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一眼。   这个卫小姐一身绫罗绸缎,家境不会差,身边却没个丫鬟,而且她情绪恢复的很快。   章廷安跟在乔蓁蓁的后面离开医馆,走在她身侧错开几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他能看清卫芸的一举一动,是对乔蓁蓁微微保护的姿态。   乔蓁蓁毫无所觉,把刚刚在干果铺子里买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他后,就继续拉着卫芸往前走了。   三人紧赶慢赶,总算在九曲灯会结束前回到了平隆大街,章怜和章明风都已经逛完一圈在这等了好一阵了。   章怜提着一盏祥云灯,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章明风则抱着一小袋花生在剥了往嘴里扔。   看到他们终于来了,两人纷纷抱怨:“你们干嘛去了,这么久,我们半条街都逛完了。”   章廷安准备用上走之前的那套说辞,谁知章明风又“咦”了一声,露出一个纨绔满分的笑容:“怎么还带回来一个大美人?”   乔蓁蓁看他这副好像被按到什么开关突然不正经的样子,无奈道:“章二哥哥,你好好说话。”   章明风耸耸肩:“好吧,冒犯了这位小姐。”   卫芸刚刚袖里的手都要握成拳了,心里下意识的厌恶差点不受控制地又涌上来,却见这纨绔公子下一句就干脆地道了歉,微微有些诧异。   神色变的倒是挺快。   而且刚刚的调笑好像真的只是他随口一言,没有带任何其他让人不舒服的隐晦暗示。   卫芸看着今日遇见的这两位公子,对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与大部分男人都不同,她轻轻抿了下唇,心里松了口气。   她微微对章怜和章明风点了点头,温声道:“我姓卫,单名一个芸,芸芸众生的芸。”   卫芸不仅生的极美,说话的声音也婉转好听,不似少女甜软的嗓音,而是有些清冷,乔蓁蓁很是羡慕这样的声音,总觉得说起话来很有韵味,不像自己,即便生起气来也没什么气势。   章怜和章明风自是也道了自己的姓名,又听乔蓁蓁说了与卫芸的“相识”,对今晚一起同行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   只有章怜稍微疑惑了一瞬。   蓁蓁不是不爱去灵心寺嘛,这是什么时候又去了?   但也就是这么一点疑问,很快她就没放在心上了,九曲灯会已经开始,周围的人群都往这处涌来,大家都在排队进彩门。   他们一行人便也赶紧排上,跟着人群在里头转了几个弯,到了中心旗杆,便挨个摸了一把。   乔蓁蓁在心里给家人们祈福,又絮絮叨叨默念自己的小愿望,希望花神娘娘能听见。   -花神娘娘保佑我能多吃不胖,皮肤细腻,有用不完的香膏,还能说门好亲事,也不用太好,出嫁后也能日日睡到自然醒便好了,当然夫君的品行也不能差,样貌身材都得上乘,待我也需好……   “喂,乔蓁蓁。”   “你是在祈愿还是做梦呢?这么久还不睁眼?”   心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讨厌的声音打断,乔蓁蓁转头瞪了章廷安一眼:“要你管!”   章廷安翻个白眼:“我是怕你再祈下去,后头人都排不开了。”   乔蓁蓁这才赶紧往身后看了一眼,确实有好些人已经在她身后开始排队了。   她窘了一下,连忙往旁边走,让身后的人上前,但还是不高兴的用手肘偷偷撞了章廷安一下,咬着牙低声道:“你小声点说话能死?”   刚刚他这一说,大家都在看她,让她多不好意思啊!   章廷安对她这一撞跟挠痒痒似的根本没什么感觉,他垂眸看着姑娘说完话就挽住好友的手走了,就给他留一个无情背影。   他“呵”了一声,找身边的章明风说理:“你看看她这什么个态度,简直把我好心当驴肝肺!”   章明风揽着他的肩把人带走,嘴上无所谓道:“多大点事啊,你下回小点声不就好了,人家小姑娘面子薄,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脸皮城墙厚。”   章廷安:……好好好,都不站他这边!   章世子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哼了好几声最后还是跟着走了。   等绕过九曲弯,从灯阵的另一头出来,乔蓁蓁大大舒了口气:“呼,外头没那么多人,好多了,里面好挤啊,叫我闷得慌。”   章怜也深有同感的点头:“我也是,都有点头晕了。”   走在旁边的卫芸见两个姑娘苦着张小脸,遂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拿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葫芦,给她们递了过去。   “若是觉得头晕憋闷可以闻一下这个,里面有些提神醒脑的药材,会舒服些。”   乔蓁蓁有些惊讶的“啊”了一声,刚想伸手去接,却见章廷安抢先一步先拿过那个小瓷瓶,自己闻了一下。   “诶,章廷安你干嘛?”乔蓁蓁瞪他。   章廷安只闻了那么一下,就把小瓶子重新塞回乔蓁蓁的手里,吊儿郎当道:“我也头晕,闻闻不行啊?”   乔蓁蓁:“你头晕个鬼,刚刚在里面就你转的最起劲。”   “这有什么问题,转的起劲才会头晕,你跟阿怜纯粹就是身子弱不禁风。”章廷安说着又看了卫芸一眼,“你们看卫小姐,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卫芸迎上他的目光,却十分坦然:“其实我的身子才是自幼不好,不过久病   成医,后来还跟了个师父开始学习医理,不敢说如何厉害,但也小有所成,自己给自己调理了些。”   “哇,卫姐姐你这么厉害啊!”   乔蓁蓁和章怜眼睛发亮,看着卫芸的目光都要有几分崇拜了。   女子行医在少数,她们平日里都没怎么见过的。   现在听卫芸一说,自是越发好奇起来。   又因为卫芸比乔蓁蓁和章怜都要年长几岁,今年十九,跟章明风一样大,所以两人对她都有一种看厉害姐姐的感觉。   乔蓁蓁更是对她为何会遭遇贼人掳劫好奇起来。   刚刚在医馆她没有问,毕竟那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只约定了等过两日她到乔府来,两人再好好叙话。   卫芸感激乔蓁蓁和章廷安的相救,对此也并没有想隐瞒什么,自是答应了下来。   两个小姑娘围在卫芸身边,好奇地问这问那,尤其在闻过那个小瓷瓶之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效果立竿见影,更是缠着想要卫芸给她们也做一小瓶。   章廷安和章明风走在三人身后几步,章明风看了身边的堂弟一眼,低声问:“怕那瓶子里的东西有问题?这姑娘你们到底怎么带过来的?”   章怜是闺阁小姐,心思单纯,容易被糊弄过去,他可不是。   章廷安却依然没说,只道:“这你就别管了,不过她的东西没问题,里面应该是薄荷茯苓一类,确实是真懂些医理的。”   章明风见他话不说全,倒也没有追问,甚至还兴致勃勃想着:好好好,这俩冤家现在竟然还有共同的小秘密了,他心甚慰。   几人又在街上逛了会,乔蓁蓁要玩套圈,章廷安硬要跟她比,结果他百发百中,把乔蓁蓁逼急了,差点把圈砸他头上。   乔蓁蓁:“章廷安你还有没有点君子风度??”   章廷安:“套圈还要什么风度?你羡慕我得的彩头就直说,我要是心情好了或许能大发慈悲让给你。”   乔蓁蓁狠狠踩了他一脚:“让你个头!”   刚刚在干果铺子她真是多余给他买那袋琥珀核桃!   章廷安叫她这一踩,痛的“嗷”了一声,抱着脚跳到一边,乔蓁蓁顺势就把老板递过来的百发百中彩头,一个小小的玉白菜给拿走了。   乔蓁蓁还理直气壮道:“这个我拿走了,我可是好心帮你,你看,老板给个玉白菜,意思是说你菜呢,所以你还是别要了,不用谢我。”   老板:……   章廷安:……   乔蓁蓁就这样顺走了章廷安的玉白菜,心情勉强好了点。   虽然这玉白菜的用料不是什么名贵的玉才,老板也就是应个景而已,但只要是薅走章廷安的东西,都会让她觉得很愉快。   卫芸在旁边瞧着,眼里也有明显的笑意,忍不住对乔蓁蓁道:“乔小姐与章世子的感情好像很好。”   乔蓁蓁闻言立刻瞪大了眼:“我们能有什么感情?不过就是一块儿长大罢了,我对这人可是嫌弃得很。”   卫芸看她忙着反驳,依然只是浅笑。   这两人的相处看起来好像是对冤家,谁也看不顺眼谁,其实正是因为感情好,才能这般放松的口无遮拦斗嘴。 :   不过她与他们只是初识,这些私事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卫芸只觉得乔小姐这人极好,不仅在救了自己,还因为担心放她一人不安全,所以便带和她与朋友一道儿逛灯。   这是卫芸这十九年来为数不多的体验。   几人在街上一直逛到亥时,各家街铺和街边小贩都要关门收摊了,今日因为花神节,他们已经是多营业了半个时辰,况且这时候街上的人也已经少了许多,生意也就没那么好了。   乔蓁蓁和章怜下午都没坐马车出来,晓得这天外头肯定人多,马车走不开道,连丫鬟都先打发回去了。   左右有章明风和章廷安会护她们的安全。   现在要回去了,自然还是得让这两人给送回去。   因着还有卫芸,乔蓁蓁便想先把她平安送到家。   她问起卫芸家中住址,便听她道:“我住在鹭水东巷,卫府。”   章明风“咦”了一声:“鹭水东巷卫府……那不是礼部郎中卫大人的府邸吗?”   卫芸微微点头:“那是家父。”   乔蓁蓁和章怜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听她这么说,终于意识到了一点,既然是城中官家的女眷,礼部郎中还是乔大哥的上峰,她们竟然一面都没见过?   尤其是乔蓁蓁,心里咯噔一下,直道坏了,她先前跟章廷安说的是卫姑娘来城里探亲叫她认识的,现在岂不是要穿帮了!   卫芸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道:“因着一些原因,我并不住在金梁,是今岁才回府中的。”   乔蓁蓁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穿帮,探亲的说辞刚刚好。   她与卫芸在医馆也没将这些对的很仔细,乔蓁蓁这时偷偷看了章廷安一眼,就怕他觉出什么来。   好在章廷安好像根本没在意这个,神色随意道:“既然如此,那便二哥送卫小姐回去吧,那边你不是熟吗?”   章明风有朋友住鹭水巷,他确实比较熟,于是也没推辞,还顺便把章怜薅了过来:“那我送了卫小姐之后就直接带阿怜从另一条路回府了,你送蓁蓁儿回去吧。”   说完他就带着章怜和卫芸走了,都没给两人说话的机会。   于是乔蓁蓁和章廷安只能在互相嫌弃中一起走上回乔府的路。   乔蓁蓁本以为章廷安会在这个时候多问她几句关于卫芸的事,谁知道他什么也没问,尽在说今晚的一些鸡毛蒜皮了。   什么她挑的花灯不好看,套圈不行还要抢他的玉白菜,猜词猜不出来还悟他嘴也不准他说,在章廷安看来,乔蓁蓁今晚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相比之下,今晚卫芸的事好像在他这儿都不算什么事了。   乔蓁蓁见他没问,反倒轻松,不然她已经想不出什么词来糊弄章廷安了。   但对于章廷安的种种指控,她也毫不客气地说了回去。   “你的一个**花灯还好意思来说我的小蝴蝶?”   “今晚给你买了那袋琥珀核桃就是我最大的错误!你把钱给我!”   “还说我猜词捂你的嘴,你怎么不说自己投壶的时候恨不得把我挤街上去呢?”   章廷安絮絮叨叨,她比他说的还多,于是很快对面就败下阵来。   通常在这个时候,章廷安会被气的龇牙咧嘴,义愤填膺,但今天,他突然来了一招以退为进,耸耸肩道:“是是是,你说的对,谁让某人之前喝醉了抓着我的手哭呢,我让让你。”   乔蓁蓁:……   你还没完了!   她咬着牙斜斜看向章廷安,阴测测道:“你要是还想手上添个新牙印,你就尽管说。”   嘶……   章廷安对乔蓁蓁那口雪白贝齿有点阴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上现在还留下的一点疤,啧啧两声,暗自嘀咕:“你也就只会对我逞凶,我这人还是太宽宏大量了。”   乔蓁蓁听他这说辞都要听笑了。   这人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插着腰,刚准备再给章廷安一点“颜色”瞧瞧,乔府已经到了。   乔蓁蓁叫了侧门的门房来开门,对章廷安哼了一声,一脸“我到家了放你一马”的态度,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门房见是章廷安将人送回来的,又见自家小姐那态度,虽知道他二人的相处贯是这样的,但他还是赶紧的对章廷安躬了躬身子:“多谢世子送五小姐回府,世子慢走。”   “嗯。”   章廷安随意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乔蓁蓁已经走远的身影,也哼了哼,这才转身走了。   街上的人潮已散,就   这么一会的功夫,重归夜晚的寂静。   少年踩着泠泠月光,脸上的神色终于淡了下来,今晚的事他虽没问,但乔蓁蓁那套糊弄的说辞明显站不住脚。   章廷安沉吟着回了府。   深重夜色中,并不是处处太平。   城郊一处清幽府邸内,刀疤男领着另外两人正跪在地上告罪:“属下无能,卫芸被人救走,未能找回,请主子责罚。”   坐在上首的男人脸隐没在烛光的暗色里,闻言倏地抬眼,神色阴戾:“你说什么?是谁救走的?”   这不可能!   刀疤男低头:“是晋国公府的世子爷。”   “章廷安?”   男人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沉着声道:“把今晚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一遍,我要事无巨细。”   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   上一世,卫芸就是在今夜被他的人掳走,以此为要挟,礼部郎中才成了他的人,按理说,他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事,只要沿着上一世的轨迹,就能……   但这次为何不一样了?   还是说,这次有了变数,是什么让上一世的轨迹变了? 第24章   世子不是挺好的嘛   花神节过去没两日,卫芸如约来了乔府。   乔蓁蓁将人迎进屋里,却听她落座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刚刚路上好像遇见五小姐的妹妹了,她问我是谁,我如实说了,可会有何不妥?”   “妹妹?”   那应该是乔霏霏了。   整个府里她就两个妹妹,一个乔霏霏一个乔朵,乔朵胆子小,就算遇着了也不会主动上前与陌生人搭话。   乔蓁蓁让人上了茶,便道:“那应该是我七妹,无妨。”   卫芸的身份又不是个假的,毕竟昨夜都叫章明风送到家门口了。   见她不在意,卫芸便也点点头,只是还是多说了一句:“我是见你妹妹似乎是心情不好,在路上与下人发脾气,在我说了来找你之后她就更冷淡了……”   卫芸也不好说太多,怕冒犯,就是觉着乔蓁蓁这个妹妹好像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不知姐妹俩的关系是不是不好。   乔蓁蓁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与七妹的关系本就不怎么热络,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说说你吧,昨晚你回去应当没什么事吧?”   虽然人是救了,但乔蓁蓁最怕的还是传出流言蜚语,她记得梦里卫芸便是因为被找回来后名声受损,才郁郁而终的。   卫芸对昨晚的是心里十分感激,她摇摇头,再次对乔蓁蓁道了谢:“昨晚真的多亏了你和世子,我回去后父亲还不知晓此事,只以为我一直与你们几个在一起,他还很高兴我在城中总算是有了几个相熟的朋友。”   昨晚卫芸说过,她其实此前不住在金梁城,是今岁才回来的。   乔蓁蓁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了缘由,末了又怕唐突,赶紧道:“若是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我就是随口问问。”   卫芸笑了一下:“没什么不方便的。”   乔蓁蓁眨巴着眼睛,开始静静听她讲话,听着听着就有点入迷了。   原来卫芸两岁多的时候就被送去了淮南舅舅家,据她舅舅说是因为她的八字太轻,刚出生便身子不好,体弱多病,几次都差点活不过来。   她是卫大人的第一个孩子,夫妻俩自是每日忧心,后来找了个道观中的老道士给批了八字,与他们道:“这孩子若想平安长大,得送走,去多水之地慢慢养着,或许能好。”   在那之后卫芸又生了一次大病,几位大夫都摇头表示束手无策,孩子太小,许多猛药都用不得。   夫妻俩尽管舍不得,还是决定依着老道士的话将孩子送走,正好卫夫人娘家在淮南,淮南也多水,卫芸便被送去了舅舅家。   不过她舅舅在淮南并无一官半职,就是普通人家,顶多家中有些银两,算家境尚可,卫大人每年也会定时给送些银子过去,作为卫芸的日常开销。   她就这样在淮南长大,刚到时身子虽然还是很弱,但危及性命的时候竟然真的没有了,也就是些小病小痛,但已是万幸。   后来卫芸自己久病成医,起了想要学医理的念头,便机缘巧合拜了位师父。   “我师父很是厉害,我只不过习得一些他的皮毛,待我及笄后,他便不再如何教我了,只给了我一本手书让我自己研究,我回金梁之前,他就去外游历了。”   卫芸说着便叹了口气:“其实若不是师父走了,我是不会回来的。”   她不喜金梁,皇城脚下,名利之场,太浮华。   尤其是她这番样貌,怕会给自己惹麻烦。   在淮南时,卫芸这般相貌就给她招惹过不少浪荡子,他们看他的眼神和说的话都让她觉得恶心。   而其余人,即便没有冒犯,她却知道他们钟情自己也更多是因为这幅皮囊。   就像她情窦初开时也喜欢过一位小郎君,那郎君瞧着温文尔雅,君子做派,那时的卫芸还以为,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可谁知,在某一日她偶然听得了他与朋友的交谈,那些人对她多有调笑,那郎君却没半句维护,只道她这姿容娶回去有面子,等人到手了,也就不新鲜了。   “那时我便想,男人当真是没有好东西。”卫芸清清冷冷地笑了一声,淡淡道,“我也与父亲说过,若是要我回金梁,便莫要我嫁人,我反正是谁都不会嫁的。”   面对男人还不如让她日日与医书作伴。   卫大人听女儿这么说,也着实头痛了好一阵,但他后来也想开了,她如今不想嫁便不嫁吧,这可是当初好不容易长大的孩子,他们夫妻两人总觉得对她多有亏欠。   本是该在府中千娇万宠的千金,最后却只能在淮南当个普通姑娘,卫芸身边甚至没丫鬟,她也一个人惯了,是以就算回了金梁有了两个贴身的小丫鬟,她却不常带出门,不然昨夜她也不会孤身一人。   卫芸的性子很淡,有什么喜欢藏在心里,除了师父其实没什么亲近的人,又因着模样过于出挑,也没有几个同龄的好友,但她有很多事情可以自得其乐,有时候在屋里看书制药便能过一整天。   所以一个人也没觉得有什么。   乔蓁蓁像在听故事似的,一双杏眼慢慢睁大,莫名就是觉得卫芸是一个好有故事的姐姐啊。   难怪昨夜见到她便总感觉哪里不一样,她穿的衣裳看得出是很好的料子,发簪也不是路边小摊贩上买的便宜东西,但却没有金梁城里世家姑娘那种娇气,而是十分淡然。   若说乔蓁蓁认识的那些贵女们,包括她自己是花园里各式各样娇贵的兰花,那她便是在山上雪白素雅又肆意美丽的野蔷薇。   乔蓁蓁突然便有些羡慕卫芸。   其实她从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过,她知道自己娇气,平日里吃穿用度都要紧好的来,褥子少垫一层都会觉得硌得慌,这样优渥的生活所付出的代价便是养于闺阁。   其实乔家已然算是对姑娘们管的宽泛,并不拘束的了,但也不妨碍她听着卫芸说自己小时候会跟师父去漫山遍野识草辩药时忍不住心生向往。   这样的生活,虽然她没有过,但想来也是极有意思的。   而且卫芸还说她不想成亲。   “真好呀。”乔蓁蓁捧着脸感叹了一句。   卫芸惊讶,笑着看她:“怎么好了,难道乔小姐也不想成亲?”   “啊,那倒不是。”乔蓁蓁倒是也没这么想过,她扁扁嘴,“就是家中老想让我跟章廷安议亲,烦人。”   都不知道为何爹娘还未死心,章伯母竟然也没替章廷安着急。   卫芸一听她这么说,便想起昨天晚上乔蓁蓁和章廷安的互不相让,她的笑意更深了些:“世子不是挺好的吗?”   乔蓁蓁猛猛摇头:“那   是你不知道他,整日里不务正业差点没把他爹气死,芸姐姐你可不能因为昨夜他救了你就帮他说话。”   卫芸被她的模样逗笑,顺着点了点头:“好,我不帮他说话了。”   乔蓁蓁满意了,又想起正事,问道:“昨夜你怎么会被那几人盯上啊?”   “我不知。”卫芸收敛笑容,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原本听说昨日是金梁城的花神节,城中会布置的很美,便想出来看看。”   她来金梁这几个月都不怎么出门,也没认识什么人,成日里只研究师父留下的手札,父母都有些担心,卫芸便想着趁过节这日出个门,免得他们总是忧心忡忡的。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她没带丫鬟出门,也没准备逛多久,就打算看看灯便回了,谁知走着走着便觉身后有人在跟着。   卫芸当时便有些警惕起来。   从前跟着师父学医时她偶尔会自己去山里找找药材,那时候师父总是叮嘱她要格外警惕四周的动静,所以卫芸警惕心一直不差的。   她察觉有人跟着,心里便紧张起来,想要将人甩了,于是开始往人多的平隆大街走,只是那几人紧追不放。   “人多的时候他们好像不敢做什么,只是一直跟着我,我越走越急,脚步也快了,撞到你时确实是没注意前头有人。”   “我对金梁城很不熟悉,后来走出了平隆大街都不知道,只是感觉身后好像没人跟了,我还松了口气,便打算直接回府。”   没想到便是在这疏忽大意的时候,被人在街角一个没开门的店铺旁给打晕了。   卫芸想起昨晚还心有余悸,日后只怕是再也不敢不带人出门了,今日来乔府她是坐马车来的,走的大道,甚至还带上了一个护院。   她原本觉得金梁城是天子脚下,治安能差到哪儿去?   谁成想竟还有这种掳人的事。   乔蓁蓁听了她说的,略微思忖片刻,嘟嘟囔囔道:“城中治安一向是好的,极少发生这样的事,而且我昨夜看他们那样也不像是见色起意,倒像是有意为之。”   在梦里,卫芸是被带走了的,至于带到了哪里去,她不知道。   卫芸:“可我来金梁才这么些时日,与人无冤无仇,我实在想不出到谁会掳我这么个弱女子,掳了又做什么呢?”   “唔。”乔蓁蓁回忆了一下梦里,突然道,“卫大人很疼芸姐姐你吧?”   在梦里卫芸香消玉殒后,灵堂之上,哭的最伤心的是她的父亲,一个七尺男儿,跪在棺材旁痛哭流涕,那模样梦里的乔蓁蓁看着都心酸。   想来,卫大人虽然不能伴着卫芸长大,但心底是十分看重她的。   不然也不会纵着她想不成亲便不成亲。   卫芸点点头:“父亲确实疼爱我,过去没回金梁之时,他若是得了假便定要亲自来淮南看我,信也不断,我在舅舅家的一应开销用度都是他给的银子。”   乔蓁蓁心里冒出个念头:“那会不会是因为卫大人?”   说起来,这个卫大人还是她大哥的上官。 第25章   比章廷安靠谱   乔蓁蓁的大哥乔景之在礼部供职,今年擢升为礼部员外郎,又定下了跟御史周大人家嫡女周晚的亲事,下半年就要成亲了,可谓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在乔家大房这一家里,两个儿子都十分出息,乔老爷子也很是满意,虽说二房的小六乔盛之如今在书院成绩也名列前茅,但他年岁尚小,加之二房除了他,另外几个孩子都有些资质平平。   也不怪乔老爷子对大房看重几分。   乔蓁蓁对父亲和哥哥的官场之事了解不多,但现在她倒是想起来,礼部这位卫大人之前还来过他们府上一次。   但也仅仅只是那次而已,估摸着就是客气的拜访一番,不是太深交的关系。   听乔蓁蓁提起自己父亲,卫芸并不显惊讶,反而也点点头:“我昨夜回去后想了半晌,最后也想到了这个上头。”   毕竟她在金梁城本就没认识过什么人,谁会特意大费周章来掳她?   “可是我父亲为官不说多大建树,但一向兢兢业业,脾气也很好,从不红脸,我实在想不到他会与什么人结怨,而且我一直不在金梁,可能都少有人知我父亲还有这么个女儿。”   乔蓁蓁抿着唇想了想,喃喃道:“我们身在闺中,对这些事只怕也未能窥得全貌……对了,你与卫大人说了这事吗?”   “还未曾。”卫芸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怕他担心。”   乔蓁蓁虽然能理解她不说的缘由,但她又觉得,若此事真的另有隐情,那还是该与家人如实说来比较好,以免日后再遇见什么意外。   于是她便跟卫芸说了自己的想法,卫芸倒也赞同,想着今日回去后便跟父亲好好说说,这段时日她也不准备出门了。   卫芸拉住乔蓁蓁的手道:“原本还很开心能认识你们几个朋友,只是因着这事我也不敢随意出门了,不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和世子救我一命。”   乔蓁蓁弯着眉眼笑起来:“这有什么的,芸姐姐不好出来,我若是得空了便去卫府找你便是,芸姐姐可不要嫌我烦呀。”   “哪里会。”   卫芸浅浅笑了一下,本就艳丽的脸更加娇美动人。   这天两人在屋里说了好些话,乔蓁蓁是认真想交这个朋友的,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梦。   她在金梁长大,周围都是些千金贵女,她却只与章怜一人格外交好,其余都只能算是泛泛之交。   只因乔蓁蓁交朋友其实十分挑剔,她天生有一种直觉,只与纯粹想跟她结交的人做朋友,而不是因着家世背景,掺杂利益好处。   虽说在其他人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在这个圈子中,谁没点自己的小心思?   况且也不说这样便是个坏人了。   但乔蓁蓁就是不喜欢,在她看来,朋友不在多,能真心交付的才是重要的。   跟卫芸相处时给她的感觉很舒服,让她愿意去结交和了解。   等看着时间不早了,乔蓁蓁特意又让管家找了一个府中有些身手的下人送她到家,虽然她自己也带了府卫出来,但乔蓁蓁还是不怎么放心。   送走卫芸后,她回屋想着休息一会,顺道考虑考虑今日与卫芸一起猜测的要不要跟章廷安说。   虽然乔蓁蓁觉着说了也没用,章廷安那纨绔能顶什么事?说不定还不如她想得多。   但那天晚上的事就他们三人知晓,除了他好像也没人能说了。   一想到这乔蓁蓁又开始嫌弃起来。   怎么就跟章廷安一道儿了呢!   她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一边嫌弃一边打算小憩一会。   结果没过多久,樱桃就跑了进来,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小姐,小姐,别睡啦,奴婢刚听他们说二爷院里七小姐正跟二夫人闹呢!”   乔蓁蓁一听,猛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梦里的事终于来了?   她连忙问了一句:“他们是在闹什么?”   樱桃却摇摇头:“奴婢不知,就是刚刚出去的时候遇见冯妈,她提了这么一嘴。”   乔蓁蓁回忆了一下,梦里乔霏霏还把这事闹到了祖母跟前去,若这是真的,那她这个时候便只要等着就好了,到时候祖母院里若有动静,那多半就是跟梦里一样,七妹不满赵氏给她相中的亲。   她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谁,还让乔霏霏嫌弃上了。   想来定不是那薛家的儿郎们。   乔蓁蓁让樱桃去了祖母的院子旁等着,看看乔霏霏会不会过去。   果不其然,樱桃在老夫人的院子外面守了一会,然后就跑回来与乔蓁蓁道:“小姐,看到啦看到啦,七小姐当真去了老夫人的院里,二夫人也一起去了。”   乔蓁蓁心下了然,她想要验证一下梦里的事,便带着丫鬟也去了祖母的院里。   刚一进院门,就听见正厅里传来乔霏霏说话的声音。   “祖母,我不想与那卫家的公子说亲!”   乔蓁蓁脚步微微一顿。   卫家?城中还有哪个卫家?   她想起没多久才送走的卫芸,眉头皱了一下,芸姐姐是说她有一个弟弟,今年十七,年龄刚好与乔霏霏相配。   越   想越觉得就是这个卫家,乔蓁蓁在心里“哎呀”一声,她这七妹还嫌上了,自己还不想让芸姐姐与她做妯娌呢。   她提着裙走上台阶,装作没听见的叫了老夫人一声:“祖母,王大厨今日炖了鸽子汤,我给您送一盅过来。”   说完她才看向乔霏霏和赵氏,“咦”了一声,眯着眼睛笑:“好巧,七妹和婶婶也在呀。”   乔霏霏一见到她进来就闭了嘴,面色不善地看着她,那神情明显觉得她就是特意来看热闹的。   乔蓁蓁虽说是特意来的,但还真不是看什么热闹。   其实原本乔霏霏到底与谁说亲她才不关心,但那个梦的后半截好像跳跃了时间,让她有些在意。   她现在总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梦到这些。   乔老夫人见她端了盅汤来,朝她招招手:“蓁儿有心了,过来坐吧。”   她没有要避着乔蓁蓁的意思,反而道:“既然你来了,那便将你娘也叫过来吧,正好今日我们一家人便说说霏儿的亲事。”   在老夫人看来,府中现在就这么三个女孩儿,大家都是一家人,既然乔霏霏对赵氏选的人不喜,那便让季氏也一起来参考参考,看看城中还有哪些儿郎合适。   其实她早前也与赵氏商议过,这卫家的公子也是她看好的,倒是不知道这丫头怎的就不满意了。   乔霏霏和赵氏也是没想到老夫人会把大房的人也叫上,赵氏不禁瞪了乔霏霏一眼,那意思便是气她在这时候使性子,偏要把事情闹到老夫人这来。   现在好了,一会岂不是平白让大房看笑话?   乔霏霏脸色也不好,她怎么知道乔蓁蓁会突然过来!   她咬着唇,坐在一旁揪着帕子,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已然是有些后悔让娘亲早早给她相看人家了。   没多久季氏便来了。   路上她已经知晓今日老夫人叫她来的缘由,进屋给老夫人问了安后便也在一旁坐下,等着老夫人开口。   乔老夫人让人重新上了茶,开门见山道:“七丫头是为何不想与卫家的公子说亲?”   卫家如今主事的卫大人虽然只是个礼部郎中,但他的上官是晋国公府的国公爷,如今任礼部侍郎的章临山,若是二房与卫家结亲,日后章临山擢升礼部尚书,自然会提拔卫大人到侍郎的位置上。   有了这么层关系,乔霏霏嫁过去便会得卫家礼待,日子不会差。   再说卫家这位公子是独子,上头听说只有个姐姐,虽还未参加科举,但在万山书院乃至金梁都算得上颇有才名,日后拿个一甲也未尝不可。   况且他才十七,前途广阔。   乔老夫人和赵氏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结亲对象,更要紧的是卫家的后院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卫大人待发妻极好,不曾纳妾,在城中也是有名的恩爱夫妻。   这种种加起来,卫家这位公子其实还是城中说亲的香饽饽呢。   只是早前听闻卫夫人的意思,她这儿子不急着成亲,说想等高中后再考虑这些。   乔蓁蓁虽对这位卫公子了解不多,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见过,但一听十七岁,跟章廷安是一个年纪,她便觉得……   嗯,这样一想,好像这位公子当真十分不错,反正肯定是比章廷安靠谱的。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呢。   季氏一听他们选的是卫家的公子,便也道:“卫家这孩子我也见过两次,确实是个不错的。”   她还动过要给乔蓁蓁相看的心思,只是国公夫人总想让蓁蓁做自己儿媳,她们私底下便商议过,若明年这事还成不了,那便作罢,各自说亲算了。   到时乔蓁蓁也才十七,不算晚。   乔霏霏听得大家都说卫家公子好,不由得有些着急了,她皱着眉,照着早前就想好的说辞开了口:“祖母,卫家公子我早前在一次春游时遇见过一次,他性子沉闷,不爱说话,瞧着就不是个疏朗的,孙女实在不喜这样的人,成了亲后日子死气沉沉的,可怎么过呀。”   说完不等其他人说话,乔霏霏就又道:“若是他能像薛家的五公子六公子一样,不仅才学过人,说话也幽默风趣,我定就同意了。”   说着,她低头扁了扁嘴,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   乔蓁蓁听着她这番话,末了把眉梢轻轻一挑。   她就说七妹是在挑什么呢,原来症结在这啊。   乔霏霏这是还心心念念要跟薛家议上亲,其余的谁也瞧不上。 第26章   就算全城的男人都死光了   乔霏霏好像是认准了要嫁入薛家,其他府上的公子再如何优秀她都能挑刺出刺儿来。   乔老夫人听她这么说,目光一顿,片刻后看向赵氏:“你还未与霏儿说?”   赵氏神色僵了僵,勉强道:“是、是还未来得及。”   老夫人不满意的又看了她一眼,赵氏这个儿媳她其实一直不太看得上,倒不是因为身份,只是她待人做事实在是没个章程,也没有大媳妇大气,当年要不是因为那档子事,老夫人也不会让二儿子娶了她做续弦。   她收回看向赵氏的目光,对乔霏霏道:“薛家几个年纪合适尚未说亲的公子你娘已经问过了,薛夫人的意思是都不急着定下亲事,打算过几年再看有没有合适的。”   因着薛贵妃的关系,薛家如今在金梁城可谓是如日中天,就连国公府都被隐隐压过一头,主家的几位公子自是不愁说亲,连旁枝家的孩子都是要千挑万选的。   薛夫人话是这么说,但明白人听了心里都能清楚,这便是婉拒了。   说到底是看不上乔家二房。   赵氏一直没跟乔霏霏说,也是怕女儿知道了会大失所望,便想着拖一拖,先给她看看别的人家,也许有合意的,她便也就不盯着薛家这一家了。   谁知乔霏霏这么执着。   还当着老夫人的面提起了薛家。   赵氏现在就是万般后悔,早知道就一早与她说了算了,也省得她心心念念,现在自己还叫老夫人数落。   乔霏霏听到老夫人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忍不住喃喃:“怎、怎会这样……”   她以为她在园游会那日表现的如此积极,贵妃娘娘也问了她两句话,就算薛家主家的儿郎她攀不上,旁枝总是行的。   没想到竟是这样!   若不是薛家,她还如何能在亲事上压乔蓁蓁一头?   大房什么都比他们二房好,乔蓁蓁的亲事也比她容易,就算她跟章廷安成不了,城中也还有其他的显贵人家愿意与之定亲。   只因她祖父早就给大伯铺路,日后大伯入内阁十有八九,阁臣与普通朝臣相比,不管是权力地位都远远高出一截来。   乔霏霏不甘心。   她紧紧咬了咬唇,又听老夫人道:“你若是不喜卫府的公子,今科的裴状元也是不错的人选。”   裴瑄如今在金梁城已是炙手可热,想要与他结亲的人不在少数。   乔蓁蓁在一旁听着,只心道,这裴状元七妹早就嫌弃过了,这会更不会愿意了。   果然,就见乔霏霏没精打采地摇摇头:“裴状元今年好像已有二十,与我年纪相差大了些。”   她脸色从刚刚起便不好,乔老夫人也看出来了这个孙女好像就只想嫁薛家,但薛家其实哪有那么好。   在乔老夫人看来,与皇家沾亲带故,尤其是在这储君未立之时,是风险极大的事,是以后宫如今几位有子嗣的娘娘家,她都没考虑过结亲。   如今也不会因为乔霏霏而有所例外。   乔蓁蓁看着祖母的神色便知七妹所想的薛家是无论如何   都无望了,她不乐意也没法,只能让赵氏去劝。   果然,赵氏这时看了女儿一眼,道:“裴状元虽大你七岁,但比你年纪大自是会疼人一些,也没什么不好,你若是实在不喜,那这事便只能先搁置了。”   她虽然有心想让乔霏霏把亲事早早订下,莫叫好儿郎给别人先挑走了,但乔霏霏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便叫赵氏也没了法子。   原本卫家已经是有意与他们结亲的这些人家里最好的选择,偏偏乔霏霏不愿去相看,还闹了起来。   赵氏这番话说完,老夫人抚着茶盏不语,也是默认了。   乔霏霏不满意卫家公子,那这事只能放着,毕竟赵氏和她也是几番思量选的卫家,她拒绝了,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比卫家更好的选择。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   对七丫头这好高骛远的性子摇了摇头。   她倒是只知道挑人家,却不想想人家能不能看上她?   乔家对儿女婚嫁之事向来是讲究个门当户对,不高攀也不低嫁,自家有的才要求别家也有,自家无的,也不指望靠着姻亲关系去吸后辈的血。   乔霏霏听了赵氏的话,只沉默了一瞬,便点了头:“既如此,那便等明年再说吧,是霏儿太着急了。”   乔蓁蓁与她娘在这屋里原本也就是当个看客,没说什么话,这时听乔霏霏说到“明年”二字,她不由想到梦里那段转换而过的场景。   明年……   那个梦的后半段会是明年冬日的事吗?   乔蓁蓁现在还不敢肯定,只将这个记在了心里。   她又不动声色看了乔霏霏一眼,就见她正低着头揪帕子,也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只是刘海落了下来,平白看着有几分阴沉沉的。   乔蓁蓁轻轻皱了下眉。   不能与薛家结亲对她七妹的打击就这么大吗?   她抿着唇,继续在屋里当一个合格的背景板,不过既然乔霏霏自己都已经这么说了,老夫人也就顺势点了点头,只道明年再看也是来得及,便将这事揭过。   乔蓁蓁原以为今日就到这了,她来这么一趟也就是看看乔霏霏的说亲到底怎么个事,好让自己心里有数,毕竟是梦里出现过的事情。   现在既然事说完了,她便琢磨着应该可以走了。   谁知老夫人却话头一转,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上:“还有蓁儿,亲事也要上点心,廷安不是挺好的吗,昨夜还亲自送你回府,你这丫头啊,就是因着小时候的事对他有几分偏见了。”   乔蓁蓁万万没想到话突然就说到她这了,扁了扁嘴:“祖母,不是在说七妹的事嘛,您怎么又说起我来啦,我才不是有偏见呢……”   她知道祖母还挺喜欢章廷安的,所以也没有在她老人家面前掰扯他的不是,免得祖母听了还要说她。   反正乔蓁蓁觉得她对章廷安是没有偏见的,他本来就那样!   小时候就讨厌了,长大了反正也没好。   乔老夫人看她这模样,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了,只是给季氏使了个眼色。   季氏知道那是老夫人催她多劝劝,毕竟蓁蓁四月刚过了十七岁生辰,这日子过得快,转眼不就十八了。   她们这样的人家即便不着急将女儿嫁出去,十八也该将亲事定下来好好准备了,这样十九二十出嫁也就刚刚好。   只是乔蓁蓁与章廷安这事,两家撮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年眼瞅着时间又过去半载,再不成明年也确实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于是在从老夫人这儿回去的路上,季氏又开始老生常谈。   “蓁蓁,娘瞧着你与廷安最近好像相处的还行?昨日不是还一起去花神节逛灯了吗?”   “那是章廷安偏要跟着,我可不乐意跟他一块儿逛,他还说我买的灯丑呢。”   “……”   季氏换了个角度。   “前几日我去刘老夫人的生辰宴,听说她孙女出嫁后过的心里不痛快,夫君整日在外头花天酒地,还想抬那楼里的姑娘入后院做姨娘,肚里孩子都有了,刘老夫人心疼孙女,生辰宴都没过好。”   “赶紧和离呀,免得后头更糟心,我就说纨绔子弟不能嫁吧娘。”   “……”   季氏觉得还是跟女儿开门见山吧。   “娘的意思是,女子若嫁的不好,后半辈子只怕都不会舒坦,廷安是个好孩子,也就是读书不行,但他人是聪明的,日后只要肯用功,定不会差。”   “况且国公府家风也好,一家人都是和和睦睦,主家旁枝也没什么心眼算计,你不是最不喜这些?”   “还有你嫁过去后便能与阿怜日日作伴,章三夫人早就说过,要给阿怜招个赘,她也不会嫁出府去,这多好呀。”   季氏一口气说了良多,乔蓁蓁这下算是明白了,她娘又来当章廷安的说客了。   她觉得自己的嫌弃都说累了,这会更是拖长了音:“哎——呀——”   乔蓁蓁皱着眉,也不挽着她娘了,自己扁着嘴往前走,嘴里嚷嚷:“娘你又是这番说辞,好烦哦,我说了不嫁不嫁不嫁,哼!”   她气鼓鼓地跑了,每到这时候就觉得全家都在说章廷安的好话,让她十分不高兴。   真是的,明明早前还在说七妹呢,现在这事又拐到自己头上了。   乔蓁蓁有些心烦,虽说因着卫芸的事跟章廷安被迫有了点秘密,但……她还是看不上!   毕竟自己早就放言说过日后的夫君须得才学出众,她非状元郎不嫁。   虽然是十一二岁时的戏言,但反正怎么也不可能去嫁给吊车尾的章廷安吧!   往日她若是发了脾气,季氏也就不说了,但这两日不知怎么的,乔蓁蓁觉得她娘总在她耳边念叨个没停。   她实在是烦不胜烦,马不停蹄地赶紧约了章怜去外头听戏,好逃出她娘的魔音穿耳。   到了戏楼的雅间里,乔蓁蓁刚坐下就忍不住跟章怜抱怨道:“阿怜,我这两日都快叫我娘念叨的烦死了,不知是怎么了,她天天跟我耳边说章廷安的好话!”   章怜被她这头大的模样逗笑,一听这情况就知道了,毕竟季伯母每回开始说她世子堂兄的好话也没别的目的。   她笑道:“怕不是又想撮合一下你们订亲了,说起来花神节的时候我们不是一起逛的吗,城中这两日也有人说你与我堂兄是不是关系有所好转呢。”   乔蓁蓁瞪大眼睛,重重的“呵”了一声:“关系好转个头!赶明儿我就去与我娘说,就算全城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章廷安!” 第27章   摔了!   乔蓁蓁仗着是在戏楼,又是二楼,所以这话说的肆无忌惮,还挺大声,也不怕人听见。   谁知门外刚好就有一个来上茶的小厮,把她这话听的正正好。   金梁城里的百姓对于乔蓁蓁和章廷安这冤家关系基本上都有所耳闻,但好像还是第一次听乔五小姐放出此等狠话。   小厮战战兢兢进去上了茶,出来后就迫不及待开始与身边另一人分享。   在戏楼茶肆这些地方工作,八卦就是听的比旁的地方都要多。   乔蓁蓁对此一无所知,抱怨完之后就认真听起戏来,而这狠话没过两日就传到了章廷安的耳朵里。   彼时章廷安正在书院里被先生罚抄书,满脸不耐地在纸上龙飞凤舞。   突然坐在前面几排的向宗走了过来,对他道:“诶,你是不是又惹到乔五小姐了?”   章廷安莫名其妙抬起头:“你说什么?”   向宗直接道:“我的小厮昨日从外头回来,跟我说听到有人说乔五小姐放言,就算全城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嫁给你。”   章廷安:??   乔蓁蓁又在大放什么厥词!   还全城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嫁给他?!   前几日他可还帮了她大忙!这个白眼狼!   章廷安当即气的折了手上的极品狼毫。   他把断笔往桌上一扔,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甘示弱道:“我会怕她?那我就算全城只剩下她一个姑娘,也绝不会娶她!”   向宗:……要不你俩面对面掰扯一   下?   不过章廷安看起来确实是气的不轻,这天差点课也不上了就要翻墙溜出去找乔蓁蓁对峙,被章明风和向宗齐齐拦了下来:“忍耐,忍耐,你这个月若是再翻墙逃了书院的课,你爹揍人的棍子又要更粗了!”   章廷安想到他爹的威力,只能气哼哼地作罢,但心里还是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就光许乔蓁蓁放狠话?   于是他也找来小厮,吩咐把他今日在书院照着说的那番话也放出去。   这次乔蓁蓁真是太过分了!   对自己的狠话已经被当事人知道这事,乔蓁蓁还完全不知,她正忙着给自己绣几面团扇,夏天都来了,得用上新扇子了。   乔蓁蓁喜欢绣这些东西,因为觉得自己绣的更合心意。   她的绣活也不错,反正是比起琴棋书画都要好多了,最主要是她会搭配纹样,绣出来也好看。   之前乔霏霏还想弄与乔蓁蓁一样的团扇,结果发现不是买的,还让她气闷了一阵。   虽说她也试过自己绣,但因着绣功不如乔蓁蓁好,自然绣出来也没有那么好看,带出去反倒被乔蓁蓁比下去。   于是乔霏霏便再没自己绣过团扇,每年夏天都去绫罗坊买最新款,然后便要暗暗拿着到乔蓁蓁面前转两圈,毕竟术业有专攻,绫罗坊的绣娘绣功在全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还会比乔蓁蓁自己绣的差不成?   乔蓁蓁从来都随便她,左右她自己绣的自己喜欢就行了,也不知道这么点东西有什么好攀比的。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好像来的要早一些,刚六月初就已经开始热了,所以乔蓁蓁绣团扇的时间也加紧了,这两日都在府中。   樱桃跑进来的时候,乔蓁蓁正在给她的第一面扇子收尾,就听她在耳边咋咋唬唬道:“小姐小姐,章世子竟然说那样的话!”   “嗯?什么话?”   乔蓁蓁一头雾水,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看过去。   樱桃一脸气呼呼的样子,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说的模样,叫乔蓁蓁更加好奇了,催促道:“你说啊。”   樱桃憋了半天,才一五一十说:“奴婢刚刚从外头回来,听见有人在传世子说就算全城只剩小姐一个姑娘,也不会娶你!”   乔蓁蓁“哟呵”一声,知道这定是之前在戏楼与章怜说的那话被传出去了,肯定还叫章廷安听见了,他这是跟自己叫板呢。   她倒十分淡定,以章廷安那人的性子,也放出这么一番狠话实属正常。   乔蓁蓁重新拿起针线,云淡风轻道:“我当是什么呢,那他最好说到做到,谁稀罕他娶呀。”   如不是两家长辈一直都想撮合,这事根本就八字一瞥都不会有。   她巴不得呢。   乔蓁蓁继续安心绣她的扇面,根本没把外头传的热火朝天的话放在心上,反正他们互相嫌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热闹一阵也就过了。   谁知过两天这话又传到了两家大人的耳朵里,对他们这番幼稚的做派实在是无言以对。   也就是两家关系到位了,他们二人这种口角之争也常有发生,不然到底还是不好。   于是季氏还是让人叫了乔蓁蓁来院子里,好生说了一通。   “你这丫头也真是,在外头怎能那般口无遮拦?章伯母不计较这些,但说到底也还是失礼了,该罚。”   季氏轻轻戳了一下女儿的眉心,有时候真是觉得有些头疼。   又希望她能活得随心所欲些,又担心她太由着性子来,日后总有要吃亏的时候。   乔蓁蓁低着头扁了扁嘴,嘟嘟囔囔:“知道了知道了娘,我那不就是随口一说嘛……”   她确实是对章廷安多有嫌弃,但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就是那两日被她娘念叨的烦了,才在跟章怜抱怨的时候脱口而出,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况且章廷安不也说她了嘛!   乔蓁蓁在心里嘀嘀咕咕,但在她娘面前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季氏知她心里碎碎叨叨的话多着呢,也不拆穿她,只罚她这十日不许出门,在屋里好生将《心经》抄二十遍,修身养性。   “啊?二十遍啊?”乔蓁蓁哀叹。   她本身不是什么信佛之人,只是季氏和乔老夫人时不时爱去庙里,她偶尔也会跟着去一次,但抄经什么的,她还从没做过。   季氏瞥她一眼:“《心经》篇幅短,二十遍也不多,就是让你养养性子,日后出了门说话不可再口无遮拦,知道了吗?”   “唔,知道了。”   乔蓁蓁垂头丧气应了一声,然后就默默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开始马不停蹄抄经。   她娘说她十日不许出门,也不许她叫章怜来乔府陪她解闷,于是乔蓁蓁便只能每日待在屋子里抄经,顺便逮着机会偷点小懒,看看藏起来的话本子。   《心经》于她来说晦涩难懂,但也不是全无用处,确实抄了几遍后乔蓁蓁便能静一静心,遂她也不抱怨了,左右不就十日嘛,很快便过了。   只是不知道同样放出狠话的章廷安有没有被罚,乔蓁蓁在心里嘀咕,若是没有,那她可要闹了。   在乔蓁蓁抄经的这十日,城里关于他们两人的互放狠话已经在八卦的百姓之间传了个沸沸扬扬。   大家对此都是看热闹的心态。   “诶,你说乔家和晋国公府是不是终于要放弃议亲了?乔五小姐和世子都放出这话了。”   “那也有可能就是他们俩嘴上逞能呢?我觉得不一定。”   “我反正一直觉得这亲议不成,乔五小姐之前说要嫁个状元,世子还在书院吊车尾呢。”   “我也觉得,两家真想议亲还不如改撮合章五小姐和乔二公子,搞不好还容易点。”   他们口中的章五小姐便是章怜,乔二公子自然就是乔蓁蓁的二哥,今年高中探花的乔愉之。   其实两家人之所以没有让这两人议亲主要还是因为年龄差的有些大了,乔愉之今年二十三,与章怜差了七岁,平日里乔愉之待章怜就如待乔蓁蓁一般,是妹妹,并无男女之情。   今年乔愉之高中,入了翰林院,有意来说亲的人门槛都快踏破了,季氏最近便是在忙这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对乔蓁蓁和章廷安拉扯了一年多的议亲之事都不看好,就等着看两家什么时候彻底作罢,给他们各自说亲。   乔蓁蓁不能出门,但身边有个樱桃,是以也对坊间传的这些有所耳闻。   她边摊开《心经》边心平气和:“嗯,他们说的对,我也等着呢。”   真不知道最后是哪家的姑娘要嫁给章廷安,日子肯定得过的鸡飞狗跳,毕竟他那么不省心,啧啧。   乔蓁蓁在院里抄了十天的经,老老实实的,季氏翻过她抄的经文,也工工整整,便没再拦着她出门,顺势便道:“既然抄了十天经,正好明日就陪我去趟灵心寺吧。”   若是换做平时,乔蓁蓁定会犯懒不想去,少不得要追问一两句是去做什么,不过现在她刚刚抄完经,觉得去灵心寺看看好像也行。   于是她乖巧应下,惹得季氏忍不住笑道:“早知抄经能让你这么乖陪着我去寺里,便让你早点抄了。”   乔蓁蓁做了个俏皮的鬼脸:“那还是不要了吧娘,我怕以我的悟性,再抄下去就要看破红尘啦!”   说完她就跑走了,怕季氏又说她满嘴胡话。   翌日一早,乔蓁蓁被春杏和樱桃叫醒,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心里有点后悔昨日答应她娘要去灵心寺了。   怎么要起这么早呀!   但应都应了,她也只能眯着眼睛起床洗漱更衣,然后开始吃早饭。   也得亏现在快要七月,金梁城已经入夏有一阵子了,早起也没有冬日那么难,乔蓁蓁在用了早饭之后人就完全精神了起来 ,收拾妥当去了她娘的院里。   母女俩很快便坐上马车出了门。   等到了灵心寺所在的山脚下,乔蓁蓁跟着她娘一起下了马车,看着去往寺门那条长长的台阶,叹了口气。   拜个佛可真不容易啊,就这条路,还已经是台阶比较少的一条了,通往寺庙另一个侧门,人没那么多。   乔蓁蓁认命的跟在季氏身后,提着裙子踏上台阶,慢慢往上走。   不知是不是迎着光的原因,她一路往上,总觉得叫太阳晃的有点眼晕,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下一瞬突然觉得脚下一空。 第28章   晕了!   乔蓁蓁脚下踩空的那一刹那,头也跟着栽倒了下去。   她只觉头晕眼花,额角剧痛,刺眼的光晕下,一切都好像变得模糊不堪,只有耳边似近似远的惊呼,和一些好像不属于这一刻的声音。   再下一瞬,她眼前一黑,人晕了过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随着乔蓁蓁两眼一闭的晕厥,周围的人已经乱作一团。   刚刚她一脚踩空往楼梯下一摔,速度太快,身后的春杏和樱桃都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连带着也一起摔了下去。   也幸亏是这一抓,让乔蓁蓁没有直接滚下楼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季氏已经吓的脸都白了,着急忙慌的跑过去,却又不敢动躺在地上的乔蓁蓁,她摔了三四级台阶,季氏怕自己再挪一下又给弄出个什么好歹来。   “去找大夫!快去!”   她声嘶力竭地喊了两句,下人们赶紧散开去找大夫。   好在灵心寺里也有懂医术的大师,很快就有下人带了一位师父从寺里出来,快步朝这边走。   待大师走近,季氏便焦急道:“大师,劳烦您看看小女,她刚刚从楼梯上跌下来,现在都不知如何了。”   她的眼眶泛红,担心不已。   怎就会出这么个事呢!   这时候季氏不禁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叫乔蓁蓁今日陪着来灵心寺,那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那位大师双手十合低低说了句“阿弥陀佛”,便蹲下身子开始查看乔珍珍有无外伤,见她的额角磕破,已经渗出点血来,他眉头微微一皱,又把了把脉。   片刻后,大师道:“施主,先抬进寺里吧,这位小施主如今昏迷应是额角这处伤的原因,其他地方目前没发现明显伤痕,稍后还得仔细诊治。”   季氏忙不迭地点头,等大师从寺里拿出来一个简易担榻后,她赶紧让人将乔蓁蓁小心抬了上去,一行人就这样走另一条路去了寺里后院香客的厢房处。   这处入寺的路虽然人不多,但也还是有些路人瞧见了刚刚那场意外,见乔蓁蓁被人抬进了寺里,都忍不住小声低语。   “哎哟,乔五小姐这一跤跌的,怪严重的。”   “可不是吗,我看着好像额头都磕破了,该不会破相吧,那可就麻烦了。”   “不好说啊,真是奇怪,怎么走着走着就摔了呢,哎哟。”   “乔五小姐还没议亲呢,若是额头真留了疤,不说别家,国公府都不知道能不能议上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说什么都有。   毕竟乔蓁蓁伤在了脸上,哪怕是额角,对她们这样的官家贵女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哪怕是留个一星半点的印子,日后都十分麻烦。   不过季氏现在根本无暇去想这么多,她只想要女儿没事,快些醒来。   灵心寺因着是金梁城最大的寺庙,厢房已经算是宽敞,但也只放了一张单人小木床,一套桌椅和一个木柜,并无他物了。   乔蓁蓁此刻正躺在木床上,刚刚那位大师替她仔细诊了脉,只道应该无大碍,又与季氏道:“若是施主不放心,还可让家仆再去城中找大夫来看看,贫僧对此也不算专精。”   季氏道了谢,马不停蹄就吩咐了身边的大丫鬟秋芜亲自去请大夫,又去了前院大殿中捐了很大一笔香油钱,毕竟不知道乔蓁蓁什么时候能醒,说不得还得在寺中叨扰。   很快秋芜就找了城中一位十分有经验的老大夫来,看过乔蓁蓁面上的伤势之后,老大夫也摸着胡子道:“看脉相乔小姐确实无大碍,不过因为是跌伤,只不知身上其他处是否也有暗伤,老夫建议夫人还是找一个女医来给乔小姐看看。”   乔蓁蓁从三四级阶梯上跌下来,就怕身上有磕碰没能及时发现,他虽是大夫,但也是男子,这时候自然不好处理。   城中并非没有女医,只是确实稀少,也不是各个都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看诊,多半都是在医馆里坐诊的。   秋芜又去城中跑了一趟,结果她人没回来,章怜却找到了灵心寺来。   她被小沙弥带到厢房的时候季氏还吃了一惊,起身过去问道:“阿怜怎的来了?”   章怜急匆匆进了屋里,一眼就看到头上绑着雪白纱布,人还躺在木床上的乔蓁蓁,她顾不上回答季氏的话,先就问:“季伯母,蓁蓁怎么样了啊?摔得严重吗?”   “大夫说应是不严重,但因为从几层台阶上跌下去的,怕身上有什么磕碰,得找个女医来。”   季氏叹了口气,坐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乔蓁蓁,心里头就是一阵揪痛。   章怜也走了过去,安慰道:“季伯母,先别着急,我刚刚是在街上遇到秋芜姐姐,听她说要找女医的事,正好我认识一位,是卫家的大小姐卫芸,就让秋芜姐姐去卫家问问去了。”   她今日是正好出门,在街上撞见秋芜着急忙慌的样子,便上前问了一句,这才晓得乔蓁蓁在灵心寺前的石阶上摔了,现在人还没醒。   季氏听了她的话有些诧异:“卫家的大小姐?可是礼部卫郎中家里的?好像是听说卫大人有一个女儿,但好像不在金梁?”   “今岁已经回来,我们前几日在花神节时还遇上了,蓁蓁与卫家的芸姐姐早前还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还是在灵心寺呢。”   章怜简单说了花神节那日的事,季氏听后点了点头:“若是卫小姐会医术,那当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只是我怎不知去岁带蓁蓁来灵心寺时她遇到了这么一位小姐……”   季氏又有些疑惑地低语了两句,但也没放在心上,倒是章怜,在一旁听了这话之后有些惊讶。   莫不是当初芸姐姐没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蓁蓁?不然她怎的都没与她娘提一句。   乔蓁蓁与季氏的关系很好,因为被宠爱长大,许多事都爱与她娘说,所以一听季氏不知道卫芸,章怜才有些疑问。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时候,两人都看着床上的人,只想她能快些醒来。   季氏还未派人去府中给老夫人禀这事,怕她老人家担心,想着若是乔蓁蓁一会就能醒,那便回去再说。   若是她一直不醒,那也只能叫人去府中交代一声了。   两人心里都是心焦,时不时就要往门口看两眼,看看秋芜把人带来没。   不知过了多久,秋芜紧赶慢赶地回来了,身后果然跟着卫芸。   章怜一瞧见她,便赶紧站起来迎了过去:“芸姐姐你可算来了,快看看蓁蓁吧!”   季氏也走了过去,红着眼忧心道:“劳烦卫小姐了。”   “好,你们莫急,先叫人扯张布帘吧,我这就看看。”   卫芸在路上已经听秋芜说了乔蓁蓁不慎跌跤的事情,心里有了数。   这种跌打损伤最忌身上有暗伤没检查出来,须得多处仔细摸过查看才行,大夫要找女医便是这个理。   布帘是找寺里借来的一块麻布,春杏和樱桃一人拉着一角分立木床两侧,将里头隔了空间出来,卫芸让季氏将乔蓁蓁扶起,从头到脚仔细摸过看过之后,方才点点头:“肩背处有些淤青,但都没伤到骨头,脚上有两处蹭破了皮,上些药就好。”   季氏虽不知这卫家的小姐医术到底如何,但看她神色自若沉静的模样,不禁就让人放心了几分。   同时心里也感叹了一句:卫家这位小姐气质倒是与金梁许多官家贵女不同。   又想到前些时日乔霏霏闹着不肯与卫家的公子议亲,季氏觉着,说不准卫家也瞧不上七丫头。   卫芸带了药来,给乔蓁蓁脚踝擦破的地方和身上淤青的地方都涂了药,然后重新将她的衣裳整理好,扶着躺回   了床上。   即便被这样折腾,乔蓁蓁也没醒。   卫芸看到她头上包扎的纱布,想来是磕到头的原因了。   这伤可大可小,但磕到总是吓人的,她隔着纱布轻轻摸了摸那处额角,没有肿,看来只是出了血。   这时季氏又低声问道:“卫小姐,你带来的这些伤药里,可有能祛疤的?”   卫芸点头,也知她是在担心什么,从自己的小药箱里拿出了一个青色的小瓶子递给季氏:“这是我自己调配的祛疤膏,夫人可以试试给蓁蓁用上,若是怕不晓得用,等蓁蓁醒了我再来府上也可以。”   季氏感激地朝她道谢:“那便麻烦卫小姐了,若是蓁蓁醒了,改日我定登门拜访。”   他们与卫家之前没什么走动,现在有了这么个事,季氏觉得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的。   而现在,便只等着看乔蓁蓁何时能醒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时辰后,季氏终于是坐不住了,忍不住焦急地看向卫芸:“卫小姐,这怎么的还不醒啊?”   卫芸也皱了皱眉:“按理说是没有大碍的,我刚刚也把过脉了。”   乔蓁蓁即便是磕到头,但脉相平稳,不应该现在还不醒啊。   她想了想,小心将纱布拆了,重新看了下乔蓁蓁额头上的伤,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血早就止住了。   重新上过药给伤口包扎好后,卫芸也疑惑了,一旁的章怜这时候忍不住起身踱步,几个大夫都说不严重,但怎的人就是醒不过来呢?   她刚想问问季氏要不要再找几个大夫来看,这时却又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屋里的几人同时看过去,却见章怜“咦”了一声,来的竟然是国公府的下人,不禁问道:“阿权,你怎的到这儿来了?”   来人神色也是惶急:“小姐,三夫人让您赶紧回去,世子出事了!” 第29章   落马了!   章怜听见这人的话还愣了一下。   出事?她世子堂兄能出什么事?   直到那下人又着急地喊了她一声,她才回神,走过去问道:“我堂兄怎么了?”   来人摇头:“小的也不知,三夫人只让我赶紧找您回去。”   章怜过来灵心寺本就突然,这下人还在街上找了一阵,问到了她经常逛过的首饰铺子才得知去处。   这一下便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所以自然着急。   季氏见此,对章怜道:“既然你娘特意让人来找,那阿怜便赶紧回去吧,这儿有我和卫小姐,若是蓁蓁醒了定叫人去府里告诉你。”   章怜只能点点头,跟着下人走了。   然而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乔蓁蓁还是未醒,季氏无法,只能叫人给乔府送了信,今日她怕是要一起待在寺里了。   毕竟乔蓁蓁磕到了头,且到现在还未醒,卫芸建议还是不要轻易挪动的好,路上马车不稳,怕有什么闪失。   她们待在灵心寺,自是不知乔府里得知乔蓁蓁在灵心寺跌下台阶现在还未醒时,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心生暗喜。   也还不知,外头因为晋国公府世子在马场意外坠马晕死过去一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   乔蓁蓁只觉得自己好像跌进了一个纷杂冗长的梦里,迟迟无法醒来。   而这个梦断断续续,却也越看越叫她胆寒。   她在梦中惊出一身冷汗,骤然睁眼的那一刻,竟是泪湿了满脸。   乔蓁蓁的眼里有片刻失神,像是还未从梦中那惨烈的画面抽离出来,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一直守在她床边的季氏见人突然醒了,赶紧红着眼睛探身过去,一把握住了乔蓁蓁的手,连声问道:“蓁蓁,可是醒了?怎的哭了?可有哪儿不舒服?”   乔蓁蓁呆呆地看着屋顶,半天没有反应,只是眼眶泛红,眼泪便一直沿着眼角落下。   季氏心里焦急,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像怕惊了她似的,只能也红着眼轻轻给她擦眼泪,低声唤她的名字。   乔蓁蓁这一晕就是两天,不仅卫芸又诊了两三次脉,大夫更是来了一个又一个,都说不出有什么问题,可人就是不醒。   乔老夫人和乔老爷子担心孙女,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一家子人赶来了灵心寺,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乔蓁蓁,心疼的不得了。   担心二老的身子,没敢让他们在这儿多待,灵心寺的这个小厢房也站不下那么多人,是以在两个长辈来看过人,把情况了解清楚后,乔大爷和季氏便都劝着人回了。   不过大房的几个小辈和乔盛之都留下来多待了会,一个个巴巴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乔蓁蓁,心里头都是担心。   但还是给季氏说了好些宽心的话,怕她一急就自己的身子也不顾了,季氏听着也觉得宽慰了几分。   只是二房赵氏和七丫头今日不经意的一些表现,却叫她心里不舒服。   她忍着没与丈夫说,这时候也没那个心情,但她绝不会看错,乔霏霏今日跟在赵氏身边进屋看到昏迷的乔蓁蓁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笑。   而赵氏的寥寥几句关心也不达眼底。   季氏当时便觉心里不快,但因为担心女儿,无暇去顾及这些,现在乔蓁蓁醒了,她的心才算放下一半。   只是看她这不说话的模样,另外半颗心还是悬着。   莫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娘……”   这时,躺在床上沉默了半晌的小姑娘终于开口唤了一声,因为昏迷了两日,嗓子都有些哑了。   季氏赶紧应声:“诶,娘在呢。”   乔蓁蓁缓缓眨了下眼睛,眼里又一滴泪落了下来,她没力气起身,只能抬手一把紧紧抱住了季氏的腰,把脸埋在她身侧,默默哭起来。   还好,还好是梦。   娘还在身边,好好的。   季氏只觉腰侧的衣衫隐隐透出一点湿意,心疼的摸了摸乔蓁蓁的头,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怎的一直在哭呢?”   乔蓁蓁摇摇头,不说话。   等终于哭够了,她才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鼻子和眼睛都红红的抬头看向她娘,说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娘,我要与章廷安议亲。”   小姑娘的眼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神色委屈又难受,说出的话却叫季氏惊的脱口而出:“什么?”   乔蓁蓁认真重复了一遍:“我要与章廷安议亲。”   季氏这下终于听明白了,却看着她叹了口气:“议不了了,你跌跤那日廷安也意外坠马晕死过去,至今未醒。”   两人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冥冥之中的缘分,连出意外都在同一日。   这还是乔家二老昨日来看乔蓁蓁时顺道与她说的。   原来章怜那日被急着叫回了国公府便是因为这个。   说是章廷安和几个好友在那日一道儿去了马场骑马,却不知怎的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一众人惊慌失措地将人弄回国公府,国公夫人看到儿子那般生死不知的模样,差点就要晕过去。   为了章廷安,国公爷当即便去宫里请了太医出来,只是两日过去了,人还没醒,现在也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了。   乔蓁蓁听了她娘的话,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章廷安他……   她一下慌了神,头上还缠着纱布便着急地想要下床,嘴里喃喃:“我要去找他……”   章廷安不应该有事,也不能有事。   季氏一把将人扶住,对女儿醒来之后的异常举动都万分诧异。   她还从未在女儿的脸上见到过如此急切的神情,尤其还事关廷安,蓁蓁怎的……?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问,如今女儿醒了,她也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见她着急的鞋都一时没穿上,赶紧叫了春杏和樱桃进来,嘴上还安抚道:“莫要着急,喝了药吃些东西,换身衣裳再去,不然你路上再出什么状况可怎么好。”   乔蓁蓁躺了两天,除了水未进一点食物,胃里确实空空荡荡,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可她还是很着急,想要马上就去国公府看看章廷安有没有事,是以一直催促她娘快些快些。   季氏见她这副担心的神色,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这孩子自己还没见好呢,听见廷安受伤了竟会这般着急,难不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何事?   乔蓁蓁不知她娘心里的疑惑,她醒了之后其实就没有什么大碍了,除了没什么力气,头上的伤还得纱布包着,在灵心寺的大师来给她诊过脉后也道是可以回府修养了。   季氏昨日就叫人送了换洗的衣裳在这儿备着,现在正好可以用上。   乔蓁蓁在喝了一碗药,又被她娘压着用了寺里一碗素粥垫了垫肚子,恢复了些力气后,便立刻去了国公府,连头上还缠着纱布也顾不上了。   等一路到了国公府的门口,门房一见是她,也没拦着,直接便让人进了府,毕竟乔五小姐以前也常来的,只是怎的这位头上也缠着纱布呢?   乔蓁蓁那日跌跤,原本周围看到的路人回去还说了两句,结果没等这事传开,国公府的世子爷便又出事了,大家的注意力自然都被吸引到了这,以至于乔蓁蓁在灵心寺外跌了一跤晕过去的事反倒没什么人说了。   她的额角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乔蓁蓁却一直忍着,直到到了章廷安的院里,正巧遇见章明风从里头出来。   看到突然出现的乔蓁蓁,他吃了一惊:“蓁蓁你怎么来了?身子无碍了吗?”   章怜那日回来就跟家里说了她跌脚晕过去的事,只是章家因为章廷安这头也在着急,两家便只能先顾着各自这边,没能去互相探望一番。   没想到乔蓁蓁先醒了,还一个人跑过来。   面对章明风的疑惑,她无心说太多,只焦急道:“我没事,章廷安呢?我想去看看他!”   章明风觉得蓁蓁儿的这反应好像有点不对,但现在也不是猜这个时候,他带着人重新往屋里走,边说:“廷安还没醒,也已经在床上躺了两日了。”   乔蓁蓁抿紧了唇,走进里间,便看见了床上静静躺着的人。   少年面色有些苍白,不复从前的神采飞扬,看起来了无生气。   乔蓁蓁走过去坐到了他的床边,看着他无知无觉的模样,突然就吧嗒吧嗒地落了泪。   她悄悄握紧了他的手,小声叫他的名字:“章廷安。”   床上的人无法回应她。   乔蓁蓁想到自己在醒来前做的那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乔家遭了难,爹和哥哥们这些家中男丁全部入了狱,女眷们惶惶不安,没两日的夜里,府中就突然来了一批贼人,纵火将整个乔府烧了个干净。   娘亲拼命护着她逃了出来,自己却惨死火海。   乔蓁蓁无措地躲在乔府外的巷子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被付之一炬。   她痛苦地捂着嘴,泪湿了满脸。   现在全家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天下起了雨,乔蓁蓁浑身被淋的湿透,却不知该去哪儿。   她下意识往国公府走,路上却突然被几个醉汉抓住,说要将她卖去妓楼换钱喝酒。   乔蓁蓁拼命挣脱,惶急地往前跑,被雨水模糊了视线也不敢停下,她向路边的人求救,可没人帮她,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甚至还有不怀好意的人也想将她掳走。   唯有章廷安骑着马赶了过来。   他赶来护住她,对追来的人挥了剑,声音发狠:“我看谁还敢动她!”   乔蓁蓁到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梦里自己浑身发颤的模样。   她的嘴唇已经被死死咬破,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人更是蓬头垢面,身上都是雨水溅起的脏污。   曾经娇气明媚的大小姐,何时这般狼狈过。   姑娘缩着肩,躲在章廷安身后,甚至连哭都不敢大声。   却见从来瞧她不惯的少年,这时已经回身,小心翼翼地将她裹进自己的狐裘里,替她擦净脸上的脏污,又在狐裘的兜帽之下,轻轻吻了吻她染血的唇,抱住她低哄:   “蓁蓁不怕,我在呢。” 第30章   这、这人为什么要亲她啊?……   屋外夏日的阳光灼灼,透过窗棂,几束金光洒在床前的少女身上,带着温热的温度。   乔蓁蓁明明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却依然在微微发抖。   她好像还能感觉到梦里那场冬雨刺骨的凉意,连夏日的燥热都不能让其减退分毫。   姑娘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少年的手背上,变成冰凉的水珠,又很快滑落,沾湿了他手上的那道齿痕。   乔蓁蓁看着那道被自己小时候要出来的牙印,扁了扁嘴。   章廷安这人,小时候还是有些讨厌!   但就是这样一个她从小就嫌弃的人,却是家中遭难后唯一一个赶过来护她的人。   乔蓁蓁还记得梦里,他骑着马,在漫天雨幕中朝她而来,狐裘被他抱在怀里,没有淋湿,最后暖和的披在了她身上,可他的身上却湿了大片。   她也终于知道了二哥高中那夜,她醉酒后为何会抓着章廷安的手,委屈的问他:“你怎么才来……”   因为在梦里,他赶来,扶起跌在地上的她,她便也是如那日一样仰头,眼眶泛红的看他,说了这句话。   那时的章廷安,高高束起的发在雨中被风吹起凌乱的弧度,可那双眼睛里有藏不住的锋芒,看着她时带着安抚和坚定。   乔蓁蓁从没见过章廷安那样的眼神,竟会叫人觉得心安。   她想得出神,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一言不发,让跟着进来的章明风看到之后差点惊呼出声。   这是什么情况?   蓁蓁儿怎么……这样看廷安?   章明风心里吃惊不小,想着就算乔蓁蓁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过来探望,也不该是这样的神色,更何况小姑娘还哭了!   而且看她这模样,也是自己刚醒就赶过来了吧。   章明风压下心里的疑惑,走过去道:“别太担心了蓁蓁儿,廷安定能醒的。”   乔蓁蓁听见他的声音,才敛了神色,缓缓收拢心神,不再时不时陷入那个梦里。   她红着眼睛回身看章明风,低声问:“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他从马上跌下来,伤了腿,手也折了,还磕到了头,身上有多处擦伤和碰伤,现如今就是看人能不能醒,若是能,那便无碍。”   章明风的话叫乔蓁蓁的心里一紧,颤着声问:“若是、若是不能呢?”   “若是五日后还未醒……”章明风沉默一瞬,最后还是如实说了,“那便有些麻烦了,即便过后能醒来,只怕也恢复不到从前。”   今天已经是章廷安昏迷的第三天,国公府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   时间过的越久,这根弦就绷的越紧,心也就越沉。   乔蓁蓁听了这样的话,握住章廷安的那只手也忍不住收紧。   她的心里突然有些乱。   梦里的事情乔蓁蓁不知道是不是未来一定会发生,但根据她之前的几次梦境来看,这似乎就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那么在她梦到的未来里,章廷安还好好的。   所以他一定会醒的。   一定会的。   乔蓁蓁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重新看向躺在床上看起来无知无觉的少年,她又微微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小声道:“你一定要醒啊。”   其实因为醒来前的那个梦,她的心情一直到现在也不怎么平静,梦里很多画面都时不时在脑海里闪过,纷纷杂杂,有很多她都抓不住。   就好像,她不知道为什么乔家会遭难,只隐约记得梦里有大哥被带走的画面,之后便是爹爹、二叔连带着家中所有男子都被下了狱。   现在她拼命想要回想梦里的前因后果,却发现怎么都连不上。   不像此前的梦,尽管也是片段式的,但好歹事情清晰,她醒来后   记的也真切。   而这个梦十分冗长,断断续续的,许多地方她睁开眼后便印象模糊了,只有乔家遭难的那一日格外清晰。   乔蓁蓁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感觉到自己握着章廷安的手掌心已经有些微微汗湿,便松开他,将他的手小心翼翼放进了被子里,喃喃道:“我会每日来看你的章廷安。”   如今她待在这儿也无济于事,乔蓁蓁从床边起身,又捂着头轻轻“嘶”了一声,她的头还有些隐隐作痛。   章明风一直在旁边,就怕留他们这两个病患在这万一出个什么事都来不及处理,主要还是乔蓁蓁,额头上还缠着纱布就来了。   就见她身边的丫鬟赶紧过去将人扶住,章明风也担心道:“蓁蓁儿没事吧?廷安这一时半会还未醒,你还是先回府中好好休养,若他醒了,我定第一时间派人去乔府与你说。”   乔蓁蓁也不勉强,她知道自己也就是撑着点力气想过来看一眼章廷安,现在那点力气卸了,她便觉得疲乏得很。   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乔蓁蓁对章明风道:“没事的章二哥哥,我不打紧,就是躺了两日有些乏,阿怜那处我便不去了,你帮我与她说一声,明日我再过来。”   希望章廷安能快些醒就好了。   说完,她便让春杏扶着离开了,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会,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理清呢。   章明风看着姑娘慢慢走出门的背影,又回身走到床前给章廷安拉了拉被角,轻叹一声:“你这家伙可要快点醒啊,不然就看不到蓁蓁儿担心的样子了。”   -   乔蓁蓁直接坐马车回了乔府,来之前季氏便与她说不用再回灵心寺了,本也是因为她晕过去才暂留寺中,现在她人醒了自然是回府修养。   在乔蓁蓁往国公府去的时候,季氏已经让人收拾东西先一步回了乔府。   是以她刚一到后院,就瞧见乔老夫人迎面走了过来,是听见下人来禀后特意出来迎她的。   乔蓁蓁的脸还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但她不想让祖母担心,还是扬起一个笑脸,慢慢走过去,软声道:“祖母,我没事啦。”   老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仔细摸了摸又看了看,这才放下心来:“老天保佑,祖母这两日担心的觉都没睡好。”   “你这丫头也是,醒了也没好生休息就去国公府了,难道你章伯母还能因为你去晚了就怪你不成?”   两家的孩子都出了意外,自是要先顾着自家,互相也都体谅,不至于因着没来得及去探望就生出什么嫌隙来,更何况乔老夫人其实今日一早已经去过国公府了。   乔蓁蓁抿了抿唇,只小声道:“我知道啦祖母,其实我伤的不重,休息一会就好了。”   乔老夫人无奈地看她一眼,见她确实除了精神不济,额头上的伤有些碍眼之外,瞧着并无大碍了,毕竟还能跑去国公府,想来也是不要紧了。   她摸摸乔蓁蓁的脸:“快去歇会吧,祖母让厨房炖了鸡汤给你补补,一会端你院里去。”   乔蓁蓁点头,让丫鬟扶着走了,乔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倒是奇怪了一句:“这次蓁儿怎的这么担心廷安那孩子?”   大家都以为,以乔蓁蓁对章廷安的嫌弃,得知他坠马顶多问两句,唏嘘几声,或许之后再随长辈去国公府探病,但不管是哪种,都万万没有现在这样,自己还伤着就马不停蹄去了。   乔蓁蓁知道自己醒来后的这番作为定会引起许多人的疑惑,但她也无暇顾及这些了。   在从梦里醒来的那一刻,她只是非常想见到章廷安。   其实乔蓁蓁的心绪有些复杂。   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家中遭难,任人宰割的狼狈画面占据了她的心神,以至于直到现在,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从梦中惊惶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她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章廷安亲她了。   在梦里。   这、这人为什么要亲她啊??   原本还担心着章廷安昏迷不醒,又因为梦里未来乔家将会发生的动荡,乔蓁蓁的脑子就不甚清明了,现在更是彻底空白。   她呆了片刻,突然脸就微微红了起来。   乔蓁蓁捂着脸翻了个身,只觉得额角更痛了,她莫名开始给章廷安找借口,或许是那时心绪起伏激烈,他是在安抚她……根本不可能啊!   抱着锦被,小姑娘躺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脸,脑子里有点乱糟糟的。   难、难道章廷安喜、喜欢她呀?   不可能,他之前还放狠话说全城只剩她一个姑娘也不会娶她呢。   虽然是她先说的……   乔蓁蓁不敢再回想梦里那个画面,她不自在的脚趾都要蜷缩起来,最后索性翻了个身,嘴里喃喃:“说不定他就是魔怔了,唔……”   她实在太疲惫,渐渐便意识模糊起来。   可入睡前却还在迷迷糊糊的嘟囔:“但……日后我会对他好一些的……再也……不说他不好了……”   章廷安比所有曾对她表现过倾慕的少爷公子都要好。   是那时候唯一会保护她的人。   -   翌日,乔蓁蓁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像回来了些,昨日那种无力的疲乏感渐渐褪去。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让春杏给自己额角的伤换了药。   这药是卫芸之前留下的,说是淡去疤痕的效果很好,抹了之后伤口就不易留疤了。   乔蓁蓁已经听她娘说了昏迷期间卫芸也在照看她的事,心里感激,想着过两日定要去卫府拜访一番好好谢谢芸姐姐。   不过得等章廷安醒来之后了。   想到这人,乔蓁蓁莫名又感觉有点脸热。   她还是有些不自在,昨日因着刚从梦里醒来,她心绪激荡,冲动地跑去了国公府,还看着章廷安掉了眼泪。   这些都叫章二哥哥看到了。   乔蓁蓁无意识的揪了揪被子,然后又深吸一口气。   但她今日还要去国公府。   说好了每日都会去看他的,不能食言。 第31章   下个猛药!   今日已经是章廷安昏迷的第四日,一大早太医便又来国公府看过了,说辞还是与前两日一样,只道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等世子自己醒来。   不过看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神色焦急,短短几日便像老了好几岁,太医心中也是不忍。   世子平日虽不务正业了一些,但品行却是不差的。   这位太医与章家本也相熟,来过府上几次,章廷安每次都笑眯眯地与他开玩笑,却不惹人厌,眉目间都是少年郎的肆意明朗。   想了想,太医还是与国公爷多说了一句:“若国公爷和夫人愿意冒险,老夫还有一帖猛药可试,但这帖药的药性极烈,若世子未能扛过,只怕会凶多吉少。”   这是猛药,一般人很难抗住,但若是能起效果,人很快便能醒,且醒后也就无大碍了。   太医之所以一直没说,还是因为怕有什么闪失,猛药一下,一个天上一个地狱,若不是现在世子已经昏迷了四日还未醒,他恐怕也不会将这个方子拿出来。   左右已经四日过去了,若明日世子再不醒,只怕也好不了了,用不用药也就是用钝刀子割肉还是快刀斩骨的区别。   他说完后便只等晋国公夫妇做决定,不再多言。   晋国公和夫人听了太医的话,一时有些举棋不定,都怕遇着那个最坏的结果,倒是在一旁的老国公爷,这时候站出来拍了板。   “用!”   老国公爷一锤定音。   他如今虽已从内阁退下,但魄力不减,只听老国公沉声道:“廷安自幼习武,身体素质向来比常人要好些,我相信他能将药效扛过去,况且如今已昏迷四日了,不能再拖了。”   太医早前也讲过,拖得越久对身子损伤越大,左右已是这样了,那便冒险一试吧。   国公爷和夫人听老国公这么说,最终也下了决心,点点头,太医遂将药方写了出来,很快就交由下人去抓药了。   乔蓁蓁便是在这个时候到国公府的。   管家一听说乔五小姐是来看章廷安的,直接便将人领着到了院里,对国公爷几人禀道:“老爷,夫人,蓁蓁小姐来了。”   乔蓁蓁正看着一个下人拿着药方从她身边走过,没等国公夫人说话便开口问道:“伯母,刚刚那可是新的方子?章廷安醒了吗?”   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未醒,现在只看这张方子能不能有用了。”   乔蓁蓁一听,心里便沉了沉。   一般到了这时候才用上的方子,那定是猛药,用来搏一搏了。   她心里一揪,只觉鼻尖都酸了一下。   实在是昨日梦里的章廷安太英勇坚定,跟如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叫她看着难受。   “伯母,章廷安定能醒来的。”   乔蓁蓁握了握国公夫人的手,轻声道。   不然她的梦里怎会出现他呢。   国公夫人勉强笑了一下,也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怎的自己还没修养好就来了,不是昨日才醒?伯母都没来得及去瞧你……”   昨日乔蓁蓁一醒就来看章廷安的事国公夫人也知道了,只是那时她来的快走得也快,国公夫人未能过来瞧她,今日倒是正好看见了。   “我没事伯母,就是磕到头受了点小伤,已经休息过,无大碍了。”乔蓁蓁说完,又朝屋里看了一眼,小声道,“伯母,我想进屋去看看章廷安。”   “好,去吧。”   国公夫人点点头,放开她的手。   等看着小姑娘走进了屋里,她才悠悠叹了口气,与身边的国公爷道:“蓁蓁丫头对廷安的态度好似变了些,若廷安能醒,那多好啊。”   她很喜欢乔蓁蓁,一直想让她做自己儿媳,只是一直也未成,原本已是不抱什么期望了,没想到乔蓁蓁这两日的态度又让她重新起了心思。   只是廷安现在这样……她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了,只要人能醒便是谢天谢地。   乔蓁蓁自是不知国公夫人看着她背影的复杂目光,她进了屋,又像昨日那样坐到了章廷安的床边。   夏日的艳阳依然透过窗户将她拢住,今日的乔蓁蓁已经比昨日镇定许多,就这样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忍不住喃喃自语:“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呢?梦里你没有这个意外啊……”   醒来前的那个梦很长,她只记得些断断续续的内容,但至少在章廷安身上,他在她梦里,从花神节开始,一直到乔家遭难,他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人一直好好的。   乔蓁蓁不知那个梦到底预示着未来,还是一种过去,就像佛学里所说的前世?   她昨日还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那好像是前世发生的事情,若是预示未来,那章廷安为何会跟梦里不一样呢?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能说明,梦里的一切是可以发生改变的。   那她做这个梦的意义,或许就是要改变乔家最后的结局。   乔蓁蓁托着腮,给床上的人拉了拉被子,看屋里没人,忍不住小声开始自言自语。   “可我要如何改变呢,我甚至连家里为何会遭难也不清楚。”   “还有你,你怎么会坠马呢,明明骑术很厉害的嘛……”   “你人也不醒,我都跟我娘说愿意与你议亲了……”   “我现在都还有些乱怎么办啊?”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突然有一天得知自己的家族在未来的某一天就要覆灭,任谁都会有些手足无措。   但乔蓁蓁还是默默给自己鼓励,慢慢来,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总不会平白梦到这些,就像她梦到卫芸被掳,就能提前救下她一样,这个梦或许便是给她的预警。   还有章廷安这坠马,也有点蹊跷。   可他不醒,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想查都有点无从下手,更何况也没人能帮她查啊。   乔蓁蓁这时候突然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她作为一个世家千金,身边就两个丫鬟,也没有别的人可用,就连查个坠马都不好查,更遑论要救乔家了。   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乔蓁蓁有些头疼,忍不住开始琢磨是不是要给自己买几个人呢?可买的人如何能知信不信的过?即便身契在手,也无法保证一个人百分百的忠诚。   还是说能够通过规避梦里的某一处关键节点,来改变事情的轨迹。   就像她救下卫芸一样。   她想着想着便出了神,眼睛看着章廷安,目光却没落在实处,自然也没看见床上躺着的人,手轻轻动了动。   就在乔蓁蓁呆呆看着章廷安,脑海里时不时闪过梦里的一些片段和他迎着冬日的雨骑马冲到她面前将她护住的画面时,外头有人端了一碗药进来,是章廷安身边伺候的小厮,她记得好像是叫阿喜。   在阿喜的身后,太医和章家的一众人也进了屋来。   乔蓁蓁一看便知,这是要给章廷安喂这最后一副药了。   她赶紧起身站到了一旁,看着太医接过药碗,在大家注视下一点一点用勺将药喂进章廷安的嘴里。   随着那药汤渐渐见了底,众人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这可是猛药啊。   乔蓁蓁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章廷安看,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微微收紧,抓着自己的裙摆,心里也在跟着紧张。   这一碗药下去,人可一定要醒啊。   太医在一屋子人的目光里将最后一勺药喂完,空碗放下,终于起身道:“接下来便是等了,若顺利,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人便能醒。”   “辛苦了王太医,前院备了茶,老夫随你一同去吧。”   老国公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又对国公爷夫妇道:“你们也先回院里吧,一家子人在这儿看着也无用,让几个孩子留在这便是。”   章家的小辈里几个年龄大一些的现在都在这儿,其实也就是二房的章明风和他哥章明达,还有章怜他们三个,另外年纪小些的都没让他们过来。   等长辈们一走,章怜便走到乔蓁蓁身边,看着她头上还缠着的纱布,小声问:“蓁蓁,你自己好些了吗?”   “我没事啦,你别担心。”   乔蓁蓁对她笑了一下,握了握她的手。   这两日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我没事”,但其实心里却远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只是她没法跟任何说那些事,只能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叫她有些难受。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希望章廷安能快点醒来吧。   乔蓁蓁和章怜几人也没有继续在里间待着,怕影响到章廷安,都去了外头坐着小声说话。   她听着章怜说起自己晕倒之后的事,又听她说在自己晕过去之后章廷安这头就出事了,越听越觉得这未免也太巧。   乔蓁蓁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时不时就要往里间看一眼,那动作明显的章怜都忍不住问:“蓁蓁,你一直在看什么啊?”   “我想看看他醒没醒。”   说着,就又看了一眼。   章怜昨日是听章明风说蓁蓁好像对章廷安的态度有些奇怪,说是大转弯也不为过,那时她还将信将疑,以为是二堂兄夸张了。   没想到今日一看,竟是真的。   “太医说至少得等半个时辰呢,你先别急。”章怜安抚道。   乔蓁蓁却一会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知道这药凶险,所以心里那根弦绷着,总是担心。   只约莫过了一刻钟,她就站起来倒了杯水,小声道:“我进去给他喂点水吧,刚刚看着他嘴唇都干了。”   然后没等章怜说话,就又进了里间。   少年还是闭着眼,乔蓁蓁在床边坐下,从旁边拿过了刚刚太医给章廷安胃药的小勺,准备再给他喂些水。   刚把勺子送到他唇边,在床上躺了四天的人突然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 第32章   乔蓁蓁转性了?   乔蓁蓁没料到太医说的猛药最少需得半个时辰,但章廷安一刻钟就醒了,她“啊”了一声,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呆住了,开始跟床上的人大眼瞪小眼。   章廷安还有些迷迷糊糊,只记得自己是落马晕过去了,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乔蓁蓁坐在床边,再一感受,唇边好像有点冰凉。   她这是在干嘛?   看着乔蓁蓁还维持着把勺子递到他唇边的动作,章廷安大惊,突然坐起身子,牵扯到骨折的一只手,还“嘶”了一声,但他依然用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不敢置信道:“你竟然还想给我下毒??”   乔蓁蓁:……   我毒你个头!   她又想给他翻个白眼了,但想到梦里他那样冲过来护她,乔蓁蓁又自己忍住了。   唔,说了要对章廷安好一点的,以后说不定还要与他说亲的呢。   乔蓁蓁这两日想明白了一件事,她那日醒来后跟她娘说要与章廷安议亲不是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   一个在乔家遭难之后还愿意来护她,而不是怕受牵连便敬而远之或嫌弃她的人,应当是能够托付终身的。   因为梦里乔家的境遇,让乔蓁蓁如今对章廷安多了一份信任。   从前她总觉得这人很是不靠谱,读书不行,只会玩乐,遇事定没什么担当,但现在看来,其实章廷安也不是那么差的。   也许只因一个梦就这么说还有些片面,但梦里章廷安在她孑然一身时将她护在身后的背影太深刻,足以让她对他的态度全然改变。   更何况,他还……亲了她呢?   一想到这个,乔蓁蓁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章廷安:??   她干嘛脸红??   他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现在不仅不知道乔蓁蓁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脸红。   而且她刚刚……该不会是想给他喂水吧?   章廷安一想到这个可能,就马上开始否认自己,不可能,乔蓁蓁怎么可能对他做这种事。   看着他表情变幻莫测,然后兀自开始摇头,乔蓁蓁扁了扁嘴,没好气地将杯子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喝吧你!”   怎么会有这么不解风情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生气,章廷安这人脑子可能不太好使,不然在书院不能吊车尾这么多年,所以要多体谅他一下。   可能他就是话本子里写的那种空有武力,但没脑子的男人吧。   乔蓁蓁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向章廷安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上一点微妙的同情,想必他肯定也对自己脑子不好这事挺苦恼的,毕竟谁不想做个聪明人呢?   章廷安:??   她又干嘛这样看着我?   这睁眼之后的一幕幕都让他有点懵,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昏迷太久,难道十天半个月了?还是乔蓁蓁性子突变了?   这么想着,他突然就看到乔蓁蓁的头上竟缠着纱布,刚刚也是因为一睁眼还不知今夕何夕,竟没注意到。   章廷安的注意力马上就放到了这里,不禁抬手摸了过去:“你头怎么了?”   他目光盯着那白纱布,觉得怎么看怎么有点刺眼,没发现往常一定会拍开他手的姑娘今日却没有躲,还老老实实回答了他的话:“唔,没什么事,摔跤摔的。”   章廷安微微蹙眉:“你是三岁小孩吗,怎么还给自己摔成这样了?”   乔蓁蓁瞪他:“你怎的话这么多,刚醒就别说话了,闭嘴休息!”   真是不怪自己以前总跟他斗嘴,这人这两日就不能安安静静做个哑巴嘛?这样她心里头对他的感激还能维持的更久一点。   听了乔蓁蓁这话,少年在心里“咦”了一声,总觉得乔蓁蓁好像有哪里变了,还未等他细想,之前在外间的章明风和章怜他们已经进来了。   刚刚他们就听见里头有说话声,进来一看,章廷安果然醒了。   章怜松了口气,对章廷安道:“堂兄你终于醒了,我们都担心坏了。”   章明风也走了过来:“你确实该少说两句,还是先躺着吧,我哥去找太医他们了,今日给你用的药可不轻。”   章廷安被迫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他其实能够感觉到自己还有些虚弱,身上也隐隐作痛,应该是摔下马时伤到了筋骨,但他在那一刻已经有意识地护了自己一下,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了。   只是那日落马,他却觉得不是偶然。   章廷安问道:“我昏迷几日了?”   章廷风给他比了四个手指:“四日有余,太医说你若是还不醒,只怕醒了也人也要有损,所以今日冒险给你用了猛药,没想到这药对你这么有效?”   章廷安闻言捏了捏眉心,一时没说话。   这么说来,难道乔蓁蓁是特意来看自己的?   这丫头自己头上还缠着纱布呢,难道真转性了?   他不禁又看了床边一眼,就见乔蓁蓁跟章怜站在一处,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章廷安确实觉得乔蓁蓁的眼神好像有些变了,但要说到底哪里变了,他又说不出来,那约莫只是一种微妙的直觉。   就像他跟她太熟悉,她一点小小的变化他都能察觉点不对劲。   就在章明风话说完没多久,晋国公夫妇便来了,连着太医一起匆匆进了屋里,应是都没想到用药之后章廷安会醒的这么快,连太医都有些难以置信。   待他上前仔细些给人检查过后,舒了口气,对晋国公夫妇道:“世子醒来便无大碍了,不过身上还有些挫伤,右手骨折,脚部肿胀,须得卧床修养一阵才好。”   晋国公夫妇闻言,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这才终于落下。   只要人没事,怎么都好。   太医开了几副药,有内服有外敷,让他们照着方子上写的做便是,然后就在国公府一大家子人的道谢中离开了。   章廷安靠在床上,看着作为屋里唯一一个外人的乔蓁蓁也站在一众章家人里头,竟然也挺和谐。   他突然愣了一下,心里冒出点奇怪的感觉。   在章廷安醒后,压抑了四五天的国公府气氛终于松快了一些,国公夫人忙着吩咐下人去买药煎药,还要给世子炖补品,国公爷在礼部告了好几天的假,一堆公务等着处理。   还有几个小辈,之前给书院请了假,现在都要回去读书了。   一时间国公府又重新忙碌起来。   乔蓁蓁见章廷安醒了,便也放心下来,准备回府,走之前她脚步还顿了顿,然后突然回头对着床上的人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章廷安一下就瞪大了眼。   真不是他的错觉,乔蓁蓁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似的!   不等他的反应,小姑娘已经走了,章廷安立刻看向正在一边看好戏的章明风:“你老实告诉我,乔蓁蓁这一跤是不是摔的挺严重的?”   摔的她性子都变了啊!   章明风摸摸下巴,眯起眼,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慢悠悠道:“那谁知道呢——”   -   乔蓁蓁回到乔府后,先在屋里休息了一会,她额头上的伤还得换药,是卫芸叮嘱过的,得勤抹药膏,疤痕才能消的快。   现在伤口已经有些结痂了,药膏抹在周边,凉凉的,还挺舒服。   她坐在妆台前,任由春杏和樱桃对着她的伤口小心翼翼的一通摆弄,心里想着事情。   梦里乔家遭难是在一个冬日,出事的人是她大哥乔景之,但她却没有梦到事发的前因,只知定是件大事,牵连了他们一整个乔家。   乔蓁蓁盯着铜镜出神,不管是什么事,她都得先确定梦里这段事发的时间,不然这就像一个随时会被点燃的火药,不知什么时候就炸了。   是在哪个冬日呢……   她眯着眼睛,忍着难受仔细回想梦里乔家落败的那些细节,不知不觉就有些出了神,直到屋外传来一声“五姐姐”的叫唤。   乔蓁蓁回神,眉头轻轻一皱,是乔霏霏来了。   她这七妹,在自己昏   迷躺在灵心寺的那两日随一家子人来看过她,这是她听季氏说的。   季氏还与她说,二房她二婶和七妹对她的担心,怕是也没几分真。   当初二哥高中时,乔蓁蓁听到赵氏和乔霏霏在花窗下说的那些话,没过两日便去告诉了她娘,那时季氏还没太在意,毕竟她也知道赵氏的性子,是个有些自私的人,想利用乔愉之的关系给自己女儿说亲确实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只是这次,赵氏和乔霏霏在乔蓁蓁出事之后那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叫季氏突然心生几分警惕。   单纯的利用跟不想看着你好是天差地别的。   若二房对他们真从嫉妒变成嫉恨,不想他们大房任何人好,那便不是小事了。   只是如今这些都是她的感觉,自是不能去老夫人面前说,但如今季氏对赵氏这个弟妹,却已经有了几分提防。   从前还只是不那么热络,礼数上过得去就行了,现在季氏多了个心眼,再想到女儿当初跟自己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那时乔蓁蓁说觉得二婶不把他们当家人看待,季氏还觉得言重了,现在季氏的想法变了,所以才跟她说了那些话。   乔蓁蓁心里有数,七妹今日来怕也不是真的为了关心她。   搞不好只是做做样子,在祖母那边好过得去一点。   她轻轻抬眼,就见乔霏霏已经进了屋里来,正好看到春杏给她把纱布重新贴好,桌上的药膏都还未来得及收拾。   乔蓁蓁的目光扫过那瓶黑色的药膏,很快又收了回来,对乔蓁蓁笑了一下:“五姐姐可是刚刚换完药?我听说卫家姐姐这药很好,不会留疤呢。” 第33章   她要来了我倒立洗头!……   乔蓁蓁摸了摸额角的伤处,示意春杏将药膏收好,然后起身对乔霏霏道:“嗯,芸姐姐给我的药应是不错的,说起来,七妹今日怎的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她往桌边一坐,也没招呼乔霏霏,就见乔霏霏跟着坐到了她身边,还是那副笑脸:“五姐姐刚醒就往国公府跑了两趟,我都未能来探望,今日听说姐姐回来的早些,便过来了。”   “不过看五姐姐已经能出门,想来应是无大碍了,真是谢天谢地。”   乔霏霏一番装模作样,乔蓁蓁瞧着就觉得没趣,但也不能明着面赶人,她只敷衍道:“嗯,劳七妹惦记了,我没什么事,大夫也说了休息两日就能好。”   “那就好。”乔霏霏点点头,目光又定定看向她的额角,“幸亏这伤不会留疤,不然可要麻烦了。”   乔蓁蓁眼里神色微微一凝,这话不知怎么听着像是七妹怪想她留疤似的。   她在心里“呵”了一声,觉得乔霏霏未必没有这个想法。   知道自己没破相,她或许还挺失望呢。   剥了一颗樱桃刚刚送来的荔枝放进嘴里,乔蓁蓁眯了眯眼睛,一直等到嘴里清甜的味道微微散了,才轻轻软软地笑道:“是啊,幸好我认识芸姐姐,不然医馆的大夫可能还配不出这么好的药膏呢。”   乔霏霏看着她桌上新鲜的荔枝,又听了她的话,微微捏紧了帕子。   荔枝在金梁城可不多见,不仅量少,价格更是高昂,乔蓁蓁却每年都能吃上一些,是她爹专门给她买的,有时候圣上也会以荔枝做赏,这时她大伯才会给府里各院都送去一些尝尝。   但不管如何,乔霏霏是决计不能像乔蓁蓁这样想吃便吃的。   说到底,还是乔蓁蓁的运气太好了,好的叫人嫉妒。   若是她没认识卫芸,就用不上这药膏,额头上的疤不一定能消,毕竟多数大夫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者,哪会像女子这般在意这个,他们或许也会有些去疤痕的药,但定没有卫芸自己配的这个好。   乔蓁蓁的脸上要是留了疤,日后传出去定会在说亲一事上有所影响,乔霏霏乐意看到的就是这个。   可现在这些不仅落了空,她还听她娘说,乔蓁蓁竟然回心转意,愿意与章廷安议亲了。   想到这,乔霏霏微微垂眸,也拿了一颗荔枝在手里慢慢剥,对乔蓁蓁问道:“五姐姐,我听娘说你愿与章世子议亲了?”   这事是上午季氏去跟老夫人商量的时候,刚好在场的赵氏也听到了,回来便与女儿说起,只因乔蓁蓁的态度实在转变的突然。   乔蓁蓁听了她七妹的话,心下了然,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她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嗯,愿意了,怎的,七妹好像十分关心我的亲事?”乔蓁蓁笑着反问。   乔霏霏似是娇羞的低下头,看着手里晶莹雪白的荔肉,说道:“五姐姐比我年长几岁,正巧又还在闺中,我便想着到时向五姐姐取取经,姐姐也知道,我这亲事只怕是要搁浅到明年了。”   这话说完,她抬头看了乔蓁蓁一眼,也不做什么天真烂漫的做派了,直接问道:“我还有些好奇,五姐姐怎么突然就愿意与世子议亲了呢?”   乔蓁蓁用樱桃递过来的湿帕子净了手,神色淡淡的:“哪有什么缘由,就是突然想开了呗,只是我与章廷安的议亲是爹娘一直惦记的,怕是也没有什么经验给七妹呀。”   她这话明显是敷衍,乔霏霏却忍不住追问:“五姐姐从前不是一直觉得世子纨绔,瞧不上吗?”   “嗯?七妹也说那是从前了。”乔蓁蓁摇着手里的扇子扇风,慢条斯理道,“看七妹这意思,怎的好像不是很想我与章廷安议亲呢?”   乔霏霏一来就问她的亲事,翻来覆去都是在意她为何突然同意了议亲这事,从前府里几次三番撮合她与章廷安的时候没看见乔霏霏这么在意呢?   就见听了乔蓁蓁这话之后,乔霏霏的神色微微僵了一下,很快又被她掩过去,嘴上道:“怎么会,我就是有些好奇所以才问问,毕竟五姐姐从前对世子好像印象都不太好。”   “不知五姐姐这亲事何时开始准备起来?我也好给五姐姐准备添妆。”   乔霏霏私心想把乔蓁蓁的亲事打听清楚,面上却说的冠冕堂皇,是要给她准备添妆,乔蓁蓁差点听笑了。   这借口未免有些拙劣了,这都八字刚一瞥,就算定亲,前面还有六礼,哪用那么快就准备添妆?莫不是她还准备亲手做个什么?   她也不说破,心里好像对乔霏霏今日为何要来打听她与章廷安的亲事有了些猜测,于是便笑道:“这都要看我娘与章伯母的意思,自然是等定了日子章程再开始准备,现在还早呢。”   乔蓁蓁直接给了准信,她这么说,意思便是只要两家还有意,这门亲事就能成。   不说章廷安那儿怎么说,反正在她这是成了一半了。   听了这话,乔霏霏也知道两人这亲事恐怕确实要定了。   她暗暗攥紧了手,眼里神色沉了几分。   乔蓁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不说话了。   七妹一向想要在亲事上压她一头她是知道的,现在乔霏霏说亲一事搁置了,她反倒要与晋国公府议上亲,只怕这人心底又攀比嫉妒上了。   虽然乔霏霏也看不上章廷安这个纨绔世子,但她在意的却是晋国公府在金梁城里的家世地位。   乔蓁蓁若是与晋国公府说上亲,定会十分惹人瞩目,在这金梁城,除了风头正盛的薛家,便属晋国公府这个一品爵府地位最高。   而章廷安又是世子。   从前乔霏霏没有在意过两家人对她五姐与世子的撮合,完全是因为两人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绝不可能答应议亲的。   是以她也一直以为乔蓁蓁不可能嫁入国公府,顶多是选个跟乔家差不多的世家嫡子说亲,那她便还有机会在这件事上压她一头。   乔霏霏根本没有想过,这两人的亲事竟然能成!   凭什么她乔蓁蓁可以一会说不嫁一会又说要嫁?   而她却连拒绝个卫家都要被祖母数落。   乔霏霏微微低下头,目光不经意又扫过了刚刚进门时看到的乔蓁蓁换药的桌边,刚刚春杏就是在那儿收拾药膏的。   她很快收回视线,嘴上又说了一句:   “真是羡慕五姐姐,也幸亏有了卫小姐的药膏,不然姐姐留了疤这亲事就麻烦了。”   世家贵女从小就在府里精细养着,身上都要避免磕碰留疤,更何况是脸。   乔蓁蓁没听出她这话里的半分真心实意,便也敷衍地浅浅笑了一下,懒得多说。   这天等乔霏霏走后,她便也没将她今日打听的事放在心上,左右是她说亲,乔霏霏不管是嫉妒也好不甘也罢,都不关她的事。   乔蓁蓁现在有很多事需要想。   她将这些时日做的那些特殊的梦都记了下来,最重要的便是在灵心寺昏迷时梦到的那些。   经过她的反复回忆,终于想起来,梦里乔家出事的那段时日,他大哥已经跟周御史家的女儿周晚成亲了,周晚成了她的嫂子,在大火那夜也未能幸免于难。   乔蓁蓁记得他说娘说过,大哥的亲事定在今年十二月,已是年末,那乔家遭难便是在这之后的事。   现如今是七月,不管大哥出事是在十二月之后的哪个冬天,至少她可以确定,接下来的五个月是安全的。   这也是她最有机会改变乔家结局的五个月。   乔蓁蓁觉得她瞬间便好像进入了一个倒计时,头顶悬着一柄剑,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缓缓落下,她须得在这柄剑彻底落下之前躲开,不能有一丝一毫差错。   这天夜里她便想了许久,甚至希望还能再梦到些什么,因为总觉得梦里的很多东西都叫她忘了,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这些事需得从长计议,她着急也没用,而且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也无从与他人说,只能靠她自己想法子。   翌日,乔蓁蓁被季氏叫到了院子里,只因着一件事。   季氏问道:“你可是真的愿意与廷安议亲了?昨日我已与你祖母说过此事,若你自己真的愿意,那娘今日就去国公府与你章伯母商议,正好廷安也醒了,我们于情于理也该去探望。”   乔蓁蓁昨日听了乔霏霏的话,也知她娘已经跟祖母说过了,现在只等她确认。   于是她也认真点头:“我愿意的娘,今日我也与你一同去国公府吧。”   章廷安昨日才醒,躺了这么几天,也不知道身子得虚成什么样,她准备让王大厨炖点滋补的药膳给他送过去。   乔府的王大厨可是从前御膳房出来的老御厨了,在全城都是数得上号的大厨,因着乔蓁蓁嘴挑,她爹特意花了大价钱请来的。   乔蓁蓁敢保证,国公府厨子肯定比不上王大厨。   季氏听了她这话,越发觉得惊奇。   从前哪敢想蓁蓁有一日竟然还能对廷安有好脸色看啊。   她心里是有些好奇的,忍不住又问:“你那日醒来突然就愿意与廷安议亲了,到底是为何?跟娘说说?”   乔蓁蓁低头,细白的手指轻轻交握在一起。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章廷安还……挺好的。”   女儿这样,那便是不愿细说了,季氏也不勉强。   蓁蓁从不勉强自己什么,从前那般撮合她和廷安她都不乐意,现在改了主意也定是心里真的愿意了。   只要是她想,那做娘的就没有二话。   于是乔蓁蓁就这样带着王大厨的秘制药膳滋补汤跟着她娘一起去了国公府。   刚一走到章廷安的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   “乔蓁蓁今日怎可能还来看我?她要来了我倒立洗头!” 第34章   都过上二人世界了?   乔蓁蓁提着食盒站在门外,听着章廷安在屋里大放厥词,明明说话都没有以前中气足了,但内容依然很嚣张。   说来也奇怪,若是从前她听到这人说这种话,少不得要翻一个白眼,然后气势汹汹冲进去怼他,心里还要嫌弃好几句:章廷安真是幼稚!   但现在,听着他有气无力但还要放狠话的样子,乔蓁蓁竟会觉得有几分可爱。   连她自己都惊讶,怎的以前就从没这样觉得过呢?   是不是因为救命恩人的光环太大了……   梦里的少年骑着马跑向她时就好像一个英勇无畏的英雄,能帮她挡下一切伤害。   乔蓁蓁眨了眨眼,唇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在章廷安这句话说完后,当即就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她轻提裙摆,扬着眉,笑眯眯地高声道:“谁说要倒立洗头?”   躺在床上都还要说狠话的某章姓世子:??   章廷安看着进来乔蓁蓁愣住,他确实没想到今天她还会来国公府,而且还提着个食盒。   难不成真是来看他的?   乔蓁蓁是良心发现了吗?   他靠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手还吊着,脚也肿着,看着就是个大病号,除了床哪儿都去不了,但嘴上没闲着:“你怎么来了,提的什么啊?”   乔蓁蓁下意识就要与他斗嘴:“也没怎么,就是特意来看你倒立洗头的。”   章廷安:……   看到他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乔蓁蓁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在心里“哎”了一声,有些事真就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   但她是真心想对章廷安好一点的,于是特别真诚地在床边将食盒打开,端出了药膳汤,再特别真诚地看向章廷安:“喏,我让王大厨特意做的药膳汤,给你补补身子。”   章廷安原本看着她端出一盅汤还在诧异,不敢相信乔蓁蓁竟然真会这么好心来给他送汤,结果听到后面“补补身子”几个字,也不知是戳到了他哪根筋,突然一下就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什么补补身子,我的身子好得很,根本不虚!”   乔蓁蓁:??   这人干嘛突然这么激动。   她一脸莫名其妙,从头到脚把人看了一遍,然后发出疑问:“你这样还不虚吗?”   脸上都还没什么气色,身上各种“补丁”,还不虚?   章廷安见她还反问,差点就要跳脚,好在屋里还有个章明风,赶紧给他按住,然后轻咳两声道:“蓁蓁儿你别理他,他现在就剩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了。”   比如男人不能说自己虚。   虽然乔蓁蓁不是很明白章明风这话的意思,但看见章廷安一张俊脸有点微微胀红,显然是被说中的模样,她嘀嘀咕咕了一句:“好吧好吧。”   姑且就当是有理的吧。   乔蓁蓁没在意这个,她把瓷盅的盖子打开,端到章廷安面前,突然意识到他没手喝。   章廷安的右手在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骨折了,现在正吊着呢,左手喝只怕要洒的一身都是。   她想了想,从食盒里又拿出小勺,往床边一坐,一边舀汤一边道:“你手不方便,我直接喂你好了。”   说着,她就把刚舀起来的一勺汤直接递到了章廷安的嘴边,就像那日他睁眼时看到她在给他喂水一样。   章廷安:??!   他再次惊恐地瞪大了眼,呆愣当场。   “你、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不然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乔蓁蓁突然一下对他态度大变!   他真的很难不怀疑这丫头在憋什么坏想害他。   乔蓁蓁:……   她轻轻抬眼,无语地看着章廷安:“你能把你看话本的精力放三分之一在学业上,至少能被你爹少打五顿。”   章廷安轻呵一声,觉得这话有点像乔蓁蓁的风格了,他熟练地开腔:“你还说我,自己的话本字都买一书架了吧!”   若是往日,他说完这句话,乔蓁蓁定要挥着小拳头给他来句更狠的,直到怼得他哑口无言,可今天,却见这姑娘没有再搭话,而是定定看着他,问:“你到底要不要喝啊,我的手都举酸啦。”   她圆圆的杏眸干净清澈,好像一眼就看到底的山间清泉,加之小姑娘的声音本就软糯,说这话时尾音微微扬起,像带了一个小钩子,轻轻划过章廷安的心尖。   他莫名心跳漏了一拍,这一瞬竟有些无法与乔蓁蓁对   视。   少年将视线轻轻移开,偏着头不自在道:“当、当然要喝了,不喝白不喝。”   说着他就张开了嘴,一口把递到嘴边的汤喝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噗!”   章廷安烫的把那口汤全喷了出来,龇牙咧嘴的吐着舌尖,睁大眼睛瞪着乔蓁蓁,大着舌头道:“好啊你个条扽扽!尼果兰想害我!”   他的舌头没给烫起泡吧??   乔蓁蓁都被他这一喷给弄懵了:“怎么了啊你,这、这么烫吗?”   章廷安捂住嘴,感觉自己舌尖都麻了,说话持续口齿不清:“尼嗦呢!”   见他好像确实被烫的不轻,乔蓁蓁也有些慌了,赶紧叫人去倒了杯茶过来,这次她还摸着杯壁试了试温度,是凉的,才递给章廷安,道:“那个,要不你先喝口水吧。”   章廷安不客气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舌尖的痛麻之感才稍有缓解。   他一脸“错付了”的表情看向乔蓁蓁,痛心疾首的指责:“亏我还那么相信你,一口就喝了,这么烫你都不吹啊!好悬没给我烫死,等下进了肚里,胃都烫穿。”   乔蓁蓁也有点不好意思,扁了扁嘴,觉得自己好像是有几分理亏,但想着她难得对章廷安一番示好,还要被他数落,她又觉得有点忿忿和委屈。   梦里的章廷安才不是这样的。   她低头搅着瓷盅里的汤,兀自嘟嘟囔囔:“我又没有喂过别人,哪里知道会这么烫啊,算了,让你的小厮喂你吧……”   姑娘垂眸的模样落在章廷安的眼里,他突然抿了一下唇,舌尖还有些麻,开口却道:“那……那你这一勺吹吹不就好了。”   乔蓁蓁抬眼看他,神色一时有些微妙。   这人还要让她喂?   章廷安是不是在仗着生病占她便宜啊?   “这下不怕我烫死你了。”乔蓁蓁又舀了一勺汤,这回记得要吹一吹了,又一勺递过去,“喏,喝吧,这回我可吹了,烫不死你了。”   章廷安犹豫了一瞬,看到乔蓁蓁微微眯了眼,赶紧又是一口将汤喝了。   还好还好,这回的可以下肚了。   章明风一直像个没事人似的在旁边看热闹,发现这两人谁都没顾得上他,就兀自跟对方说话,好想当他不存在。   他在心里啧啧两声。   怎么的,还没议亲这都过上二人世界了?   显得他在这还挺多余。   于是等热闹瞧完了,他也没再待着,悄悄离开房间去了院子里。   隐约还能听见几句屋里的说话声,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话题,尽是些一来一回的斗嘴,但章明风听得出来,乔蓁蓁已然是放让好些了。   即便不说这个,就是她今日特意炖了药膳来给章廷安,还亲自喂他,若是放在几天前有人跟他说这个,他只会觉得那人可能有点大病。   章明风用扇子遮着头顶往天上看了看。   怎么回事儿呢,这两日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再这样下去,只怕这两人真能定亲了。   他边想边抬脚走出了院子回自己屋,没想到事情还真叫他料中了。   国公府的后院花厅里,国公夫人和季氏正在说话。   就见国公夫人满脸的笑,与季氏道:“我就说这两个孩子还是有缘的,如今蓁蓁答应了,改明儿我就着人去乔府提亲。”   季氏点点头,又想到什么,多问了一句:“要不要也先问过廷安?蓁蓁这头虽是应了,但还不知廷安能不能愿意呢。”   国公夫人一摆手:“不管他,让他就在床上躺着吧,蓁蓁这么好的姑娘他有什么好不愿意的,到时我与他去说便是,定把这事说成了。”   乔蓁蓁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是个善良聪明又讨喜的孩子,国公夫人很喜欢她,一直当半个女儿在看待。   早前还打算若是这门亲事实在是说不成,那她便认乔蓁蓁做干女儿算了,谁让自己儿子不争气呢。   现在这门亲事有了眉目,国公夫人自然是高兴,这天上午已经与季氏一起商量着都快把日子订完了,再快点,只怕两人日后生的孩子要取个什么名儿都写纸上了。   两家都想结亲,自然是一拍即合,至于季氏担心的章廷安是个什么意思,国公夫人在将她和乔蓁蓁送出府后,径直就去了章廷安的院里。   彼时章廷安靠在床上,正神采飞扬地指挥着小厮坐床边给他念话本子,国公夫人一进屋看见他这模样,还有点惊讶。   早晨的时候还没什么精神呢,半个上午就好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笑着问道:“怎么精神头这么好了,早上看你还蔫着。”   章廷安听他娘这么问,不知怎么的轻咳了一声,貌似不经意道:“没什么啊,可能休息一阵好了些吧。”   他贴身伺候的小厮阿喜看着自家世子装模作样的,捂着嘴偷笑了一下,然后给他戳穿了,道:“夫人,是因为刚刚乔五小姐来给世子送了药膳汤,还喂世子喝了,他大补!”   章廷安一见被戳穿,轻轻“嘶”了一声,瞪过去,低声训斥道:“就你有嘴了是吧!”   国公夫人美眸睁大,片刻后掩唇轻笑一声:“既如此,我倒不用多费嘴皮子了,你与蓁蓁的亲事刚刚我跟你季姨已经定下了。” 第35章   他的亲事现在都改成直接通知……   章廷安靠在床上,听见他娘的话,猛地直起身子,瞪大眼睛:“娘你说什么?”   “我说刚刚与你季姨将你跟蓁蓁的亲事定下了。”   国公夫人无视儿子震惊的神色,淡定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章廷安都听懵了:“定下了?怎么没人问过我?而且乔蓁蓁能同意?”   两家一直想给他们两个说亲,但几次三番都没成,章廷安还以为他娘该放弃了,结果现在突然来这一遭?   而且,这种事不是该跟他这个当事人先商量过吗?   国公夫人掀起眼看了看他,依然神色淡定:“我不是跟你商量,是来通知你的,蓁蓁都已经同意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乔蓁蓁同意了?”章廷安不信,“娘你唬人的吧,乔蓁蓁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如果她能同意不早就同意了,还用得着等到这时候?   “你怎的那么多话,她若是没同意你季姨会来跟我说?”国公夫人给他拉了拉被角,嘴里又道,“而且蓁蓁今日不是还亲自来给你送药膳了?你该惊讶也惊讶完了。”   说完,她开始给章廷安数日子:“我跟你季姨已经看过日子,这月二十三就让媒婆去乔府提亲,接下来就是过六礼,你现在动不了,就在床上好生养着,争取早日痊愈,到时候下聘可得你亲自去。”   在大梁有习俗,在嫁娶一事上,若是男方足够重视,在下聘这日是要准新郎亲自带着聘礼去未婚妻府上的。   章廷安现在伤了脚,太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怕章廷安是个习武的,身体底子好,这时候也得好生养一段时日,免得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床上躺着的章姓世子被他娘的一番话给说的更加目瞪口呆。   不是,这合理吗?   他的亲事现在都改成直接通知了?   国公夫人瞧他一副被雷打了似的无言表情,柳眉一扬,又问了一句:“怎么?你是还不愿意?”   章廷安动了动唇,片刻后才将目光移开,嘀嘀咕咕道:“乔蓁蓁都愿意,我还能不如她?我都行。”   国公夫人在心里“呵呵”一声,她儿子这嘴跟铁打的似的,真硬啊!   愿意就愿意,还都行?   她将章廷安的别扭看在眼里,为了照顾他的嘴硬,也不说穿,又叮嘱了两句让他好生休息,没待太久便走了。   章廷安现在话本子也没心情听了,他想了想,对阿喜道:“你去我二堂兄院子里看看他从书院回来没有,回来了就将人找来。”   之前章明风跟他说在他昏迷时乔蓁蓁便来   过,还看着他流了眼泪,那时候章廷安对他堂兄的话半句都不信。   章明风当时便气道:“你现在不信,到时有你来抓着我问的时候。”   真是没想到,这时候这么快就来了!   -   乔蓁蓁跟着季氏回府的路上便听她娘说了刚刚跟国公夫人商议的定亲事宜。   季氏道:“你章伯母的意思是,若你自己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到时候成亲那日定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唔,”乔蓁蓁想了想,“我倒是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就是想到时找绫罗坊的绣娘来看看我的嫁衣。”   女子出嫁,自然是想在那日打扮的最漂亮,嫁衣和头冠都是要提前许久就开始准备的。   乔蓁蓁一直有在绣自己的嫁衣,哪怕亲事没定,多数姑娘也会提前给自己准备起来,到时候再找绣娘看看哪里可以改进,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娘,你是说这事还完全没跟章廷安说的?”   乔蓁蓁杏眼圆睁,刚刚她娘是这么说的吧?   “是啊,你章伯母说她去通知一下就行了。”季氏也有点无奈。   “噗。”   乔蓁蓁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知怎的,突然一下还有点想看看章廷安听见这事之后的表情呢。   想来定是一副呆若木鸡的傻样吧。   她想着想着便弯着唇角无声地笑了一下,叫季氏看到,捏了一下她的脸:“怎的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廷安这一晕,还让你这态度也跟着变了?”   “也没有啦娘,就是突然觉得你之前说的对,跟章廷安成亲也挺好的,大家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章伯母待我也好。”   乔蓁蓁拿早前季氏用来说服她的话又给她娘敷衍了回去,毕竟总不能告诉她娘是因为梦里梦到的那些事。   等回了乔府,季氏去与老夫人说话,要将今日跟国公夫人商议的告诉她,乔蓁蓁便回了院里,又让樱桃去跟王大厨说,明日也要准备药膳汤。   她看章廷安那模样,病怏怏的,少不得得连补三四天才行。   春杏给她换了身衣裳,开始拆她额头上盖着的纱布准备换药,边问道:“小姐明日也去国公府吗?”   乔蓁蓁点头:“嗯,王大厨说药膳头几日得连着吃,不然效果就不好了。”   春杏应了一声,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小姐自从昏迷醒来之后,对待世子的态度也变太多了。   不过她也就是个下人,自然是站在乔蓁蓁这边的,想来定是小姐突然发现了世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给乔蓁蓁额头上的伤口抹好药膏后,重新将伤口贴上,春杏照例是把药膏放在了铜镜旁边的小架子上,方便随时取用。   乔蓁蓁看了一眼那药膏,想着这几日给章廷安送完药膳之后,便找个时间再去一趟卫府,毕竟芸姐姐在她昏迷时尽心尽力帮了许多忙的。   而且她有些在意花神节前夜做的那个梦,梦里关于芸姐姐的事也是在第二日便发生了的,却被她改变了,那这个梦定还有什么是她没注意到的。   或许所有的梦都不是空穴来风。   接下来的几日,乔蓁蓁确实如她跟春杏说的一样,每日都带着王大厨做的药膳去了国公府,等章廷安把汤喝了,再回去。   她就是想着让他的身子快些好起来,却发现章廷安现在每回看她,目光里总是有几分复杂。   有一日她甚至听见他在跟章明风说:“你说乔蓁蓁到底要做什么?她不能给我个痛快吗?还是说她现在改变主意了,想先成亲然后慢慢折磨我,所以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当时的乔蓁蓁在门口都要被气笑了。   章廷安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还是说,自己之前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乔蓁蓁提着食盒走进去,眼睛往床上一瞥,慢条斯理道:“看来你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说话都中气十足,那今日这药膳章二哥哥你带回院里吧。”   话音刚落,刚刚还在精神头十足地跟章明风说话的人,这时候已经歪回了床头,咳嗽几声:“什么中气十足,你听错了,阿喜,还不赶紧去把汤端过来,没看见你家公子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他这短短的人生里能得几次乔蓁蓁这待遇啊,可得抓紧机会,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又性子突变了呢。   章廷安决定趁着自己还是个病患,乔蓁蓁还在良心发现的时候,好好享受一下。   乔蓁蓁看他这副装模作样就觉好笑,她直接将汤往阿喜手里一递,也不亲自喂了,就坐在一边看着。   章明风已经很有眼力的找了个借口开溜,屋子里只剩下阿喜和他们二人。   阿喜莫名觉得压力很大。   章廷安其实除了伤筋动骨的手和脚,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每天精神得很,就是只能待在床上,给他憋坏了。   在喝汤的间隙,他的眼睛忍不住瞟向乔蓁蓁,发现她也不说话,就那样坐着看他,杏眸里都是干净的阳光,还有一丝柔软。   章廷安突然便怔了一下。   下一瞬,飞快的移开眼,神色竟有些狼狈。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鼓擂,甚至觉得正在喂他喝汤的阿喜都能听到。   章廷安垂眸,等把一碗药膳汤喝的见了底时,他看着阿喜将碗端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和乔蓁蓁,他忽地低声问:“你真愿意与我成亲?”   乔蓁蓁看着他,咋了眨眼睛,安静片刻后,微微点头:“嗯,愿意啊。”   她说的太坦然,反倒叫章廷安没了话。   他有点后悔问这个了,乔蓁蓁怎的突然这么正经,让他都不好接话。   章廷安只得生硬地转了个话题:“咳,王大厨的药膳做的还挺不错的。”   乔蓁蓁在心里憋着笑,面上依然神色淡淡:“还行吧,王大厨的菜我吃多了,已经习惯了。”   章廷安:……   他又沉默了。   怎么回事,好像突然一下不知道要如何跟乔蓁蓁说话了似的,弄得他有几分不自在。   这时坐在旁边的姑娘又抬眼看他,突然摸了摸下巴,娇声道:“怎的,是不是很惊讶,我竟然能瞧上你了?”   章廷安听她这一说,又不服气了:“……我怎么了?城中能瞧上我的姑娘多了去了!”   乔蓁蓁轻扬了下眉,眼睛眯了眯:“哦?那你说说都有谁?”   章廷安脱口而出:“吴家二小姐,张家三小姐,李家四小姐,赵家……额。”   刚说三个,他突然就住了嘴,乔蓁蓁的神色好像不太好啊。   果然,就见原本还坐在床尾神色平淡的姑娘,这时候已经站起来,慢慢走到床头,双手叉腰,俯身盯着他看,嘴角皮笑肉不笑:“记得挺清楚啊你?是不是还挺得意?是不是还觉得挺可惜偏偏跟我议了亲?”   章廷安脑海里突然警铃大响,乔蓁蓁果然想害他!   定是准备从他这儿套了话然后就去他娘那儿告状,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立刻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 第36章   那个梦里的亲吻……   章廷安能记得这些真的全靠在书院时身边那几个嘴碎的好友时不时就在他耳边调侃两句。   他模样本就生的出挑,走在路上都有姑娘要偷看两眼。   有时在书院下学后出来碰到女院也正好要回府的贵女们,这几位便是胆子比较大的,会特意过来跟章廷安打招呼。   都是十几岁的娇小姐,模样家世也不差,只是从前乔蓁蓁在书院时最是嫌弃章廷安,从不跟他一起下学,碰都不想碰到,跟章怜回回都先走一步。   是以才没怎么看到过这样的事。   章廷安本也就是遇上了就跟这些小姐们问候两句,根本看不出谁对他有心思,也不在意这些,但确实架不住好友们的聒噪。   什么吴二小姐今日对你笑的又甜了几分,张三小姐特意来打听过你的喜好,李四小姐昨日下学的时候是专门等到你被先生罚完了才去与你偶遇的……   就这么高频率的提起,他实在想不记住都难啊!   章廷安在   心里把万山书院那几个损友挨个大骂了一遍,又让他在乔蓁蓁这儿落下把柄了不是!   就见叉着腰站在床头定定看着他的小姑娘,在他紧急的否认三连后,突然眯了下眼睛,下一瞬,猝不及防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这么慌干嘛,我又没说什么,左右我们这亲一定,这些姑娘也就与你无缘了,你要是真有属意的还是早点与你娘说说,我可不想成亲之后上演话本子里的那出争宠戏码。”   乔蓁蓁重新往旁边一坐,她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掩在袖里的手却轻轻抓了一下裙摆。   她在试探章廷安。   看梦里那个亲吻是否为真。   若是他确实不想跟她议亲,便不勉强,梦里的那个吻,她便就也当没发生过。   他确实在乔家落败时来护了她,她还是会感激他,对他好,但却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什么样的关系都要有个度,乔蓁蓁在试探,她日后对章廷安的态度要停在哪个度上。   虽说嫁娶之事多为父母之命,国公夫人也说就通知章廷安一声就行了,但因为那个梦,乔蓁蓁还是更想看章廷安自己的意思。   她嘴角噙笑,圆圆的杏眼就这样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   章廷安不知怎的,莫名叫她看出了点紧张感,他抿了下唇角,将目光移开,虚张声势地大声道:“我哪有什么属意的人,你可别冤枉我,这说的好像我怕与你议亲似的。”   说完他轻咳两声,又转回脸来,片刻后,对乔蓁蓁露出一个有点挑衅又肆意的笑:“你便等着我到时候直接去乔府下聘吧!”   乔蓁蓁无语,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下聘就下聘,说得好像要去攻打乔府似的做什么。”   不过听到他这么说,乔蓁蓁心里还是有几分放心了的。   既然章廷安也愿意与她议亲,那这事才算是真正定了下来。   那个梦里的亲吻……   或许也有几分真吧。   真想问问他啊。   乔蓁蓁敛眸,心里有些苦恼。   一个只有自己能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没注意,床头躺着的少年这时也微微敛了神色,静静看了她一会,眼里眸光难辨。   -   在一连给章廷安送了四日药膳后,第五日,乔蓁蓁改让樱桃替她跑这一趟了,因为她今日是打算要去卫府的。   乔蓁蓁还给卫芸带了礼物,是她自己新绣的一个小荷包,虽不算多贵重,但是一点心意。   在樱桃提着食盒去了国公府之后,她便带着春杏也准备走了,只是没想到在去前院的路上还碰到了乔霏霏。   她似是刚从外头回来,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   乔蓁蓁见乔霏霏没看到她,主动叫了她一声:“七妹。”   谁知只是这么一句招呼,乔霏霏好像就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她时,嘴角一僵,被她很快掩了过去,露出一个笑:“五姐姐这是又要去国公府了吗?”   乔蓁蓁将她刚刚的神色全看在眼里,闻言,轻轻点了下头:“对啊,那我就不与七妹多聊,先走了。”   她没说实话,不知怎的总觉得乔霏霏有些奇怪。   离开前,她又回头看了乔霏霏一眼,她步伐虚浮,显然是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乔蓁蓁收回目光,心里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管,直接出了府。   她已经提前让人去卫府给卫芸说过今日要来,是以卫府的管家直接就将人带到了卫芸的院子里,乔蓁蓁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阵浅浅的药香。   不是那种苦涩的味道,而是很好闻的草木清香。   卫芸的院子里有好几个架子,上头放着正在晒制的药材,她正巧在一个晒簟前拨弄里头的草药,听见院外的声音,她扭头看过去,一眼就看到跟在管家身后的乔蓁蓁。   卫芸笑起来,本就娇美的脸在阳光下更加明艳动人。   她放下手上的活迎了上去:“蓁蓁你来啦,身子好了么?我看看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她边说边自己凑到乔蓁蓁的额角,轻轻先开纱布看了一眼那个伤口的恢复情况,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嗯,已经快长好了,之后可以每日多涂一些我给你的那个药膏,疤痕去的更快。”   乔蓁蓁挽住她的手,笑眯眯道:“知道啦,芸姐姐给的药膏我每日都在用呢,今儿就是特意来谢谢你的,我晕着那几日还让你也跟着操心了。”   “这有什么的,你花神节那日对我可是救命之恩,我不管如何报答都不为过。”   卫芸将她带进屋里,又让丫鬟去下头泡茶,两人便在屋里说话。   彼时已是八月盛夏,屋子里放了一盆冰,开着窗,倒也不是很热,乔蓁蓁看着那盆冰便知,芸姐姐在府上确实是得卫大人宠爱的。   金梁城的夏季到了八九月便有些难熬,但冰的价格却不低,不是大户人家都供不起,就连一些品级低的朝廷官员府上,只怕都只在主人家的屋里有冰。   卫大人的官职也不算高,卫芸屋子里却放了一整盆冰,想必就是为了让她在夏天过的舒适些。   乔蓁蓁在桌边坐下,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笑道:“芸姐姐,这是我自己绣的,赠你做小礼以表心意,不是多贵重,你可不能推辞,不然便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闺友之间赠些荷包手帕团扇都是常有的事,卫芸听她这么说,其实心里是高兴的。   她也没有扭捏,接过荷包道了谢,便仔细收入袖中。   乔蓁蓁见她收了,心满意足,她最怕芸姐姐与她客气,反倒见外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乔蓁蓁对外头晒着的药材很感兴趣,想让卫芸带她去看看,卫芸自是答应了,只是又叮嘱道:“只能看一会,外头正是晒的时候,别把你给晒坏了。”   她知乔蓁蓁从小便是被府中娇养长大的,只怕没晒过这样的大太阳。   乔蓁蓁忙不迭地点头,迫不及待就拉着她又去了院子里,卫芸边指着药簟,边挨个给她介绍这些药材,眼里有一种熠熠的光彩。   这时候的芸姐姐又很是不一样了。   乔蓁蓁兴致勃勃地听着,心里如是想。   等到卫芸把院子里的大部分药材都介绍完,带着她去了院中的一处小亭子里坐下歇着,笑问她:“我好像说了许多,蓁蓁可会觉得无聊?”   “不会呀。”乔蓁蓁摇头,“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呢。”   她不会医,但听卫芸说却不会觉得突兀,大抵多少也有点欣赏美人的心思在吧。   乔蓁蓁端起一杯冰镇过的花茶,听卫芸说这也是她自己晒的,当即便细细品味起来,顺带着还问了一下花神节之后她可还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她想看看能不能从卫芸这获得一点梦中的线索,毕竟这是她目前为止唯一改变过的梦境。   卫芸想了想,摇摇头:“从那之后,我除了去灵心寺给你诊脉那两日,其余时间都待在府里没有出过门,倒也还安全。”   乔蓁蓁听着就有些同情她了:“那是不是很闷啊,若不是我摔了那么一跤,本可以早点来找你,陪你解解闷也好。”   卫芸笑笑:“也没什么,在淮南时我便习惯了,况且父亲近些时日也有烦心之事,我怎好再出去乱走让他担心。”   听到她说起卫大人,乔蓁蓁眸光一顿,顺势便问了一句:“卫大人怎的了?”   “他最近这段时日每每下值回来都面露疲色,前几日府上还来了位贵客,将人送走后父亲便独自在书房坐了一下午,我其实还有些担心。”   卫芸说着便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有些担心卫大人。   他爹只娶了她娘一人,生了她和弟弟,家中也就他们一家四口,弟弟如今才十七,还未入仕,父亲在朝中遇到什么,回来也就只能跟她娘说两句。   但她娘说到底是个内宅妇人,出身普通,也无法为丈夫解忧。   卫芸总是担心他爹日后要忧思过度,对身子不好,是以她在发现卫大人最近状态不对后便多关注了些,也问了几句。   乔蓁蓁默默听着,忍不住问:“是哪位贵人啊?莫不是卫大人在朝中工作不顺?”   她想问的多些,因为那日卫芸遭掳,事后她便也猜测过,或许这个事情会与卫大人有关呢?   既然是梦里梦到的事,那便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卫芸说起这个,神色便肃然了几分,与乔蓁蓁道:“我不认识那位贵人,是那日偶然在府里远远遇到看了一眼,后来问过管家,说是睿王。” 第37章   乔家遭难可是因为……   卫芸今岁才来的金梁,也不怎么出门,自是许多人都不认识。   但对睿王在外的名声却是有所耳闻的。   听说睿王楚绍温润如玉,风度翩翩,才识也是上乘,在金梁城里风头正盛,如今怕是只有六皇子恒王能与之一较高下。   但卫芸远远的那一眼,却不这么觉得。   她虽然看不真切,但或许是因为习医多年的缘故,她看人有种直觉,总觉着这个睿王好似不像外头传的那般温润。   更主要的还是,在他走后,父亲沉着一张脸进了书房,还吩咐人不许打扰,连送茶都不用。   乔蓁蓁听到睿王二字,脑海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却没抓住。   她看卫芸神色肃然,不禁道:“芸姐姐怎的了,怎的这神色?可是睿王与卫大人说了什么?”   卫芸也没瞒她,只叹气:“父亲其实也未与我说什么,只说睿王来是有事相商,让我莫要多心,只是我总觉得……”   说到这她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睿王身份贵重,她还是不好议论,只是心里对此却还是有几分在意。   她是个女儿,爹不与她细说也正常,想来是觉得她也不懂官场这些,没必要多说,但卫芸其实比他爹想的要敏锐许多。   乔蓁蓁看她眸光沉凝,知道她定是有些话想说却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也是,她们虽说一见如故,但到底也才相识不久,有些话可能芸姐姐还是会有所顾忌。   于是她也没追问,反而与卫芸道:“芸姐姐,若卫大人真是在朝中有什么烦心事,到时候我问问我大哥就是了,还可以让章廷安也问问章伯父,他们都在礼部,说不定能知道一二。”   卫芸感激地看向她:“谢谢你啊蓁蓁,我爹的事反倒还让你操心上了。”   乔蓁蓁故作不喜地叉腰:“芸姐姐你又见外了,这样说我可就不高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怕是我多事,等下冒犯到了卫大人呢。”   卫芸给她斟茶,轻轻一笑,心下还是决定将刚刚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了:“好好好,是我见外了,其实我也不是担心父亲在的礼部遇到什么难以处理的公务,而是在意睿王来找他这事。”   “嗯?这是为何?”   乔蓁蓁有些疑惑。   她久居深闺,从没关注过父兄们在朝中的事,毕竟作为一个千金小姐,平日里也没人与她说这些,是以一时半会没明白卫芸话里的深意。   卫芸也知道这一点,于是细细与她道:“我刚来金梁时便听过睿王的名头,年轻有为,温润知礼,得圣上喜爱,可这宫中皇子也不仅仅只有睿王一个,蓁蓁可知恒王?”   “知道呀。”乔蓁蓁点头,“不过恒王殿下在城中的名声好像不如睿王大,我只在书院时听先生说恒王才学过人,而且为人十分谦逊,想来是比较低调吧。”   卫芸微微点头,垂眸看着自己手中团扇上山中明月的图案,缓缓道:“恒王于学识上确实惊才绝艳,在淮南,他的名声其实是比睿王更响的,可是在这金梁城却不尽然,蓁蓁可知为何?”   “是……”乔蓁蓁突然神色微顿,不确定道,“有什么人故意压着了?”   在说出这句话后,她心里悚然一惊。   若真是有人故意压着恒王的名声,那还会有谁?只能是睿王。   因为他是这么做的既得利者。   乔蓁蓁又想起第一次见到睿王那次,那时她便莫名觉得睿王不如旁人说的那般芝兰玉树,文质彬彬,反倒有几分叫人看不透的戾色。   现在这么一说,她便越发觉得那时候自己的直觉没错。   睿王其实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卫芸见她已经猜到,也点了点头,又道:“如今圣上看重才学,在文人学子的口里有个好名声,在圣上面前应当也会得宠一些,更要紧的是,圣上一直未立太子,但皇子们却都已经陆续出宫开府了。”   说到这,卫芸抬眼看了看乔蓁蓁:“蓁蓁可知我的意思?”   乔蓁蓁从刚刚起便收起了早前一派轻松的神色,她虽不太懂朝堂之事,但很聪明,卫芸已经点到这个份上,她自然能明白。   皇子们出宫开府便意味着年龄到了,现在东宫之位空悬,这些适龄的皇子怎么可能没有想争一争的心思。   四皇子睿王想在名声上压六皇子恒王一头,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跟卫大人又有何干?莫不是睿王现在就想开始拉拢朝臣了?   可圣上的身子还康健着呢,他未免太心急。   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乔蓁蓁还是将话问了出来:“芸姐姐可是担心卫大人日后卷入党派之争?”   卫芸点头,她确实忧心的这个。   “我此前虽不在金梁,但因着当初在淮南被那富家公子蒙骗的关系,也跟着听他们议论了一些朝中之事。”   那时她尚还有几分单纯,跟那位公子走的近,偶尔能听他对一些事高谈阔论,淮南远离金梁,那儿的士子们谈论宫中之事也没有在金梁这么避讳。   立储向来是大家最为关心的,卫芸也是从他们的言谈间知道了宫中之事。   “圣上如今五十有四,刚过天命之年,膝下五位皇子均已及冠,大皇子瑜王更是已过而立,只是似乎为人并不聪敏,不太得圣上喜爱。”   “四皇子睿王母族显贵,薛氏一族在金梁更是风头无两,加之睿王风评上佳,才学虽不如六皇子恒王,但听那几位富家公子所言,睿王为人处事成熟圆滑,圣上对其也算满意。”   “五皇子佑王在几位皇子里并不打眼,因母妃身份不高,只是个嫔位,一直是养在娴妃宫中,才貌均是平平,背后又无母族助力,想要入主东宫只怕艰难。”   “六皇子恒王与七皇子庆王听说情同手足,从小一起长大,恒王又是萧淑妃所出,如今后宫除了薛贵妃,再往下便是萧淑妃了,加之他才学过人,在淮南无人不对之交口称赞,道他不仅为人谦逊,还胸怀宽广,在士子们眼中颇有贤名,只怕跟睿王比起来也是不差的。”   “几位皇子要说机会,谁都有可能入主东宫。”   卫芸说了很长的一番话,听的乔蓁蓁双眸圆瞪,瞠目结舌。   她端着茶都忘了喝,只呆呆地问道:“芸姐姐你、你怎知道的这么多?”   便是自己这个从小在金梁城长大的世家小姐,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但却仅限于几位皇子姓甚名谁,是哪位娘娘所出,有无婚配这些表面信息。   像卫芸这般深想,她却是没有过的。   乔蓁蓁越想便越佩服卫芸,她在舅舅家只是个普通姑娘长大,却已经能想到这么多,若是她不曾被送去淮南,如今还不知会有如何的聪慧。   卫芸看她呆愣的模样,只觉可爱,轻轻笑了一下:“我在淮南时因跟着师父学医,所以有时也戴上面纱跟他一起去医馆或一些府上出诊,是以除了在那位富家公子身边,其余时候也能听到些杂七杂八的消息,这些都是我自己总结的。”   她也是在那日看到睿王来府上之后才开始想这些,也没想到从前在淮南听的闲聊有一天真能用得上。   乔蓁蓁忍不住由衷地赞叹:“你好厉害啊芸姐姐,比我认识的那些大家氏族里的小姐们还要厉害。”   她现在觉得,芸姐姐也许是真能帮卫大人分忧的,   而她若是想要改变梦里乔家的结局,也要像芸姐姐一样,凡事要开始深想,细想,不能再如从前那般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了。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只是一些凑巧罢了。”卫芸笑着摇摇头,又正色道,“所以我觉得睿王来找父亲并不简单,虽我说的那些都是听旁人传来的,并不能做得准,但至少睿王对东宫之位应是有野心的。”   只要想要那个位置,入朝堂之后拉拢朝臣入己方阵营便是必然。   但夺嫡一事放在谁身上都是要冒极大风险,若最后睿王不能成功入主东宫,当初被他纳入麾下的朝臣都不会有好下场。   卫芸不想卫家走上这条路,即便真到了那个时候,做个保皇党也是最稳妥的。   乔蓁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便想,那乔家遭难是不是就因为卷入了夺嫡的党派之争?   她不能确定,毕竟现在对爹爹和哥哥们在朝中的事情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得想法子了解的更多才行。   这日从卫府回来后,乔蓁蓁就在捉摸着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去向她爹和哥哥们打听才好呢?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要先记下,她直觉是梦里很关键的一环。   在乔蓁蓁低头思忖的时候,春杏像往常一样准备开始给她额上的伤口抹药膏。   感觉到额角冰凉的触感,乔蓁蓁回过神来,想起今日还从卫府带了两盒新的药膏,芸姐姐说这药膏每日要涂抹三次,用量也要足,祛疤效果才更好。   她顺手便打开一瓶新的药膏闻了闻,下一瞬突然皱了皱眉,对春杏道:“等等再涂,把你手上抹的给我看看。”   春杏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里那所剩无几的一瓶递了过去,好奇问:“小姐,怎么了?”   乔蓁蓁将那瓶旧的药膏拿过来,也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开始一手拿新的一手拿旧的,反复来回闻了好几次。   春杏看着心里一个警惕:“小姐,难道这药膏有什么不对?”   可这就是卫小姐给的啊,她们已经涂了好几日了。   乔蓁蓁眯了眯眼睛,在又对比了几次后,终于把两瓶药膏都放下,神色微微冷了下来:“这瓶旧的气味有些不对。” 第38章   谁要害我?   其实刚刚春杏打开旧的那瓶药膏时乔蓁蓁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若不是她顺手又打开了一瓶新的,只怕都发现不了这点异常。   因为那种气味非常微弱,非得放在鼻尖反复对比闻过才能察觉出来,也幸亏她对气味的嗅感比旁人更敏锐些,这是乔蓁蓁天生的,小时候章廷安还说她这鼻子跟小狗似的。   乔蓁蓁把那瓶旧的膏药拿在手里看着,神色不太好,春杏在一旁已经吓坏了,不住道:“怎么会呢,这膏药我日日给小姐涂,十分熟悉,并未被换过。”   她素来心细,药膏日日都要过她的手,连里头还剩多少她都记着的,今日打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嗯,或许是被加了什么东西。”乔蓁蓁抿着唇想了想,吩咐道,“春杏,你把这瓶送到卫府去给芸姐姐,让她看看里面究竟是添了什么,出去时走后门,莫叫人看到了。”   春杏应下,赶紧拿着药膏走了,樱桃在一旁气红了脸:“小姐,在我们自己的院里,怎的还会有这种事!定要好生查查!”   乔蓁蓁敛眸,自己把新的药膏重新抹到额头上,皱着眉道:“确实是该查查,你去院子里问问,今日大家都在做些什么,另外叫青山去七小姐的院子外头先盯着。”   若是有人想往她的药膏里添什么东西害她,那府中只有乔霏霏会起这么个心思。   只是现在一切都没有证据,是她的猜测而已,自然也不能去与娘亲和祖母说。   乔蓁蓁十分厌烦这些后宅腌臜,她以前觉得乔府的后院里算是干净,他爹只纳了一个妾,那位姨娘生了个庶子之后便一直挺安分,她娘也没烦心过这些。   二房她小叔虽妾室有好几个,但左右也是他们二房的事,与她也没什么关系,除了她二婶和这个七妹。   乔霏霏对她有一种攀比又嫉妒的心理,过去乔蓁蓁虽然心里不喜,但却没有真正在意过这些,但是现在她觉得是得对二房提防些了。   她娘说得对,嫉妒和嫉恨是不同的。   这样的心理日复一日,她们很可能便会从不盼着你好,到真给你使绊子,做出些害你的事。   虽说小叔与她爹是亲兄弟,关系尚可,但小叔太散漫,平日除了去上值,其余时间便是跟同僚或好友喝酒打牌,对家中之事都不怎么上心。   或许就连赵氏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他都不知道。   乔蓁蓁将新的药膏放好,不管如何,她这院子看来是太久未敲打过,下人们都散漫了。   不然就算乔霏霏想动她的药膏,也不该这么容易。   她今日出门前才抹过一次药,那时药膏还没有什么异常,怎么就出了一趟门,回来就不对了呢?   乔蓁蓁想到这,又不由去想,她的院子是如此,那她爹娘,她哥哥们的院子呢?也是这般“漏风”吗?   乔家后院一直比较平静,加之还有老夫人坐镇,是以也没什么作妖之人,她娘季氏现在管着整个府里的中馈,平日十分忙碌,未尝不会在这方面就疏忽了。   如今既然觉得二房赵氏他们心思不单纯,她也得提醒点她娘,他们这头各个院里的人还是得清点一番了。   乔蓁蓁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靠到了软榻上。   考虑这些事可真累啊。   她喜欢过简单的日子,是以从前对这些都没有上过心,但自从做过那些梦后,她便觉得好似什么都有可能导致乔家走向末路,她须得各处都留心,都提防,都想着。   这对从前只是个无忧无虑大小姐的乔蓁蓁来说,刚开始总还是会有些吃力的。   等她在榻上小憩了半个时辰,春杏回来了,药膏被留在了卫府,她与乔蓁蓁道:“卫小姐说她须得仔细看看,恐怕要明日才能得知药膏里多了什么。”   “嗯。”乔蓁蓁微微点头,“你也跟着樱桃一起,查查今日我不在院里的这段时间,几个下人都有什么动作。”   樱桃擅长与人套话,但春杏更细心,更容易发现问题。   乔蓁蓁将话吩咐下去之后,便从榻上起身,进了里间。   她从枕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信封,里头放的是她记下的梦,还有记录的线索,现在很只要有时间她便会拿出来看一看,理一理。   今日卫芸说起几位皇子立储一事,乔蓁蓁便写了上去,因还不能确定乔家遭难就是因为这个,她在旁边还打了个问号。   还有睿王,现下也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   乔蓁蓁在纸上写写画画,决定过两日找个机会去她二哥的院子里晃悠一番,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二哥刚刚入翰林院没多久,心思还不深,不像大哥和她爹,她若是想打听什么,定马上就要被他们察觉。   另外就是章廷安落马一事。   这几日她天天往国公府跑,倒是也问过他当初究竟怎么回事,她记得章廷安的骑术是极出色的。   章廷安说起这个时,神色也有些不对,兀自摸着下巴嘀咕:“我觉得我的落马不是那般简单。”   他本是没打算与乔蓁蓁细说的,只想着自己派人去查就是,只是看着她这么巴巴望着自己,一副很想听的样子,章廷安又不由地想说。   “就是那日我与书院的几个好友提前约了去南郊的马场跑马,本来在那儿我有一匹自己的马,只是那日我那匹踏雪不知怎的病了,骑不了它,我便另外选一匹。”   章廷安现在想来,问题就是出在重新选的这匹马上。   这是马场的人牵来给他推荐的,他当时看过这匹马,并没有什么问题,还试骑了两圈,也是匹不错的马。   只是等跑起来的时候,不知是怎么了,在过弯时这匹马突然嘶鸣一声,像发了狂似的开始不受控制,他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拉紧   缰绳,可马发起狂来人是拉不住的,除非能重新安抚好它。   但这不是他自己的马,章廷安只能一边在马背上尽量保持平衡,一边想要找个机会直接弃马,然而没等他找到这个时机,身下的马已经在剧里挣扎中冲向了最近的围栏。   马蹄高高扬起,章廷安这下没能抓住缰绳,被甩下了马背。   “怎么会突然发狂呢?”   乔蓁蓁疑惑,这事果然有问题。   章廷安的神色也严肃了几分,沉声道:“前两日我已经让人去马场查了,当初给牵来这匹马的人已经找不到了,问过马场其他人,都说他已经不在马场做事,回老家了。”   说到这里,乔蓁蓁都能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这个人明显有问题。   “莫不是他故意给你牵一匹有问题的马?”   章廷安摇头:“我在骑之前检查过,能确定那匹马没问题,后来我让人顺便也去看了那匹马,依然没看出问题,似乎只是单纯受惊了,而我出事的那处已经被重新修过,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可怎么会偏偏那么巧呢。”   乔蓁蓁皱着眉,感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嗯,确实太巧了。”章廷安看着自己手上的绷带和腿伤的伤,缓缓道,“不管这马是如何惊的,能确定的是,这都是冲着我来的。”   并且明显是下了死手。   章廷安不是没有过惊马的经验,但那天那匹马发狂的情况格外严重,不是一般的惊马,当时他的心里就有疑惑,只是情况紧急,也无法让他去细想。   后来摔下马时,章廷安的脑海里还在想,别是有人要害我?   是以他在醒来后其实就已经着人去查过,虽然没能查到马发狂的具体缘由,但至少当初想的是能肯定个八九分了。   乔蓁蓁看着章廷安,有些忧心起来,忍不住道:“你平日里招猫逗狗,说话也不好听,莫不是惹到什么人了。”   章廷安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又被攻击了:“我怎么就说话不好听了?”   乔蓁蓁“哎呀”一声:“那是重点吗?我是让你想想平日里都得罪了些什么人!”   “没有啊,”章廷安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我这身份能得罪什么人?况且我也不爱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玩。”   他这说的是实话,虽然平日里不务正业,但他这个纨绔子弟也是很有操守的,只跟自己玩得来的人一起。   而且以他晋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在金梁城实在是很难结仇。   章廷安正是不明白这一点,最近这两日在心里把自己周围人的名单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没有一个人有动机做这个事。   “既然想我出事,那定得有个理由,否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章廷安吃了颗荔枝,含混道。   他这句话乔蓁蓁也认同,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谋划这么一场意外,可是章廷安在金梁确实不会有什么仇人,即便是些小打小闹也到不了这个份上。   毕竟他说那马发起狂来就是要把他往死里整的,若不是他摔下马后护了自己一下,加之自幼习武身体素质好,反应快,只怕踩也要被马踩死。   两人说到这,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各自心里都在想这事。   突然,他们不约而同抬头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来,两人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花神节那晚的事。   若说真有什么事能让章廷安多个结仇的人,那花神节那晚他救下了卫芸,坏了这事背后之人的计划,也算是一种结仇吗?   “你说会是做那件事的人吗?”乔蓁蓁问。   “不确定。”章廷安沉吟片刻,道,“若真是那人,那他对我未免也太狠了些,除非他掳走卫小姐是要做什么大事,不然不至于此。”   “又或者,我坏了他这件事,他便怕我还会坏他其他事。” 第39章   他听到了乔蓁蓁那日说的话……   章廷安的话一说完,屋子里两人一时又沉默下来。   乔蓁蓁忍不住皱了下眉:“若是照你这么说,那你这次没事,日后岂不是还会有危险?”   “那怎么能算没事,我跟死过一次似的。”章廷安撇了撇嘴,不过还是道,“但至少知道了有这么个人在针对我,日后我也能提防些。”   他遭这么个意外很大部分原因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毕竟身为晋国公府的世子爷,在金梁城里没什么人敢动他,就连薛家的人也不会轻易跟他别什么苗头。   一个是因为国公府在金梁城的世家地位在这,另一个便是因为章廷安其实很能打,一般人动不了他。   乔蓁蓁看他一眼,忍不住嘀咕:“有没有那么夸张啊,还跟死过一次似的?”   章廷安迎着她的目光,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把头一偏,兀自道:“你不懂。”   他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在昏迷那几天,章廷安便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似的,意识昏昏沉沉,一会好像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周围昏天黑地,一会又好像飘到了空中,能模糊看到和听到屋子里的人和说话声。   他知道自己刚昏迷的第一天,爹娘就请了太医来,一大家子人都围在他的屋子里,面上焦急,他还听到了太医的话,说他跌下马时可能头部受到重创,所以才会昏迷。   但其实章廷安在落马那一刻已经尽力在护住头部了。   后来他的屋子里来来去去了好些人,只是不知怎么的,乔蓁蓁来的那次他偏又没看见,所以章明风与他说时,他还不信。   但是后来有一天,他躺在床上意识模糊时,听到了乔蓁蓁说话。   那是他又一次觉得自己灵魂出窍的时候。   他飘在天花板上,看见乔蓁蓁坐在床边,嘴上喃喃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问他怎么还不醒,还说什么也不知为何乔家会遭了难,说她心里乱……   章廷安那时感觉自己还飘着呢,意识也不算清醒,但还是疑惑了一下,乔蓁蓁这是在说什么?乔家遭难?遭什么难?   可是也就这么一次,之后他便再也没听乔蓁蓁说起过这些。   再然后,他竟然就醒了。   就好像灵魂出窍的那几日是场濒死的梦一样,不知是什么又给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章廷安一直觉得自己这段经历有几分神奇,甚至有时候还会出现几分恍惚,感觉脑子里多了一些莫名的记忆。   但那些画面稍纵即逝,就像是他走在路上,眼神从路边瞟过,看到了一束开着的小花,但也仅仅只是看到了而已。   若是让他之后再去回想那束小花是什么模样,他是回忆不起来的。   那些记忆也就像从他脑子里过了一遭,没留下半点痕迹。   章廷安虽然对此有些疑惑,但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办法,他还问过后来再次来府上替他诊脉的太医,太医只道可能是落马昏迷的一点后遗症,慢慢就好了。   于是章廷安也就尽量不去在意了。   就像他现在也很想问一下乔蓁蓁那时候说的乔家遭难是什么事,但又觉得很难解释自己的那么个状态,甚至怕这些真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是以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没问。   乔蓁蓁看他这副“一人扛下所有”的模样,心里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想着这应该也不是重点,她的一门心思还是放在了章廷安落马和卫芸被掳的那件事上。   那日她跟章廷安后来又就这两件事的关联做了诸多猜测,几番想来还是章廷安之前说的那句“怕会坏了幕后之人其他事”最为可能。   不然若只是单纯的报复,未免有些多此一举了。   毕竟花神节那日人都救下了,现在来报复能有什么用呢?   乔蓁蓁坐在床边,看着手里记了线索推测的几张纸,把章廷安落马和卫芸被掳两件事用线连了起来,然后她凝眸想了想,提笔在旁边写下了“睿王”二字。   这是目前为止,她一路理下来,唯一出现的一个关键人物。   睿王想   要拉拢卫大人,会跟芸姐姐被掳一事有关吗?   可惜她当初关于卫芸的那个梦里能给的信息太少了,到她逝世便戛然而止,卫大人出现在那个梦中,只在卫芸出殡那日,除了悲痛,看不出什么端倪。   乔蓁蓁想的有点脑壳疼,轻轻呼出一口气,把几张纸重新叠起来放进信封,然后将信封藏入暗格里。   她现在的线索还太少了,多想无益。   眼前要处理的还是她药膏里被人添了东西的事。   卫芸说第二日便能有个结果给乔蓁蓁送来,果然没有食言,在乔蓁蓁派春杏又去了一趟卫府之后,春杏很快就到带了话回来。   她一脸后怕,对乔蓁蓁道:“小姐,卫小姐与我说,这瓶旧的药膏里被人加了枯黄草的汁液,长期涂抹的话会加重你的疤痕!之后就很难再消了!”   枯黄草的汁无色,只有极浅的一丝青草的味道,加在药膏里能很快渗入膏体,不留下痕迹,因为药膏本身也有气味,所以那丝青草的气味融入进去并不明显,甚至不像乔蓁蓁那样两番比对,一般人也闻不出来。   乔蓁蓁听后,眯起眼睛。   心道果然如此。   她就说乔霏霏为何要动她的膏药呢,除了想她留疤,也没有别的可能。   那日她来院里就几次三番说到的这个,想来是确定她确实会跟章廷安议亲后,心里就起了这个心思。   也许她额头上留了疤,国公府便不愿议亲了呢?   乔霏霏自己没说上薛家的亲,自然也不想乔蓁蓁说上国公府,压她一头。   想到这,乔蓁蓁扯了扯嘴角,这七妹现在敢给她的药膏做手脚,赶明儿不知道再遇个什么事,就敢给她直接下药了。   “院里的人昨日你们问过了吗?”她又问道。   春杏和樱桃点点头:“都问过了小姐。”   说着,她们便把昨日从院里几个下人那儿问的话一一告诉了乔蓁蓁。   樱桃:“昨日王妈和阿翠休息,两人出了府去买东西,我们回来之后才回,小福和小禄负责院里扫洒,之后又去了后厨给王大厨帮忙,两人也一直是一块儿的。”   春杏:“还有小寿和阿曼,阿芳,都说干完活就回了屋里休息,这三人里,小寿说曾被二公子院里的王权叫走忙帮干活,奴婢去问过王权,也证实了。”   “还有张妈呢?”乔蓁蓁问   春杏道:“张妈有些奇怪,她说昨日她与阿曼他们一样,干完活就回屋休息了,只是她跟王妈一个屋,王妈出去了,便也没人能佐证,不像阿曼阿芳两人一个屋,至少两人说的能对得上。”   乔蓁蓁轻轻摇着扇,回忆了一下,张妈是前两年来她院里的,当时是王妈介绍到府里来的,说是她老乡,家中遭了灾,这才到金梁来谋生计,有一个儿子,在城里给人抄书赚点钱,她则卖了身契在乔府。   “好,我知道了。”乔蓁蓁淡淡道,“这事谁都别说,你们昨日去问话他们可有察觉什么?”   “没有的小姐。”樱桃赶紧道,“我们都是当作闲聊问的,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事。”   乔蓁蓁点点头,把那瓶旧的药膏重新放回之前的地方,然后对春杏吩咐了几句,又对樱桃道:“这几日你就盯着些张妈,另外,让青山去打听一下的张妈的那个儿子。”   除了樱桃和春杏,乔蓁蓁还有一个小厮就是青山,这三个人都是当初她娘给她挑的人,跟在她身边已经有些年头了,都是信得过的。   原本青山只在院里帮她做些跑腿的活,没干过什么大事,现在乔蓁蓁要查的东西多了,只能把青山用上。   但青山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厮,哪怕再机灵,现在能做的也有限,乔蓁蓁都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把他送到章廷安那儿训练训练,让他以后好能担点事。   至于为什么是章廷安,主要还是因为若是送去两个哥哥们院里,乔蓁蓁一时半会也没个理由,但若是送去章廷安那儿,她还能说是怕花神节那日的幕后之人也盯上自己,所以想让身边的下人再机灵点。   其实那日听了章廷安说他叫人去查落马的事,乔蓁蓁才发现,原来她一直觉得纨绔的章廷安,身边竟然也有那样的人。   听他说那是从老国公祖父手上就传下来的一批人,专门给章家办事,现在大部分都掌握在国公爷手上,章廷安身边只有那么两三个。   毕竟他一个纨绔子弟平日里不是酒楼就是戏楼的逛,国公爷说给他三个人都是抬举他了。   乔蓁蓁打定主意,等府里这事完了,她就去与章廷安说。   -   七月末的金梁,已经是最热的时候,乔府各个院子里天天都要用冰,其中以乔蓁蓁的院里最甚。   她除了府中用冰的份例之外,多出来的均是由大房自己私库出钱,每年夏日都要花不少银两。   乔霏霏看的眼红,但在这事上却没办法去学乔蓁蓁一样,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只因他爹俸禄不高,二房名下的铺子庄子盈利也没有大房好,偏偏孩子还多,她虽是嫡女,但这时候还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大房的乔蓁蓁。   这日她院里的下人又领了点冰回来,虽分量看着也过得去,但一想到乔蓁蓁院里的冰定又比她多的多,乔霏霏就心里不得劲。   不过这时她的丫鬟倒偷偷过来凑到她耳边说了件事:“小姐,我刚回来时看见卫家的那位小姐来了,神色匆匆的去了五小姐的院里,不仅是她,门房说今日五小姐院里还一连来了好几个大夫。” 第40章   省的闹心   丫鬟的话让乔霏霏心上一喜。   她对身边的的丫鬟问道:“张妈此前可有什么消息递过来?”   乔霏霏身边也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一个春桃,一个婉萍,其中以婉萍最得她心,她也最信任婉萍,只因婉萍是她娘从外头买回来的,无亲无故,她反而放心。   乔府里的家生子,赵氏和乔霏霏是不会贴身用的,最不济也得像是春桃这种当初管家从人伢子那儿买回来教好了,让府上几个院子来挑人,乔霏霏才挑中了她。   这样春桃的身契在她手上,与府里其他人也没什么干系,才更好控制。   现在凑在她耳边说话的是春桃,见乔霏霏问起,马上道:“前两日我刚刚找过张妈,她说五小姐一直在用药膏,现在她的额头不需要纱布一直盖着了,是以每日抹没抹都能看出来。”   乔霏霏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从那日到现在也有十来日了,时间确实差不多了,没想到那江湖郎中还真有点本事。”   说完,她坐到了自己的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那张脸,笑起来:“这两日将前不久才从兰香阁买的凝香膏给我用上,听几位用过的小姐说,这香膏用了之后,便能肤若凝脂,光彩照人,也让我到时候好光鲜点去五姐姐院里看她。”   春桃应下,赶紧去找香膏了。   等她拿着一个小瓷瓶出来,乔霏霏又道:“今日你不要去乔蓁蓁的院子那儿找人打听了,让我们相熟的后院门房去问,看看乔蓁蓁那儿叫了那么多大夫是不是那么个事,别等下我白高兴一场。”   春桃:“知道了小姐。”   “婉萍,给我换身衣裳,今日我要出门逛街。”   乔霏霏起身,不准备继续待在府里,免得乔蓁蓁那头到时突然怀疑到她头上。   等乔霏霏换好衣裳出了府,不远的一处回廊下,樱桃探出头来,心道小姐果然想的没错,七小姐还真出府了。   她一路小跑回去告诉乔蓁蓁。   乔蓁蓁坐在屋子里,正在与卫芸喝茶,再看卫芸,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紧张感。   卫芸吃着乔蓁蓁给她的冰碗,在炎炎夏日也觉得凉爽了不少。   她看着乔蓁蓁也吃的一脸幸福的模样,看来是对今日之事有几分把握,不禁问道:“蓁蓁如何觉得这便是你七妹做的手脚?”   卫芸没有跟兄弟姐妹一起长大,以前在舅舅家虽也有表姐妹,但她在府中只是借住,更像一个外人,自然也很难想象这大宅后院的一些阴私。   是出于什么心理,竟会对姐妹做出这样的事?   女子在这   世道本就不容易,世家贵女看似活的比普通人家的女子要好不少,但规矩也多,对容貌这一点更是要求严苛。   乔家七小姐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乔蓁蓁闻言,放下冰碗,叹了口气:“芸姐姐可能不知我这七妹,其实别说你,有时候我也不知很多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药膏这件事,整个府里除了她,我也想出还有第二人会这么做了。”   “左右等着晚些时候,这事也就该尘埃落定了。”   乔蓁蓁用小勺轻轻搅着碗里晶莹剔透的冰沙,神色有些恹恹。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整日琢磨些这样的事,但总不能就叫人欺到头上来。   这事还是赶紧解决的好,省的她心里一直想着,闹心。   -   这日乔霏霏直到傍晚才从街上回来,一进了自己院里,就打发春桃又出去了一趟,等人再回来时,便问:“门房那人如何说了?”   春桃低声道:“他问了在五小姐旁边那处空置院子做扫洒的下人,确实是因为五小姐那伤口这几日突然严重流脓,才叫了卫家小姐和另外几个大夫来看。”   “但是大夫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卫芸也没看出哪里有问题,只好像说回去重新给五小姐配药试试。”   乔霏霏点头:“行,一会等晚些时候,你找个时间将张妈叫到西南角的小花园,把我的话带给她。”   说着,她便招手,让春桃附耳过来,又吩咐了几句,春桃微微点头,低声道:“知道了小姐。”   是夜,亥时末,乔府西南角的小花园,一个老妇人对身前的丫鬟道:“春桃姑娘,应该做了这最后一件事便好了吧?老身的身契还在五小姐那儿,实在是心慌啊。”   春桃垂眸睨着张妈佝偻的身形,神色有几分倨傲:“这事于你来说最是容易不过,想想你儿子,如今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我家小姐,只怕明儿就要被人绑走断手断脚,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说完,她也不再跟张妈废话,转身就走。   此时各府各院都已经熄灯歇下,整个乔府里万籁俱静。   张妈拿着手里的东西,在一片漆黑的小花园里咬了咬牙,终于也走了。   她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七小姐这次交代的这个事确实不算难,甚至比起早前她做的事已经算是容易多了,只要她做的隐蔽些,定不会被发现。   只是七小姐让她做的急,只怕今晚她是没得安歇了。   寅时三刻,浓黑夜色渐渐冒出一点微弱的白,再过不久便是黎明。   黎明前夕的这片刻,是人最困倦的时候,乔蓁蓁的屋子里,春杏打了个哈欠,透过窗户看了眼外头的天,揉着眼睛打算去跟樱桃换班。   她守夜到这个时候,再往下便要精力不济了。   等春杏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没过多久,一个驼着背的人影就快步走了过来。   张妈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垫着脚走了进去,为了怕发出声音,甚至鞋都没穿。   她摸黑走到乔蓁蓁的妆台前,把放在旁边的那瓶药膏拿了过来,然后又拿出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倒了进去。   一边倒她一边往旁边的床幔看,生怕里头睡着的人有什么动静。   眼见着小纸包里东西就要倒完,张妈崩着的一根筋刚想松松,突然外间的门猛地被人推开,发出啪地一声响。   张妈惊的差点撅过去,立刻就把头转了过去,手里的动作也不自觉僵住。   就见春杏和樱桃打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院里另外几个丫鬟,手里都提着灯笼。   哪怕屋里没有点灯,这时候也已经足够亮堂,亮堂的能将张妈手上在做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春杏像是毫不意外,只厉声喝道;“张妈!你在做什么!?”   在她这句话音落下后,原本一直毫无动静的床幔里,乔蓁蓁也将头探了出来,她穿着中衣,在看到张妈的那一刻,只淡声道:“把人就在这儿看着,等天亮了就去请我娘和祖母吧。”   为这么点事,她都不想现在去打扰她们休息。   但这事总要在府里过明面的,乔蓁蓁要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乔府这后宅如今也不是全然安稳的。   她不知导致乔家最后结局的是否有这样其中一环,但总要把所有可能的全部都翻出来,宁可她猜错了,也不能留下隐患。   张妈这时脑子里已经彻底空白,她看着这一群人,再看看乔蓁蓁面上毫不意外的神色,心里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脸色骤然一白,当即腿软的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窗前,哭嚎着对乔蓁蓁磕头:“五小姐,五小姐我错了,您大人大量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乔蓁蓁让其他丫鬟们都去了屋外头守着,只留了春杏和樱桃在里间,本来让她们叫上这么多人就是为了多几双眼睛看见张妈做的事。   免得到时候还说是她没看清在那儿胡说八道。   春杏给乔蓁蓁披上一件衣裳,她便就这样坐在床上,冷着声音问:“你的身契是在我手上,却愿意帮别人做事,张妈,我自认平日里待你们也不薄,在我的院里做这种欺害主子的事,你是看我好欺负呢?”   张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还是刚刚那番“饶命”的话。   乔蓁蓁听着心烦,面无表情道:“这些话一会你留着去我娘和祖母面前求饶吧,我只与你说一句,你儿子欠的债,找你做事的人能还,我自然也能还,要如何选择,到了老夫人面前你好生考虑。”   张妈儿子在外头染了赌欠了债的事,青山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乔蓁蓁都不用做他想,乔霏霏估摸着就是抓了这点,让张妈帮她办事。   她多说这一句,也是让张妈一会在老夫人面前考虑清楚,是供出乔霏霏,还是自己扛下。   她让春杏将青山叫进来,把张妈的手绑好后扔在一边看着,而妆台上的那个小纸包和那瓶药膏就原封不动放在那儿。   樱桃这时小声问道:“小姐,你怎知张妈今夜会来啊?”   乔蓁蓁眯着眼睛:“猜的罢了。”   她也不是那么料事如神,只是昨日乔霏霏既然让人打听了她院里的事,怕是要赶紧趁着还没人发现她在药膏里做手脚的时候赶紧将动过手脚的痕迹抹去。   那她定会让人来动这瓶药膏。   正好张妈晚上又离开了一会,乔蓁蓁才做出这么个推断,想来乔霏霏也是让她办事办的急,免得夜长梦多。   左右她掺的枯黄草已经起效果了,既然卫芸要去配新药,那旧的这瓶自然也不会再用,早点处理了,药膏被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小。   樱桃似懂非懂,有一点却十分笃定:“小姐定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计就计了吧,不然哪还会演这么一出。”   什么伤口恶化,什么大夫轮番诊治,什么卫小姐去配置新药,都不过是演戏。   乔蓁蓁让她拿了一套衣裳来给自己换上,一边神色淡淡道:“这是乔霏霏第一次把手真的伸到我的院里来,我正好也看看她一会要如何做。”   等她洗漱更衣后,天边晨光熹微,乔蓁蓁让春杏去了她娘和祖母的院子。   没多久,一行人匆匆赶来。 第41章   冤,冤枉啊!   乔老夫人和季氏昨日听说乔蓁蓁额角的伤口突然恶化流脓,心里便着急得很,问了几   个来看的大夫都说不知什么缘由。   后来又把卫芸请来看过药膏,也没看出问题。   原本她们心里其实对这药膏还是心有疑虑的,但之前都用了这么久了,乔蓁蓁的伤口也确实在愈合,没道理药膏突然就不行了。   更何况另外来的几个大夫看了药膏后也都说配药没有问题,甚至还对卫芸大加赞赏,有些还厚着脸皮想讨方子,只是卫芸都搪塞过去了。   她这是师父传下来的药方,自然轻易不能外传。   只是这样一来,大家更一头雾水了,如果药膏真没问题,那问题出在哪儿呢?   乔老夫人见几个大夫都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让人走了,只有卫芸说了回去再配置另一款药膏来给乔蓁蓁试试,这瓶旧的先放着,等她之后再拿回去仔细看看,没准是有问题没看出来。   事情到此好像暂时告一段落,乔老夫人和季氏虽然着急乔蓁蓁的的伤口,但凡是也得听大夫的,只能耐下性子,又敲打了一番她院子里的下人,让他们的嘴严点,莫到外面去胡说八道些什么,否则统统发卖了!   毕竟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是在城中传出什么乔蓁蓁毁了脸的流言,不管日后她额头这伤口能不能好,于她都是不利。   流言传起易,澄清难。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这才第二日,乔蓁蓁突然就派人来说,找着缘由了。   这下老夫人和季氏自然没耽搁,匆匆更衣收拾好就赶紧过来了她院里。   乔蓁蓁早就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见祖母和娘亲都来了,便起身出去迎,老夫人瞧见她问的第一句便是:“蓁儿你说找着缘由了?”   “嗯。”乔蓁蓁点头,然后往里间一指,“祖母,那便是缘由。”   张妈跪在地上,一张脸还是煞白,看到老夫人和季氏都来了,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话都要说不出了。   乔老夫人对乔蓁蓁院里的下人也不全认识,但季氏却是知道的,她柳眉一皱:“张妈?”   听见掌家夫人叫自己,张妈抖了抖,哆嗦着开口就是继续求饶:“老、老夫人,大夫人,我、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这一切都是、都是有人指使我的啊!”   老夫人和季氏一听这话,再看妆台上就那样放着的药膏和打开的小纸包,还有里面那点粉末,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老夫人往主位上一坐,命令道:“将她带过来!”   张妈被几个小厮拖着到了老夫人跟前跪着,然后就听她厉声喝了一句:“到底对五小姐做了什么,你老实交代!若敢有隐瞒,就别怪我乔府不留情面!”   现在由老夫人发话而不是季氏,那便是她要为乔蓁蓁在乔府里做主,而不是仅仅在她的院里。   那意思,若这事真有证据证明是府中有人指使了做的,不管是谁,她便直接帮乔蓁蓁处理了。   在整个乔府里,虽说季氏如今管家中中馈,但有许多事,若不是单单涉及到大房,都还是需要请示过老夫人的。   乔蓁蓁听了老夫人这话,放下心来,不管如何祖母都会为她撑腰就是了,只是她心里其实也不指望乔霏霏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把自己暴露出来。   果然,就听张妈颤颤巍巍道:“这、这些都是春桃姑娘让我做的,老夫人您可一定要明察啊!”   说完,她不等几个主子再问,便一股脑全都坦白了:“之前春桃姑娘先是拿了一小瓶药汁给我,让我找机会掺进小姐的药膏里,那日小姐正好出了门,我就、就偷偷进了屋把东西倒进去了,但、但我可不知那是什么啊!”   “后来昨夜,春桃姑娘又找到我,说让我再把这包药倒进药膏里,我、我也只是照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错了老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求老夫人网开一面,求老夫人饶命啊!”   张妈说完,又开始不停地磕头。   她说的话都是真的,与乔蓁蓁心里想的差不多,这本就是件只要看出来就会十分简单明显的事。   而张妈显然在权衡过后,选择了说实话。   毕竟若自己把这事抗了,她也不能确保春桃就会帮她儿子把赌债还了,毕竟她这事暴露了肯定已经落不得好,就算春桃最后出尔反尔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反之她在乔蓁蓁的院里做了两年多的事,对五小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跟不甚熟悉的春桃比起来,显然还是五小姐要更让她觉得可信一些。   所以其实乔蓁蓁说出那句话,心里就对张妈做出的选择有了几分把握。   也如她心里所想,乔霏霏当然不会自己出面,但她却让她的贴身婢女春桃来做,实在是有些没脑子了。   大抵是觉得绝不会被人发现吧,毕竟若不是乔蓁蓁提前察觉了药膏不对,直接将计就计做的局,或许真的会直到伤口出了事,才察觉。   到时即便再开始查,也未必就能查到张妈头上,一来事情已经过了一阵,二来未必就能抓个现行了。   这么想,乔霏霏恐怕只是因为盲目自大,不觉得会被发现,所以才用了自己身边的丫鬟罢了。   可能也是第一回 真的下手,考虑的不够周全。   乔蓁蓁甚至还能在心里对此评估一番。   不过既然现在被她发现了,乔霏霏也藏不住。   春桃是她的婢女,哪怕张妈只说了这么一个名字,众人心里都会不约而同的想到乔霏霏。   果然,乔老夫人的神色微微一变,沉声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都是句句属实啊老夫人!”张妈不住磕头。   “去把春桃带过来,还有七小姐,也一并叫过来。”   乔老夫人闭了闭眼,脸色更冷了几分。   屋子里一时噤若寒蝉,下人们各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乔府的后院极少有这种时候,别管其他府上后宅的下人是不是见怪不怪,反正在乔府的他们此刻是又胆怯又好奇,想看又不敢看。   季氏坐在老夫人的下首,乔蓁蓁坐在她身旁,看着张妈,神色很淡,并不见如何震惊诧异。   老夫人看了孙女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一向自诩乔府后院清正,没想到现在竟会出这等子事,当初真就不该让二儿子娶了赵氏。   乔蓁蓁知道祖母看了自己,但她也没做什么掩饰,这副神色明显就是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了。   就在这一室沉寂的时候,乔霏霏来了。   她神色如常,身后只跟了一个婉萍,春桃是被老夫人的人在后面带进来的。   乔霏霏走进屋后就给乔老夫人和季氏都见了礼,然后目光扫过跪在屋中间张妈,又移开,就像是随意一瞥。   乔霏霏看向老夫人,模样乖巧道:“祖母,这是怎么了?”   乔老夫人微微抬眼,对乔霏霏道:“这事你也在一旁听听。”   说着,便微微示意,让她坐到了一边。   张妈一直在地上跪着,这时候不肖老夫人再说,立刻把刚刚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乔蓁蓁明目张胆地盯着乔霏霏看,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目光,她想看看乔霏霏听了这话会如何?   肯定是要把自己撇干净的。   果不其然,就见乔霏霏听了张妈的话,一脸震惊地看向春桃:“春桃,你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春桃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张口就哭:“冤、冤枉啊小姐,老夫人,奴婢怎的会让张妈做这样的事!奴婢在府里都没与张妈遇见过几面,这都是她的片面之词,奴婢实在是不知她为何会血口喷人!”   她抵死不认,在乔蓁蓁意料之中。   张妈为了给自己争取罚的轻一些,自是辩驳:“就是你!春桃姑娘你可不能到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啊,当初是你答应给我儿子还赌债,我才帮你做了这事,昨晚也是你找到我,给了我东西,不然我到哪儿去弄这些?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春桃:“你胡乱攀咬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事!”   两人一阵扯皮,老夫人一拍桌,厉声喝止:“够了!你们以为这儿是菜市口吗?!”   屋子里赶紧噤了声,春桃和张妈都不敢再说话,低头跪着,只有一点春桃低低的啜泣声。   在这满屋沉寂里,乔蓁蓁看向对面坐着的乔霏霏,见她对着春桃一副不敢置信又痛心疾首的模样,突然无声地笑了一下。   乔霏霏看起来有恃无恐,似乎是认定了就仅凭张妈这点说辞,并不能将春桃怎么样。   她似乎感觉到乔蓁蓁在看她,也抬头望了过去 ,在看到乔蓁蓁那无声的一笑时,突然紧了紧握着扇柄的手。   而乔蓁蓁已经收回目光,在一室沉默中突然对春桃和张妈道:“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就再见一个人吧。”   说着,她就对身边的春杏示意了一番。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乔老夫人闻言看过去,却并未阻止,乔霏霏心里一紧。   莫不是乔蓁蓁还有其他后手。   很快,春杏就从外面又带进来一个人。   那人留着两撇小胡子,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材干瘪矮小,背着一个药箱,好像是个大夫,只是看起来不太靠谱就是了。   乔霏霏看到这人,瞳眸骤然一缩,差点就要从座椅上直接站起身来。   她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身形,眼里神色却沉了下来。   乔蓁蓁找来的不是别人,正好是当初她让春桃去找的那个江湖郎中。   枯黄草和昨夜的粉末,都是这个人给的。 第42章   世子活蹦乱跳了?   乔蓁蓁自然没有错过乔霏霏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震惊。   其实她能找到这个江湖郎中也有些巧合。   枯黄草不是一味常见的入药药材,在城中也不是哪个药房都有的,卫芸晓得这一点,便跟乔蓁蓁说可以去城中几个大药房问问,这种比较少见的药材,若有人来买了,伙计也许会记得。   她虽也不能肯定掺入药膏里的枯黄草药汁是何时制出来的,但枯黄草比较娇贵,它的汁若是要入药,须得制出来后三天内用上为佳,否则药效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下降。   是以一般如果有哪个方子里要用到枯黄草的药汁,都是现做。   乔蓁蓁听了卫芸的建议,那几日就让青山去城里几个大药房挨个都问了一遍,没想到还真给问到了。   也是因为她对药膏这个问题发现的及时,那江湖郎中正巧就是在她去找卫芸的那日给了春桃枯黄草汁,张妈也是趁着那日她正好不在院里,偷偷溜进她的屋子给药膏做的手脚。   乔蓁蓁就说那日出门前撞见乔霏霏,她见到自己时怎么好似被吓了一跳似的,原来是做贼心虚。   不过她倒是谨慎,乔蓁蓁在青山找到那个江湖郎中的第二日就去见了他,从他口中得知找他买枯黄草的是一个丫鬟,应该就是春桃,乔霏霏自己并没有出面。   乔蓁蓁不知他们是如何找到这个江湖郎中的,但这人的人品不太行,是个只认钱的,只要给他钱,他立刻就反水,答应帮乔蓁蓁来乔府指认当初找他买药汁的丫鬟。   甚至还表示如果那姑娘不承认,自己还能找人来作证,只要乔蓁蓁再多给点就行。   乔蓁蓁当时便忍不住感叹,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乔霏霏还是大意了。   在昨夜抓了张妈一个现行之后,她就让青山去将这个郎中找了来,偷偷带进府里,等的就是这一刻。   乔霏霏看到这郎中时,心里便知今日这事得全部推给春桃,但哪怕是这样,于她也依然会有影响。   因为春桃是她的丫鬟。   她攥紧了手里的团扇,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分毫异色,这江湖郎中没见过她,她不能自乱阵脚。   乔蓁蓁将这些看在眼里,直接开门见山对乔老夫人道:“祖母,这位郎中想必春桃应该认识。”   春桃这时候脸已经吓白了,刚刚来的路上小姐只让她抵赖,咬死自己是冤枉的就行,可现在、现在怎么办?   她是在一个医馆里找到这个江湖郎中的,当时还是去黑市里特意找人打听过,说这人虽是个郎中,但身上什么缺德的东西都有,对后宅阴私这些擅长的很,她这才找了过去。   当时乔霏霏就在医馆对面的茶肆坐着,看着她跟江湖郎中交涉了半晌,拿到了那瓶枯黄草的药汁。   虽说他们后来是在外头交易的,但去找人时,医馆的伙计都看到她了。   春桃下意识地想看向乔霏霏,却听那郎中已经滔滔不绝开了口,将他给药的事交待的那叫一个事无巨细。   而乔霏霏配合着郎中的话一脸震惊,在最后痛心疾首看向春桃,不敢置信道:“春桃,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当真是看错你了!”   她说的义愤填膺,然后果断起身看向乔蓁蓁,作势要向她行礼致歉,十分过意不去的模样:“五姐姐,我、我真没想到春桃会这么做,是我这个当主子的平日没有管教好她,现在我真是、真是都不知要如何给你赔罪才好。”   乔霏霏说着说着急得眼睛都红了,乔蓁蓁定定看着她说完这番话,心里对她七妹的演技又有了新的认识。   现在眼泪都能挤出来了呢。   她抬手抚了抚自己额角的伤口,突然淡淡的笑了一下:“七妹无须太过自责了,我其实没用过这掺了东西的药膏,这伤口,都是为了引蛇出洞做的戏而已。”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说完,乔蓁蓁便对乔霏霏眨了下眼,没错过她听到这话后眼底的那抹呆愣,和很快便覆上的愤恨。   乔蓁蓁敛了笑。   七妹怕是以为自己这步棋成了,牺牲一个丫鬟也没什么吧。   没想到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不再去看乔霏霏是个什么表情,而是也起身,走到了老夫人的面前,将自己从发现药膏有问题到将计就计布的局抓住了张妈都一五一十说了。   末了,乔蓁蓁低头道:“蓁儿未提前告知祖母和娘亲,让你们为我担心了,是蓁儿的不是,祖母若是生气了,蓁儿愿意领罚。”   乔老夫人听到这,摆摆手轻叹一声:“祖母有什么好生气的,在后宅发生这种事,是祖母和你娘对不住你才是,若不是你自己发现的及时,只怕还不知要造成如何严重的后果。”   说完,老夫人的目光又从乔霏霏脸上扫过,然后开口问春桃:“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竟还敢欺害到主子头上来了!说!为何这么做?”   春桃泪流了满脸,下意识抬头看向乔霏霏,想要说话,却被乔霏霏抢了白:“祖母,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叫她猪油蒙了心,早前春桃就因为我屋里的冰不如五姐姐屋里的多一直不满,加之她一直觉得五姐姐在府中比我过得好……春桃跟了我多年,许是为了我抱不平,才做出这等事。”   “我不敢替春桃辩驳,她此番错了就是错了,任凭祖母处置,只是我与春桃到底主仆一场,希望祖母能在处置她之前,再让我与她说说话。”   说完,乔霏霏也低下了头,一副十分内疚的模样。   乔蓁蓁轻挑眉梢。   她七妹今日聪明了,好一招以退为进。   把自己摘出去不说,还要演一番主仆情深啊,顺便用春桃做借口,来说大房和二房的待遇。   乔老夫人听了这番话,神色一肃,开口道:“丫鬟胡说八道就罢了,你难道不知府里各方各院的吃穿用度都份额都是一样的?你伯母如今管着中馈,但账目我每月也会过目,不曾亏了哪个院里。”   说到这,她的语气又软了些,安抚了乔霏霏几句:“蓁儿的院里冰用的多,那是她爹愿意给她花银子,这都是大房私库的钱,所以霏儿你也莫觉着心里不平衡,若是也想用冰,就跟你爹娘说,若是你们花钱买冰府里还有人拦着了,尽管与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   乔霏霏低着头,喏喏地应了一声:“我知道的祖母。”   说完,她便走向春桃,压低声音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应该有数,   若你识趣,或许最后我还能让人照应你一二,若是不然……”   乔府对下人已经算是宽待,这种事一般不会直接打杀,最有可能的还是发卖出去,但发卖到哪儿可是天差地别的。   若是有主子能打招呼,最后即便是发卖,也能卖个好点的地方,总比去妓楼要好。   春桃的身子抖了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说不了了,只能认下乔霏霏刚刚说的话。   她哭的泪流满面,却也只能在乔霏霏的目光下点了头。   而一直坐在一边的季氏,听着老夫人的话,并不搭腔,她心里自有一番自己的看法。   这事乔霏霏说是不知情,其实明眼人心里多少都有猜测,春桃是她的丫鬟,若没主子的示意,她真敢自作主张做什么?   不过是因为没有切实的指到她头上的证据,她到底也是府里的嫡小姐,确实也不好拿她怎么样。   季氏想起女儿之前来找自己说过,让自己把大房几个院里的下人都找机会清点一番,不是自己的人便找个由头调去外头,不要留在院里做事了。   想来是那时候就发现张妈有问题了。   现在既然牵扯到了二房,季氏只觉这事不能拖了,过两日便着手清理一下各个院里的人吧。   乔老夫人的话她也听在耳朵里,婆婆还是站在她这头的,知道她虽然管着中馈但并无偏颇,只是季氏也没想到,七丫头身边的人竟然会这么说。   虽然乔霏霏说这都是春桃自己这么想,但谁知道背后到底是如何呢?   季氏敛眸,轻轻摸着手腕的镯子,只看老夫人最后如何处置这件事,牵扯到二房的丫鬟,她不会多嘴,省的到时候赵氏知道了又有说辞。   乔蓁蓁也不说话,她该说的都说了,既然老夫人都说会帮她做主,她说多了反而不好。   就听乔老夫人最后道:“春桃和张妈胆敢欺害主子,仗责三十大板后发卖出去,霏儿治下不严,差点酿成大祸,禁足两个月,这半年的月钱减半,另外我会让吴妈去你院子里好好调教调教这些下人,你也学着些。”   吴妈是乔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也是她的心腹之一。   乔霏霏一听是吴妈要来自己院里,一时抿紧了唇,也不知这安排到底是来帮她还是来看看二房平日里到底都是个什么心思。   但无论如何,既然老夫人都发话了,这件事到此便算是尘埃落定。   乔蓁蓁对这个结果已经猜到一二,她也没指望这么一件小事就能对二房有什么影响,但能让祖母知道乔府的后宅里也并不是看起来那般和谐,就够了。   她还有许多其他的事要做,不能一直花心神在这跟乔霏霏磨洋工,这次也是她先对自己院里动了手脚,说起来倒还要感谢她,不然乔蓁蓁想清理自己院里的下人还得找个借口。   于是在这之后,大房这边几个院子里的下人没多久都叫季氏做了些调整。   等各个院里都是可信之人后,乔蓁蓁才放心了一些,想起来最近好像都没有去国公府看看章廷安,也不知道他身子恢复的如何。   自从发现药膏有问题,她便就待在府里,药膳补汤都是让樱桃去送的,有一次樱桃回来还与她抱怨:“世子老说这两日的药膳汤没有以前好喝,小姐你说他是不是在找茬啊?”   乔蓁蓁老神在在:“不用疑问,他就是。”   谁知道这位大少爷突然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呢。   不过据樱桃说,世子还是只能在床上躺着,只是人看着精神了些,想来身子还没好。   这日趁着天气不是那么晒人,乔蓁蓁决定去国公府探望探望,毕竟是梦里的救命恩人呢,不能冷落太久了。   然而她是万万没想到,就过了这么半个来月,等她再踏进章廷安的院里,就看见他拄着个拐,在活蹦乱跳的……踢键子。   说好的在床上躺着呢??   你就这么躺的? 第43章   演的有点过了吧世子!   “章廷安?你在干嘛?”   乔蓁蓁走进院里,一脸疑惑。   樱桃不是说他天天在床上躺着吗?躺哪儿了?   刚还跟阿喜蹦跶的起劲的章廷安,听见乔蓁蓁的声音突然身子一僵。   本来腿就没好利索,手也还吊着,是在用一根拐杖撑着坚强蹦跶,现在他整个人突然往旁边一歪,“哎呀”一声,就往阿喜的怀里倒。   阿喜:??   世子,演的有点过了吧世子!   他扶住章廷安,一低头就看到他猛朝自己使眼色。   阿喜心灵神会,突然大呼:“世子!世子你还好吧?我就说让你别出来了,在床上躺着休养,你看你偏要出来踢什么毽子。”   章廷安被扶着站稳,一脸有气无力道:“你说的对,我还是应该躺着,我这身子还没好呢,最近送来的药膳也不如之前好了,哎!”   说完他又故意把头一偏,像刚看到人似的:“嗯?乔蓁蓁你来了?终于想起我这个病号了?”   乔蓁蓁看着他这一出自己给自己编排的戏都要看笑了。   若是往日,她定是要戳穿他,走过去好整以暇道:“演,接着演。”   但今日,乔蓁蓁饶有兴味的走到人跟前,仰着脸看他,突然娇声道:“哎呀,还这么虚弱呀?我可真是不应该,前几日没能亲自给世子送药膳汤来,怠慢了怠慢了呀。”   边说她边摇头,一副十分对不住的模样,嘴里嘀嘀咕咕:“听王大厨说最近在研究什么五毒俱全药膳汤,蝎子蜈蚣蜘蛛什么的,据说大补,要不明日我亲自送来吧,看看世子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还是该喝点猛的!”   章廷安:……!!   刚听头一句他还在得意呢,心里道乔蓁蓁竟然还有与他说好话的这一天,结果再听后半句……她果然还是在蓄意谋害他!   “什么五毒俱全药膳汤,我可不喝这个我跟你说!”章廷安吵吵嚷嚷,拄着拐往屋里走,“其实我现在身子也还行,不用喝那个,就、就喝点今天你带来的就行了。”   “是吗?刚刚不是还说最近送来的药膳汤不好呢?”乔蓁蓁背着手跟在他身边,笑眯眯的,“怎么这会又觉得可以啦?我这人脑子笨,实在听不懂,还需要世子明示啊。”   她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找到了另外逗章廷安的乐趣。   以前乔蓁蓁总要伶牙俐齿把他气到无话可说才罢休,如今却爱揶揄他,看他嘴硬又别扭的样子就觉得还挺可爱。   比如现在,一听她这话,章廷安就又卡了壳。   他眼珠子乱转,嘴里胡说八道:“可能是前几日没仔细品尝所以觉得平平,现在想想还是有点用的,就这样的就行了。”   乔蓁蓁点头:“哦,是没仔细品尝啊,那是不是因为没人喂啊?阿喜怎么回事,就是这么伺候世子的吗?”   阿喜正跟在章廷安身边看自家世子嘴硬呢,没想到锅从天上来。   他赶紧大呼“冤枉”,叽叽喳喳道:“天地良心啊蓁蓁小姐,我每日都给世子喂呢,只是可能我这喂汤的技术不如蓁蓁小姐你,没给世子补进去吧。”   “噗。”   乔蓁蓁没忍住笑出了声。   喂汤需要什么技术,阿喜也是越来越逗人了。   章廷安又被阿喜胳膊肘往外拐,给了他一拐杖,瞪着眼小声道:“你今日嘴这么闲就赶紧去多喝点水,就你会说话是吧!”   阿喜赶紧捂住嘴,猛猛摇头,表示自己不说了,心里却直嘟囔,世子就是爱嘴硬,前几日明明就是蓁蓁小姐没来他这汤才喝的没滋没味的,自己实话实说他还不高兴。   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乔蓁蓁和章廷安一起进了屋,看着他若无其事地躺回了床上,把被子一盖,像没事人似的装起了柔弱,然后就这么看着她。   “嗯?”   乔蓁蓁有些疑惑,直到樱桃在外头把食盒打开,捧着那盅药膳汤进来,她就见章廷安朝那汤微微抬了抬下巴,一脸矜持的模样。   乔蓁蓁直接看笑了,这人还让喂上瘾了是吧?   她瞥了一眼章廷安还吊着的手,眉梢轻挑:“半个多月了,还没学会用左手喝汤?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还能用左手在先生脸上画   王八呢。”   章廷安:……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翻旧账!   幸亏他脸皮厚,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啊,你都说那是小时候的事了,我这手大夫说至少得到八月底才能好。”   看他这丝毫不心虚的模样,乔蓁蓁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拿过那盅汤,用勺子搅了搅,边道:“行,我喂就我喂,日后成亲了,这些我可都记着。”   看在这人可能是上辈子的救命恩人份上,就由着他一些吧。   章廷安又占到一分便宜,心里美滋滋。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得乔蓁蓁几天好脸色,总之先装柔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管乔蓁蓁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他态度大转弯,章廷安都决定,先享受!   阿喜看着早就能自己用左手喝汤却还在演戏的世子,在角落里猛猛摇头。   真是没眼看。   世子以前对蓁蓁小姐可不是这个态度,他是不是已经被蓁蓁小姐的糖衣炮弹给攻略了而不自知啊?   作为世子的贴身小厮,阿喜觉得自己真是旁观者清。   搞不好自家世子还觉得自己挺占便宜,根本没有被温水煮青蛙的自觉。   乔蓁蓁给章廷安喂汤,这次已经记得要先吹一吹,她边把勺子往他嘴里塞,边问:“马场那头的事你还会查吗?”   章廷安含了一口汤,摇摇头:“对方事情做得很干净,再查除了浪费人力也查不出什么,不如静待其变。”   “那你就不怕之后再遇到什么危险?”   章廷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是什么人啊,第一次让他得逞也就是占了个出其不意的便宜,之后必然不会再大意了。”   乔蓁蓁瞥他一眼:“你还挺自信。”   “也就一般吧。”章廷安示意她再给自己喂一口汤,突然问了句,“你最近是在忙什么,阿怜说这几日都没见你找她。”   他像是不经意的随口一问,乔蓁蓁抬眸看了看他,心里有些想笑。   这人怎么感觉怪别扭的。   她用勺搅着瓷盅里的汤,慢悠悠道:“府里有些事需要处理,所以忙了一阵,不过现在好了,都处理完了。”   章廷安从没听说过乔蓁蓁还会处理乔府的事务,十分惊奇:“你现在都开始处理事务了?以前不是天天逛街的吗?”   乔蓁蓁:“……因为要嫁人了所以爱学习不行啊?”   她没有告诉章廷安是什么事,觉得这些后宅阴私想来他应该不感兴趣,不过这日给章廷安送完汤之后她倒是顺道去了章怜那儿,与她说了许久的话,乔霏霏这事也就顺嘴说了。   章怜听的瞪大了眼:“她怎么敢!”   乔蓁蓁摇摇头:“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就这么见不得我定下这门亲事?她别是对章廷安有什么想法吧……”   最后一句她只是说笑,章怜却当了真:“啊?不会吧?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我开玩笑的,我那七妹看不上章廷安,不然在早前我们两家想议亲的时候她就会有所动作了。”   就像当初乔霏霏在薛贵妃的园游会时一样。   “那她为什么还这么做!”章怜还是气不过。   乔蓁蓁拍拍她的手:“她看不上章廷安,但看得上国公府啊,我若嫁到国公府,岂不是很风光,她怕自己的亲事被比下去罢了。”   “不过没关系,这事已经翻篇了,不打紧,倒是我刚刚从章廷安那儿来,听说今年几个书院要举行蹴鞠大赛,你知道这事吗?”   这是她刚刚跟章廷安闲聊的时候问他腿都没好干嘛还出去踢键子,章廷安说是因为今年有蹴鞠大赛,他脚痒。   章怜听她这么问,也点点头:“正巧昨日我出门也听见外头在议论这事呢,好像说今年的蹴鞠大赛弄的格外隆重,几个书院都出了不少彩头。”   金粱城大大小小的书院也有个好几家,蹴鞠大赛一直是几家书院一起联合举办,为的就是让书院的学子们除了在学识方面,也能有些其他的交流。   大梁虽然崇文,却也鼓励学子们多强身健体,不然空有才识,身体弱不禁风也不行啊。   所以蹴鞠一类运动,书院里有时也会让学子们练上一练,而章廷安别看读书不行,在这方面却是万山书院的翘楚。   只是今年他伤了腿,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蹴鞠大赛开始,是以他才脚痒,想着若是不能去蹴鞠,那踢会毽子总行吧?   结果谁知道就被乔蓁蓁看个正着。   乔蓁蓁对蹴鞠大赛其实没有多大兴趣,之前就去看过一次,只因每次大赛都是在夏天,她觉得外头热得很,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本来今年她也不打算去的,但看章廷安那副模样,恨不得自己的脚明天就能好然后马上到了大赛一踢十,乔蓁蓁便又想着,要不若是今年章廷安的腿能好的话,她就去看看吧。   左右今年的蹴鞠大赛听说是在九月初,到时天气应当也不那么热了。   乔蓁蓁这么打算着,回到府中后突然想到,她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去找他二哥,毕竟二哥当初可带着书院在蹴鞠大赛拿过不错的名次。   然后她再顺便关心几句二哥的工作,打听一下朝中的事,也不算突兀。   于是这天下午,等乔愉之从翰林院下值回到院里,乔蓁蓁就找了过去。   乔愉之听她说起蹴鞠大赛,还打趣了一句:“你不是从不关心这个吗,怎的还特意问起了?”   乔蓁蓁夸大其词:“还不是章廷安今年伤了腿都还想去,我就好奇这大赛到底有多大的魅力,所以来问问嘛。”   “二哥你到时会去看吗?最近翰林院的事务忙不忙啊?”   乔愉之笑了笑:“本来今年我入了翰林院是不打算去看了,不过听说睿王殿下会去,排场可比前几年都要大,所以还是决定去凑凑热闹。”   乔蓁蓁神色一怔。   睿王也去吗? 第44章   去提亲!   乔蓁蓁以前没怎么去看过蹴鞠大赛,不知道是不是每次都有这样身份贵重的人,便多问了她二哥一句。   乔愉之摇摇头:“哪能呢,蹴鞠大赛不过是几个书院间的交流比试,这次睿王殿下说也要来看看还属实让几个书院的院长都没想到。”   乔蓁蓁又问:“那这次的蹴鞠大赛可是有何不同?”   “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大的变动,只是有几家的公子好似今年都会上场,外头现在已经有好些人在说,只怕到时候会有赌坊或茶肆开赔率。”   蹴鞠大赛是每两年举办一次,每次上场的人都是各书院自己选出来的,但其中高门贵府的公子却不多。   这些公子往往自诩是文人雅士,多会嫌蹴鞠踢着累人,到时候一身脏污臭汗,十分不雅,但也有更多是不拘此等小节的学子,多运动运动,只当强身健体了。   乔蓁蓁仔细记下了乔愉之的话,听他这么说,那自己便更要去看蹴鞠大赛了。   她总觉得睿王一定不是单纯去看这些学子们蹴鞠的。   两人聊完蹴鞠大赛的事,乔蓁蓁看着乔愉之书架上的藏书,不动声色开始切入下一个问题。   “二哥你若是要去看蹴鞠大赛,翰林院的事忙的过来吗?我看你这书架上又多了好多书,可是从翰林院带回来的?当官好不好玩呀二哥?”   她选了二哥来打听官场之事主要也是由于乔愉之刚刚入仕,还是个新手,不像她爹和大哥已经做官好些年,她若是真问什么,一下就能叫他们察觉出来。   乔愉之果然没有多想,只笑呵呵道:“当官哪儿是让你去玩的,一朝入仕为的是报效朝廷,为民请命,我的官职虽然低微,每日里也不能懈怠。”   乔蓁蓁:“那二哥你每日都做什么啊?可是要像爹爹和大哥一样日日上朝面圣?”   “自然是要上朝的,我现在每日就是做些史书纂修,诰敕起草之类的文书工作,头半年都还是在熟悉政务阶段。”   乔蓁蓁“哦哦”两声,她铺垫了这么几句,接下来要问点有用的东西了。   就见她边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史书翻开,一边不经意道:   “二哥你刚入仕就这么忙了,睿王怎的还有空去看蹴鞠啊?他不是皇子嘛,难道平日里比你们还轻松?”   乔愉之在整理自己的桌案,听了乔蓁蓁的话下意识便道:“那怎能一样,睿王殿下虽是皇子,但如今还未正式入朝参政呢,与我们不同。”   睿王竟还未参政?   乔蓁蓁一边听一边心里疑惑,那去卫大人家拜访难道是想给自己提前开始谋划?   可若是这样,那便说明朝中目前定是还风平浪静,因为几位皇子目前还是同一个步调,不然不会这么和谐,睿王未入朝,那其他几位也是如此。   夺嫡之争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乔蓁蓁之前推断出来乔家出事是在大哥成亲之后,离现在还有五个月,难道就是这五个月时间,朝中便会发生什么大事?   她没有继续在乔愉之这儿多问,怕让他察觉到什么,于是便又转而说了些其他的,比如他第一次早朝见到圣上感觉如何,可有比殿试时严厉,诸如此类。   乔愉之对此倒是多说了两句。   “圣上如今正值壮年,自是威严十足,不过圣上为人宽和,我与另外两位一甲同窗第一次早朝时还得了单独的召见和勉励,还赐了我们几两贡茶。”   “啊,圣上第一次召见你是给你赏的茶啊?”   乔蓁蓁诧异,怎的感觉一点都不大气呢。   乔愉之看她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那可是贡茶,圣上近两年颇爱饮茶,各处州府上贡的茶叶都比往年更多,如今能得圣上赏的茶,我都舍不得喝呢。”   “原来如此。”   乔蓁蓁听了一耳朵,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又与乔愉之闲聊两句,便回了自己的院里。   离着蹴鞠大赛还有段时日,乔蓁蓁把这事先放在了一边,转而开始在纸上记下睿王尚未参政一事。   她写完这句话,突然想到,或许可以跟章廷安提一提睿王这个人。   虽然不能说自己做的那个梦,但那日章廷安救了卫芸,也等于牵扯进了这件事里,那关于这件事背后的牵扯,她自然可以跟章廷安说。   总算又多了一个能商议的人,乔蓁蓁心里头又轻松了一些。   章廷安虽然不学无术,但他到底是男子,或许他在此事上想的能比她和芸姐姐多些,正好国公爷现在又是礼部的二把手,还能问问卫大人近期的情况呢。   乔蓁蓁这么打算着,准备过两日再去一趟国公府。   至于章廷安的药膳汤,她不去的时候就还是让樱桃送,可不惯着章廷安那一看到她就戏精附体的怪毛病。   虽然也还挺可爱的就是了。   不过因着乔蓁蓁自从章廷安出事之后就去国公府去的频繁,城中慢慢也传出了一些八卦消息,说是两人看起来好像要冰释前嫌,年初才黄的说亲似乎又黄不了了。   茶肆间这几日都是对两家是否要开始第不知道多少次说亲的议论,有人道:“说来也奇怪,好像之前世子落马那日,乔家五小姐也在灵心寺跌了一跤晕了几日,醒来后对世子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   “乔五小姐这事我也听说了,但没注意她往国公府跑是不是在这之后,莫不是这一跤还给乔五小姐跌的开了窍?”   “那谁知道呢,反正听起来是有些玄乎的,也可能两人是真的命中注定有缘,毕竟跌跤的地方正好是灵心寺,佛祖牵的线呢。”   “你这么说竟还真有几分道理!”   几人说着说着便都笑了起来,只等着看两家这次会不会真的有进展。   当然周围也有人不信,觉这些都是谣传,乔五小姐从小到大都在嫌弃世子,怎会突然就转变了态度。   一时间,茶肆里的大家对这事说的热火朝天。   二楼的一个雅间这时被人从里推开了门,身着锦服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卫,等几人到了楼梯口,便将大堂里这些议论听进了耳。   睿王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抬手朝身后示意,跟着的一人便上前低声道:“王爷?”   “去查。”   睿王轻描淡写吩咐了一句,侍卫便微微点头应“是”。   -   乔蓁蓁再去找章廷安的这天,外头下了小雨,又恰好是国公夫人让媒婆来提亲的日子。   不过这日也不需要她在场,是以她给国公夫人问过好之后还是去了国公府。   坐在马车上时,乔蓁蓁突然有些恍惚。   她和章廷安竟然真在议亲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季氏虽一直说已经跟国公府商议好了,但到底还是口头上的话,直到今日她正好碰见媒人上门,这事才突然叫她有了实感。   乔蓁蓁突然还挺想看看章廷安现在是个什么状态的。   是跟她一样,还是依然没什么感觉?   不过想到之前每次去看章廷安,他都是躺在床上一副快闲出病的模样,好像压根就没想过他们的亲事嘛。   想到这,乔蓁蓁突然就有点不开心了。   章廷安这人怎么这样。   她在心里嘀嘀咕咕,再想到之前那个梦里的章廷安,越发觉得现在这个怎么跟个木头似的,等一直到了国公府,乔蓁蓁都还在想,难道上辈子的章廷安也是突然开窍的嘛?   这个问题她好像注定没办法有个答案了。   因为没有人能知道上辈子,那个梦里的章廷安,那时到底是如何想的。   乔蓁蓁提着食盒走进屋时,一抬眼就看到章廷安正拄着拐站在窗前看雨。   夏日的风将他束起的发吹的扬起,他眉眼间没有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就是这样平静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蓁蓁愣了一下,猝不及防将眼前的章廷安与梦里的他重合了那么一瞬。   倒不是说他们的神色相似,而是突然沉稳的气质竟然相合了。   听到门那头传来的声音,在窗前看雨的章廷安回过头,看到是乔蓁蓁来了,他眉梢轻轻一扬,玩世不恭的笑又出现了:“乔大小姐来了,我这寒舍又蓬荜生辉了。”   乔蓁蓁把食盒一放,对他的调侃已经见怪不怪,顺着便道:“那何止是蓬荜生辉呢,我多待两刻钟不得让你这儿金碧辉煌?”   章廷安:……乔蓁蓁虽然最近对他确实可圈可点,但嘴上反正也没饶过谁。   他一瘸一拐地往桌边走,最近已经不躺在床上了,毕竟腿伤没有手伤严重,不是骨折这种需要养着的大伤,所以章廷安也实在是躺不住了。   他在桌边坐下,在享受了好几次乔蓁蓁亲自把药膳喂到他嘴边之后,章廷安也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示意阿喜把食盒里的汤端出来,他自己喝。   乔蓁蓁见状,“哎呀”了一声:“今日这是怎么了?世子竟然开始自力更生了?”   前几天她来的时候这人不是还在装柔弱吗?   这时就见章廷安用手搅着瓷盅里的汤,轻咳一声,眼睛也不看她,只突然说了一句:“我娘今日好像去乔府了。”   乔蓁蓁杏眸微睁,捧着脸看他:“原来你知道呀?”   “我当然知道。”章廷安脱口而出,“她早就跟我说过二十三这日去提亲了。”   乔蓁蓁见他竟记得这个日子,刚刚在路上还有些不高兴的心情现在不自觉好了几分。   她依然捧着脸,却不再看章廷安,而是也望向窗外,慢悠悠地问:“媒人已经去我府上了,所以,你现在感觉如何?” 第45章   先振夫纲!   七月末的雨也带了点温热水汽,外头虽是阴天,但却时不时有阵若有似无的风,裹挟着雨丝飘进屋里。   乔蓁蓁把话说完了,也不知是离着窗户近还是怎的,几滴雨好像拂到了她的脸上,她便下意识抬手摸上脸,想擦一擦。   然后就听旁边章廷安道:“我?我能有什么感觉,议亲的事不是早就……等等,你、你哭什么啊?不是你说愿意结亲的吗?”   乔蓁蓁:?   “谁哭了?”她莫名其妙的转过头。   章廷安愣了:“你刚刚不是在擦眼泪吗?”   乔蓁蓁都要叫他   说笑了:“那是刚刚外头有风,吹了雨到我脸上!”   章廷安:……   还好还好,吓他一跳,差点还以为……   乔蓁蓁把脸上一点雨水擦干净,见他神色好像一松的模样,突然笑眯了眼睛:“怎么,怕我悔婚呀?”   “我怕什么,反正你悔婚了你娘会先抓着你念叨,还轮不上我怕。”   章廷安说的胸有成竹。   乔蓁蓁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对我们成亲后的生活,可有什么想法?”   两人此前一直不对付,现在她虽然因为一些事情对章廷安的感觉有些变了,但还是想象不出日后与他成亲后日子会过成什么样,所以才想着问问他。   谁知章廷安竟也沉默了,好像与她一样,一时半会想不到日后两人天天同床共枕的日子。   最后,过了半晌,少年才憋出一句:“还、还能有什么想法,不就是那样。”   只是他的耳尖却有些红了,那点热度半天都消不下。   乔蓁蓁把章廷安的不自在看在眼里,片刻后,“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不知怎么的,原本她还有些在意这门亲事是自己突然点头,章廷安虽然也答应了,但会不会日后他们依然过不好呢?   但现在她突然就不担心了。   娘亲说了,日子都是自己经营的,章廷安能在她孤身一人时赶来护她,平日里难道还不能让着她?   在乔蓁蓁现在看来,这人也就是嘴硬而已。   过去自己因为看不惯他玩世不恭不务正业,所以每次都嘴上不饶人,两人硬碰硬,谁也不服谁。   如今她换了种方式和章廷安相处,便感觉到他其实也是会心软的。   就像刚刚以为她哭了,他还有些慌了神。   乔蓁蓁突然想起小时候,两人刚刚启蒙时还没去书院,在同一个先生那儿上课。   章廷安调皮捣蛋爱扯她的辫子,还把她的风筝挂树上让她拿不着,小小的乔蓁蓁气的半死,转背就给先生告状,说他上课不认真听讲,在书上画王八。   然后章廷安就被先生狠狠罚了,不仅打了手心,还要抄书,于是他就给乔蓁蓁取了个外号,那段时间看到她就叫她告状精。   当时先生那儿也还有好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萝卜头在一起上课,章怜也在,大家听见章廷安叫乔蓁蓁告状精,便也都学着偷偷叫。   到最后乔蓁蓁痛失本名,气得在章廷安面前大哭,嚷嚷着都怪他,弄的现在大家都不喊她名字了!   那时候的章廷安也是像刚刚那样,看到她一哭就慌了神,最后只能别别扭扭道:“好了好了,那、那我不让他们那么叫你就是了!”   小时候的乔蓁蓁没觉得章廷安这是服了软,只当是自己哭来的。   现在想想,也算是章廷安让了她一回。   乔蓁蓁以前想到小时候的事时,都是章廷安的不是,回回都让她气个半死。   但今日再想起来,她竟会有些想笑。   章廷安在一边三下两下就把药膳汤喝完了,见乔蓁蓁半天不说话,忍不住转头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看到她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他心中突然大惊!   乔蓁蓁干嘛突然发笑?难道是已经想到了成亲后要如何折磨自己?   难怪她突然问他对成亲后的生活有什么看法呢,肯定都是故意的!   章廷安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猜错,乔蓁蓁的后手原来在这。   于是他也开始琢磨,定不能让她得逞了,成亲之后自己要先振夫纲!然后……   章廷安在心里想了一大堆,却完全没有想过不成这个亲,直到乔蓁蓁推了他一下,奇怪道:“你发什么愣呢?汤都喝完了。”   “咳咳,没什么,王大厨手艺不错,汤太好喝了我一时喝出神了。”   章廷安给自己瞎编了个理由,换来乔蓁蓁的一个大白眼,这人是不是当她傻的?   不过乔蓁蓁现在对这个病号非常宽容大度,况且她今日来找章廷安还有正事要说,正好他的汤也喝完了,她便让樱桃把瓷盅收起来,然后示意她和阿喜都先到外头去候着。   章廷安见她这动作,眉梢一挑:“你要干嘛?”   “跟你说点事。”乔蓁蓁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卫府,正好与芸姐姐说起了花神节那日的事,你不是觉得落马的背后之人与这事是同一个吗?芸姐姐来金粱也不过半载,除了我们之外都未曾结识过什么人,你说这事会不会其实与卫大人有关?”   “我先前也这么想过。”说到正事,章廷安也正经了几分,“但我早就跟我爹那儿问过,卫大人为官清正,与同僚们的相处也不错,礼部那段时日也没什么大事,实在没什么理由让人想到他头上去。”   乔蓁蓁垂眸,轻轻抿了下唇,而后才低声道:“那日芸姐姐还与我说过一件事,说是曾见睿王殿下去过卫府,后来卫大人将人送走后便独自在书房待了一下午。”   她将那日卫芸与她说的卫大人那段时日似有忧心之事与章廷安说了,却没有说后面两人议论的东宫立储之事。   乔蓁蓁怕太突兀了。   毕竟自己一个从不关心这些的突然说起这事怕是会有些奇怪,是以她打算看看章廷安听了这些之后是不是也会想到这儿。   若是想到了,她便能顺着说出来,若是没想到,那便算了。   章廷安静静听完,眼里似是眸光一闪,片刻后,他抬眼看过去,简单直白道:“卫小姐可是在担心因为睿王的到访,卫大人最后被卷入党派之争?”   乔蓁蓁睁大了眼:“你竟然也想到了这个。”   “我想到很奇怪吗?你那是什么表情?”章廷安对她的惊讶表示不满。   乔蓁蓁摊摊手:“你平日里招猫逗狗的,我以为你对这些都不关心呢。”   她怕章廷安又插科打诨,没让他再开口,直接道:“你说花神节那日芸姐姐被掳,会与这个有关系吗?”   “不好说。”章廷安想了想,“几位殿下不管是封了王的还是没封的,身上都没有实质性的事务,圣上既然未让他们入朝,那便是还没打算这时候立储。”   “睿王若这么早就开始在朝臣间走动,无疑会惹得圣上猜忌,不是明智之举,但也不排除他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不避讳反而显得坦荡,这得看看他是不是还与其他朝臣有过大方结交了。”   乔蓁蓁摇着扇子听章廷安讲话,神色认真。   等他说完了,才忍不住道:“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想到了这么多呢!该不会是平日里偷偷用功了吧?章二哥哥知道吗?”   章廷安一个挺身坐直,嚷嚷道:“我这么聪明,什么叫偷偷用功?我那只是平日里不爱想这些,不然别人还怎么活?”   乔蓁蓁:……   哎哟哎哟,看把你能的。   她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但也确实不能否认,章廷安这番话说出来还挺出乎她意料的。   乔蓁蓁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不似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不学无术。   “那请问章世子还有什么高见呀?再给我说说呢?”   她笑眯了眼,一副不耻下问洗耳恭听的模样。   有时候这样逗章廷安还挺有意思的。   就见章廷安听了她这话,又看到她眼睛瞪的溜圆好像真等着他说点什么的样子,忍不住腰板挺的更直了。   “咳咳,高见也谈不上,等我这几日先查查吧,然后再去我爹那儿问问,睿王这人……”说到这,他突然顿了一下,想起什么,看向乔蓁蓁,“你是不是   有点怕他?”   乔蓁蓁被问的愣了一下。   她对睿王的那种感觉,细想起来说不上是单纯的害怕,而是一种颤栗,像被一条蛇盯着的那种阴翳之感,会让人避而远之。   乔蓁蓁一直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与睿王在外风评并不相符,她也甚至没有跟睿王打过交道。   但那日听卫芸说起六皇子恒王在京中名声甚至不如外头,她便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睿王果然不是那般简单的人。   但是现在被章廷安这么问,乔蓁蓁有些惊讶。   他怎会看出来?   乔蓁蓁回问过去:“你怎么这么问?”   章廷安的眼突然移开:“……那日在街上,我看到了。”   乔蓁蓁回忆了好半晌,才想起章廷安说的是哪日。   她跟睿王拢共就碰到过两次面,一次是在园游会,另外一次,便是睿王与陆家小姐赐婚之后,她放了心,拉着章怜去南大街,偶遇睿王打马而过。   那时她与睿王仅仅只是打了个照面,那种倏然一紧的紧绷感就出现了。   乔蓁蓁没想到章廷安竟然看到了这一幕。   他是看出了自己那时的僵硬吗?她还以为短暂的一瞬她掩饰的很好呢。   乔蓁蓁敛眸,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谈不上怕,就是觉得睿王这人,叫我有些不舒服。”   她如实说了,没想对章廷安隐瞒什么,末了,抬眼看他:“你可曾与他打过交道?” 第46章   章廷安耳朵红了   乔蓁蓁已经把睿王列做了当前的一个重要人物,既然已经跟章廷安说到这了,那她也没什么其他好顾虑的。   她觉得除了那些预知梦,好像都能跟章廷安讲。   况且她身边之前交往的多是闺阁小姐们,除了几个哥哥,现在好像也只有章廷安可以与她讨论讨论这个。   刚刚他说的那番话听起来不简单,搞不好真能问出什么呢?   结果乔蓁蓁这样眼巴巴等了半晌,换来章廷安一句:“没有啊,话都没说过一句。”   乔蓁蓁:……   她气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要你何用?”   章廷安莫名有点委屈,不满地嘀嘀咕咕:“睿王殿下又没来过国公府,我没事上哪儿去打交道,更何况卫小姐都知道要避嫌,我怎么可能还往上凑?”   国公府是大梁如今唯一的世袭一品爵府,身份敏感,因为当初跟太祖一起打下开国之战,外头甚至有传言,说当初太祖为感章家先祖助力之恩,赏赐过一块免死金牌。   章家对此不置可否,却正是因为这样,这说法才越发像个真的。   为避锋芒,章家既然愿意从朝堂中慢慢将庞大的势力淡出,自然不可能在尚未立储时与哪位皇子交集过密,他们只能忠于皇权。   要说现在的国公爷可能在过去与几位皇子都打过些交道,但在这些皇子们成年封王后也就少了来往,更别说章廷安这样的小辈,基本不会去主动结交。   当初国公府几个孩子本可进宫得太傅教导,老国公却依然只是将他们送入了万山书院,其中自有深意。   所以章廷安不仅是睿王,便是其他的几位皇子,他也没怎么打过交道,顶多是在宫宴时见过几面,点头之交。   乔蓁蓁这么一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能叹了口气:“好吧,看来你对睿王也不是很了解。”   章廷安瞥她:“这有什么,你不是说蹴鞠大赛他会去,到时候想办法会会不就知道了。”   他说的好像要在那天来点什么大动作,乔蓁蓁还有点不放心,嘱咐道:“你可别胡来,到时候小心你爹又收拾你。”   “我能胡来什么,我连能不能去还不知道呢。”章廷安摊手。   乔蓁蓁看他想到自己这伤没好还有点沮丧的模样,便也不再打击他了,只说到了那日再看便是了。   这日之后,她回到府中便有些忙碌起来。   两家开始定日子过六礼,季氏让乔蓁蓁紧着些自己的嫁衣,虽然婚期还不急,定下的日子约莫要在明年了,毕竟时间久些两家准备的也充分些。   乔蓁蓁对于这个也不心急,毕竟她觉着现在要紧的不是成亲,而是赶紧知道他大哥是因为什么事下了狱,还让全家都遭了牵连。   她后来又去旁敲侧击问过二哥几回,得到的只是一切如常,大哥在礼部也有几年了,如若没有意外,今年就能再升一级,可谓是顺风顺水,根本没什么问题。   但越是这样,乔蓁蓁便越是有点着急。   眼看着时间流逝,她却已经许久没再做过预知梦了,让她连绣嫁衣都没了心思。   不过在蹴鞠大赛快要开始前,章廷安的身子倒是好了,连太医都说他恢复的神速,现在已经能跑能跳,去参加蹴鞠大赛都没问题了。   在章廷安彻底好了的那天,他来了一趟乔府。   彼时乔蓁蓁正在跟春杏说马上就要到来的蹴鞠大赛,离着现在还有约莫十来日的光景,这次既然决定去看,她便想着叫上章怜与卫芸一起。   正说着呢,樱桃就从外头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世子来啦!”   “章廷安?”   乔蓁蓁有些诧异,她印象里,在她八岁之后,章廷安就没怎么来过她院里了。   那时候两人已经是见面就掐,让大人们头疼不已,章廷安还老爱来乔府找她的哥哥们玩,却从不会到她院里来找她。   这声名字才刚说出口,院门那儿就已经传来了章廷安的声音:“乔蓁蓁,快出来!”   他没进来,就在院子外头站着。   夏末的阳光薄如蝉翼,像漂亮的金沙拢上他的眉眼,把他本就出色的轮廓勾勒的越发深邃。   少年人穿着一身张扬的绯红色束袖长衫,上头只绣了简单的箭竹暗纹,却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挺拔而热烈。   他站在阳光下朝乔蓁蓁扬了扬手,嘴角勾着笑。   又成了那个成日里从城中打马而过,招猫逗狗的鲜活少年郎。   乔蓁蓁从前看章廷安不顺眼的时候也从没否认过他有一副好皮囊。   现在更是微微一愣,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她又想到了那个梦里的亲吻。   章廷安养伤这段时日她时不时会去国公府,与现在的他相处多了之后,她便渐渐又很少会去想梦里的那个他了。   只觉得梦里的他很好,现在的他竟然好像也不差。   而现在,明明他与梦里的神态天差地别,乔蓁蓁却还是一下回忆起了起来。   弄的她耳朵都有些热了。   乔蓁蓁抿了抿唇,走过去,站在院门口问他:“你怎么不进来?”   章廷安摇着扇子:“你一个姑娘的院子,我怎么好进来,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我好了。”   他虽然平日里看着不着调,但家中这些礼仪教导却不会乱来,章廷安对此极少会冒犯逾矩。   乔蓁蓁想起娘亲以前劝她时也是时常会说到这点,现下见此,倒是真觉得娘亲没有诓她,是她自己以前浑不在意。   她点点头,也就顺着站在院门口与章廷安说话。   乔蓁蓁从头到脚把人看了一遍,问:“已经完全好啦?”   “对,好的不得了了,一会我就回书院跟他们踢两把,蹴鞠大赛还来得及参加。”   章廷安说的神采飞扬,恨不得现在就去,脚下都不自觉做了几个蹴鞠的动作。   他因为习武,脚上功夫本就灵活,说起来乔蓁蓁还没看过章廷安蹴鞠,看他现在这轻盈的模样还有些好奇起来了。   “院长会不会让你参加啊?大家肯定早就开始练习磨合了吧,你现在还能加入呢?”乔蓁蓁歪头看他。   少年人高高的束发一扬,在阳光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你这什么话,我是谁啊,还能不让我加入?我的加入才会让他们如虎添翼,今年的大赛冠军提前收入囊中!”   乔蓁蓁柳眉一挑,也轻轻笑了一下:“行,那我到时候去看你拿冠军呀。”   她说的稀疏平常,章廷安却不知怎么,突然一下耳朵泛起可疑的红晕,他把目光移向一旁,轻咳:“咳,好、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说完他就匆匆走了,束发在脑后   甩来甩去,阳光在发间跳跃,从头发丝都能看出,这人心情极好。   乔蓁蓁站在院门口,都没来得及再说句什么,人就已经走远。   她摇着团扇抵住下巴,看着少年在阳光下渐渐模糊的背影,突然问了身边樱桃一句:“他刚刚是不是不好意思了?我怎么感觉章廷安耳朵红了。”   樱桃猛猛点头:“是红了是红了,小姐,世子肯定是因为你说要去看他蹴鞠才不好意思的!”   “是吗?”乔蓁蓁睁大眼睛,有些新奇,“没想到章廷安那那么厚的脸皮还会不好意思呢。”   她转身回了院里。   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章廷安是不是最近被她逗坏了啊。   乔蓁蓁莫名有些想笑,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隐藏小玩具,不知不觉对成亲后的日子有了些期待。   -   九月初八,蹴鞠大赛开始了。   金梁城的几个书院都参加了,有些规模比较小的,便合并了成了一支队伍,总共五支队伍参加此次的蹴鞠大赛。   乔蓁蓁看过一次比赛,知道大致要比五日。   第一日上午是开赛仪式,接着就是抽签两两初赛,上午两场下午两场,总共比十场,赢一场积一分,平手不得分,输了扣一分。   到了第三日上午比完后,积分排名前二的队伍就将在第五日进行决赛,中间一天半的时间便是两支队伍的调整时间。   据说睿王也是在第五日决赛会来到鞠场。   这日的开赛仪式和抽签,乔蓁蓁都是先让青山去看的,她本也是来凑个热闹看看让章廷安得意洋洋的蹴鞠他到底踢的怎么样,自然是有万山书院的比赛她再去。   还有睿王,都要等到最后一日才来呢。   在青山去鞠场看消息的时候,乔蓁蓁就在不远的一个茶肆二楼坐着。   这儿有许多都是来看蹴鞠的人,大家言语间都是对今年蹴鞠大赛几支队伍的激烈讨论,有的直接就在楼下下注了。   “听说今年朝晖书院有两员猛将,实力大大提升,去年他们拿了个第二,我感觉今年好像能夺冠!”   “我也听说了,我弟弟就是在朝晖书院,说那两人在书院里非常出名,他还去看过他们蹴鞠,确实厉害,我今年也买朝晖了。”   “没人买万山吗?听说世子今年又来踢了,之前万山书院拿到的几个蹴鞠大赛头名里,有三次世子都参加了呢!”   “但世子不是前段时间伤了腿嘛,虽听说现在是好差不多了,但我觉得多少还是有影响吧,买朝晖保险一点。”   “说的也是,世子去年被国公爷拘着没来踢比赛,也不知技术有没有退步,那我还是买朝晖吧。”   乔蓁蓁听了几耳朵,皱了皱眉。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对身边的春杏道:“你去帮我买三十注万山书院赢,另外,若有参赛者能单买的,就把剩下的钱都买章廷安。” 第47章   章廷安纵着你   这次蹴鞠大赛的鞠场地正好是轮到在万山书院,是以比赛的这几日书院里停了课,让学子们可以一起轻松观赛,也让院外的人可以持比赛票进入。   左右鞠场也不与课室在一处,是书院另外辟出来的一块地,是以也有另外的场地入口,不至于影响到的书院里乌糟糟的。   而所有参赛书院的学子都可以持本院的院牌在书院里自由行走出入,一时间万山书院前所未有的热闹。   章廷安站在鞠场边等着开赛仪式结束后就要代表书院过去抽签。   总共五个签纸,分别是甲乙丙丁戊,每日的对赛都已经提前以这五个代号排好了,现在各支队伍就是抽签决定自己的代号。   天边艳阳高照,虽然夏季已近尾声,但空气里依然留有余热。   章廷安眯着眼,往周围看了一眼,没看到乔蓁蓁,心里不满的嘀咕:这人还说要来看?人呢?看哪儿去了?   他也不想想,现在都没开始比,来了看什么?   等到前头有人喊开始抽签了,章廷安才收回目光,最后也没找到乔蓁蓁人。   他朝抽签处走去,顺道儿踢飞了脚下的一粒石子,突然余光瞥见一个人有点眼熟,多看了两眼后发现是乔蓁蓁身边的小厮,叫青山。   乔蓁蓁之前还把这人送到国公府来说让他帮忙训练训练,日后她不管是当作护卫还是派他去查事情也好用的上。   章廷安当时人躺在床上,直接就把青山扔给了自己身边一个暗卫,来了一套速成法,等他好了,青山也就能重新回到乔府去了。   现在乔蓁蓁人没来,倒是先让他来这儿看着了。   章廷安知道他是来看抽签好回去报告的,于是在抽了签后自己都还没看一眼,就往青山的方向扬了扬,也不管人家那距离能不能看清。   他抽到的是戊字签,下午才有比赛,对战方是甲字方,宏文书院。   鞠场旁边有一块极大的木板,上头已经写了初赛十场的安排,现在五支队伍抽完签后,有人挨个将书院和代号对应填上,这样便一目了然。   青山确定了万山书院的抽签后便走了,马不停蹄地回去告诉乔蓁蓁:“小姐,万山书院是戊字方,下午的第一场,未时开始。”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补充一句:“对了小姐,今日抽签是章世子抽的。”   “哦,章廷安抽的签啊,那他还挺积极啊。”   乔蓁蓁随口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谁知青山又道:“世子好像在找你。”   “嗯?找我?”乔蓁蓁抬头看他,有些好笑,“他怎么找我了?”   青山挠挠头:“我看到世子一直在往四周看,还看了好几遍,直到发现我站在人群里才停了动作,最后抽到的字签直接就对我扬了扬,我想他先前应该是在找小姐吧。”   乔蓁蓁坐在茶肆里,耳边虽然吵闹,但听了青山的话还是叫她莫名心情挺好的。   她手撑着脸看向窗边,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她弯弯的眉眼上,就见姑娘兀自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声音也染上几分雀跃。   -   抽签之后上午的比赛自然是很快就开始了,鞠场里人声鼎沸,就连外头的茶肆都能听见叫好和呐喊声。   乔蓁蓁没去上午的比赛,而是在茶肆里等着章怜和卫芸来了之后,三人先是在周围街上逛了逛,看到好些茶楼都开了蹴鞠大赛的赌局,她便每一家都让青山去买几注万山书院和章廷安。   今年似乎是因为朝晖书院有厉害的新人,又有几位公子也参加了,是以买万山书院赢的人不是很多。   最重要还是章廷安这脚刚好,虽然也有人买他能进最多的球,但比起往年来,今年在他身上押注的也少了。   章怜见乔蓁蓁每一家店里的都买了,忍不住轻笑:“蓁蓁,你如今就这么相信我世子堂兄呀?”   卫芸也在一旁道:“我看你是要把自己的零花都买进去了,可别倾家荡产啊蓁蓁。”   乔蓁蓁一边挽着一个,娇声道:“要是破产了就让章廷安赔我!还不是看他兴致勃勃的,腿还没好的时候踢键子都要踢,现在好不容易能参加了,那我就支持一下好了。”   章怜即便知道她与章廷安议亲的事已经在走六礼了,现在听到这番话都还是会感觉有些不真实。   要是放在过去,她哪敢想能从蓁蓁嘴里听到对世子堂兄的支持二字啊。   不过两人能成,她心里还是极开心的。   卫芸自是也知道了乔蓁蓁和章廷安议亲的事,虽然她现在不怎么出府了,但乔蓁蓁如当初她所说的,会时常去府里找她,便在某次与她也说了。   当时听了乔蓁蓁说要定亲的消息,卫芸的神色一点都不惊讶,还让乔蓁蓁疑惑了一句:“芸姐姐你不诧异吗?”   卫芸笑笑:“我从初见你们,便觉你们很般配,只是你那时对世子好像   有些意见,我也就在心里悄悄想一想,其实你没发现么?世子挺纵着你的,日后你们成婚肯定也会过得很幸福。”   乔蓁蓁对她的话直摇头:“你肯定看错了,章廷安没跟我掐到天昏地暗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纵着我。”   “可是花神节那晚无论你怎么说怎么抢,他都没有真正生气啊。”卫芸笑眯眯的,“我觉得世子不过是少年心性,自尊心作祟罢了,你若是软一分,他定就不会如此了。”   乔蓁蓁听到卫芸这番话,竟然愣了下。   她现在与章廷安的相处不就是这样的吗?   如今乔蓁蓁比起怼他,更喜欢故意揶揄逗逗他,然后便会发现章廷安的反应很好笑。   他很别扭,有时候还会不好意思,极其生硬的转移话题,若她像以前一样说几句狠的,他便又会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想害我”的表情。   总之就是怪好玩的。   没想到芸姐姐竟然那么早就看出了这些,甚至那时候她与他们才刚刚认识呢。   难道真是她当局者迷了?   乔蓁蓁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她算是找到了跟章廷安相处的正确方法,婚后总不至于鸡飞狗跳了。   三人在街上边看边逛,身后跟着丫鬟和护卫,还挺打眼,还好卫芸戴了面纱,不然只怕会更惹人注目。   等时间差不多了,乔蓁蓁便与两人一道儿往鞠场的方向走,还没到地方了,就已经感觉到了拥挤。   “怎么这么多人啊。”   乔蓁蓁有些震惊了,忍不住问旁边的章怜:“之前蹴鞠大赛每场也这么多人看吗?”   这不还才初赛吗?   章怜摇摇头:“好像没有啊,上午的两场好像还没有这么多人呢。”   她们几个姑娘家,不好在人群里挤,只能往旁边站了站,想等前头的人少些了再进去,乔蓁蓁顺便让青山去问了问下午怎么这么多人。   青山很快便回来了,只道:“小姐,是因为下午有今年的头名种子队朝晖书院,他们是第二场,有很多人是提前来了,听说上午朝晖也踢了一场,十分精彩。”   万山书院是下午的第一场,没想到这还没开始呢,第二场的人都提前来了,都想挤前排,但这样一来,都是来看朝晖的,万山书院的人气便显得低下来了。   乔蓁蓁皱了皱眉,这怎么行。   不说章廷安是万山书院参赛者,她们也是万山书院出来的呢,她当即就想去给书院撑场子。   其实也是她忘了,这次万山书院是主场,即便路人来看朝晖的多,书院自己的学子们肯定也会支持的。   乔蓁蓁正琢磨着还能从哪里进鞠场,就见两个穿着万山书院白色长衫的公子走了出来,她看着还有些眼熟。   好像是经常跟章廷安玩在一起的几个之一。   身边的章怜也认出来了:“咦,那不是向宗和左昱吗?”   两个少年逆着人群往外走,一边说话一边往周围看,个子高些的向宗率先看到了乔蓁蓁,拉了一下旁边的左昱:“她们在那儿!”   接着,这两人就朝乔蓁蓁她们挤了过来。   向宗开门见山道:“廷安说人太多,让我们出来看看,你们来了就带你们走另外的门。”   左昱在一边:“真是神了,他怎么知道你们就会这时候来。”   乔蓁蓁没想到还是章廷安让他们来的,当即也没说别的,直接就跟了上去。   这儿人多,太吵了。   等一行人跟着向宗和左昱绕到了鞠场的另一边,那儿也有一道门,但是因为地方偏,所以人也少。   乔蓁蓁他们总算是进了鞠场,她边走边问:“章廷安人呢?”   左昱往场里一指:“喏,那呢。”   鞠场里,马上就要开始比赛的两支队伍已经都入场了,每队十二人,现在正分别在各自的这半边做热身和赛前练习呢。   乔蓁蓁上回看蹴鞠大赛都已经是几年前了,她年纪还小,喜欢凑热的时候,但也就看了个囫囵,既没看到开头,也没看到结尾,就瞧了瞧中间比赛的时候。   她还是第一次看参赛的队伍热身。   就见十几岁的少年们各个都身着统一劲装,万山书院这方的衣裳是棕色,对面宏文书院是白色,看起来整齐划一,倒是都很有气势。   只是大家都在活动,就显得某个坐在椅子上懒散着晒太阳的人格外显眼。   章廷安随便动了两下就往场边一坐,人闲着,嘴倒没停,还在与身后来看比赛的人聊天扯谈。   丝毫没有半分紧张的样子。   乔蓁蓁差点都看笑了。   他这是要上场比赛吗?是不是也太松弛了!   还没等她想问问能不能过去跟参赛的队伍说话,身后突然传来几声议论。   “世子这脚是不是真没好就来了啊?怎么光看他坐着啊。”   “那我看这次万山书院是悬了,世子不行啊,还好我押的朝晖。” 第48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进到鞠场里的人越来越多,乔蓁蓁听见身后的那些小声议论,又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就逮着章廷安说呢?   她又看了一眼还在鞠场边坐着的那个,依然跟个没事人似的,顿时又觉得,真不怪别人逮着他说,他还挺悠闲。   乔蓁蓁倒是没担心过章廷安的腿,毕竟若是没好全,国公爷也不可能放他出来。   这可是国公府的世子爷,哪怕平日里因为课业拖后腿时常被国公爷追着打,但依然是不容有什么闪失的。   所以章廷安纯纯就是搁那坐着而已。   乔蓁蓁看了一会,身后的说话声不停,她听的有些烦躁了,突然就踮起脚,把两只手都放在嘴边,大喊道:“章廷安!你给我加油!”   她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喊过话,毕竟是个高门贵女,这样十分不符合家中教导的礼数,但乔蓁蓁就是想这么喊一声。   也不知是她一个姑娘家的声音夹杂在人群中太突出还是怎的,在她这声喊话之后,周围突然就静了那么片刻。   在场边坐着的章廷安一个激灵,猛的站了起来往这边看。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挤到第二排,手都还没放下去的乔蓁蓁。   比赛已经快要开始了,他不好再过来,只能站在那儿朝这边招了招手,露出一个张扬的笑:“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乔蓁蓁:合着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在场边偷懒的是吧。   章廷安是习武之人,蹴鞠对他来说确实是小意思,更何况宏文书院基本上每年都是一个重在参与,所以他才比较轻松。   况且他平日里天天都有练武的习惯,不像书院里只读书的学子们,这种运动量对他来说不用怎么热身也能上。   但这嚣张的话刚说完,下一瞬,场边众人就见世子已经把椅子拉到一边,从旁边章明风的脚下一勾,就把鞠球过到了自己这儿,然后开始踢耍起来。   章明风:……   这人怎么回事,刚还坐着偷懒,现在蓁蓁儿一喊他就要出风头了?   场边的人已经很多了,在静了那么一瞬之后,章廷安这番话和举动又让大家热闹起来,并且由于乔蓁蓁刚刚那么一喊话 ,现在话题除了今天的比赛,还有些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他们二人头上。   “昨天我还说乔五小姐不可能真对世子有什么好颜色,定是外头在瞎传,没想到今日一看,打脸竟是我自己!”   “我什么时候想过自己能看到这场面,乔五小姐竟然给世子加油!她不会是专程来看世子的吧?”   “乔五小姐晕倒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真是太想知道了,这转变也太大了!”   大家没有亲眼看到之前,都是道听途说,既不知传言是真是假,也不知乔蓁蓁对章廷安的态度到底转变到了哪种程度。   今日一看,这还得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乔五小姐竟然直接就来给世子喊加油了!   这下,来看比赛的所有人都信了,国公府和乔家是真要联姻了,当初走在路上碰到都要互翻白眼的乔五小姐和章世子,也是真的要成亲了!   金梁城的百姓们虽然早前对他们能否在一起都不看好,但现在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两人真成亲了,很难想日后日子会过成什么样,也叫人怪好奇的。   总之乔蓁蓁的这一喊,好像都要盖过比赛本身的热闹了。   而她也是在喊了那么一声后才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冲动了点,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哪怕她与章廷安已经定亲,日后也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回去后娘亲定会说她。   乔蓁蓁没忍住用扇子挡了挡脸,把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小姐妹拉近了些,小声道:“你们离我近些,挡着点我。”   卫芸失笑:“刚刚喊的挺大声的呀,现在又不好意思啦?”   乔蓁蓁矢口否认:“我可不是不好意思,我只是脸皮没有章廷安厚。”   章怜也在一旁偷笑,两人却没有说破她,这时候鞠场里的人已经进的差不多了,也幸亏万山书院的这个鞠场在四个角都设了有额外的高台,是专门给一些官家的小姐公子准备的。   等到比赛快开始了,乔蓁蓁她们就往高台去了,因着这儿要出额外的银子,且还不便宜,所以寻常来看比赛的人不会想上高台看,高台自然人少。   乔蓁蓁刚上去,就看到了几个认识的小姐,其中还有许久未见的陆三小姐。   她与她们一一都到了招呼,还介绍了一番卫芸,最后站到陆三小姐身边,与她闲聊了两句。   自从察觉到睿王似有异常后,她见到陆三小姐时心里便也有些复杂。   当初这两人被赐婚,她或多或少也在里头出了点力,如今陆三小姐婚期在即,马上就要成睿王妃了,日后便是与睿王绑在了一块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睿王早晚是要争一争那位置的,陆三小姐到时岂不也是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乔蓁蓁对陆三小姐的印象一直挺好的,现在总觉得好像是自己把她往火坑里推了似的。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能从陆三小姐这儿打听到些关于睿王的事,两人不日便要成亲,她对睿王肯定还是更了解的。   乔蓁蓁在心里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旁敲侧击问一下:“陆姐姐,听说今年的蹴鞠大赛睿王殿下也要来看呢,你怎的未与他一起呀?”   陆语舒笑笑:“王爷要最后一日才来,我过去没看过蹴鞠比赛,便想着先来看看感受一下。”   乔蓁蓁看着她的笑脸,说起睿王时似乎格外温柔,她心里突然想,陆三小姐未必是因为家中的关系才与睿王结亲,或许她确实是仰慕着睿王的吧……   她轻轻抿了下唇,无端地想,不知未来夺嫡的最终结果到底如何,睿王会是那个成功之人吗?   乔蓁蓁敛眸,看向下头的鞠场,低声道:“这样啊,我听说往年的蹴鞠大赛好像不如今年这般受关注,睿王殿下好像也是第一次来看吧?”   “嗯,今年刘尚书家的五公子,万阁老的小孙子和陈将军家的小公子都参加了,殿下听后起了点兴趣,便想着若是他们真能进决赛,倒可以来看看。”   陆语舒说的这三个人乔蓁蓁都知道,均是朝中高官之子,好像就是在今年势头大盛的朝晖书院读书。   朝晖书院虽不如万山书院的底蕴那般深厚,但近些年出过两个状元,自然书院也跟着水涨船高,城中好些官家子弟之后也会选择去朝晖书院就读。   睿王若是冲着这三家的公子来的,未必没有结交其背后家族之意。   可就像章廷安说的,这未免太明显。   他身上没个一官半职就开始在几位朝臣间走动,哪怕只是小辈之间,多少也还是打眼的吧,更何况,这几家的父兄在朝中哪个不是实权在握,会在这时候就开始趟这浑水吗?   乔蓁蓁静静看着鞠场里已经开始整齐分列两边等待比赛开始的队伍,总觉得睿王的种种行事都透着一股胸有成竹,并不担心这么做会被圣上猜忌似的。   鞠场已经传来一阵擂鼓之声,是比赛开始了。   乔蓁蓁索性不再想这些,专心看下头。   蹴鞠大赛的规则倒是简单,两房各有鞠室在己方半场,只要能把鞠球蹴入对方的鞠室,便得一分。   乔蓁蓁站在高台之上,看得比下头的人更清楚,就见章廷安在场中肆意奔跑,脚下生风,没多久就给万山书院拿下了第一分。   场边的看客们欢呼声涌动,乔蓁蓁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章怜的手,十分雀跃:“阿怜你看!章廷安进球啦!”   这边高台之上的小姐们都凑在一块儿看比赛,瞧着这么快就有人进球,也惊呼不已,但还是都矜持着,没有乔蓁蓁那般激动。   有见了乔蓁蓁又跳又笑这副模样的,也跟着笑起来打趣了一句:“早前我听说乔五妹妹与世子终于要议亲了,还以为是外头乱传,现在看来,有缘之人当真是无论如何都要走在一起的。”   乔蓁蓁今日没少听到这样的话,但被同龄人说起,总还是会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看过去,娇声道:“齐姐姐可莫要打趣我了,一会我害羞,连比赛都不看就要跑走啦!”   乔蓁蓁生的本就可爱,性子也好,这会一句话就逗的旁边几位小姐娇笑成一片,高台这处看比赛的氛围倒还更好了。   万山书院对宏文书院的这场比赛,章廷安十分出彩,整场下来就属他进的球最多,又因着他习武,脚下的花活还多,让鞠场边的人看的热血沸腾,每进一球呼声就一浪比一浪高。   最后连带着高台上之的乔蓁蓁也激动得不得了,大喊了好几声“加油”。   章廷安好像每次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不管在做什么,总能分出神来朝这处高台看一眼,有时还会朝这儿挥手,俊朗的面容哪怕是落了汗,也在阳光下有夺目的光彩。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在这时总是格外意气风发的。   周围有小姐注意到了,也会忍不住羡慕:“蓁蓁每次喊话世子都能看过来,你们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这感情着实叫人盼都盼不来。”   乔蓁蓁比赛看的激动,也不知怎的,以前就没觉得蹴鞠这么好看呢?   这会又听了这位小姐的话,笑的小脸红扑扑的:“那我便承姐姐吉言啦。”   这处高台之上,公子小姐们看的热热闹闹,而旁边那处高台,却只有寥寥三人。   本都以为会在最后一日比赛才出现的睿王,此时正坐在高台处,看着场下奔跑的章廷安,又扫过另一边正在欢呼的乔蓁蓁。   他动了动手上的扳指,脸色阴沉。   上一世乔家和国公府并未联姻,直到乔家家破,章廷安虽庇护了乔蓁蓁,却未娶她,也没娶任何人。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这一世所有事情都按照上一世的时间发生了,唯独发生了一个变故,里头就有章廷安。   睿王的目光重新落在鞠场中的少年身上。   马场落马没能让他死,终归还是有后患。 第49章   是她牵连了章廷安吗?……   鞠场周围人声鼎沸,场上每得一分,大家都要欢呼,而在章廷安得分时,乔蓁蓁的欢呼声也很突出。   睿王听见旁边高台的声音,目光终于又往那儿扫了一眼。   他已经让暗卫查过,乔蓁蓁确实是在灵心寺那次昏迷之后,醒来对章廷安的态度就变了。   这样事出反常,必有原因。   睿王远远看着正在高台之上与人说话的乔蓁蓁 ,突然目光轻轻眯了一下。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能重生,或许其他人也可以。   但不管是谁,都不能阻碍他走上龙位。   上一世他便是九五至尊,这一世他也会让所有的一切都如之前一样发生。   如有变数,除了便是。   -   万山书院与宏文书院的这场比试,最终是万山书院胜了,还胜的有几分轻松。   章廷安在鞠场上的表现十分亮眼,进了这场最多的球,比赛结束时他朝场外走,大家都对他报以欢呼。   章世子这般张扬的人,自是不会放过这个风头,还煞有介事地往周围挥了挥手,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等他走到鞠场边,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高喊了一句:“乔蓁蓁!”   乔蓁蓁在高台上低头,好像一下就能望进他的眼里。   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章廷安是什么意思,小姑娘笑起来,也冲他喊道:“看到了看到了,你得分最多!”   章廷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喊她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炫耀一下他这场的得分很突出嘛。   乔蓁蓁便也不扫他的兴,看他今天踢得卖力,就应和一句吧。   果然,她这话说完,就见章廷安笑意更浓了,他甩了一下高高束起的发,有些得意:“那是,也不看小爷我是谁!”   “行了行了,这才第一场你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是吧。”   章明风拍了一下他的背,也跟在高台上的乔蓁蓁她们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推着章廷安往前走。   章廷安又朝乔蓁蓁扬了扬手,这才没在场边多待,意气风发地跟着万山书院的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乔蓁蓁摇摇头,这人前段时间病歪歪的,倒是差点忘了他还是个纨绔了。   万山书院的比赛看完,乔蓁蓁她们也没打算再看下一场,左右本也是为了章廷安才来看这么一场球。   她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高台是被人包下的,只是在下去之前往那处看了一眼,发现上头已经没人,不禁嘀咕了一句:“那儿的人都走得那么快啊。”   等下了高台,向宗和左昱带着他们一行人从来时的那道门离开鞠场,并与乔蓁蓁道:“廷安之前说比了这场之后晚上请大家去醉仙楼,让我问问你们要不要去。”   乔蓁蓁想了想,考虑到去的可能都是男子,她们三个姑娘去也不方便,便还是婉拒了,只道:“你们去吧,跟章廷安说下次比赛的时候我再来,让他继续努力。”   说完,她就与章怜和卫芸一起走了。   路过茶肆时,乔蓁蓁还让青山进去看了看,经过这场比赛,押注万山书院的人应该能多些,虽然这样她若是押赢了赚的就少了,但左右她也不是要靠着这个赚钱,就是支持一下而已。   青山出来之后道:“小姐,押注万山书院的确实比上午多了些,连世子身上的押注也变多了,不过大头还是在朝晖书院那儿。”   乔蓁蓁点点头,又想起了陆三小姐说朝晖书院今年也会参赛的那几位公子,家中都是在朝里有实权的。   她想了想,又问青山:“朝晖书院在哪一场会对上万山?”   青山道:“是后日上午的最后一场。”   “嗯,知道了。”   乔蓁蓁应声,决定后日上午再来看看这场。   她对这几位公子都只听过名字却没打过什么照面,但既然睿王可能是冲着他们来的,乔蓁蓁便想着她也总该看看。   正好到时章廷安会与他们对上,过后她还能去问问章廷安看这几位是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接下来的一日乔蓁蓁没有出门,一直等到第三日上午的这场比赛,她提前去了万山书院找章廷安。   彼时章廷安正在书院的一处亭子里翘腿躺着休息,乔蓁蓁找到人时他都快睡过去了。   看着他一脸放松的模样,她都要笑了。   乔蓁蓁走过去,一下在他旁边坐下,叫了一声:“章廷安!”   章廷安听见声音,猛地从横椅上弹了起来,瞪大眼睛:“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不来还真看不到你搁这偷懒。”乔蓁蓁瞥他,“你就这么轻松?朝晖这两天不是很厉害吗?”   朝晖书院不愧是今年蹴鞠大赛风头最盛的队伍,这两天他们的比赛全胜,是目前为止积分最高的书院队伍。   今天下午也是他们的最后一场了。   章廷安神色还是一脸平常:“我看了他们所有的比赛,差不多也有对策了,不着急,能赢。”   万山在这之前的比赛也没有输过一场,只是有一场对面走运,打了个平手,所以积分比朝晖少了一分。   但章廷安心态十分之好,乔蓁蓁对这些不是太懂,也就没再说这个,转而聊起了正事:“你看了朝晖这么多场比赛,注意到了几个人了吗?”   说着,她便把那日陆三小姐说的那几个名字告诉了章廷安。   “刘尚书、万阁老,陈将军……”章廷安听到这几人,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后笑起来,“睿王倒是挺会结交啊。”   “怎么说?”乔蓁蓁问。   “刘尚书现在是工部一把手,比起六部其他几部,工部最不打眼,但刘尚书依然是握有实权的官员,万阁老也是当朝老臣,在内阁的人哪有简单的,然而他却也到了要致仕的年纪。”   “还有陈将军,圣上对武将不如对文官偏爱,举朝上下都知道,陈将军在武将里的官职更是不高,不过他的二儿子却刚刚升了禁军都虞侯,下一阶便是副指挥使之位。”   “你可听出了些什么门道?”   章廷安说完这番话,突然发问。   “啊?”   乔蓁蓁正听的入神呢,突然被这么一问,好像叫先生考校课业似的,让她愣了一下。   然后就见章廷安佯装抚须,学着课上先生的模样批评她:“啊什么啊,是不是课上没听讲?这都答不出来,罚你打手心。”   乔蓁蓁:……   她斜斜看了章廷安一眼,手缓缓插上腰,危险地缓缓凑近,缓缓道:“又给你,演上了是吧?嗯?”   “咳咳。”章廷安后退半步,生怕乔蓁蓁又兽性大发要咬他,赶紧收敛神色,“我这不是想启发启发你吗!”   乔蓁蓁哼了一声,却也真的跟着想了想,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三位大人都是握有实权,但又不那么显眼的人,连威势最重的万阁老,也很快就要致仕退出内阁。   睿王此番结交了又如何呢,即便惹圣上注意,却也能有理由。   朝中另外大权在握的人,睿王一个都没碰,然而若是能与这三位结交上,便已然是在这期盘里按上棋子。   他这是打算从细处着手,待到有朝一日真正夺嫡势起,便可渗透朝堂。   乔蓁蓁不知道另外一位颇得圣上喜爱的恒王是否也已经开始在朝中暗暗布局,但至少在目前好似平静的朝堂,或许早已暗潮涌动。   她平日里从不想这些,也没觉得父兄对此有过什么表现,现在想来,他们即便真察觉到什么,也不会叫她晓得吧。   也就二哥刚刚入朝为官,还不那么敏感,才会觉得一切都是按部就班。   乔蓁蓁越发觉得时间紧迫起来。   大哥在礼部任职,既然朝中暗涌,是不是他出事也是因为在礼部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针对他们乔家吗?   不然以大哥一贯严谨的性子,乔蓁蓁想不通他会在礼部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要牵连全家。   她一时半会没说话,直到章廷安忍不住喊了她一声,才回神抬头。   乔蓁蓁道:“我已经想到了,这些人都是睿王特意筛选过的。”   她把自己想的与章廷安说了,得到了章廷   安肯定的点头:“对,这三位公子前几场蹴鞠我也看了,除了陈将军的小儿子,其实另外几个在蹴鞠一事上算不得非常出彩,想来睿王此番也只是想通过他们,与几家牵上关系,兹事体大,自然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嗯。”乔蓁蓁应了一声,却还是道,“但一会比赛你还是注意下吧,万一呢,我总觉得睿王……阴阴的。”   睿王现在在乔蓁蓁心里就是一条在阴暗里蛰伏的蛇,你看不到他有什么动作,却能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万一他其实早就与这几个人结识过一番也未可知。   章廷安一下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低声问:“你觉得想对我不利的是睿王?”   “唔。”乔蓁蓁点点头,“虽然我没什么证据,但花神节那日,总觉得说不定就是睿王想要掳了芸姐姐去要挟卫大人,后来你救了芸姐姐,他便觉得是你坏了他的事。”   这可是事关夺嫡的大事,不然幕后之人何故要对章廷安下死手。   乔蓁蓁说到这,又想到什么,神色变了变。   她低头,微微垂眸看向自己手上的团扇,声音轻了几分:“说起来,还是因为我让你去救芸姐姐,才给你惹上这么个麻烦。”   若不是因为她让章廷安去救了卫芸,他哪里会被人盯上,也就不会在马场落马,差点醒不过来了。   乔蓁蓁想到这,心里就突然有几分难受。   是她牵连了章廷安吗? 第50章   我没事   “你这是想什么呢?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章廷安见她低下头,似乎情绪有些不好,忍不住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发髻,像他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我那是见义勇为,与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是那种怕事的人?”少年露出一个张扬的笑,“他有本事就尽管找来好了,我可不怕。”   哪怕是在马场落了马,章廷安也无半分畏惧,他平日里虽然纨绔,但也勇敢。   “所以……”章廷安声音顿了一下,缓了几分,“你不用这么想。”   乔蓁蓁抬眸看他,这样的神色让她想到梦里,他无所畏惧地挡在他的身前,肩膀宽厚,脊背如高山般挺拔。   她眨了眨眼,终于点点头,笑了一下:“是,你多厉害呀,要是没有章伯父拦着,你都要去闯荡江湖了。”   章廷安幼时习武是为强身健体,结果他拜的师父发现他天赋异禀,于是越教越多,最后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看家本领全都教会他。   不仅如此,还时不时便会与他说些自己年轻时闯荡江湖的故事。   江湖啊,哪个习武的少年心里没一个江湖梦呢。   然而章廷安是官家子弟,江湖离他太远了,但仍不妨碍他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去闯荡江湖,并且那时候十一二岁的章廷安还真就想那么做。   他在某个晚上偷偷收拾了自己的包袱,躲过院里的下人,溜出了国公府。   要不是身边跟着国公爷的暗卫,章廷安人还真能溜走!   后来自然是被提溜回来了,还叫国公爷好一顿训斥。   倒是没动棍子,因为那时候的章廷安到底还是个孩子,在长身体的时候,国公夫人生怕国公爷气头上给他打坏了,所以一直拦着。   不像如今,人已经皮实了,国公爷再拿棍子打,府里也没人拦着了。   那时候国公爷就道,若他再瞎往外头跑,就武也别练了,成天在院子里练字得了。   章廷安对念书向来不怎么热爱,从小就是,他生怕真给自己关屋子里抄他几天几夜的书了,之后果然都安分不少。   所以直到最后,章廷安把能学的都学了,他的师父也功成身退,在国公府里养起了老,然而他的江湖梦到底还是没能成行。   乔蓁蓁知道这些都是章怜告诉她的,那段时日章廷安被罚禁足一个月,只能在府里待着练武,她还好生奇怪了几天。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人成天往外跑,就没有安分的时候。   后来听了章怜说的,乔蓁蓁才知道缘由。   她当时乐的前仰后合,狠狠嘲笑了章廷安还没出发就夭折的江湖梦,后来那段时每每见到他都要拿出来调侃两句。   这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章廷安没想到她现在突然提起,有点不自在的歪头,压低声音嘀咕:“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还拿出来说,谁小时候没做过几件傻事?”   乔蓁蓁下巴微微一扬:“我就没有。”   章廷安斜眼:“别逼我戳穿你,不知道是谁八岁的时候偷偷把攒了一年的银子藏在财神像后面,每天都拜,以为银子就能变多了。”   乔蓁蓁:……   她瞪了章廷安一眼:“你再说?”   自从他昏迷醒来之后,乔蓁蓁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对他这副神色了,隐隐又有了几分从前两人互掐的影子。   但章廷安现在却不知为何已经不像从前一样,一定要与她争个高低了。   他没了那种心思,反倒觉得好像乔蓁蓁这样跟他斗斗嘴也挺好的。   章廷安扬起唇角笑:“我可不说了,省的你恼羞成怒到时候又咬我一口!”   说完他往鞠场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嗯,去吧,阿怜她们应该也已经过去了。”   乔蓁蓁点头。   她因为要来找章廷安说事情,所以便没有与章怜和卫芸一道儿了。   两人一起往鞠场走,路上总能碰到三五成群的几个万山书院学子,看到他们两个和平的走在一起,大家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外头传的竟然是真的!   乔五小姐和世子冰释前嫌啦!   不,这感觉不止是冰释前嫌,还关系融洽呢!   于是继那日在万山书院的那场蹴鞠大赛,乔蓁蓁大声给章廷安喊话后,今日大家又开始进一步奔走相告。   乔蓁蓁对此已经十分平静,她早就想到,两家定亲这事苗头只要一传出来,外头肯定会议论纷纷,搞不好最近金梁城里的百姓们八卦重点都在他们两人身上了。   也是突然“声名鹊起”了。   她悄悄往旁边的章廷安看了一眼,见他也神色平淡,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些走过去后立刻凑在一起说小话的学子们。   但耳廓却有些微微泛红。   脸皮如城墙厚的世子也会不好意思啊。   乔蓁蓁收回目光,眼里有偷偷的笑意。   -   这日上午的最后一场比赛,也是初赛的最后一场,今年风头大盛的朝晖书院对上了主场的万山书院。   其实整个初赛循环比下来,大家看着鞠场边那块木板上的积分,都已经知道决赛也就是这两个队伍了。   是以今天这场好像就是给后天的决赛预热似的,来看的人也空前多。   乔蓁蓁与章怜和卫芸还是付了银子登上高台,看着下头密密麻麻的人,都要忍不住嘀咕:“站在后头的能看到吗?”   虽然已经在鞠场周围做了阶梯式垫高,但人这么多,外圈的人要看也看的不真切,所以哪怕高台这儿要交的银子不少,也比过去两日人多些。   三个姑娘由府卫小厮们护着站在高台左侧,这儿视野最好,也得亏她们来得早,不然今日高台上的好位置也要给别人占了。   只是旁边那个高台怎么好像没人?   乔蓁蓁瞥了一眼左边,心里有点奇怪,但却也没当回事,因为周围高涨的情绪很快就将她带跑。   下头鞠场里的比赛十分激烈,两边的分数交替着上涨,乔蓁蓁抓着手里的帕子,看的投入,连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朝晖书院不愧是大家都看好能拿头名的队伍,有几人表现得格外出色,其中除了她早前听人说过的两个新人之外,陈将军家中的小儿子陈义峰也很亮眼。   乔蓁蓁注意到他不仅是因为他进了不少球,   还因为,他好像只盯着章廷安。   整个鞠场那么大,但他却时刻都在章廷安的旁边,只要看到他脚下有鞠球,必定要上去抢上一番。   章廷安脚下的功夫很厉害,极少丢球,但陈义峰看起来也是练过武的,毕竟是武将之子,所以比起章廷安来,他也不弱。   乔蓁蓁在高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人看,越看眉头便皱的越紧。   她不是太懂蹴鞠的一些细则,但陈义峰贴的是不是太近了,而且他下脚毫不留情,看起来……像是在针对章廷安的那条腿。   乔蓁蓁意识到这点后,身子骤然挺直,不自觉往外倾了倾,心里更是一紧。   这个陈义峰是不是有问题!   她不禁担心起来,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怕被卫芸她们问起,她却不知要怎么说,总不能就说怀疑睿王要害章廷安,她觉得陈义峰就是在找机会动手脚吧。   乔蓁蓁抿住唇。   前几次她看万山书院的比赛总会给章廷安喊两句“加油”,但今日却一言不发。   因为怕自己喊了会让他分心,真被陈义峰伤到可怎么好。   章廷安的脚刚好,若是二次受伤,便很难说了。   周围人声鼎沸,大家呼和的声音浪一浪高过一浪,便显得乔蓁蓁更加安静了。   章怜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小声问:“蓁蓁,你今日怎么不给我世子堂兄加油了啊?”   乔蓁蓁找了个借口道:“我看的太紧张了,都没想到喊呢。”   说话时,她的目光还盯在鞠场上的章廷安和陈义峰身上,章廷安又拿到了鞠球。   下一瞬,乔蓁蓁突然惊叫一声:“章廷安!”   就见章廷安刚拿到球,陈义峰突然动作,直直往他之前受伤的脚踝踩去。   表面看他在抢鞠球,实际却根本不是为了这个。   章廷安目光一厉,直接将球挑到空中后,脚下飞快动作,眨眼间便已经跟陈义峰过了两招。   他身法非常轻盈,陈义峰一击未能得逞,面色沉了沉,没有再冒进,后撤了一步,再抬头,迎上了章廷安极深的目光。   陈义峰很快将眼错开,却在中场休息的鼓声响起时,听见章廷安从身边走过。   他没有看他,却在对他说话。   “告诉他,同样的事,再做第二次就没用了。”   -   这场比赛以万山书院最后多进两球获胜作为终局,章廷安没在鞠场多留,径直离开了。   走到高台之下时,他突然抬了下头。   看到乔蓁蓁也像前几次一样正低头在看他,少年扬了下唇,轻轻动了动。   他没出声,但乔蓁蓁却看清了他的唇形。   他说,我没事。   她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一整场看下来,陈义峰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后半场也不再有太过分的动作,但乔蓁蓁这处毕竟还是太远了,看不真切,所以心一直提着。   她刚刚惊呼的那一声章怜和卫芸都听见了,但那时的场面不仅她们,高台上的人差不多都有注意到,事后还有人说陈义峰这一脚不厚道,很是议论了几句。   是以乔蓁蓁也不算突兀。   她与身边一行人也开始往高台下走,却在不经意扫过左边高台时神色一顿。   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刚刚好像看到了睿王。 第51章   说悄悄话   乔蓁蓁总觉得刚刚好像看到了睿王,不禁又往左边的高台看了一眼,却发现那边并没有人,也不知道是人都走了还是一直就没人上去。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还是收回目光先走了下去。   这场决赛前的最后一场初赛很精彩,确实把蹴鞠大赛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因为万山书院小胜几球,茶肆酒楼的赔率只经过短短一天就又有了不小的变化。   买万山书院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等到了真正决赛这天,两边的赔率已经差不多持平了。   乔蓁蓁还跟章怜和卫芸打趣,故作遗憾道:“哎,万山的表现还是太好了,不然按照之前的赔率,我搞不好能赚一大笔呢。”   章怜失笑:“没事没事,你不是还买了我世子堂兄吗,他若是这次能拿到最多进球,蓁蓁你也能赚不少啦。”   参赛的学子也是可以单独押注的,因为每年蹴鞠大赛最后都会统计进球最多的一个人单独拿个彩头。   今年除了章廷安,还有好几个人进球的数量都很多,他不是最突出的,自然押注在他身上的人也没有那么多。   乔蓁蓁闻言,煞有介事的点头:“希望章廷安一会给我争点气,可莫叫我输了银子才是。”   一行人跟前几日一样,进了鞠场没在周围多逗留就交银子去了高台。   因着今天是决赛了,高台上的位置价格又高了几分,但还是有些对蹴鞠极热爱的人花大价钱上来看。   乔蓁蓁她们还是到了前几日待着的位置,今儿怕赶不及,还特意让青山他们几个小厮提前就来占着了。   等到了位置,乔蓁蓁往左边的高台看了一眼,今日那上头倒是人多了起来,跟前几日寥寥数人全然不同,她眸光微微一凝,又向对面那个高台看了过去。   那是鞠场边最大的一座高台,今日睿王便是要在那儿看看这场比赛,陪同的是几个书院的院长。   乔蓁蓁看着对面,距离有些远,她只能看到高台上人影走动,却看不真切脸,但尽管如此,依然可以在一众人的姿态中,一眼辨出睿王。   男人锦衣华服坐在坐中间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看着下头的鞠场,两个书院的学子正在热身,比赛马上就会开始。   乔蓁蓁收回目光,也向场中看去。   她发现今日朝晖书院要上场的人里,陈义峰不在了。   前天那场球,乔蓁蓁看出了陈义峰的小动作,在事后去找章廷安,发现他也早就有所察觉。   当时章廷安便道:“我与他无冤无仇,他针对我,只能是背后有人指使,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或许陈义峰跟睿王早就相识。”   现在看来,是那日章廷安直接点破了陈义峰,他今日便没上场了,不管是背后之人示意还是其他,乔蓁蓁都觉得此举十分微妙。   被点破就下场,岂不就是变相承认吗?   背后之人如此有恃无恐?   乔蓁蓁又有点忍不住要把目光看向对面高台,但她最后还是没有动作,尽管隔得远,但若是睿王足够敏锐,定会察觉到。   她不想跟睿王对上,那感觉叫她不舒服。   然而这场比赛,却完全没有乔蓁蓁想的那般激烈或暗流涌动。   决赛自然还是刺激的,双方的进球交替上涨,朝晖有几人脚下功夫确实十分出色,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但章廷安的气势锐不可当,势如破竹。   他太突出了,让其他人此刻都黯然失色。   看过前几场比赛的人可能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或许章廷安在此前的几场比赛里从没有发挥出他真正的实力。   这场比赛的激烈是来自于鞠场的对抗,进球的欢呼,而不是那日看着章廷安与陈义峰暗中的交锋,让乔蓁蓁看着心惊肉跳的。   是以直到比赛结束了,她还有些愣神。   万山书院拿下了今岁蹴鞠大赛的头名,鞠场周围掌声和欢呼声雷动,乔蓁蓁却“啊”了一声,喃喃一句:“比完了啊。”   卫芸捏了一下她的脸,笑道:“怎么了,怎的感觉你这场还不如前日那场看的激动呢?”   乔蓁蓁赶紧摇头:“没有呀,就是就觉着这场还……挺顺利的。”   章怜也在一边点点头:“我也觉得,虽然大家的分数也攀咬的很紧,但万山还是一直领先呢。”   有了章怜的话,乔蓁蓁的说辞也就更合理了。   她在心里轻轻舒一口气。   芸姐姐太聪明了,总怕她看出些什么。   虽然花神节的事她才是真正的当事人,后来也是她先跟乔蓁蓁提起了立储之事,但恰好是这样,她觉得卫芸更容易发现花神节时她那番精准救下她的异常。   又或许卫芸早就有所感,只是一直没有说罢了。   乔蓁蓁想到自己预知梦的秘密,莫名觉得压力更大了。   一个人守着秘密,真是时间越久越累呀。   鞠场里,两支队伍已经开始握手了,场边的大家也觉得比赛看完,可以走   了。   乔蓁蓁这时终于又往对面看了一眼,心里想,难道睿王今日真就是来看这么一场比赛就完了吗?   而且章廷安说要会会睿王,这人都没见上,还会什么?   然而下一瞬,她就发现对面高台之上已经没看见人了,再低头看鞠场之中,几个书院的院长正好领着睿王走了过去。   场边的百姓们本都打算走了,这一看睿王殿下竟然出现了,都纷纷停下脚步又站了回去。   这可是芝兰玉树的睿王殿下,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平日里哪能得见几面,自是要再留下来看看热闹的。   都说睿王殿下会来看比赛,这下不仅看了,还来关心踢比赛的学子们?   就见睿王走入鞠场,温文尔雅的笑着与一众满头大汗的学子们打了招呼,还说了什么,惹得大家都纷纷作揖。   乔蓁蓁站在高台之上,根本听不真切鞠场里他们说的话,着急得很,拉着章怜和卫芸就往下头跑:“快,我们也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等青山几个小厮护着三位小姐一路挤到鞠场边,乔蓁蓁刚站定,就听见了章廷安张扬的声音。   “殿下,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也与我们切磋一二如何?”   睿王作为皇子,自小便在宫中学习六艺,连普通学子都知要强身健体,皇子们怎么可能只习文,蹴鞠这种活动自然也是有的。   听到章廷安的话,睿王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嘴角噙着温润笑意,好像并不生气章廷安这有点嚣张的邀请,反而微微点头:“刚刚看你们比的酣畅淋漓,本王确实也有几分热血沸腾,既然世子相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撞,章廷安依然笑的一脸玩世不恭,目光却透出几分锋锐,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入场中。   此番既是切磋,他们只比对球,谁先将球踢入对方鞠室就算获胜。   睿王跟在章廷安身后从容入场,神色还是笑眯眯的。   球放在两个半场中间,两人相对,退至相同距离后先抢球。   乔蓁蓁站在场边,又紧张起来了。   按理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睿王即便要做什么手脚也应当会更加谨慎,但她就是紧张。   等场边鼓声一响,两人同时向鞠球的方向一掠而过,章廷安速度更甚一筹,率先将球抢至脚下,但睿王也不弱。   乔蓁蓁从没看到这种单人对球,但也能感受到不同于刚刚多人比赛的紧张激烈,尤其是章廷安对面还是睿王。   她知道他故意提出切磋,定是想试探什么。   一个球的胜负往往很快就能角逐出来,睿王虽然不弱,但章廷安更强,这一球是他率先踢入了睿王身后的鞠室。   少年勾唇一笑:“承让了王爷。”   睿王也表现的十分有风度,微微颔首:“世子在蹴鞠一技上果然十分擅长,本王也甘拜下风。”   这局之后,他又点了另外几个在之前比赛中表现突出的学子切磋了一番,虽然有输有赢,但睿王也赢得了鞠场周围的满腔喝彩。   都道他虽身份尊贵,天潢贵胄,但却没有丝毫架子。   而几个学院的学子心中,在此次过后,睿王的形象也更加平易近人。   乔蓁蓁看到在睿王点的几个人里,除了陈义峰此次没有上场,陆三小姐提到了另外两家公子都被点到了。   他们跟睿王的对球一输一赢,也都比的认真,尚看不出什么。   章廷安也在鞠场边看着,他与乔蓁蓁对视一眼,两人目光轻触之后又很快分开,没人注意到。   等睿王尽兴了,这场蹴鞠大赛才算真的落了幕,他跟几位书院的院长一起离开,人群也渐渐散了。   大家对还能看到睿王跟几个学子对球津津乐道,都说没想到睿王在蹴鞠一事上也这么出色,真是出人意料。   乔蓁蓁与章怜他们走在了人群的后头,和章廷安还有几个万山书院的少年一道儿慢慢往书院的方向走。   等人渐渐少了些,章廷安不知不觉落后两步,乔蓁蓁也趁着章怜和卫芸说话时走慢了些。   两人不动声色凑到了一起,然后乔蓁蓁就听旁边的人低声道:“那人跟陈义峰早就相识,甚至可能跟陈义峰师承一脉。”   章廷安为了不让其他人听见,说话的声音很低,他比乔蓁蓁高许多,所以不自觉会往旁边微微弯腰,人没看她,声音却是凑在她耳边的。   乔蓁蓁只觉得耳边有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年身上特有的蓬勃和热烈倏然靠近,让她突然心跳快了一拍。   连他说的什么都没听清。 第52章   又做梦了   章廷安说完话,等了一会,结果发现身边的姑娘没反应。   他疑惑地低头一瞥,看到她好像在发呆,耳尖红红的。   “乔蓁蓁?”章廷安又压低声音叫了她一声,“你想什么呢?”   “啊?”   乔蓁蓁终于从刚刚突然跳快的两下心跳中回过神来,用团扇蹭了蹭鼻尖掩饰自己的一点羞窘,故作无事的把话题拉回来:“你说睿王和陈义峰此前就认识?那他岂不是早就与陈将军结识。”   “这个事情我的人还在查。”章廷安没深想她刚刚的走神,只是压低声音继续道,“你有没有觉得,睿王太有恃无恐了?”   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被章廷安察觉。   刚刚在鞠场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已经是无声的交锋。   乔蓁蓁见有人与她感觉一样,忙不迭地点头:“我之前就这么觉得了,他好像对自己筹谋的这些事十分自信。”   章廷安闻言,眯了眯眼睛:“他确实有些古怪。”   两人在后头说话,不知不觉就落后了其他几人一大截,等章明风察觉时,回头一看,就见从前向来不对付,碰到了都要转身就走的两人,此刻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章明风觉得这事要是放在两个月前,他想都不敢想。   廷安受伤时便也就罢了,他个病号,蓁蓁儿对他有几分好颜色也说得过去,况且两人既然定亲了,关系肯定还是有所缓和。   但怎么感觉蹴鞠大赛这几日,突然就更加突飞猛进了呢?   章明风扬了下眉,高声朝落在后头说话的两人打趣道:“两位,有什么感情要交流我们等回去再说呢?你看我们前头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满是笑意。   一行人听了他的话也纷纷回头,看着落后的章廷安和乔蓁蓁揶揄的笑。   大家都是相熟的人了,章廷安一看章明风给他找事,扬着声道:“二堂兄你可别瞎说,我们在说正事!”   章明风:“哦,你们还能有什么正事?”   章廷安张口就来:“乔蓁蓁问我什么时候去下聘。”   乔蓁蓁:???   她差点就要踹章廷安一脚,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叉着腰定定瞪着他,咬着牙道:“你再想想,我们在说什么?嗯?”   章廷安看到她那排雪白贝齿,哆嗦了一下,瞬间改口:“其实我们是在说刚刚蹴鞠大赛的事,乔蓁蓁没看过几场比赛,我跟她科普呢。”   乔蓁蓁真是服了这人,找借口都不忘给自己抬一手!   但行吧,这勉强说得过去,她不跟他计较这点小事。   两人还是加快了脚步跟上,一行人说笑着离开了万山书院。   这天章廷安没再请一群书院的朋友去酒楼,而是直接回了国公府,说自己比了几天赛,要开始休养生息了。   乔蓁蓁不听他满嘴胡话,她知道章廷安应该是在想怎么查睿王的事。   她和章怜与卫芸在街上道别后,也回了府里。   这几日她天天出门,季氏知道她是来看蹴鞠大赛,不仅没拦着,还挺高兴,觉得乔蓁蓁这是在成亲前跟章廷安培养感情呢。   虽然两人本来就是青梅竹马,但以前见面就掐,日后都要成亲了,还是需要   培养一下的。   乔蓁蓁也不否认,左右两人都已经在议亲了,她娘要如何想便如何想吧。   倒是乔霏霏,自从被祖母禁足后,就连在府里她都没怎么见过她了,甚至连上个月初一和十五的问安,也没看到。   不过二婶赵氏她倒是见到了几回,从神色看,赵氏像个没事人,看到她还是会招呼,还问过几句她的亲事。   乔蓁蓁知道她二婶不如表面这般好像只看重些蝇头小利,赵氏未必没有更深的心思,只是大房的几个院子早就被她娘清理过了,她的手想伸也伸不过来。   不过也不知为什么,乔蓁蓁总觉得二房不会一直如现在这般安分的。   她还记得早前做的那个梦呢。   乔霏霏在将来有一门她很满意的亲事,至于是谁,便不得而知。   乔蓁蓁这日回来后,晚上躺在床上时还回忆了一番那个梦境。   梦里的时间是跳跃的,乔霏霏和赵氏说起亲事是在一个冬天,因为她在梦里看到了乔霏霏捧着手炉。   想到这,乔蓁蓁突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冬季。   若那个梦里发生的事情也是在冬季,那只可能是下个冬天。   跟乔家出事的时间差不多重合了,但肯定是在乔家出事之前。   毕竟若是乔家都遭难了,乔霏霏还哪有亲说。   乔蓁蓁揪着锦被,片刻后,转身打开了枕头下的暗格,将自己记录的那几张纸又拿了出来,标记上了关于乔霏霏的梦。   她记得在灵心寺的那个梦里,最后乔家大房和二房所有人都无一幸免,包括赵氏和乔霏霏,也死在了那场火海里。   可是即便是到了最后,梦里乔霏霏也没有说亲的啊。   这不就与早前做的那个梦有矛盾了吗?   乔蓁蓁靠坐在床上想了想,若两个梦都一定会发生的话,便只能说明乔霏霏和赵氏私下说了议亲之事,但却没跟乔家任何人说。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是有何见不得人?   乔蓁蓁眯着眼睛沉吟片刻,不管是为什么,都可以想见,这门亲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梦里她们二人那般满意,按理说早该弄的全府皆知了,更别说乔霏霏还想着与她攀比呢。   她觉得梦里这亲事多少有些问题。   乔蓁蓁在纸上重新写下这条线索,半晌,终于把东西重新放回去,躺下了。   夏末初秋的夜晚最是舒适,连风都是清爽温柔的。   夜已深,乔蓁蓁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原以为自己会在这样舒适的夜晚睡个好觉,谁知却久违的做了梦。   这个梦境依然冗杂不堪,画面灰暗,好像是她大哥刚刚入狱的那段时日。   乔蓁蓁在梦里看到大哥被都察院的人带走,她爹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而在大哥被带走没两日,一天夜里,她爹秘密去了恒王府。   恒王?   这其中竟还有恒王的事?   乔蓁蓁睁开眼时,脑海里模模糊糊停留的便是这个问题。   她记得恒王,那日在卫府与卫芸说到几位皇子对储位的争夺时,卫芸言语间便道出,宫中几位皇子里,只怕睿王与恒王就是这个位置最大的争夺者。   但是恒王在金梁城远比睿王要低调太多。   乔蓁蓁甚至没有见过他。   昨夜的梦太昏暗了,似是总在夜间,她能看到她爹连着两个夜晚都去了恒王府,但出来时神色并未见有多轻松。   她爹是去找恒王帮忙的吗?   这种时候还在皇子那儿走动……乔家最后果然还是参与了夺嫡之争吧。   并且,很有可能他们站的是恒王一派。   可为什么呢。   他们家速来对皇室都是敬而远之,也没有要称霸朝堂,一飞冲天的野心,为何最后会成为恒王一党?   是迫不得已,还是主动为之。   不管哪个原因,都能说明,那时候朝中关于立储一事已经开始动荡,远不是现在这般平静了。   不然以她爹的谨慎,不会冒这个险。   乔蓁蓁抿着唇,沉默地坐在床上。   她抱着被子想,梦里她爹去找了恒王,可乔家却依然没能逃脱罪名,不然家中男子不会全部下狱,只留女眷被禁在府中,最后死在大火里。   那是不是说明,恒王势颓,帮不了他们?   难道未来的夺嫡之争,最终胜利的是睿王?   一想到这里,乔蓁蓁顿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若是睿王入主东宫……   她总觉得那不会是什么好事。   睿王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名声,背地里却感觉不是什么好人,他成为储君,真的好吗?   乔蓁蓁突然想,是不是因为朝中到了不得不立储的时候,她爹和哥哥们也发现了睿王的真面目,所以才选择了恒王?   好像终于从繁杂的梦境中抓到了那根缠绕起来的线,乔蓁蓁觉得自己的思路好像能一点一点理清了。   只是这些还大多都是她的猜测,大哥为何会入狱依然没有头绪。   另外,圣上为何会在那时候突然有意立储了呢?   难道就这短短数月,朝中就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乔蓁蓁对朝堂中的事能打听到的终究有限,又事关梦境,她还没办法直接去问章廷安,这让她一时也有些苦恼。   不过不管如何还是有了些进展的,乔蓁蓁轻轻舒了口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做梦过。   她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看能不能见到恒王呢?   不知是不是运气好,乔蓁蓁刚起了这个心思,没多久便得知,圣上今年的升龙日在宫中宴请百官及其家眷,乔家也在其列。   升龙日便是圣上的诞辰,每年都会在宫中设宴,但只有整生和逢五会宴请百官。   上一次宫中设宴乔蓁蓁年纪还小,并未入宫,今年是圣上五十五的诞辰,她可以去了。   这事是两日后季氏与她说的,乔蓁蓁心想那正好,她或许能趁着这次机会见到恒王。   之后乔蓁蓁又叫上章怜一起去了卫府,卫芸不爱出门,她们两个便总是去卫府与她说话。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 0_ 2. c_o_m   三人都说到升龙宫宴,卫大人一家也要进宫。   乔蓁蓁听了,高兴起来,她挽住卫芸的说,笑道:“那入宫后我们三个便能结个伴啦。”   宫宴人多,设在崇文殿前的崇文广场,乔蓁蓁除了那次因为薛贵妃的园游会入过一次宫,还只在那片园子里打转,宫中其他地方都没去过。   此番入宫,她本就带着点目的,又怕自己不能面面俱到,若是芸姐姐也跟着一起进宫,以她的聪敏,到时说不定还能发现些什么。   不过这次既然是官员家眷都可入宫,乔蓁蓁想到了乔霏霏和赵氏,这两人自然也会跟着一起入宫赴宴。 第53章   章廷安来下聘了   乔霏霏禁足的时间已经过了,但不知是不是收敛了些,乔蓁蓁近些时日也没怎么看到她出府,不过她还是心有警惕,不太相信这个虚荣了十四年的七妹会就此安分。   毕竟药膏的事情,其实对她的影响极小,更不可能会一朝幡然醒悟了。   不过乔蓁蓁还是那句话,乔霏霏怎么样都行,只   要别惹到他们大房的头上来,她都懒得搭理。   升龙日在十月初三,离着现在还有小半个月,在此之前,乔府上还有一件事要忙,那便是国公府那边来下聘了。   章廷安的脚已经好了,只是赶上了蹴鞠大赛,所以下聘的日子便定在了这之后,正好万山书院还拿到了蹴鞠大赛的头名,章廷安又在今年进球最多,也拿到了书院给头名参赛者的彩头。   还因此让乔蓁蓁也赚了一笔小钱,皆大欢喜。   这时候来下聘,大家的心情都好。   日子自然也是找人算过了,章廷安带着聘礼来乔府时,正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一台台红木大箱从街上招摇过市,最后被抬进乔府,吸引了沿路的百姓上前围观,边看边不住感叹。   “国公府真是大手笔,看看这聘礼,这得多少台了啊?”   “国公府跟乔家素来交好,这门亲事好不容易说成了,岂会亏待了乔五小姐,我听说至少一百八十八抬。”   “何止啊,我听的是二百八十八!”   “不管多少,这下聘的排场金梁城里多久没见过了,看看这摆在明面上的,一眼就知道是珍品,更何况,这是世子亲自来下聘!”   金梁城既然是天子脚下,百姓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   每年都有世家贵女出嫁,能互相结上亲的多是门当户对,这下聘的体面都会给足,但像国公府今日这般有气势的却不多。   章廷安带着聘礼去乔家,根本不藏着掖着,好几件都摆在了明面上。   南海的真红玛瑙,西山的天玉翡翠,已经绝迹的百代前字画,蜀地一匹天价的暮云纱和苍雪缎……   哪个不是千金难求。   国公府此番可以说是给足了乔蓁蓁排面,这么些聘礼抬进乔家,这门亲事少不得得被城中的姑娘们艳羡十天半个月。   更别说章廷安那样貌,本就惹得好些姑娘倾慕不已。   等下聘的队伍到了乔府大门外,沿街已经围了一圈人,都在凑热闹。   章廷安一席暗红衣衫,张扬的笑一如往常。   他对已经迎出来的乔家大爷和季氏作了一揖,朗声道:“伯父,伯母,我来下聘了。”   乔蘅和季氏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对这门亲事一直乐见其成,现下都笑的十分亲切,对他点了点头,道:“快进府吧。”   章廷安跟在他们身后,往乔府里走时多看了一眼,没看到乔蓁蓁。   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儿偷看。   章廷安觉得这热闹乔蓁蓁定是要出来看的,不可能安分待在院子里,只看她是在哪儿看了。   这些聘礼都直接抬进了乔蓁蓁的院子里,甚至没在前院停留,两家一早就商量好了,这都是给乔蓁蓁一个人的,她愿意留在家中或拿一部分作为嫁妆再带去国公府做她跟章廷安院里的私库都行。   乔蓁蓁确实躲在影壁后的回廊拐角偷看,见章廷安跟着她爹娘往院里走,又看到一箱一箱的嫁妆往府里抬,她忍不住跟身边的樱桃和春杏嘀咕:“我的妈呀,这么多呢,伯母对我也太好了吧。”   她并不知道国公府的聘礼有多少,虽然乔蓁蓁并不太操心这些,因为国公府定不会亏待了她,但真的看到这么多抬箱子,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再又听到樱桃说,章廷安一路让人抬着这些箱子过来,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现在都还在乔府外头看热闹,她便忍不住也想伸长脖子往外瞧。   可惜影壁挡着,她什么也看不见,又不能光明正大跑出去看,叫人发现了难免要八卦几句。   乔蓁蓁没想过要在自己的亲事上出什么风头,但国公府这般对待还是让她心里感激。   这是在给她做面子。   原本她还准备跟上去偷偷听听章廷安和她爹娘会说些什么,但现在看到这么多抬聘礼,乔蓁蓁决定不听了,她要回去清点她的这些“私房钱”。   章廷安哪有她的“私房钱”重要呀。   已经跟着进了厅堂的章廷安一路不动声色往周围看,就是没看到乔蓁蓁的身影,虽然说今日他来下聘,乔蓁蓁作为姑娘家一般为表矜持,都是不会出来见面的。   但他们都这么熟了,她还能这么守规矩?   直到他跟乔家几个长辈们说完话,提出想去看看乔蓁蓁,他倒要瞧瞧这丫头今日到底在干嘛。   长辈们自然是应允了,本来两人就已经定亲,从前没能培养到感情,从现在开始培养也不迟啊,他们还巴不得呢。   于是等章廷安又一次去了乔蓁蓁的院子,站在院门口就能看到,穿着湖蓝水缎交领长裙的姑娘正在阳光下,笑眯眯的挨个箱子摸摸。   那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好像要抱着那箱子睡觉似的。   乔蓁蓁正在跟樱桃说话:“这可是一整套南海的真红玛瑙头面,还有整整六套样式,章伯母怎么这么好啊,好好看哦……”   她对着箱子摸来摸去,没敢把里头的头面都拿出来,怕一会放回去又磕了碰了,但哪个姑娘家不爱首饰呢?乔蓁蓁恨不得把脸贴到箱子上去抱两下。   章廷安听见她絮絮叨叨的话,再看她一脸陶醉的神色,忍不住喊了一声:“乔蓁蓁!”   “嗯?”   乔蓁蓁起身回头,看到他站在院外。   “你怎么来了?”她走过去,还以为这个人在前厅说完话就走了呢。   “我不来都看不到你这财迷的样子。”章廷安斜眼看她,“这些聘礼能比我还好看?”   乔蓁蓁瞪圆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呢?当然比你好看了!”   章廷安:……他真是多余一问。   乔蓁蓁见他一脸被噎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又道:“而且我娘说了今日我不用去前厅,显得我矜持含蓄一点,我可是按规矩办事的,倒是你,怎么找过来了?”   “我……我过来看看聘礼都送到没有。”   章廷安随口胡说了一个,他总不能说是好奇她在干嘛,所以才找着借口过来的,谁知道她在这数她的“聘礼”,还一副财迷的样子。   乔蓁蓁歪头看他,眯起眼睛,拖长了声音:“哦——这样啊——”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院子里都放不下,有些已经抬去小库房了,放心吧,我肯定会把它们物尽其用的。”   章廷安“嗯”了一声,突然一下没了话。   他今日是来下聘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日子特殊,叫他突然一下在乔蓁蓁面前有些不自在。   但又不想那么快就走。   他既然找来了,说两句话就走岂不是显得他没事找事,好像是他故意想来见她一样。   章廷安还有些少年心性的别扭,于是开始硬找话题,比如不久之后就要去参加的宫宴。   他明知故问:“圣上升龙日时在宫中设宴,你也会入宫吧?”   乔蓁蓁就看着他没话找话,心里好笑,面上还应的一本正经:“当然了,阿怜难道没有与你说?”   章怜当然说过,但章廷安嘴硬:“哦,是说过,不过我太忙,忘了。”   乔蓁蓁斜睨他。   你有什么好忙的,每日不是在书院摸鱼,就是在外头瞎逛。   但她也不像以前那样直接戳穿他,反而像模像样地点头,顺着他的话夸张道:“是的是的,我们世子爷可真是太忙了,不仅在书院里忙着睡觉画王八,离了书院还得去斗鸡逗鸟吃酒听戏,属实是日理万机啊!”   章廷安:这是嘲讽!赤裸裸的嘲讽!   他轻哼一声,突然有点不服气:“谁说我在书院忙着睡觉了?我要是认真起来,我自己都怕!都是为了不给其他人太大压力,不然我怕他们自卑。”   乔蓁蓁听他吹牛,越听越好笑,最后都快要把自己说成个状元了,她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也就是今日天气晴好,若是个大雨天,你这胡话已经遭雷劈啦。”   她重新把话题拉到了宫宴上,正好趁着章廷安在扫射睿王的才学也不一定就有那么好时,提了一句恒王。   “我听芸姐姐说恒王的才学才是出众,堪称惊才绝艳,若是他去参加科举,定是个状元,以前我也听书院先生说过,但在金梁城里,好像大家还是觉得睿王更胜一筹,你觉得呢?”   章廷安一听她说起这个,面上神色了然:“不用我觉   得,你心里想的是对的。”   说完,他往四周扫了一眼,见没什么人在,这才压低声音道:“之前你与我说过跟卫小姐的猜测,后来我让人也查了查,睿王学识确实不差,但这名声却未必是自然起来的,他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有意经营。”   乔蓁蓁也小声了些,凑过去道:“睿王这么早就开始做准备,只怕他暗中做的比我们想的都要多。”   她越想,越觉得若真按照梦中的发展,睿王入主东宫的可能性极大。   若真是这样……   乔蓁蓁想过是不是到时不让她爹和哥哥们站边几位皇子,便能躲过因东宫之位的斗争而带来的牵连。   但想到睿王其人,她虽都是猜测,但直觉最后他坐上了储君之位,日后登临大统,当初哪怕没有站边的世家大族也不会讨得好。   毕竟只要未站在己方,就是变相帮了对方。   乔蓁蓁觉得事情一下变得棘手起来。   原本她只想着让大哥避过祸事,现在看来,她不能让睿王坐上那个位置。   若乔家的事是睿王的谋划,那躲得了初一,后头还有十五。 第54章   等你来娶我哦   乔蓁蓁想到如今平静水面之下,不知何时便会掀起波涛,她便有些头疼。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闺阁小姐,就连朝堂之事都不一定能一手掌握,更遑论要干预夺嫡之争,听起来简直有点像天方夜谭。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沉下心来,既然她能做这样奇异的梦,那一切未必没有办法。   乔蓁蓁抬眼看章廷安:“你觉得若睿王真的入主东宫,可是好事?”   章廷安的神色微微一怔,像是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样深的问题。   他迎着乔蓁蓁认真的目光,眼里带上几分不动声色的深意,片刻后,少年正了几分神色:“睿王此人表里不一,手段狠辣,来日若登大位,必是一番动荡。”   他们虽与睿王表面上并无所交,但暗中却不知不觉已有交锋,从睿王对章廷安所做的事便能看出,他对任何人都毫不留情,出手便是要你死。   “那恒王呢?”乔蓁蓁又忍不住问。   按理说,她不应该跟章廷安在这时候将问题说的这么深,很容易暴露些什么,可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神色的章廷安,乔蓁蓁便下意识觉得可以信任他,哪怕他最后察觉到什么,连预知梦,她都可以告诉他。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点想法,乔蓁蓁心里一惊。   可在这之后,她又恍惚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这般。   今日是章廷安来下聘的日子,他们马上就要结亲,成为夫妻了。   就像陆三小姐和睿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是彼此余生将要相伴到最后一刻的人,理应也是能够交付全部后背的人。   乔蓁蓁也知道,在当下,她们这些世家贵女,亲事多是家中做主,选择门当户对,家世合适的青年才俊结亲,也许成亲前两人也就相看过几面,甚至都挺谈不上什么了解。   日子关起门来过,到底如何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不知这些小姐们婚后跟夫君是如何相处的,但在这一刻,她是庆幸的。   因为她与章廷安从小一起长大,她了解他,一如他也了解她。   乔蓁蓁从前看不上章廷安,但却从没有说过他的人品不好,她只觉得他不上进,一个国公府的世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像什么样子。   但现在,她觉得这些从前看重的东西好像突然不那么重要了。   若真要与一个人共享梦境的秘密,那么,她愿意那个人是章廷安。   乔蓁蓁走了点神,章廷安看在眼里。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没有与恒王接触过,此番入宫赴宴倒是可以留意看看,但以金梁城中的名声来看,睿王压他一头,他却没有在这上面有什么争斗,至少他在夺嫡一事上,不是激进派。”   不然也不会任由睿王这么做。   乔蓁蓁赞同的点了点头。   虽然她也不曾接触过恒王,但想到梦里父兄们既然站了恒王的边,她便相信,或许恒王才是更合适东宫之位的那一人。   两人说话时,院里一台台嫁妆渐渐被规整好了,春杏在一旁将东西都记录在册,让人抬进腾出来的屋子里,院中也就慢慢空下来。   章廷安看了一眼院子里,抬手摸了摸鼻子,又变成了那副纨绔子弟的神色。   “好了,既然东西都放好了,那……那我就先走了。”   想到自己是特意找来乔蓁蓁的院子,他就感觉耳朵有点热,刚刚说正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想,怎么好像显得他很在意似的。   章廷安把头偏向一边,开始有点不自在。   但他还要强撑,不然乔蓁蓁定要笑话死他。   乔蓁蓁这回没看到他红着的耳尖,只点点头:“好,你走吧。”   章廷安:“……你没别的要说了?”   就这?   乔蓁蓁眨眨眼,在秋日薄如蝉翼的暖阳下,突然歪头笑了笑,露出小巧的梨涡:“等你来娶我哦。”   章廷安:!!!   原本已经转身要走的少年,在听见这句话后好像突然一下被定住了身形,停在原地。   章廷安只觉得心里有什么要一跃而出,心跳裹着秋日的艳阳在耳膜边绽放出一束焰火,将他的耳廓烧红。   这片刻的停顿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被秋风拉长,身后没了话语,少年也没有回头,他重新抬脚快步离开,背影却透着一种慌不择路。   突然好像听见了姑娘的轻笑声,像琉璃碰撞般清脆,而后越来越大声,肆意又娇俏。   乔蓁蓁看着章廷安那停顿的一瞬后马上“落荒而逃”的身影,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若是章廷安此刻回身,便能看到她染上绯红的脸,和一双盈盈的笑眼。   -   国公府向章家下聘这日的事在金梁城里很是热议了一阵,就连宫中的娘娘们都听闻一二。   这日薛给妃与珍妃吃茶,听她说起,倒是忆起了乔蓁蓁这么一个姑娘。   当初睿王说无需再关注乔家,她便没再搭理过乔家的事,连乔家二房想要结亲她也让家中婉拒了,说来还是看不上的。   乔家虽也是金梁城的世家大族,但比起他们薛家如今的地位和权势,远远不够,更别说是结亲了,就连薛家的旁枝都勉强。   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乔蓁蓁和章廷安的亲事定下,乔家和晋国公府成了姻亲关系。   国公府可不是一般人家,虽说过去两家关系也一直极好,但到底也没个沾亲带故,哪比得上结亲,成了一家人来的更亲近。   乔家日后在金梁城里势必也会水涨船高,更别说乔家二公子今年科举高中,想要与他说亲的人在那之后就没少过。   薛贵妃心里觉着,乔家这势头,日后必定是要更上一层楼的。   只是也不知儿子是如何想的,竟然半点没想与乔家搭上什么关系。   她与珍妃闲说了一会,待珍妃告辞,她还想着乔家的事,下午睿王进宫时,薛贵妃便趁着这个时候说了说。   “昭儿,如今乔家与国公府结了姻亲,日后势必不会差,你可有过打算?若是能搭上乔家,进一步说,那便是搭上了国公府,胜算岂不是更大一些?”   睿王把玩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琉璃茶盏,唇边一抹似笑非笑:“母妃,乔家起不了势,我自有打算。”   上一世他登临宝座时没有乔家,这一世也不能有。   既然乔家选择了恒王一派,那便也别怪他下手太狠,他必要再次坐上那九五之位,不管这一世有何变故,结局都会一样。   -   升龙日宫宴这日,也是天公作美,竟然在早晨时出了一弯彩虹,圣上大喜,当即表示今日入宫赴宴的官员不论品级如何,   统统有赏。   乔蓁蓁还尚未入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赏的是她父兄,她们这些跟着入宫的家眷自然是没有的,但她依然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在这日出了彩虹,圣上自然龙颜大悦,圣上一高兴,心情好,那宫宴时便不用那么战战兢兢了。   坐在那个位置上,翻手为云覆手雨,一个人的生死都在一念之间,乔蓁蓁自从做了大哥下狱的梦,便越发觉得,不管你在朝中做到何等高官,最后也不过是掌权者一句话的事。   乔蓁蓁虽从前只在闺房,不懂朝堂之事,但她也知道,贤君难得,更多时候,还是伴君如伴虎。   圣上今日高兴,他们这些进宫的人也能轻松些。   一整个上午,乔府里都在为这次入宫做准备,圣上设宫宴,他们还从没这么多人一齐入过宫。   除了年纪尚小的孩子和姨娘们,大房二房的几个小辈都要跟着去,光马车都要坐三辆。   而他们家中人丁还算少的。   像薛贵妃的娘家,听说这次入宫的人足有十几二十个,马车在宫门前都排了一溜,五六辆是有了。   乔蓁蓁跟祖父祖母坐在一辆车里,等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时,忍不住掀开了侧边小窗的帘子,然后便一眼看到了在另一条队伍里,挂着薛家家徽的那一长溜马车。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薛家可真是……人丁兴旺。   贵妃娘娘也毫不低调。   这次薛家入宫这么多人,要多打眼就有多打眼,但薛贵妃如今在后宫得势,自然也无人敢多议论什么。   只是此次薛家的人入宫,也让大家对薛家如今的如日中天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薛贵妃这么做,定也得了圣上的准,不然不会这般大张旗鼓。   乔蓁蓁微微敛眸,心下隐隐担忧。   睿王势头太盛了。   她放下帘子前又往周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晋国公府的马车来了。   章廷安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骑马跟在旁边。   眉眼俊逸的少年郎高高坐在马上,金灿灿的阳光为他英挺的轮廓镀上浅浅金边,乔蓁蓁的目光望进他意气风发的眼里,与他远远对望。   少年扬唇笑了一下,那笑像秋日早晨第一缕跃出云层的金光,灼的人眼眸发烫。   乔蓁蓁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胸腔像挤着一团柔软又带着甜意的珍珠丸子,糯叽叽,黏糊糊。   她突然吓了一跳,飞快放下帘子坐正,脸颊后知后觉有点热起来。   章廷安怎么回事,长得好看还要随便乱笑!   以前她没正眼看他的时候从不会这样!   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老夫人瞧见,笑问:“蓁儿这是怎么了,脸怎的红了,可是觉得马车里太热?”   “啊……嗯,是有点热。”   乔蓁蓁垂首,抬手给自己扇了扇,含糊一句。   老夫人不疑有他,听孙女说热,便又道:“那把帘子撩起来一会吧,透透风。”   “不用了!”乔蓁蓁赶紧道,“也不是那么热!”   不知怎么,总感觉刚刚章廷安肯定看见她突然放帘子了。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小窗户就被人敲了一下。   “乔蓁蓁?你刚刚干嘛呢?” 第55章   有点好看   马车外章廷安的声音让乔蓁蓁心里一跳,更别说跟她同一辆马车的还有祖父祖母和乔霏霏。   三人听见声音,不约而同都看了过来。   乔蓁蓁本就尚有些红的脸颊,一瞬便更红了。   尤其是两个长辈看她的目光里还有几分揶揄打趣。   只是章廷安都在外头敲窗了,她根本不可能装听不见啊。   乔蓁蓁只能忍着个大红脸,没好气的“唰”一下又把窗边的帘子撩开,对窗外的人凶巴巴道:“我才要问你,你、你过来干嘛?”   你不过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章廷安已经许久没有被乔蓁蓁这样气呼呼的唬过了,他愣了一下,不再像从前那般也硬气地怼回去,而是下意识想要解释:“我那不是看你突然就放了帘子,以为你这有什么事嘛……”   刚刚两人明明都互相看到对上眼了,谁知道乔蓁蓁突然一下就缩回马车里,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这才骑马过来看看。   主要是乔家几个男儿今日都没骑马,也是坐马车里来的,他也没个人好问啊。   章廷安的话马车里的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乔老夫人笑了一声:“廷安也是有心了,这般关心蓁儿,蓁儿你好好与人说话,不可无礼了。”   乔蓁蓁的耳朵红的滴血,她瞪了章廷安一眼,红着脸压低声音道:“我哪会有什么事,就是,就是外头晒所以才落了帘子!”   她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是突然不好意思了,但现在面若桃花的脸却掩不住。   章廷安骑在马上垂眸,看到姑娘绯红的双颊,突然便意识到了什么,乔蓁蓁是不是有点害羞了?   他顿觉惊奇,心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少年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在马上俯下身,凑到了马车的窗边,也小声道:“行行行,那我晚点再来找你说话。”   他深邃的眉眼里落了早秋的日光,细碎如黑夜入幕时的明亮星辰。   乔蓁蓁愣了一瞬,撩着帘子的手微微一攥,声音更小了:“谁要跟你说话,快回去,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呢。”   虽说两人已经定了亲,但是这大庭广众的,各家各府的马车都停在周围,被人看到了也还是会怪不好意思的。   乔蓁蓁这点别扭来得突然,以前她和章廷安互相不对付时从来没想过这些,左右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两家又走得近,互相接触的多也没觉得有什么。   谁知现在定亲了,反而还不自在起来。   章廷安“哦”了一声,噙着笑直起身,又很是有礼数的对马车里乔老爷和老夫人也道了一句:“祖父,祖母,廷安先过去家母那儿了,改日再来拜访。”   他一句“祖父祖母”出来,乔蓁蓁眼都瞪圆了:“谁是你祖父祖母了?”   章廷安理所当然:“明年不就成亲了吗,我提前叫叫怎么了。”   说完他也不等乔蓁蓁再说什么,轻轻扬了扬缰绳,笑眯眯地走了。   之前乔蓁蓁总是会故意揶揄他,弄的他一时无言,今天也算是叫他给抓到个机会了。   不过,乔蓁蓁刚刚脸红的样子……有点好看。   -   各府官员家眷都在排队等着宫门外的侍卫检查入宫,马车是不能进去的,不管在宫中是多大的官,又或者是多有底蕴的世家大族,进了宫门,都只能步行至崇文殿前。   这段距离不算短,但因着人多,这日又是圣上诞辰,一路上大家遇见与之交好的熟人都会结伴而行,低声说上几句,倒也热闹。   乔蓁蓁跟在祖父祖母和爹娘身后,过了侍卫的检查后也入了宫门。   她看着父兄们与另几位大人攀谈,默默记住了他们的样貌,这些应该是他们在朝中相熟的同僚,她虽不能完全将人对上号,但先记下总没错。   乔蓁蓁现在不能放过一丝一毫能探得朝中一二的机会,她一个千金小姐,想知道这些本就不容易,趁着这次入宫,更要仔细留意才行。   国公府比乔家落后一些,没能走在一处,倒是卫芸一家与乔家遇上了。   乔蓁蓁高兴地走过去拉了拉卫芸的手,小声与她打招呼,她大哥乔景之本就是卫大人的下属,这下自然也聊了起来。   看着自家大哥和卫大人说话,乔蓁蓁突然低声问卫芸:“芸姐姐,之后那位可还去府上找过卫大人?卫大人还好吗?”   她没有直说睿王名讳,怕在这宫中隔墙有耳,虽说现下甬道里这么多人,大家都在各聊各的,与她上次入宫来参加薛贵妃娘娘的园游会截然不同。   到底是圣上的升龙日,自然不希望宫里死气沉沉,此番热闹未必没有圣上的默许。   关于卫大人 ,早在之前乔蓁蓁就问过章廷安礼部的事,章廷安说问了他爹,公务上并没有什么棘手的,卫大人心烦应当不是因为礼部。   卫芸抬眸往四周轻轻扫了一眼,见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这才低声道:“未曾来过了,我父亲近些时日看起来心情倒是好了些,不再愁着张脸了。”   听到她这句话,乔蓁蓁点点头,心里却不禁想,睿王是因为要搭上蹴鞠大会时的那三家,才线放弃了对卫大人的游说吗?   她记得章廷安之后派人去盯了其中万阁老府上,确实见睿王去过两次,但也就仅此而已,要说深交却是远远算不上的。   不过已经可以确定的是,那位陈将军确实与睿王是旧识,只是似乎有意避着不被人察觉,还是章廷安让暗卫查了一段时日才查到的苗头。   即便如此,也已足够说明问题。   睿王早就有自己的棋子,而棋盘上总要不断添新,这些新棋子尚还不会进入核心,他只是浅浅结交,再徐徐图之。   宫里到底不是说这种事的地方,乔蓁蓁与卫芸只说了这么两句,就将话题转开。   卫芸看了眼走在赵氏身边的乔霏霏,轻声问:“我许久未见过你七妹,总觉得她好像变了些。”   她其实也就只在先前去乔府时见过乔霏霏两次,也知道乔霏霏想害乔蓁蓁做的那事。   那时候乔霏霏给她的感觉尚还有些高调张扬,今日一见,倒是觉得她沉默了不少。   但这样的人,沉默却未必是好事。   乔蓁蓁也发现了乔霏霏被禁足之后再出来,行事作风都收敛不少,在老夫人面前也乖乖巧巧的,虽在与乔蓁蓁的攀比上还是老样子,但却不再来招惹她,好像只是自己默默较劲似的。   反倒是因为这样,老夫人还给了她些额外的零花,让她别总盯着大房看。   乔蓁蓁看着此时此刻正在跟赵氏说话的乔霏霏,却见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悄悄往周围看,赵氏的眼睛也没闲着,两人时不时说上几句,目光落在一位又一位公子身上。   原来是对亲事还没放下呢。   嘴上说着不着急,今日这不又趁着城中显贵爵府高官贵胄们都一起进宫的日,偷偷挑起来了。   她也不知道她这七妹放弃薛家没有,但想到那个关于她的梦境,乔蓁蓁还是格外留心了一下,想看看这两人在哪位公子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   结果直到走到崇文殿大广场的时候,二房这两位好像都没挑出个所以然来。   乔霏霏时不时摇头,像是都不怎么满意。   乔蓁蓁眯了眯眼。   今日入宫的不说整个金梁城的青年才俊都在这,至少也是一大半了,除去乔霏霏的身份难以高攀上的,剩下的也还有不少人可以选。   她真就没一个看上的?   难道是还在执着于薛家…   乔蓁蓁思及此,又多留意了一下乔霏霏的神色,发现她确实偶尔会有意无意的往薛家人走的方向瞟。   可那哪是她能上去搭话的,薛家人周围尽是显贵人家,他们乔家在这些人里怕是还排不上人家的号。   可梦里乔霏霏说到亲事那满意的模样,莫不是真让她搭上了薛家的线?   但怎么会呢……   他们与薛家并无深交,之前看她二婶的意思,薛家已经拒绝过一次说亲了,难道后来又同意了?   不过若是这样,乔霏霏只怕巴不得大张旗鼓地到她院里转一圈,敲锣打鼓的把跟薛家定亲的消息说他个百八十遍。   绝不会在乔家都出事了,府里还没人知道这事。   左右乔蓁蓁都觉得有些矛盾,直到宫宴开始后。   崇文殿前的大广场极大,站在玉阶之上往下远望,便觉宽广巍峨,百官已按品级入座,家中嫡子自是跟在父亲或祖父身边,女眷则由后宫的娘娘们领着,坐在另一边。   玉阶之上的主位自是圣上,两侧相伴的是薛贵妃与萧淑妃,皇子们也在大臣这一侧的首座。   乔家大爷乔衡的品级不高不低,坐在中间位置,是以乔蓁蓁在另一头女眷里便也坐在中间。   而乔家二爷品级较低,乔霏霏便只能坐在很后头的位置,乔蓁蓁回头去看,找了一会才瞧见她。   卫芸坐在她后一桌,章怜则坐在前头,因为国公府的爵位是一品。   乔蓁蓁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好在她身边有娘亲,又是坐在人群中间,倒也没有想的那般紧张。   从她的距离,也能看清玉阶之上的帝王已经举起酒杯,身边的大太监会意,往前一步,尖细的嗓子高声道:“贺陛下,寿与天齐!”   群臣皆起身,跟着唱诵:“贺陛下,寿与天齐!”   圣上龙颜大悦,连道三声好,大手一挥。这便开宴了。   这种宫宴,自然极少有人真是来吃东西的,大家只意思地夹了几筷,便开始小声攀谈。   乔蓁蓁规规矩矩的低头,慢慢喝汤,没发出一点声响,却时不时会抬眼看看百官那头的首桌。   这一看,便发现睿王与身边的随侍吩咐了一句,那人点点头,趁着宫人上菜添酒时,往女眷这边来了。 第56章   突如其来   宫宴人多,整个崇文殿大广场满满当当都是人。   因着要伺候各位大人和家眷,当值的宫人也有不少,他们须得在各桌之间来回走动,以免有主子需要时找不见人,怠慢了。   而在玉阶之下还设了高台,是专门给圣上欣赏歌舞所用,此时正是丝竹管弦,轻歌曼舞之时,整个崇文殿前都热闹非凡。   睿王身边的随侍在这时候悄然离开,无人会注意。   但乔蓁蓁却看到了。   她的目光一下便盯在了那侍卫的身上,见她往女眷这边来,乔蓁蓁更是警惕了几分,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她的目光已经尽力在跟着那人,却还是在一行接着来上菜的宫人走过之后,那人便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乔蓁蓁惊了,忍不住直起身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却再没看到那个随侍。   她有点懊恼,自己应该盯得更紧一些。   睿王在宫宴上的一言一行定都有他的目的,现在这个随侍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吩咐这人去做了什么。   但看着玉阶之上笑容满面的帝王,乔蓁蓁又有些怀疑。   圣上还在这呢,难道睿王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么事吗?   她轻轻皱了皱眉,再次看向了皇子们那一桌。   除了睿王,乔蓁蓁其实不大认识其他人,所以在入座时,她还特意问过她娘。   季氏给她指了指,将几位皇子一一给她对上了号。   如今皇子们都已出宫开府,宫中留下的都是尚未指亲的公主们,乔蓁蓁把人都认了一遍,现在看过去,目光从睿王身上扫过,落在了恒王身上。   这两人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坐的是瑜王,那位人不太聪敏,不是很得圣上欢心的大皇子。   她还记得芸姐姐说过,大皇子在东宫之位的争夺中怕是没什么胜算的,毕竟圣上一直都不太待见他,那就更不可能立他为储君了。   而恒王则与睿王一样,斯文俊秀,一派温润如玉,风度翩翩。   乔蓁蓁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恒王给她的感觉比睿王好太多,她的目光轻移,又往皇子们后面一桌瞟了一眼,章廷安正在跟身边不知道哪个爵府的公子说话。   要不改日问问章廷安吧,乔蓁蓁如是想,左右他离恒王近,肯定看的比她更清楚。   怕自己的目光太明显,乔蓁蓁没有多在那处停留,重新垂眸安静喝汤。   这宫宴自是御厨操刀,虽然她觉得还是比不上她院里的王大厨,但也不会差,毕竟食材都是极好的,有好些东西若不是在宫里,她只怕还吃不着呢。   乔蓁蓁喝了小半碗汤,没有全部喝光,她矜持地放下汤勺,拿起筷子开始用宫人上的另一道餐食,心里却直叹气。   入宫赴宴规矩太多,连东西都不让全吃完,未免桌上其余的夫人小姐们瞧见了笑话,背后指不定就要说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竟然把宫宴上的汤都喝完了,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乔蓁蓁在自家院里用饭从来都是让王大厨按量来做,她吃的干干净净,是以现在她还得时刻在心里提醒自己,莫要像在家中一样。   身边季氏在与同桌其他的几位夫人攀谈 ,无非是一些场面话,乔蓁蓁吃两口,又抬头看看高台上舞姬的曼妙舞姿,打发打发时间。   大广场摆的是长桌,所有人都要面朝圣上,乔蓁蓁在这桌没有太相熟的小姐,章怜和卫芸一个坐在前面一个坐在后面,也与她对不上眼,所以时间久了她多少觉得有些无趣。   席间夫人小姐们围绕的话题多是衣裳首饰,她没有听到什么太有用的消息,也就只能专心用饭。   不够乔蓁蓁还是会时不时的就往各处看一看,尤其是百官那边,她已经不动声色看了好几眼了,为的便是想着,若之后她还能做那预知梦,梦里若是出现了什么生面孔,她还能凭借今日看到的人回忆起来。   再又一个抬头的间隙,乔蓁蓁不仅往百官处看了看,还回身往女眷这边的后头也看了看。   她原本只是下意识想活动一番,却在转头后没多久,定了定。   乔霏霏怎么不在了?   宫宴进行的久,当然也不可能人人都从头待到尾,乔蓁蓁不知道乔霏霏是去如厕了还是怎么,赵氏倒还在位置上坐着。   她轻轻蹙了一下眉,这可是在宫中,乔霏霏不会不知轻重惹出什么事来吧?   “娘。”   乔蓁蓁轻轻唤了身边的娘亲一声,然后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没瞧见乔霏霏的事。   季氏回身看了一眼,心里有数了。   她没跟与他们同坐一桌的乔老夫人说,毕竟只是人没在位置上,可能真就是如厕去了,她挑出来说一番,反倒像是在搬弄是非,所以她们自己先留意些便是。   乔蓁蓁知道她娘的意思,目光也没有再盯着后头乔霏霏那桌,她刚准备转回身,却突然瞥见了卫芸似是如有所思的模样。   她心下好奇,这时候却也没法问,只能回身坐好,继续慢悠悠吃自己面前的餐食,时不时抬头看看高台之上。   圣上今日已经饮了第三壶茶,或许还有饮了酒的关系,面色十分红润。   乔蓁蓁想起早前二哥与她说,圣上近两年喜饮茶,各地的贡茶送进宫的量都多了不是一星半点,今日看到,果然是如此。   今日宫宴他们每人面前也有一小壶茶是圣上特赏的,乔蓁蓁早就尝了两杯,却没品出什么特别来。   茶自是极好的茶,但要说多惊艳却是没有的,也不知圣上怎会如此喜欢。   乔蓁蓁在心里嘀咕了两句也就过了,品茶一事本也因人而异,想来或许还是她不太会品吧。   待到圣上的第四壶茶饮完,宫宴也差不多接近尾声。   宫中已经点起了灯,崇文殿这处为了不让各位主子摸黑,更是站了两排宫人,各个手提着灯笼,确实一点不显昏暗。   这时就见圣上放下茶盏,挥退了高台之上的舞姬与乐师们,然后看向下首人头攒动的大广场,兴致颇高道:“今日朕心甚悦,便趁此时候与众爱卿说说明年加开恩科之事!”   此言一出,下头瞬间安静了片刻。   当朝圣上确实重文,以前加开恩科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毕竟科举三年才一次,对读书人来说是十分珍贵的机会。   若有哪年能加开恩科,他们便多了一次参考,失利者不用再等三年,对学子们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往年圣上若是想加开恩科,五六月基本也就将消息放出来了,今年却到了九月才说。   有些学子距离金梁路途遥远,来年二月考试,这时候哪怕再快只怕时间也很紧了。   下头的众位大臣忍不住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面上都有点困惑。   圣上似是知道他们所想,慢悠悠道:“朕也知今年这个时候说要加开恩科是晚了些,只是前两日夜里圣人与朕托梦,道是文曲星现世,于我朝有大助益,让我明年定要再开科举。”   乔蓁蓁听这话说的玄乎,还有点……离奇。   但这既然是圣上所说,自然也无人敢质疑。   现在把消息放下去虽然时间紧迫,但也不能说全然不行。   加开恩科本就是恩赐,现在驳了圣上的意,若那些读书人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气愤。   因为有离的远的,自然也就有离的近的,对于距离不远的那批人来说,谁把恩科弄没了,那就是断了他们一次机会,到时候谁知会是个什么局面。   既不能做到两全其美,那朝臣也不会自找麻烦,在这么个日子去触陛下的霉头。   于是玉阶之下安静过后,自是一片“圣上英明”。   只有礼部的官员心里还在叫苦不迭。   科举主要便是由礼部负责,加开的恩科直接便是会试,参加过今年科举会试但落了榜的学子均可再次参加。   正常会试礼部至少都有一年多的时间来准备,现在却只剩下四个多月,可怜未来的日子怕是要忙的脚不沾地。   圣上宣布了此等大事后,没多久宫宴便也散了。   大家沿着来时路跟着宫人的指引慢慢出宫,乔蓁蓁走在季氏身边,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这时身边有人轻轻拉了她一下,她回过神来,朝旁边看去,便看见了卫芸和章怜。   几人入宴时桌子隔得都不远,只是乔蓁蓁在想事情,结束后就跟着她娘一起起身,没想起来要等小姐妹叙话。   “蓁蓁,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章怜问道。   乔蓁蓁摇摇头,含糊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是刚刚圣上突然说今年要加开恩科,怪新奇的。”   她不用考科举,过去年纪小,尚没关心过恩科之事,家中兄长考了她反正跟着加油鼓气就是。   是以乔蓁蓁幼时虽总说自己要嫁给一个状元郎,但其实过去几次加开恩科,她都没怎么记得。   毕竟家中要是无人参加,她根本都不在意。   卫芸听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刚刚听到也挺惊讶的,时间太紧了,明年二月初就要开考,只怕我父亲接下来有的忙活了。”   “我大伯肯定也是,还有蓁蓁你大哥,礼部负责科举一事,最近定是没得歇。”章怜也道。   乔蓁蓁冷不丁突然听到她说起大哥,脑子里那个梦境一闪而过。   她垂在身侧的手突然紧了紧帕子。   恩科一事来的突然,礼部现在开始准备,要调派人员,安排事宜,个中环节多而复杂,不管怎么说都已是匆忙。   梦里大哥出事……可是因为这个? 第57章   还有单独的聘礼?   科举之事从无小事,尤其是到了会试这个档口,更是不容有差错。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犯了什么差错,不仅牵连甚广,以圣上重文的程度,罪罚必不会轻。   乔蓁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大哥在礼部供职,如今恩科一事出来,她觉得这就是最有可能出现变故的地方。   这一瞬间,乔蓁蓁觉得眼前的迷雾又拨开了一点,虽然她依然没法推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有了一个方向,不再是两眼抓瞎。   现在事情刚刚宣下来,一切都才开始,她还有机会能救下大哥。   而救下大哥,也许就能先让乔家避过梦里那祸事。   至于睿王,还急   不得。   乔蓁蓁还没想到要如何阻止睿王夺嫡,这对现在的她来说还太难了,只能等找个机会去问问章廷安,看恒王如何。   若是恒王能强势起来,睿王自然会被牵制。   只是她和章廷安都不能介入党派之争,能做的还是太有限了。   乔蓁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种大事急不来,眼下还是先避过大哥的祸事吧,毕竟她也不可能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让睿王不知几年的谋划倒台。   那不现实。   她听着身边两个小姐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时不时应和几句,还不忘一心二用看了一眼前头,乔霏霏和赵氏正走在乔老夫人身边。   宫宴时乔霏霏消失的那阵时间好像不太长,等乔蓁蓁第二次回头时她已经回到了原位,估摸着约莫也就过去了一刻钟。   看起来确实是像去如厕了。   只是现下乔蓁蓁却注意到,与刚刚入宫时相比她七妹面上好似多了几分隐隐的激动。   她突然想到席间睿王的随侍离开的事。   乔蓁蓁神色微微一凝,是凑巧还是……   她有些在意,看乔霏霏的目光也带上几分审视。   没等她再深想,就听见身边章怜与卫芸说话。   “芸姐姐你没喝圣上赏的那壶茶嘛?太可惜啦,我听我爹说那茶本就十分名贵,近两年又成了圣上的心头爱,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产的大部分都送入了宫里,寻常还喝不着呢。”   “我身子不好,不适合饮那个茶,便给我娘喝了。”   卫芸的话让乔蓁蓁有些好奇:“还有这么一说呀?”   “那是自然。”卫芸浅浅一笑,“万物相生相克,茶也一样,圣上今日这壶茶对身体康健的人来说并无害处,只会觉得浓郁,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从小身子不比常人,有许多忌口,也已经习惯啦。”   乔蓁蓁一惊:“那若是今日还有其他跟你一样不能喝这个茶,自己却不晓得的人,现下岂不是危险了!”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壶茶能有什么问题,事实上也确实不是茶的问题,是人啊。   卫芸见她还紧张旁人的安危,温声安抚道:“蓁蓁也不用太担心,像我这般不能引此茶的人是极少数,整个金梁城里怕是都找不出十个来,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听她这么说,乔蓁蓁才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圣上喜爱的茶果然有些特别呢。”   她嘀嘀咕咕了一句,卫芸听了微微沉吟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美目里有几分困惑。   乔蓁蓁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几人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宫门前。   她们一一道别,各自上了府里的马车离去,等走到街上,乔蓁蓁一撩帘子,发现外头还很热闹。   今日是圣上诞辰,普天同庆,已经成了城中百姓们庆贺的一个节日。   乔蓁蓁看着外头灯火阑珊,处处烟火气,有时觉得这样普通的幸福也很好。   虽然每日奔忙,但心里安定踏实,不像生在高门贵府,表面看着锦衣玉食,其实也诸多动荡,身不由己。   生活百态,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追求。   这天回了府里,乔蓁蓁早早歇下,并未做梦。   翌日又是十五,需得早起去给祖母问安,她第一个到了乔老夫人院里,与老人家说了会话后,府中其他小辈也陆续来了。   乔霏霏来的不早不晚,自然是模样乖巧的问了安,也没多话。   乔老夫人对她现在的转变还算满意,不管这丫头心里怎么想,至少不像从前那样把虚荣摆在脸上,在外头也能少给乔家惹点事。   乔霏霏还与乔蓁蓁也打了招呼,一副人畜无害的神色,像朵小白花。   乔蓁蓁浅笑一下,与她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礼数做足了。   她暗暗观察了乔霏霏一番,发现昨夜并没有看错,虽然今日她七妹眼里的那种隐隐激动已经褪去,但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还是泄露了几分。   乔蓁蓁自觉她看人的直觉一直很准,乔霏霏这模样,定是有什么她觉得极好的事落她头上了。   会是亲事吗?   可现在才入秋没多久,跟梦里的时间差了好几个月……还是说,梦里的事提前了?   想到这,乔蓁蓁立马有些紧张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意味着她梦到的那些,时间不是一定的,大哥出事万一也提前了……   乔蓁蓁不敢往下想。   结束了问安后,她匆匆回了院里,将床头暗格里的纸又拿了出来。   反复看过好几遍后,乔蓁蓁觉得就大哥入狱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提前的空间了,如果真是因为恩科的话。   毕竟加开恩科的时间就在那,除非幕后之人改在其他地方动手。   睿王会这么做么?   乔蓁蓁眯了眯眼睛,突然坐直身子,脑海中闪过一句话。   睿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现在的所有推断都是基于自己的预知梦,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并且这些事是只要无人干预就一定会发生的。   但旁人不知道,他们只会按照梦里未来的轨迹按部就班的往前走,没有人会影响到事情发展的走向,每个人每个时间点,该发生的事都会发生。   若这之中突然有哪件事的时间或结果变了,那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插了手。   插手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像她救下卫芸一样,那人也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所以说,睿王和她一样?   乔蓁蓁想到这里,背上一下冒出冷汗来。   然而一旦想通了这一点,一切便好似都有迹可循了。   睿王为何对许多事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度?因为他可能知道那些事必然会发生。   睿王为什么会对章廷安动了杀心?因为章廷安救了卫芸,他成了睿王本应慢慢摆好的棋盘上的一个变数。   只有将变数拔除,一切才能重回正轨。   乔蓁蓁垂眸,轻轻捏紧了手里几张薄薄的宣纸。   她那日没有说错,章廷安确实是受了她的牵连。   其实她才是睿王想要除掉的那个变数。   乔蓁蓁在床上呆坐了许久,看着纸上记下来的一件件事,开始回忆还有哪些事是与未来不一样的?   是她和章廷安定亲这件事。   在梦里,直到乔家遭难,她和章廷安的关系都没有缓和,更别说定亲了。   但现在他们谈婚论嫁的事,整个金梁城的人都知道。   若睿王真的知晓未来,不管他是如何知晓的,都能发现这一点。   他会有什么动作?还是说他真的找上了乔霏霏?   乔蓁蓁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睿王身上的秘密太多,变数太大,她抿紧唇角,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扬声叫了外头的春杏和樱桃进来。   把手里的东西重新放回暗格,乔蓁蓁对绕过屏风进到里屋来的两个丫鬟道:“给我更衣,我要去一趟国公府。”   春杏和樱桃虽不知小姐怎么突然要出门,但还是听了吩咐,一个给乔蓁蓁在柜中挑衣裳,一个替她重新挽发,没多久便收拾好了一身。   乔蓁蓁这趟门出的确实有些突然,等坐上马车了才想起来,要是章廷安不在府里怎么办?   唔,那便先去阿怜的院子里坐坐吧。   两家相熟便是这点好,她即便是没有递帖子就去了国公府,也不会觉得唐突,左右还有小姐妹在呢。   乔蓁蓁到国公府时,门房一看是她,话都没问一句就将人迎进去了,毕竟国公夫人早有吩咐,乔五小姐日后就是世子夫人了,现在国公府她想来就来,缘由都不用问。   府里的下人们自然都尊着主子吩咐,同时心里也已经有了数,乔五小姐日后进了府,那地位定是比世子还要高的!   乔蓁蓁跟着国公府的下人往里走,边问了句:“今日世子在府中吗?”   九月的这几天是万山书院休课的日子,章廷安若是不出去瞎逛,应是会在府中的,所以她才直接过来了。   谁知道下人张口便道:“五小姐,世子前不久刚跟二公子一起出府了,好像说是去醉仙楼吃酒。”   乔蓁蓁:……   就休这么几天课,他也一点没闲着!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了章怜的院子里。   彼时章怜正在给自己绣荷包,一见她来了,还有点惊喜,起身去迎:“蓁蓁你怎么来啦?”   乔蓁蓁走过去挽住她的手,嘀嘀咕咕跟她抱怨:“我本来来找章廷安说事,结果他跑出去玩了,就这么三四天的休课,他都待不住。”   章怜眨眨眼,好奇道:“你找他说什么事啊?”   自从这两人定亲,她就觉得小姐妹好像经常来府里找她世子堂兄。   他们真的好多话要说哦,这放在以前哪里敢想呀!   乔蓁蓁被问的支吾一声,自然不能说是什么事,胡诌道:“还能说什么,我就问问他那些聘礼他有没有什么想让我再带回来的。”   章怜听后,“扑哧”一笑:“哪能呀,那些我伯母都说了,下聘到乔府便都是你的东西,他要真敢开这个口,伯母能打死他。”   话说完,她好像又想到什么,突然神神秘秘凑到了乔蓁蓁耳边,小声道:“其实,我世子堂兄还有单独准备给你的聘礼没送到乔家去。” 第58章   我原谅你啦   “章廷安还有单独给我准备的东西?”   乔蓁蓁听了章怜的话,惊讶的不是一星半点。   下聘这种事,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多都是由当家主母操办,不管是结亲的男方还是女方,自己都极少干预或操心。   是以乔蓁蓁从没想过章廷安还会自己给她准备什么,毕竟国公府的那些个聘礼已经给足了她牌面,就算是比起金梁城里其他高门贵女的聘礼,也是只多不少的。   章怜的话一下把她的好奇心给勾了出来,她眨巴着眼看小姐妹:“你怎么知道的呀阿怜?他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   “唔。”章怜神神秘秘,“其实我是偶然去他院里时看到的,怎么说呢……你跟我去看过就知道啦!正好他现在不在。”   这确实是她不小心发现的,当时还惊讶了好一阵,原本她是准备升龙日后要找个机会去乔府偷偷告诉乔蓁蓁的,没想她先来了国公府。   章怜觉得应该给她看下那些东西,正好章廷安不在院里,还有什么比现在溜过去更合适的时机?   她当即带着乔蓁蓁偷偷摸摸往章廷安院子的方向去了,等摸到院门口,她还熟门熟路带她拐了个弯。   “我们走另一个门,免得到时候被发现。”   乔蓁蓁睁大眼:“要这么神秘的吗?”   章怜走在前面,压着声音:“其实我刚刚也是夸张了些,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他的聘礼啦,但肯定是给你的,你看到就知道了。”   她这话说的乔蓁蓁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跟着走的一路都在嘀嘀咕咕:“肯定是给我的?章廷安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啊……”   两人做贼似的从角门溜进了章廷安的院子里,乔蓁蓁蹑手蹑脚走在章怜身后,莫名还觉得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也有点意思是怎么回事。   章怜把丫鬟都留在了外面,就带着乔蓁蓁进了院子,等走到一处厢房前,她终于停住脚步,小声道:“就是这啦。”   乔蓁蓁看着面前这个好像普普通通的厢房,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来。   这屋子甚至没有锁,看起来好像谁都能进,章廷安不会把什么贵重东西放在这里吧?   她正想着,章怜已经轻轻推开了门,还低声招呼她:“蓁蓁,你快来看!”   乔蓁蓁走了进去,眼也不眨地就往屋子里看。   秋日的艳阳透过薄薄纸窗洒下很浅的一层金色光晕,而被这一缕缕光所笼罩的,是……   乔蓁蓁忍不住睁大了眼,愣在原地。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屋里放着的小木马。   乔蓁蓁认得出那个小木马,跟小时候她爹送她的那个一模一样,是她幼时最喜欢骑的小木马。   后来那个木马被章廷安弄坏了,她在那天哭了好一阵,尽管小木马之后又找了匠人来修好,可乔蓁蓁却不敢再骑了,总怕又把它弄坏。   直到她长大了些,不再适合骑小木马,那个小木马便给收到了她的库房里。   乔蓁蓁幼时有许多玩具,虽然之后她都不玩了,但爹娘还是会给她收好,说是日后看到也能有个回忆。   所以乔蓁蓁可以肯定,这个小木马只是与她的小木马一模一样,却不是她那个小木马。   但章廷安这儿为什么会有这个小木马?   她怔愣着又往旁边看去。   看到了一个风筝。   乔蓁蓁忍不住走过去,抬手摸了摸那个风筝。   这是一个形状很奇怪的小草风筝,但她看一眼就能记起来,曾经章廷安也弄坏过她的一个风筝,就是这个模样的。   那时候他们约莫十岁出头的年纪,章廷安长得已经比她高,使坏将她的风筝挂到树上,后来被树枝划破了,乔蓁蓁狠狠向国公夫人告了他的状,可风筝也弄不好了。   那个风筝其实乔蓁蓁已经不记得后来弄去了哪里,她渐渐长大,很多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到后来也渐渐模糊了。   但这个屋子里,好像都是那时候的物件儿。   确切来说,是那时候章廷安调皮捣蛋给她弄坏了的东西。   有她扎的头绳,小时候被章廷安扯了没拿住飘进了水塘,后来都不知飘哪里去了。   有她读书时惯用的兔毫,被那时候的章廷安偷摸拿了写字,结果笔锋写劈叉了,气的乔蓁蓁追着他咬了三天。   还有她喜欢的一对搪瓷娃娃,有一次她把娃娃带去书院给章怜看,然后小心翼翼放在窗边,结果被章廷安一个鞠球踢碎了,乔蓁蓁当时人都懵了,生了好大的气,当即发誓要跟他势不两立。   这都是两人年幼的事了,她原本以为自己的记忆已经模糊,可现在看到屋子里这些或大或小的物件儿,乔蓁蓁才发现自己竟还是能清晰地想起来。   当时生气的心情是真的,现在已经不那么在意也是真的。   而屋里的这些东西……   “这些应该都是我世子堂兄后来重新找人做的吧。”   章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乔蓁蓁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这些其实都不是她以前的东西了,因为那些东西早就不见或收起来,而屋子里的这些,其实看起来还很新。   好像并没有人用过,但应该时常有人打理,也没有落灰。   可章廷安做了这些放在这是为什么呢,他什么也没与她说过,哪怕是他们关系有所缓和之后。   乔蓁蓁在屋里左右看看,心里想着事,章怜还在身边小声的絮絮叨叨:“蓁蓁,我觉得,世子堂兄或许是一直想跟你道歉的。”   这话让乔蓁蓁心里一震,蓦地便软了下来。   她突然就明白了章廷安为什么做了这些东西,却又从来没给她知道。   想来便是如阿怜所说的,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弄坏了乔蓁蓁的物件儿,便偷偷做了个一模一样的想补偿给她。   好傻啊。   乔蓁蓁笑了一下。   正想着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你们怎么会在这!”   是章廷安回来了。   乔蓁蓁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瞪着圆圆的杏眼一回神,诧异的望进少年的眼里:“你就回来了?”   他这是什么神色,瞳孔都在颤似的,活像天要塌了一样。   乔蓁蓁忍不住腹诽。   章廷安看见她站在那些儿时的物件儿堆里,只觉得耳尖发热,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他都没顾得上回答乔蓁蓁的话,就赶紧进了屋把两人往门外撵,嘴里还嚷嚷道:“你们这是私闯民院知不知道,赶紧出去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们计较了。”   乔蓁蓁看他这副明明有些慌还要撑着嘴硬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   她偏不走,在屋里左躲右闪的,还要明知故问:“我不走我不走,你别管我怎么来的,现在是你要跟我说说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怎么来的才对,章廷安你   说你是不是去我家偷东西了?这明明都是我的呀。”   章廷安听了这话差点跳脚:“谁偷你家东西了?这都是我后来特意找人再做的!”   话一说完,他就知道坏了,怎么还真给说出来了。   屋子里一瞬有几分安静,刚还追着人往外赶的少年也不说话了,定在原地偏着头,一脸懊恼恨不得时间重来的模样。   乔蓁蓁眨着眼看他,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仰起脸,在初秋的金色光辉里一下看进他眼底。   “你为什么特意做这些?”   少年的耳尖红的明显,还是不看她,沉默了一会后才有些别扭道:“这不是我那时候弄坏了你的东西吗。”   他的唇角轻轻抿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过脸来,看着乔蓁蓁的神色多了几分认真:“每次弄坏了,事后我就让人做个一模一样的想还给你,但你……”   但乔蓁蓁每次看到他就怼,那时候的他本也就是个半大的小孩子,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一被怼了就气上心头,于是能道歉的机会便又错过了。   这样的事,本就是越拖越不好说出口,等两人年纪渐渐都大了,心气便越发高,更何况时间已经太久,这些儿时的东西好像对乔蓁蓁来说也无关紧要了。   章廷安在每次弄坏了乔蓁蓁的东西后,都会做个一样的,但给不出去,久而久之,便只能收在这间屋子里。   他本以为这些东西可能永远都给不出去了,直到两人定了亲,关系有所好转,让他突然一下又想,或许这屋里的东西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呢?   谁知道还没等他想个合适的时机,就已经先一步被乔蓁蓁发现了。   姑娘站在窗前,金纱暖阳笼在她身上。   听了少年的话,她轻轻笑了一下,嘴角的梨涡好像沁了春天的花蜜。   姑娘眉眼弯弯:“唔,那你现在也可以送我。”   柔软的嗓音如穿堂而过的秋风,拂过少年深邃俊逸的眉眼。   他的脸好像更红了,在这句话后,半晌没有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低声道:“那,它们都送给你。”   “还有,以前……对不起。”   乔蓁蓁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会听见章廷安的这句“对不起”。   其实那些年幼的事她早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在她看来,幼时天大的事,如今长大再看也只剩下啼笑皆非。   可已经长大的章廷安,这时候却为小时候因调皮而犯的错,跟她说了“对不起”。   乔蓁蓁的心蓦地软了一下。   从来嘴硬又骄傲的少年,在秋天满室金黄的薄光里低头看着她。   他的耳尖还是红的,这次的眼神却没有躲闪。   乔蓁蓁仰头看他,终于轻轻眯着眼笑了一下:“嗯,我原谅你啦。” 第59章   她相信章廷安   彼时章怜早就已经偷偷溜到了屋外,把屋里的小小空间留给了乔蓁蓁和章廷安两人。   她是特意带乔蓁蓁来看这些东西,总觉得世子堂兄在很多时候都挺机灵的,但有些方面又格外迟钝,很不开窍。   章怜想起早前听二堂兄说,这两人哪怕是成亲了,要是没人推一把,那层窗户纸也捅不破。   作为乔蓁蓁的好闺友,又是章廷安的堂妹,章怜觉得她很适合推一把。   趴在门口悄悄看了一眼屋里说话的两个人,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往外走了几步,在一边的回廊坐下,等着他们说完话。   而屋子里,在看着对面章廷安听了自己刚刚的话,已经从耳朵红到脸颊的样子,乔蓁蓁笑意更加明显。   她憋了好一会笑,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来找章廷安是有正事的。   其实这件事原本乔蓁蓁一路上都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可是现在,她心里反而安定了。   嗯,就这样吧!   她是相信章廷安的。   不管是在那个梦里冒着冬雨骑马赶来的他,还是现在认真为过去那些小错误道歉的他。   乔蓁蓁没等章廷安说话,便又率先开口道:“好了,既然我原谅你了,这些东西你便都先在这儿帮我留着,等我嫁过来了,就跟我的嫁妆放在一起好了。”   末了,她压低了些声音:“我今日来找你,是还有正事要说的。”   乔蓁蓁没忘章怜还在外头呢。   她也不是不信任阿怜,只是既然是秘密,总归还是不好让太多人知晓,稳妥一些。   章廷安这时候终于“哦”了一声,又轻咳两下:“那、那你出来吧,去我书房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旁边回廊下笑眯眯一脸打趣的章怜。   章廷安就知道肯定是这堂妹出卖他了!   他三步两步走过去,捏了一下章怜的脸:“你从哪儿知道这的?还偷偷带人来,胆子很肥啊。”   章怜根本不怕他,捂着脸闪开,还是在笑:“你自己都不落锁,怎么能怪我看到,而且这些不是本来就要给蓁蓁的嘛,我就是帮你一把呀。”   章廷安也只是玩笑,哪会真怪她,乔蓁蓁站到章怜身边,给她撑腰:“你还说人家,都是你那时候不好意思给我,要不然哪还需要阿怜带我来看。”   章廷安被噎了,一时没话反驳,乔蓁蓁朝他眨眼,让他别搭话了,然后就对章怜道:“阿怜,我先跟章廷安去说说成亲的那些事,晚些时候再去你院里找你哦。”   章怜以为乔蓁蓁真要问章廷安到时候成亲需不需要她再把哪些聘礼带回来,点头之余还不忘再次叮嘱:“蓁蓁,要是我世子堂兄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就去告诉我伯母,让伯母骂他哦!”   乔蓁蓁笑出声来:“我什么时候在他这儿吃过亏啊?你就别操心啦,先回院里吧。”   等章怜一走,两人就去了章廷安的书房。   乔蓁蓁跟在后头时还忍不住嘀嘀咕咕:“你在院里竟然还会有书房,你真用的上啊?”   这人在书院连书都懒得翻几页,回府了还能用得上书房?   章廷安一听这就不乐意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就用不上了,看话本字不需要书房吗?逗鸟不需要书房吗?晒太阳不需要书房吗?”   乔蓁蓁:需要吗?   她觉得章廷安这歪理属实好笑,但今天她心情很好,不跟这傻子计较,毕竟一会还有正事要说呢,他们两人若是就这一来一回,真能争个一下午。   想必成亲后的日子是决计不会无聊了。   进了书房,乔蓁蓁轻轻把门掩上。   按理说这有些不合规矩,他们虽然已经定亲,但到底还没成亲,孤男寡女的,若是传出去也不好。   但乔蓁蓁要说的事不能让别人听到,也只能如此了。   好在这是在国公府里,下人的嘴还是严的。   章廷安已经把人都屏退,只留了身边两个暗卫在书房外盯着,以免有谁过来听到里头的说话,虽然他自己院子里的人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看乔蓁蓁神色郑重,那就还是仔细些。   两人在窗前的桌案相对而坐,章廷安终于问:“你要与我说什么?”   乔蓁蓁抿了抿唇角,手交握叠在膝头,微微用力。   “花神节那夜,我让你救下卫芸,其实骗了你。”   “我不是因为跟她认识才让你救下她的。”   关于要不要告诉章廷安预知梦这件事,乔蓁蓁犹豫过很久。   直到今日,她开始猜测睿王或许也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并且,他也一定已经察觉到了变数。   她不能再让章廷安置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危险中。   既然他已经被迫入局,还是受自己的牵连,那她就应该把所有都告诉他。   乔蓁蓁觉得章廷安应该知道这些。   她微微垂眸,没有去看对面人的神色,而是斟酌着一字一句道:“我知道她会在那天晚上出事,所以她撞到我的时候,我立刻   就想回身找她。”   “因为在前夜,我做了一个梦……”   少女的声音天生带着点柔软的甜意,此刻却微微紧绷,透着不易察觉的一点紧张。   乔蓁蓁从当初梦到她二哥科举会试的名次开始,把后来的一个个梦境都与章廷安说了,除了那个冬日雨幕下的吻。   这她自是没好意思说的,想起来还会有些脸红,尤其是现在章廷安又坐在她面前,于是她一笔带过,含混成了一句:“然后你就骑着马来找我了。”   在这个过程中,章廷安一直静静听着没有说话,直到她说到乔家遭难,她变成孤身一人。   少年搭在椅侧的手微微紧了紧,他终于抬眸,片刻后咕哝了一句:“我当然会去找你。”   乔蓁蓁听到了,抬头看他,认认真真道:“谢谢你那时候赶来护我。”   原本以为这句谢谢没机会说出口了,现在能把这些告诉章廷安,乔蓁蓁心里其实是轻松的。   总觉得,这样她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章廷安因为她的这句“谢谢”而怔愣了片刻,却没有对她说的这些表现的太过惊讶。   乔蓁蓁见他神色如常,以为他是不是不信,当自己在胡说八道,她有些急了,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强调:“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谁知章廷安三个字就给她说顿住了。   “我知道。”他说。   乔蓁蓁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她想过他会质疑,会追问,会震惊,但他却只平静的说了这三个字。   看到乔蓁蓁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章廷安忍不住笑了。   他神态很轻松,懒散的靠到了椅子上,慢悠悠道:“我之前便有些猜到了,其实昏迷的时候,我听见了你说话。”   那时候乔蓁蓁在他床边嘀嘀咕咕说着怎么办怎么办,他后来回忆了一下,再加上花神节那晚的事串联起来,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也猜到了点苗头。   乔蓁蓁肯定知道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刚刚她说第一句的时候,章廷安就知道跟心里想的所差无几了。   “我说什么了?”乔蓁蓁眨巴着眼睛,早就忘了这个细节,又追问,“你这都能猜到?”   “花神节那晚你那蹩脚的借口我想不猜到都难吧。”章廷安好笑。   乔蓁蓁那借口错漏百出,他只要稍微一查便知她跟卫芸根本不认识,要不是那晚他帮着圆,连章怜和章明风都唬不过。   乔蓁蓁扁扁嘴:“事出紧急,我能编个借口出来就已经很好了!哎呀,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睿王也可能知道!   章廷安也知道这是正事,没继续跟她贫,他点点头:“睿王的笃定可能就是来源于此,加之你后来做的那两个梦,最后成功入主东宫的可能确实是他。”   “那怎么办?”乔蓁蓁皱眉,“睿王日后登临大统,感觉也不会是个明君,宫宴时你与恒王接触了吗?觉得如何?”   “宫宴时我不好表现太明显,只与恒王攀谈几句,确如先生们所言,学识广博,言谈间谦逊温和,与睿王的表面温润不同,恒王的言语和眼神都更让人舒服。”   什么东西都可以伪装,但细节很难面面俱到。   章廷安和乔蓁蓁都是直觉很敏锐的人,有时与一人相处,对方哪怕藏得极好,也会因为一个细微偶然的眼神暴露,或许旁人察觉不到,但心思敏感观察入微之人却可以。   尽管他们对恒王的接触还是有限,但一个相信自己的直觉,一个相信梦里父兄的选择,相较睿王,或许恒王才更适合这个位置。   “根据你说的,若乔大哥的事是睿王暗中所为,那时候朝中定然已经开始了党派之争。”   章廷安沉吟片刻,开始给乔蓁蓁分析梦中局势。   乔家从不想涉党派之争,就像晋国公府,他们选择的是皇权。   但若真是如此,在皇子夺嫡时,他们即便也如履薄冰,却不应该受到太大牵连,乔家为何会在最后选择了跟恒王站边?   “圣上正值壮年,对朝堂的把控从来不弱,历朝历代的夺嫡之争最忌如此,皇子们过早开始争斗,最终都是意在皇位,势必引起圣上猜疑。”   “一个正当年的圣上,不会允许任何人觊觎他的位置,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朝臣也不是傻子,若非到了关键时刻,没人会明目张胆开始蹚浑水。”   “所以说……”   乔蓁蓁心里一跳。   章廷安轻轻点头,也压低了声音:“在不久的将来,只怕圣上会出事。” 第60章   有要事   章廷安说这句话时声音已经压的极低,可乔蓁蓁还是听的头皮一紧。   妄论圣上已是大不敬,更何况还是这样的话。   若是叫人听到,别管你是什么一品爵府的世子,也要被抓了下狱。   乔蓁蓁见他还要说什么,趁他还没张口,一下用手捏住了他的嘴,小声道:“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章廷安被她这突然一捏,愣了一下,唇上还有女生手指微凉的温度,没等他再细想,下一瞬,这只手已经收了回去。   他忍不住抿了下唇,偷偷用舌尖扫过唇瓣。   乔蓁蓁怎么连手也是香的。   “不说就不说,你怎么还动手动脚。”   章廷安嘀嘀咕咕,心跳有几分乱了。   他们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在十几岁后也知道了男女有别,不再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   就算是乔蓁蓁几次三番威胁说要咬他,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没有真咬过。   刚刚这一下,显然让两个人都愣了。   乔蓁蓁纯粹是手快,什么都没想,等捏住少年的唇才惊觉不妥。   指腹之下是温热柔软的唇瓣,她像是被跳跃的焰火灼烧了一下,倏地便收回手,停留在那双唇上的时间不过一息。   可即便如此,等乔蓁蓁把手缩回来藏在袖子里,指尖似乎都还留有少年薄唇上软软的触感。   章廷安嘴那么硬,嘴唇却这么软啊……   她没忍住,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刚浮出来,又赶紧被她甩了出去。   在想什么呢乔蓁蓁!怎么跟个登徒浪子似的!   她的心里像要冒出沸腾的泡泡,但表面还要装没事人一样先发制人:“我这不是怕你再说出什么更惊人的,吓都给我吓死。”   章廷安已经抬起一只手,轻轻抵在唇瓣咳了两声:“知道了,你明白我意思就行。”   他马不停蹄又将话题拉了回来,看似正经,其实也只是为了掩饰心里那一阵快过一阵的心跳声,好像不说些什么,就要被人听见藏好的秘密。   “乔霏霏宫宴那日到底去做什么了很难说,但是睿王本人是没有离开过的,可能是他的随侍给乔霏霏传了话,或是其他,但不论如何,若他们真的搭上线,定会找机会见一面。”   章廷安神色微凝,一番话说完,又道:“我最近让人跟一下她,你也在府里多盯着一点,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动。”   乔蓁蓁点头:“好,我这边府里会让青山留意的。”   眼下他们一起将目前的情势捋了一遍,睿王若真的是未来入主东宫之人,他应当会对所有按部就班发生的事情乐见其成。   毕竟他只要沿着未来的轨迹去做,所有事情便会顺理成章发生。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其中的变数痛下杀手。   同时他又笃定大方向上,一切都不会改变,他终会坐上那个位置,所以他的谋划也是按部就班的。   睿王知道自己的结局,他不希望出现什么变数,而乔蓁蓁要改变这一切,天然就与他是对立面。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每次见到睿王都会有一种心弦紧绷的感觉。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吧。   第一次在园游会的那个花园里见到,她已经开始做梦了,只是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那梦竟是真的,也不知道在不久的未来,乔家会因为睿王   而遭难。   但她的直觉已经提前开始警惕,警惕地让她远离这个人。   这天,乔蓁蓁和章廷安在书房里待了有一会,最后都认为,除非乔蓁蓁再做预知梦,不然乔霏霏就是他们现在最好的突破口。   离开书房时,因着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乔蓁蓁没在章怜的院子里待太久,还惹得章怜边抱怨边打趣:“哎,真是不一样了呀,现在你与我世子堂兄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比我长了,我这是失宠了呀!”   乔蓁蓁“哎呀”一声,一把抱住她:“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今天是个例外嘛。”   她晃着章怜的手撒娇,两人莫名就笑成一团。   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关系极好,现在又要成妯娌了,其实她们心里都是开心的。   章怜看着小姐妹娇娇软软的笑,也弯着眉眼道:“好啦好啦,反正只要你幸福就好啦,我会给你准备大大的添妆的!”   乔蓁蓁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感动,把头靠在了章怜并不宽厚的肩膀上,小声道:“谢谢你呀阿怜。”   这日乔蓁蓁最后出国公府时,天色已近傍晚。   天边晚霞漫天,日落跌入昭昭星野,暮色泼黛如白釉落红,是一天之中极好的落幕。   乔蓁蓁站在国公府的门前远远的看了一会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有浅浅的笑,片刻后重新抬脚往石阶下走,步伐轻快。   来时她尚还觉得有些忐忑,现在却已经一身轻松了。   不管未来如何,或许很难,但她身边有人撑着,她便不是一个人了。   -   回府后,乔蓁蓁吩咐了青山留意乔霏霏的院子,看到她什么时候出府了定要来告诉自己。   她不确定睿王那边到底会有什么动作,但至少乔霏霏这儿她得盯住了。   还有大哥那边。   乔蓁蓁不好直接去问大哥礼部公务的事,那样未免太明显,但问二哥也没用,因为二哥在翰林院,两人都不挨着,各有各的忙。   最后她想到了卫大人。   芸姐姐一直关心卫大人的公务,怕他有什么烦心事无法跟家人说,所以主动表示过日后希望也能够替父亲分忧。   她本就聪慧,卫大人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便当真会偶尔跟她说说礼部的事,乔蓁蓁觉得去他二哥那儿旁敲侧击还不如去卫府来得快。   不过她没想到,还没等她派人去卫府递帖子呢,过了几日卫芸倒是先让丫鬟来了乔府,说是请她务必去一趟,有要事要与她说。   乔蓁蓁很少会听到卫芸让丫鬟带这样的话,她什么都是淡淡的,平日里不是在府中制药,就是研究医书和方子,想与她说话了也只是让丫鬟送个信来,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过府一叙。   现在却突然说到有要事。   乔蓁蓁没耽误,在卫府的丫鬟来过之后,当即便收拾了一番,出了门去。   等到了卫府,卫芸应是给府中下人交代过了,她什么都没说就给引到了卫芸的院里。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秋日不如夏日,天气阴晴不定,晴朗的时候艳阳高照,若是下了雨,便有阵子都连绵不绝。   是以卫芸没再在院中晒药材,而是换了种烘烤的方式。   当然也不是所有药材都适合,所以不能晒的她便不做了。   乔蓁蓁曾经问过她制的这些药材都有什么用途,卫芸说一来练习自己制药的手艺,不至于生疏,二来她有时研究药方也会用到,其他多余的便会卖给药堂。   她制的药成色很好,城里许多药房都愿意收,价格给的还不低。   乔蓁蓁曾一度羡慕,觉得芸姐姐当真厉害,都已经能够自己赚钱了。   院子里没了晒簟,便显得宽敞不少,卫芸在屋里坐着,听见院外的脚步声便迎了出来,看到乔蓁蓁,二话没有就拉住她的手往屋里走。   乔蓁蓁注意到她的神色是少有的凝重,心里也突然一紧。   等走到屋里坐下,卫芸将下人们都打发走了,然后关上房门,连窗也掩好了,然后她去了里屋,没多久手上拿着一本书册走了出来。   “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册子,里头记载了他半生所遇到的疑难杂症,还有罕见的药材毒物之类,可以说是他全部的心血。”   “走之前他将这本手书留给了我,叫我好好钻研,我便每日翻看,里头记的一些药方不同寻常,很能给我启发。”   卫芸边说边翻着书册,声音低低的,乔蓁蓁莫名想到前几日她与章廷安在书房里好像也是这样说话,压低着声音,生怕第三个人听见。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卫芸,虽不知她为何会与她说这些,但看她这神色,只怕不是小事。   就见卫芸翻着册子的手终于停下,她轻轻点了点那一页,然后看向乔蓁蓁道:“蓁蓁你看看这个。”   乔蓁蓁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仔细看了看她递过来的那页摊开的书册。   上头被人手写记录的是一种疑难病症,想来是卫芸的师父早年游历偶然遇见的一次,因为难得,所以记了下来。   说是在西南山间的一个小镇,某农户日日上山采菇,山中菌菇丰富,农户也能辩出有毒无毒,某日发现一种尚未见过的新菇,无毒,食之味道极鲜美。   农户采了一大篮子回家,与家人分食,还分与邻里,因味道极佳,一时间大家都去山中采这菌菇。   谁知过了半个月,这家人突发恶疾,头痛欲裂,呼吸不畅,心肺绞痛,镇上的大夫却诊不出病因。   直到卫芸师父云游至此,又耗费了半个来月,才将这一家人稳住病情,可他们却五脏已衰,也活不了几年了。   卫芸师父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发病前毫无征兆,一家人也一直身体康健,他来了兴趣,便在这家人家中住下开始研究。   乔蓁蓁看到这,还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什么话本子,直到她看到书册的另一页。   原来农户一家突发恶疾竟是与半月前吃的那菌菇有关,所有人都十分诧异,因为那菌菇后来基本整个小镇的人都有吃上,味道实在鲜美,为何偏偏就这一家出了事?   乔蓁蓁眉头微微蹙起,忍不住喃喃自语:“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那段时日有远房亲戚来访,带来了一种茶。” 第61章   兹事体大   卫芸的话如一记重锤,突然一下砸的乔蓁蓁都懵了。   茶……茶?   近期还有能什么事她们说到过茶,不就是宫宴上那一壶。   乔蓁蓁:!!   她自然知道卫芸不可能无缘无故叫她来,给她看她师父的手札,定是她察觉到什么事要与自己说。   乔蓁蓁一下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去晋国公府找章廷安时,他说的话。   朝中动荡,夺嫡势起,必是圣上出事了。   难道便是卫芸说的这个?   可那日宫宴她也说了,那茶寻常人饮并无问题,更何况圣上也不是才饮这茶,至少都得两三年了,并不见什么问题。   宫中太医月月都要给贵人们把平安脉,难道就一点事都没有发现?   乔蓁蓁心里翻江倒海,眼睛紧紧盯着卫芸,攥着帕子一时没说话,但卫芸已经看懂她眼里的意思。   她将手札移开,合了起来,然后才低声道:“这茶确实无问题,圣上身子若是康健,根本无惧,只是那日宫宴,我见圣上肌肤泛红,连耳朵和脖颈都比旁人更容易有异色,比如激动之时,颜色更加明显。”   “只是我到底离得远了些,看不真切,但却总觉得有些怪异,又像在哪里见过,是以回府后便翻了好几本医书,最后是在师父的手札里找到的。”   这本手札她早就全部翻看过,但因为比起行医她更喜制药,所以更多的研究还是在后面记载的药材和药方,前面的随记病案她也只看过两眼便罢。   手札里这个西南小镇农户家发病的事,最后卫芸的师父总算查到源头,那么多吃了菌菇的人都没事,只有他们出了事,只是因为他们喝了一种茶。   跟圣上所赏赐的那壶茶同出一源,只是圣上喝的自然是制作后的精品,而农户一家喝的只是粗茶。   “那种菌菇虽然味道极鲜,食之也无毒,但却会在人体内残留,需要花极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排出体外,而若是在尚有残留时饮了此茶,体内两种物质便会发生交融,侵蚀五   脏六腑。”   “农户一家病发的急,是因为他们体内残留的浓度高,茶也粗糙,是以发病很快,发病前也毫无征兆,邻居们反而说他们那段时日面色红润,看起来脸色极佳。”   一听“面色红润”四个字,乔蓁蓁就想到了那日宫宴上看到圣上时,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么觉得。   “这种病症难道诊脉都诊不出?”她忍不住问。   卫芸摇头:“若是这种急症,或许还能从脉相看出几分端倪,但若是慢性,除非有诱因,将病症激发出来,否则即便华佗在世,这脉也难诊出来。”   她说完这番话,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兹事体大,乔蓁蓁脑子里百转千回,哪怕早前听章廷安那么说了,可现在突然这么快就来了这样的消息,还是叫她有些难以消化。   这可不是小事,这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杀头的大事啊!   怎么会有人敢的!   她突然想到梦里,若说圣上未来会因这样的隐疾而突然急症,难怪朝中动荡,立储之事来的猝不及防。   睿王早就谋划在心,趁此乱局成功入主东宫也很合理。   梦里无人发现圣上的异常,是因为在梦中的这条线上,卫芸已经因为花神节那日被掳,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所以自然也就无人能在宫宴时发现圣上的异常,从而牵扯出这些很可能早就被人埋下的暗雷。   便是说,从她救下卫芸的那一刻开始,可能许多事情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乔蓁蓁越想越觉得心里一紧,她不敢想若是那晚她没能救到卫芸,现在一切又会是如何。   从面上看,这件事似乎离她太远了,她即便知道也不能做什么,可往深了想,若她不知道,想要在储君一事上拦住睿王,机会便微乎其微。   现在,至少能往这个方向查,若能查到些蛛丝马迹指向睿王,那便是敌在明我在暗,无疑是致命一击。   乔蓁蓁想到这,又振作了些。   虽然这件事确实太惊人了,她一个后宅的千金小姐确实什么都做不了,但至少就这件事,她能告诉父兄。   “此事牵连太广,你可与卫大人说了?”她问卫芸。   卫芸摇摇头:“我还未与我爹说,一来我也不能完全确定,那日实在隔的有些远了,若要确定,我还要细看其他细节,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   乔蓁蓁抿唇略微思忖后,道:“我觉得你还是要与卫大人说,哪怕只是有这个可能性,也要让卫大人知晓,不然便永远不会有机会再近圣上跟前了,但你只能与卫大人说,不要告诉卫伯母和你弟弟,我也会回去与我爹说。”   这样的大事,瞒着是不行的。   而且他们想要进一步查探,若是无人帮忙,只怕寸步难行,毕竟事关重大,他们却人微言轻。   卫芸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她微微点头:“你放心,我知道如何做的。”   乔蓁蓁“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还想将这件事告诉章廷安,国公府在金梁城根基深厚,或许让他告诉国公爷,由国公爷派人去查会更加稳妥。”   她和卫芸都没做过这种事,身边能用的人也少,这样隐秘的事,只怕连暗卫都要花大功夫,更别说她们两个了。   卫芸同意了。   原本她叫乔蓁蓁来就是商议的,这事太大,饶是她性子这么淡的一个人,发现的时候也是吓的连觉都没能睡好。   这天乔蓁蓁没在卫芸的院子多待,离开卫府后她也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转道又去了晋国公府。   现在她出入国公府已经十分随意了,城里大家对此也早就习惯。   人家的闺友在国公府,未婚夫也在国公府,多跑几趟怎么了?反正都要成一家人了。   乔蓁蓁就是仗着这一点,也不担心会被人注意到,左右她就算三天两头往国公府跑也不显突兀。   章廷安今日倒是在院里了。   他新买了两只小雀,正逗着呢,就听阿喜跑进来大声道:“世子世子,蓁蓁小姐来啦!”   章廷安放下逗鸟的小铃铛,有些无语地看向阿喜:“你少爷我还没聋,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嘴上这么说,却已经把新的爱宠扔下,人几步走到了院子里。   刚一出去,就看到乔蓁蓁疾步而来,速度快的不得了。   章廷安本来想调侃她一句怎么又来了,现在却闭了嘴,知道她是有事,不是来闲聊的。   乔蓁蓁见他在院里站着,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章廷安便道:“知道了,去书房。”   乔蓁蓁却一把拉住他,摇摇头,低声道:“去水榭。”   国公府有一处大湖,水榭便在湖中心,那儿四处开阔,无论说什么也没人听到,比书房更保险。   只是现在已经入秋,湖中心时常有风,所以上次乔蓁蓁没想着去那儿受凉。   但今日还是不得不谨慎一些为好。   章廷安什么也没问,只点了头,两人往水榭走,后头并没有带人。   等到了水榭里坐下,乔蓁蓁一点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我可能知道圣上会出什么事了。”   章廷安眸光一凝:“怎么说?”   乔蓁蓁将刚刚从卫芸那儿听到的都告诉了章廷安,而章廷安的脸色越听也越沉。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背后之人就是睿王。   或许,还有薛家。   因为睿王展露头角的时机太巧了。   若说早几年他还只是在经营自己的名声,即便是筹谋也是默默在暗中进行,现在他的节奏已然是快了许多。   也明显了许多。   当初他们便奇怪,睿王那隐蔽又不隐蔽的与朝臣几番结交,真就不怕圣上不悦吗?   即便他能找到完美合理的借口,但坐在龙位的人便是九五之尊,他若是要猜忌,你纵然有一百个理由也无用。   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他早就有所安排。   为了这个位置,睿王谋划了多久?   两年?五年?还是十年?他们不得而知。   但现在既然叫他们发现端倪,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我今日便与我爹说,你回去也别耽搁,这事由他们去查更好,卫小姐也需要一个机会确认。”   而仅凭他们,没办法创造这个机会,这事只能由长辈出面。   三家人里,其实国公府又是最最合适的。   因为圣上对国公府一直比较信任,他们在权势如日中天时能够急流勇退,安了圣上的心,圣上在日后也没有卸磨杀驴,依然记着章家祖辈立下的汗马之功。   加之最近刚刚确定了加开恩科之事,六部之中就属礼部最是忙碌,国公爷作为礼部的二把手,自然也会时常被招进宫中,能有单独面圣的机会。   倒不是说圣上不招,他们这些官员就不能去找了,但总归还是容易叫人察觉,更何况睿王既然兵行险招,现在离着出事的时间只怕没几月了,他当然会时刻盯着。   后宫薛贵妃本就势大,宫中眼线不会少,且越是到了这种影响朝局的关键时候,越会时刻谨慎。   他们这场豪赌太大,出了纰漏那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乔蓁蓁这天回府后匆匆用了晚饭,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她爹娘的院里。   秋日   的夜来的早,她走在府中小路上,脚边是落地石灯,下人刚刚才来点的。   前头春杏也提着灯笼给她照路,乔蓁蓁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沉默走着。   墨色的苍穹之上只有零星几点的星辰,让这个秋夜莫名显得萧瑟几分。   等到了地方,乔蓁蓁进了院里,正好季氏正与乔家大爷一起在院里消食,见到她还有几分意外。   季氏:“蓁蓁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乔蓁蓁“唔”了一声,径直走到她爹面前,认真道:“爹,我有事要与你说。” 第62章   朝哪个方向拜   秋夜的风已经有了凉意,吹在乔蓁蓁的脸上,让她莫名就有些背脊发寒。   不管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事,都能叫她从头到脚都木一回。   在乔蓁蓁十六年的顺遂人生里,从来没有意识到,为了权利,有人能将整个家族性命都置于赌桌之上,哪怕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连眼也不眨一下。   她其实很难说这是对是错,或许生在皇家,这就是他们的宿命,但……那可是弑父啊!   乔蓁蓁从来清澈明亮的杏眸,似是被夜色所笼罩,变得沉了几分,乔蘅也发现了女儿的一点异常,与季氏互相看了一眼,又摸了摸乔蓁蓁的头,轻问:“怎么了这是?”   知道自己可能神思太重,乔蓁蓁重新笑了笑,恢复了与平日无二的神色,拉住她爹的袖子摇晃:“哎呀就是有事要与您说嘛,您快带我去书房。”   乔蘅无奈,只能带着她往书房走,乔蓁蓁还不忘回头跟她娘说:“娘,一会我想吃梨花酥,您给我备些等我出来吃啊!”   其实这是不想让她娘担心,故意说的。   季氏哪会看不出来,却还是应了,笑的温柔:“好,娘这就让人去准备,一会就让你吃上。”   乔蓁蓁笑眯眯地点头,这才重新回身跟在她爹身后,只是就这一瞬,面上的笑便淡了。   乔蘅的书房乔蓁蓁小时候经常来,因为很大,采光也极好,屋后还连着一个小池塘,夏日最是合适在这儿躺着吃冰镇的西瓜。   后来她长大了些,她娘就不让她老往她爹的书房跑了,怕万一撞上哪位同僚来访,便不好了。   只是她爹还是纵着她,时常让她偷偷来,还给她在小池塘边准备了瓜果,任她吃。   不过乔蓁蓁现在到底还是长大了,距离她上一次来她爹的书房怕是都一年多过去了,现下她坐在桌案前,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还从没在晚上来过这儿呢。”   在她对面刚坐下的乔蘅听到,笑着摇了摇头,也没跟她贫,直接便问:“说吧,找爹什么事?还要特意来书房说。”   他自然看出了乔蓁蓁刚刚神色不对,这时候也不拐弯抹角。   乔蓁蓁轻轻捏了一下帕子,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说,又想到什么,起身回到门边打开往外面看了几眼,见无人,才放心了些。   她重新坐回去,在烛台后看向她爹,终于压低声音道:“爹,今日卫芸姐姐叫我去了一趟卫府,与我说了一件事,我拿不准,只能来找你……”   从她起身去门边查看开始,乔蘅的神色就正了几分。   他从没想过,女儿有一天在他的书房,竟然也会露出这样谨慎的表情,也没想过,乔蓁蓁一个闺房小姑娘,还有这样的瞻前顾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乔蘅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都有点不了解女儿了。   更何况,乔蓁蓁接下来的话让他也不得不肃了脸。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姑娘说话的声音,她本就压的极低,等最后一个字说完,书房只余下沉静,针落可闻。   乔蓁蓁也不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爹,心里竟有几分紧绷。   他爹做官数十载,透过这件事看到的定与她不一样,更何况他是侍读学士,圣上的讲读师,差不多日日都伴君侧。   他知道的也会比他们多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乔蘅终于开了口。   他声音也低了几分:“这件事非同小可,卫小姐有几分确定?”   乔蓁蓁有些为难,如实相告:“芸姐姐说隔得太远了,她看不真切,现下无法断定什么,只是有这么个猜测。”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天大的事。   乔衡继续沉声问:“这件事她除了与你说可还有与其他人说?”   “没有了。”乔蓁蓁摇头:“芸姐姐很谨慎,我与她说除了卫大人,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不过……”   她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章廷安,想让他告诉章伯父。”   “嗯,即便廷安不说,我也会去找你章伯父。”   乔衡对此倒是没说什么,两家既已要结亲,关系自是比从前更加亲近,这种大事定会相商。   他起身开始在屋里踱步,乔蓁蓁静静坐在椅子上,听她爹说话。   “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查的清的,在查清楚之前,你们几个小辈不可有任何动作。”   “这件事爹和你章伯父还有卫大人会处理,你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切不可在外头再说半句。”   乔蓁蓁点头:“我知道的爹。”   然而仅仅只是把事情说了她却还没有打算走,这次是难得的机会,她想多问她爹一些事。   “爹,你常年在圣上身边侍读讲学,圣上近两年当真没有任何异常吗?”   那手书上记载,这病症诱因是茶,源头是那特殊的菌菇,两者都是必须条件,圣上一定接触过,所以乔蓁蓁想问的更具体些。   “圣上身子一直康健,还有太医固定时日请脉,除了偶尔几次因受凉染了风寒,并无大的病痛,若这病症真能躲过太医潜伏在体内,背后之人定是做足了准备。”   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然怎么会在这种风平浪静的时候行此险招。   乔蓁蓁想了想,又问:“那圣上是何时开始喜欢饮茶的?”   乔衡:“圣上于茶道一直喜欢研究,但每日两壶茶的习惯应该就是前两年才开始。”   说到这,他看了乔蓁蓁一眼:“你这丫头,倒会问到点子上。”   “爹我这不是也想帮你嘛。”乔蓁蓁撒着娇,说出来的话却半点没含糊,还给她爹安排起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也定有个关键时间点,说不定就是两年前,爹你好好查查,还有啊,你日日都能见到圣上,就帮芸姐姐留意一下圣上的状态吧!”   卫芸现在也进不了宫,不能望闻问切,只能让章伯父和他爹来代劳了。   说着乔蓁蓁便将今日卫芸与她说的那些细节都一一交代,末了道:“这些症状你和章伯父都留心一下看圣上能不能都对上,芸姐姐越早确认,就能越早研究药方。”   乔蓁蓁说的没错,这事万万拖不得,圣上不能这样出事。   不管皇子们暗中夺嫡之势起的多大,立储都不该是在圣上垂危之时。   女儿能想到的事情,乔衡心里自然也有分寸,只是他也惊讶于乔蓁蓁能想到这。   明明以前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今夜这一场谈话,却让他颇为感慨。   乔衡摸了摸乔蓁蓁的头,似是叹息了一声:“我们蓁蓁确实是长大了啊。”   乔蓁蓁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他爹是在叹什么。   她挽住她爹的手臂,将头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低声喃喃:“爹,蓁蓁也能帮你和哥哥们分忧的。”   她会改变乔家的结局。   她也能保护爹娘,保护哥哥们,保护祖父祖母,保护整个乔家。   乔衡笑了笑,眼里有几分欣慰,却也有些不舍。   当爹娘的惟愿子女幸福无忧,他当然也希望女儿一直天真,没有世俗烦恼,能快乐的过一生。   可他们总有离开的一天,看着现在的乔蓁蓁,乔衡觉得,等他和夫人百年后,也能放心了。   这天晚上乔蓁蓁缠着   他爹问了许多事,从圣上问到朝中,从加开的恩科问到礼部事务,从她爹问到她大哥。   虽然都是些比较浅显的问题,但也已经比她过去自己琢磨好多了。   乔蓁蓁离开时,她爹还打趣她:“你这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考科举呢。”   “我这不是想多关心关心你们嘛,自然要方方面面都了解啦。”   她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又变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离开时乔蓁蓁如愿带上了季氏给她准备的梨花酥,回到院子里就当宵夜通通吃完了。   圣上龙体有碍这件事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了。   等爹他们查到事情始末,等确定圣上的病症,她插不了多余的手,倒不如还是先继续盯紧乔霏霏。   还有大哥获罪之事,这是乔蓁蓁现在最头疼的。   虽有了眉目,但远远不够。   想要避过祸事,得把来龙去脉,缘由几何都弄清楚,找到其中关键,才能规避。   可就大哥的事,她现在知道的还太少了。   乔蓁蓁是有些着急的。   她坐在床上,嘀嘀咕咕:“朝哪个方向拜晚上才能再做梦啊……”   从前还觉得总做这样的梦影响自己休息了,现在却巴不得天天做,就盼着能再看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可惜,今晚的乔蓁蓁也没能梦到些什么。   不过第二天,倒是青山给她带了消息来。   早上乔蓁蓁刚用完早饭没多久,他便找了过来,对她道:“小姐,七小姐和二夫人刚刚一起出府了。”   乔蓁蓁眼睛一眯,片刻后问:“她们神色如何?”   青山想了想,道:“看不出来什么,但好像心情还不错,是一路聊着出府的。”   “嗯,知道了。”乔蓁蓁点点头,“你去门房那儿等着,看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从上次宫宴之后,好几日乔霏霏都没有什么动静,她还以为盯不到她了,没想到今日竟然是与赵氏一块儿出的门。   之前章廷安说会让人留意乔霏霏,那相必到时候便能知道她今日跟赵氏去了哪儿。   这天乔霏霏她们倒也没在外头待多久,晌午过后就回了。   青山给乔蓁蓁说的时候,她还估摸了一下时间,约莫是两个时辰不到。   这个时间看不出什么来,不长不短,逛街听戏都能有可能。   见人也有可能。   但乔蓁蓁觉得,以睿王的心机,未必会直接见她们。 第63章   真不是我吹   乔蓁蓁一直在想睿王若是找上乔霏霏,能是为了什么呢?   她二叔在朝中官职不高,人也闲散,没有什么大志向,比起她的父兄来说,二叔的能力也有限。   而且她二叔也乐得如此。   家中顶事的是大房,他们二房跟在后头只要不添乱,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好生活,那还何必去争什么。   也是因为乔蓁蓁二叔的这么个想法和性子,乔家的老爷子才自然倚重大房一些,毕竟想要乔家不衰,兴旺百年,靠二房是不行的了。   只是谁知道赵氏却不甘如此。   乔蓁蓁也是后来才让青山打听到一些二叔当初娶赵氏的缘由。   那时候乔家老爷子刚刚升了通政使,是个高官,乔家也跟着名声更显,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乔家二爷的原配病逝,只留下一儿一女。   丧期过后,原本老夫人打算慢慢再给他物色一个填房,毕竟家里没有正夫人主事也不行。   谁知在一个春宴上,突然杀出个赵家女儿来。   赵氏出身小门小户,一看就知眼界也浅,正常来说老夫人是不会考虑的。   可谁知乔家二爷竟在春宴上与赵氏做了那荒唐事!   幸亏老夫人发现的及时,将事情捂了下来,回去之后乔老爷更是狠狠对小儿子用了一通家法。   乔二爷叫苦不迭,只说自己是喝多了酒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这样了,现在自己也还有点莫名其妙和委屈呢。   但事已至此,既然都发生了,他们乔家也得担起责任,便派了人去请赵家过来商议。   原本老夫人是想纳了赵氏为妾,赵家却几番隐晦拉扯,那意思是要做正妻。   两家门户实在不登对,老夫人有些不悦。   两人发生这事在她看来到底如何都不好说,未必真就都是她儿子的原因,她只是觉得发生这样的事姑娘家总是吃亏的一方,才想着应该予以补偿。   但对方开口就要一个正妻的位置,明眼人都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当时的乔家在金梁城不说如日中天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放在寻常,十个赵家都攀不上。   老夫人不想答应,赵家却话里话外那意思便是,若乔家不答应,就别怪他们宣扬出去说乔家二爷始乱终弃。   这是连自己女儿的名声都不要了,就是赌乔家不会愿意在这种事上落人话头。   乔家一直还算家风清正,从没出过这等事,乔老夫人见赵家竟然隐隐威胁起他们,内心已是十分气愤,但对上这样耍着无赖的,反倒一时半会还没办法。   老夫人找了个说辞想拖一阵,到时候再细想法子,赵家可能也知道不宜将人逼得太紧,说了番场面话后倒也没有多纠缠。   只是事情刚过去一个多,赵家竟又派人来说,他家女儿有孕了。   若说之前还能拖,现在赵家的小姐未婚有孕,他们小门小户不怕议论,只说若乔家这头还没有个结果,那便只能带着女儿上门来哭了。   乔老夫人好不容易将事情压下,赵家不在乎脸面,他们乔家还在乎呢。   加之乔家二爷可能也是看中了赵家女儿都有了自己的骨肉,娶了也没什么,虽然是门第低了些,倒也是个嫡小姐,做填房勉强能行吧。   重点还是这个肚子,一次就能怀上,日后肯定也能多给他开枝散叶。   结果谁知道赵氏生乔霏霏的时候有些难产,伤了身子,虽然大夫说日后或许还能怀上,但也没那么容易了。   乔家二爷大失所望,但人既然娶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好在二房原配留下的孩子乔盛之被老夫人教的很好,日后也能撑二房的门面,乔家二爷后来也就无所谓了。   当年这些事乔家自然没人会跟小辈们说,乔蓁蓁那时候只觉得他们跟二婶的娘家好像不怎么往来,但具体如何却是不知道的。   至于她二叔,乔蓁蓁更是只能看到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二叔还挺和善的,虽然平日里不管事,但对他们这些小孩子都不错,时常表扬他们,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   但也就是口头上,要说实际有什么表示,好像也没有。   从青山那儿听到这些事时,乔蓁蓁想,难怪她祖母好像一直有些不喜赵氏,就连她现在听着也觉得那什么春宴的荒唐事,只怕也不那么简单。   因为她二叔好像是临时才决定去的,原本都没打算待太久,却一直被人拉着饮酒,后来她祖母暗地里查了,发现那日灌他酒的正好是赵家老爷的一个酒友,两人关系还挺好。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十有八九这就是被人算计的。   只是当时亲也已经成了,老夫人哪怕再生气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严加看着赵氏,未免她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赵氏进乔家的手段不光彩,大家心里猜测,却不能说出来,毕竟是没证据的事,赵氏也不可能认。   乔蓁蓁从前不知道这些,直到让青山去打听了之后,才瞬间明白,她这个二婶其实不仅仅是小家子气,眼皮子浅。   她还有野心。   只是这么些年,她把她的野心藏在了这些无关痛痒的眼界浅和爱慕虚荣里,大家只能看到她的表面,一个出身小门小户的人罢了,一朝进入大家族,有些虚荣,上不得台面也是正常的。   但其实,赵氏现在想要的可能远远不止一个二房的正妻那么简单。   乔蓁蓁不知道她二婶最初用了手段嫁进来时是如何想的,至少现在,她觉得她和乔霏霏都并不满足于此了。   只是她们现在一时半会动不了大房,才显得安静罢了。   在乔霏霏和赵氏这次出府之后,连着几天,又没什么动静了。   不过乔蓁蓁这期间倒是与章廷安又在外头见了一面。   两人现在拥有了共同的秘密,见面也就更频繁了些,若不是在晋国公府里,便是   在外面哪个茶楼,总之未免让人起疑,时常会变。   章廷安与乔蓁蓁说了乔霏霏和赵氏那日的去向。   “他们去了城西的一个园子,那园子是薛家三夫人娘家名下的,暗卫跟进去看过,园子里摆了戏台,薛家三夫人请了几个人听戏,后来又单独跟乔霏霏和赵氏说了话,想来睿王是通过她来与这两人传话的。”   乔蓁蓁捧着热茶,低声喃喃:“睿王当真谨慎。”   既不是薛家人,也不是薛家如今掌家的大夫人出面,而是不怎么打眼的三夫人。   “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现在看来是要利用你七妹和二婶这两人了,若是为了对付乔大哥,日后在府里你便得特别留心。”章廷安嘱咐道。   乔大哥会入狱这件事没法与旁人说,乔蓁蓁在府里也就没法直接让她大哥防备,只能由她来防着。   章廷安怕乔蓁蓁搞不定,还问她:“要不我把身边的一个暗卫放你那儿,让他帮你盯着?”   乔蓁蓁本想拒绝,但又想起自己手边只有青山一个人,盯了乔霏霏就顾不到大哥那头的院子,所以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但你身边会不会就人手不够了?”   “我再问我爹要一个就是。”章廷安一甩束起的长发,不忘自夸一番,“我与我爹说了卫小姐那儿的事,还很是分析了一通,我爹大吃一惊,对我刮目相看,现在我问他要个暗卫他肯定能给了。”   乔蓁蓁看他一副自得的样子,有些好笑:“你要是早这样不就好了,还能少挨你爹点打呢。”   章廷安瞥她,嘴上叹气,嘀嘀咕咕:“你不懂,我不做个纨绔国公府怎么能安生,树大招风。”   似是没想到他竟然真有缘由,乔蓁蓁眼睛睁大:“那是我错怪你啦?”   她原本只是打趣一句,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章廷安说的确实有道理。   金梁城里一直有传言说国公府有一块免死金牌,若这事是真的,圣上不可能不在意。   他们急流勇退总好过被圣上猜忌,落不得好,而章廷安纨绔些,平庸些,大家对国公府的注意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乔蓁蓁以前不会去想这些问题,现在意识到了,便越发觉得,难道章廷安之前真的是在藏拙?   他不会真像他吹的一样,认真起来自己都怕吧……   章廷安得了点阳光就要灿烂,扬唇一笑,刚准备来一句:“真不是我吹……”   “好了好了。”乔蓁蓁打断,一本正经,“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说正事呢。”   自夸的话没说出口的章世子满嘴噼里啪啦只能咽回去,久违地感觉到了从前在乔蓁蓁面前吃瘪的感觉,他只能碎碎叨叨一句“好吧”,没看到乔蓁蓁说完之后,使坏的偷笑。   两人在厢房里合计了一番,最后乔蓁蓁带着章廷安的一个暗卫回了乔府。   为了低调,暗卫是趁着没人的时候从角门入府的,乔蓁蓁直接把他放在了自己院子里,就当是自己买回来的护卫,让他混到下人堆里也不会有人注意。   之后乔蓁蓁就不会再去管他了,她也不用管,章廷安说若是他察觉了什么异常,自会来禀报。   风平浪静又过了两日,乔蓁蓁突然收到了一张诗会的邀贴。   最近因为恩科之事,金梁城里的学子们格外活跃,消息公告出来后,周边距离近的县镇,学子们立刻收拾行囊马不停蹄的就赶了来,先抢占了客栈的好房位。   接着便是一些文学诗会之类的交流。   现在离恩科的时间尚还有几个月,大家也都还不是十分紧张,能多与他人交流,取长补短也是一个极好精进自己的法子。   乔府里不仅乔蓁蓁收到了邀贴,乔霏霏也有收到。   既然如此,她手指点了点素雅的青灰色邀贴,这个诗会她当然要去了。 第64章   卫家公子   诗会是万山书院主办的,所以曾经在万山书院就读且成绩不错公子小姐们都收到了邀贴,另外便是,现在在书院就读的学子只要年满十四也都可以参加,无需邀贴。   章怜也收到了这帖子,为此她还来了一趟乔府找乔蓁蓁,问她要不要去。   乔蓁蓁点头:“自然是要的,我许久未参加过诗会了,正好去凑凑热闹,不然等天气再冷一些,我又不爱出门了。”   彼时已是十月末,金梁城的天瞬息万变,这两日还晴着,过两日便大雨,气温回升又骤降,难捉摸的很。   也是怕天气突变,此次诗会特意选在了万山书院旁的玉书阁,这处不仅有花园水榭,还有四层高的四角楼和廊庭,若是那日下雨了也有地方避雨。   “只是我们都去了,芸姐姐不能去,好可惜啊。”   章怜听了乔蓁蓁的话,捧着脸在桌边叹气。   她们是因为在以前在万山书院读书所以接到了邀贴,但卫芸却是没有的,本来她就是才回到金梁来还不足一年,除了她们两个又还没交上什么朋友,现在两人要一起去诗会,便觉得好像落下了小姐妹似的,心里总有些不对劲。   乔蓁蓁想了想,道:“也不知道书院的学子能不能带一个家属,我记得卫家那位公子也在万山书院读书,好像十分有才学,若是他与书院的先生说说,也许也能给芸姐姐要到一张邀贴呢?”   卫家的这位公子名叫卫朗,今年十七岁,说起来还是跟章廷安同年。   在认识卫芸之前乔蓁蓁只在书院时听先生提过几次卫朗,多是褒奖之词,但她因为没见过人,印象也不深。   后来是因为乔霏霏说亲那次,她不满意卫家,闹到老夫人面前,不想与卫朗说亲。   那日她和娘亲在老夫人的屋里当背景板,把乔霏霏拒绝的理由听了个清楚,她说不喜卫家公子是因为他太沉闷,不活泼。   也是在那日从老夫人院里回去的路上,乔蓁蓁才知道她娘其实在她闹着不肯定与国公府说亲的那段时日,也动过给她说卫家这位公子的心思。   季氏当时道:“你小时候不是一直说要嫁个状元吗?这位卫公子的才学在金梁城里也算有些名声,来年若参加科考,未必不能高中头名,便就是现在,想与他说亲的人也不少。”   只是那时候国公夫人还一直想着让乔蓁蓁做她媳妇,季氏最后自然也就没有付诸行动。   现在想起来,乔蓁蓁倒有点好奇卫家这位公子了,祖母和都她娘都说是不错的人,偏偏她去了卫府几次竟然也没遇见过。   乔蓁蓁好奇,其实章怜也是,她琢磨道:“这么想好像确实可行,我也有点想看看芸姐姐的弟弟是个什么模样呢,她都生的这般美了,卫公子肯定也不遑多让吧?”   “你这丫头,怎的还以貌取人。”乔蓁蓁笑话她,“你的那几个堂兄哪个不是生的俊逸,你从小看到大,现在这金梁城里还有哪位公子能貌比潘安入你的眼呀?”   章怜的哥哥们多,各个生的都好,更别说章廷安还光凭一副皮囊就能让金梁城里的姑娘们对他倾心,乔蓁蓁觉得小姐妹的眼光肯定是高的。   “你还说我,好像乔家大哥二哥四哥就长得不好似的。”   章怜也不甘示弱打趣她。   乔蓁蓁听的捂嘴笑。   她其实是个护短的人,有人夸她的哥哥们她自然心里高兴,还不忘加上一个:“我们小六儿也长得好,别漏了。”   小六儿乔盛之虽然是二房的堂弟,但与乔蓁蓁关系好,又是她二叔原配的孩子,没与赵氏他们沾边,乔蓁蓁也是偏爱的。   至于二房其余的弟妹,   乔蓁蓁没什么太多的感情,他们虽都年岁不大,但也不知是不是被赵氏教唆着,反正也不亲她,那她也不会自讨没趣。   两人说了一会诗会的事情,然后便一同决定明日去卫府与卫芸说说,若是她也想去诗会,便早些与卫朗说,看书院的先生们能不能给邀贴。   诗会定在十一月初二,也没几日了。   在章怜来乔蓁蓁院里说话时,乔府二房的西院,乔霏霏也在屋子里看着那张帖子。   其实她本就在书院读书,是不用邀帖的,但这帖子还是送了过来。   她对面坐着赵氏,屋子里没有丫鬟,就她们母女两人。   赵氏低声叮嘱女儿道:“这诗会去的人肯定不少,你可得把薛三夫人给的名单和画像都记住了,半点纰漏都不能出,听到了吗?”   “知道了娘,这几日你来来回回都说多少遍了。”乔霏霏有些不耐,“放心吧,这可是殿下交代的第一件事,我怎么可能不办好。”   赵氏点头,又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也不知道大房那几个是怎么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这下可真是老天都在帮我们。”   她说着,手轻轻搭在腹上点了点,眉眼落在背光的暗处,平白多了几分阴沉。   -   十一月初二这日,卫芸与乔蓁蓁和章怜一起来了诗会。   她们后来去找她时,她其实还有些纠结。   一来卫芸性子淡,不是个爱出门的,二来她知道自己模样出挑,怕太引人注目。   但或许也是太久没有与两个小姐妹出门了,最后卫芸还是去找了弟弟。   卫郎对他这个姐姐一直有些不知该如何亲近。   毕竟两人严格说起来今年才是第一次见上面,但他却时常会听父母提起姐姐,所以其实心里并不生疏。   只是卫芸喜静,又对什么都淡淡的,虽然人也很温柔,但卫郎与她相处起来总觉得和煦有余,亲近不足,加之自己也不是什么活泼的性子,便更不知该如何与卫芸像寻常人家的姐弟一样相处了。   为此他还很是烦恼过一阵。   没想到这次书院办诗会姐姐竟然会来找自己,他当即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   第二天,邀帖就到了卫芸手上。   她笑眯眯的道了谢,还破天荒摸了摸弟弟的头,送了他一个自己做的香囊。   卫郎心里是极高兴的,面上却十分腼腆,只是第二日他便将香囊系在了腰间,惹得卫夫人看到还问了一句,差点以为是哪家姑娘送的。   诗会这日还算是天公作美,虽然乔蓁蓁出门时看着天好像有些阴沉沉的,还怕会下雨,但等到了玉书阁,竟发现天边云幕后有了薄光。   这是要出太阳了。   她下了马车走进玉书阁的大门,章怜和卫芸都还没到,乔蓁蓁便自己先去了园子里找了处亭子坐下。   乔霏霏比她来的早一些,这时候已经在远处跟身边的小姐妹聊上了。   她们俩今日是分开出门的,谁也没叫谁一块儿,乔蓁蓁也乐的这样。   自从知道乔霏霏和赵氏已经与睿王搭上线,她就越发懒得在她们面前虚与委蛇,维持一副一家和睦的笑脸。   现在这般就挺好的。   乔蓁蓁离的远,乔霏霏没瞧见她,她也暂时收回目光,往周围打量了一番。   诗会还没开始,玉书阁这个园子里的秋景却别有一番意趣。   曲廊绕水,金桂飘香,一点金光透过云层拂向檐角窗棂,映得青砖之上都是细碎光点。   池塘里艳红的锦鲤摇曳鱼尾,将水面扰出泠泠波光,像落了玉白珍珠的翡翠圆盘。   这景致,今日若是有学子才思泉涌,当能做出一首极好的诗。   不过乔蓁蓁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听诗的,所以不太在意。   章怜和卫芸没叫她等太久便一前一后来了,卫芸还是戴了面纱遮掩,但她身上那种清冷淡然的气质还是很容易惹人注目。   她也习惯了,目不斜视,只与乔蓁蓁和章怜说话。   三人刚在回廊下坐着待了没一会,突然有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身姿颀长,眉眼更是清俊,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十分好看。   他叫了卫芸一声:“姐。”   乔蓁蓁与章怜看他,心里不约而同道:这就是卫朗了,果然是个样貌生的极好的公子,难怪金梁城里想与他说亲的人也不少。   卫朗自然是同卫芸一道儿来的,只是刚刚去与同窗们打了声招呼,所以这时候才过来。   卫芸朝他笑了一下,又对乔蓁蓁和章怜道:“蓁蓁和阿怜还没见过我小弟吧,他叫卫朗,跟世子一样也还在万山读书。”   然后她便又向卫朗介绍了乔蓁蓁和章怜。   卫朗其实比她们两人还大一岁,这时候彬彬有礼的做了揖:“乔小姐,章小姐,有礼了。”   乔蓁蓁和章怜赶紧也回了礼,少有的正式,惹得卫芸又是轻笑一声:“怎的还这般正式,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她一句话的打趣,让卫朗腼腆地有些红了脸,他摸了摸头,小声道:“姐,我这不是怕失了礼。”   卫芸弯着眉眼笑:“我在金梁不认识太多人,蓁蓁和阿怜便是与我关系最近的闺友,你也不用拘着。”   卫朗点点头,再次朝乔蓁蓁两人笑了一下。   看着他这个笑,乔蓁蓁心里想,乔霏霏说卫家公子性子沉闷,她瞧着也没有呀,只是人腼腆些,可能不那么活泼罢了。   而且卫公子才学好,人长得还俊逸,若说配乔霏霏,她都觉得有点多余了。   乔蓁蓁暗自腹诽了一番,对卫芸的弟弟倒是天然有个好印象的。   卫朗过来打了招呼也没有马上走,他是一直想对姐姐的两位闺友表示感谢的,谢谢她们愿意与卫芸结交,不然以卫芸的性子,怕是不会主动跟任何人交朋友。   几人就在这个亭子里聊了一会,卫朗不那么善言辞,但却很有涵养,说话不疾不徐,而乔蓁蓁与章怜又是活泼的性子,还有卫芸在,倒也没有冷场。   只是他们都没看到,亭子后头的竹林边,某章姓世子已经眯着眼睛看了这处好一会了。 第65章   憋不住了吧   凉亭里,乔蓁蓁几人还在聊天。   诗会还没开始,卫朗给她们简单说了一下今日这个诗会的内容。   “主要也是给大家学习交流,另外就是在明年科考前让大家放松放松,好在之后更好的投入复习准备中,所以今日没有什么特定的形式,只定了曲水流觞还有飞花令,另外的便看大家兴致如何,再随时加入新活动。”   照卫朗这么说,万山书院的这次诗会主要还是为了让大家交流放松,没有那么多规矩,是以才会也邀请了以前在书院读书的一些小姐们。   当朝既然女子可入书院,那便也有才名一说,像乔蓁蓁的娘亲季氏,当年便是金梁城里有名的才女。   乔蓁蓁虽然没有她娘亲那般有名声,但在书院里还是很得先生们喜爱的,功课好,只是不拔尖罢了。   这次诗会的曲水流觞和飞花令自是不论男女都可参加,乔蓁蓁的目的不在于此,她便道自己还是更想看看旁人都做什么诗,就不参加了。   倒是章怜有些跃跃欲试,乔蓁蓁和卫芸就笑着说要给她加油。   几人在亭子里说话,偶尔能听见轻快的笑声,左右这园子里也不是只有他们凑在一处,诗会还没开始,大家都在各自攀谈。   乔蓁蓁也没忘记自己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她面上在聊天,目光却时不时会往乔霏霏的方向看两眼。   她暂时还没什么动作,身边也没有生人。   乔蓁蓁没有盯太久,免得被人察觉,她又将视线移开,准备接上刚刚的话继续聊,突然余光就看见了一抹熟悉身影。   还没等她把头转过去,就听见了章廷安的声音。   “乔蓁蓁。”他叫了她一声,然后跟章明风一起走进亭子里,看向余下三人,“你们都在这儿啊,聊什么呢?诗会快开始了,不过去吗?”   一边说着,还不动声色地往卫朗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章明风站在章廷安身边笑的人畜无害,点头附和:“是啊,卫朗你作诗可是一把好手,那头都等着你呢。”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在编排章廷安。   刚刚站在老远看着这边亭子里蓁蓁儿和旁人谈笑风生,这人硬是憋着没往这儿走。   现在憋不住了吧,还要让他想个由头把卫朗支开。   章明风觉得他这个堂弟碰上蓁蓁儿的时候格外榆木脑袋,刚刚显然是醋到了,自己还意识不到,更别提乔蓁蓁也压根不会往这上头想。   两人就这么懵懵懂懂,全靠大家推波助澜。   乔蓁蓁果然什么也看不出来,听见说诗会要开始,便也点头:“那我们就过去吧,曲水流觞给你们占个好位置,说不定更能才思泉涌呢?”   她这话当然是说笑的,卫朗却是当真了,还煞有介事的应下:“乔小姐说的也有道理。”   他这模样给乔蓁蓁和章怜都逗乐了,三个姑娘挽着手走在前面,捂住嘴笑,卫朗不明所以,摸了摸头。   章明风只觉身边醋味更浓了,偏头一看,就见章廷安眯着眼默默盯着卫朗,突然凑到他耳边问:“你说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的?”   “卫朗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都一个书院待那么久了。”章明风摊手,“他确实会当真。”   章廷安其实当然知道卫朗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两人年纪相当,又在同一个书院,就算抬头不见也低头见,更何况卫朗和他完全是书院的正反面教材,他听先生们和他爹念叨都念叨够了。   对于卫朗这个人章廷安是没有什么偏见的,人家读书好,有才学,人也正直,又很努力,可以说是没什么可指摘的。   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哪怕自己在书院吊车尾,这样的人他也佩服。   只是刚刚在竹林旁看到这亭子里卫朗跟乔蓁蓁她们谈笑风生时,他突然就有点看这小子不来了。   平日里卫朗是这么能说会道的吗?   没觉得啊。   他越想心里越不得劲,很是想冲过去打断他们,看看他们到底都在聊些什么,但又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最后还是忍住了。   直到诗会快开始,发现他们竟然还在说。   章廷安这可就憋不住了,他拉着章明风大步流星走过去,强势打断几人的闲聊,还找了个借口把他们带走,不忘让章明风配合配合他。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最后他还在几人到了池边时,找机会凑到乔蓁蓁身边小声说话:“你别光顾着聊天,忘了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   乔蓁蓁睁着圆圆的杏眼看他,也小声道:“我没忘呀,这不是一直看着的嘛。”   她指的是乔霏霏那边的动静。   “没忘你还聊的那么起劲……”   章廷安小声嘟囔,乔蓁蓁没听清,下意识又往他那边凑了凑,低声问:“你说什么?”   少年鼻尖好像闻到了她发间的一点清香,他动了动唇,却没出声,只在她再次眼眸看过来的时候,摇摇头:“……没什么。”   乔蓁蓁没在意这点小事,诗会已经开始了,想要参加曲水流觞的文人学子们已经陆续在池子边坐下,也有几位小姐像章怜一样兴致很高,跟着一起找了地方,带着丫鬟和小姐妹凑在了一起。   至于不参加的,可以在一边的亭子里看,也能就待在参与者旁边,只是不能作诗就是了。   乔蓁蓁和卫芸都要在章怜身边,章廷安和章明风也跟着一起,一时间章怜这儿便显得尤其热闹。   不过她自己倒不怎么在乎,反正是来玩玩的章怜也没想做出什么惊世之作,身边有人也不影响。   青瓷茶盏被置于圆形的木盘之上,沿着水池缓缓而行,原本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吟诗作对,不过今日的诗会倒是改了一下,改成除了茶盏停住之外,谁若是诗兴大发,亦可用位置旁的长木钩将木盘勾到自己面前,也可。   这样一来,便有些斗诗的意思了。   乔蓁蓁对于谁做了什么诗都是浅浅听一耳朵的事,但她注意到乔霏霏坐在池边,是要参加的样子。   她眉梢轻轻一动,心里其实一直在想,她七妹今日来只是单纯的图个热闹,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缘由呢?   如今乔霏霏刚与睿王搭上线,乔蓁蓁便不敢掉以轻心,她的任何动作她都要留意,没准其中就藏有线索。   今日也一样。   乔霏霏坐的位置靠后一些,身边只跟着她的丫鬟,刚刚说话的小姐妹则坐在了后面的亭子里。   前头青瓷茶盏还在飘着,要到她跟前还得好一会,乔霏霏也不着急,在与旁边的一个公子说话。   那公子看起来家中应当不算富裕,因为衣裳的料子平平,腰间的玉佩也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成色不太好。   这样一个人,乔霏霏从前看都不会看一眼。   乔蓁蓁到底还是隔着有些距离,更细的就看不清了,她趁着前头有人在做对子时,稍稍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凑近章廷安。   然后眼神微微示意,她低声问:“你认识吗?”   章廷安顺着她刚刚的目光看过去,一下便明白了她是在问什么。   他摇头:“不认识,不过我隐约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乔蓁蓁瞪大眼睛,悄声道:“你这么厉害?”   章廷安的尾巴隐隐要翘起,唇角微勾:“我会点唇语,跟暗卫学的。”   乔蓁蓁看他这神色,微微扬眉。   她没说话,眼神的意思却表达了:那你说说他们在说什么?   少年从前头章怜面前的矮桌上拿了一套纸笔,惹的其余几人侧目,他摆摆手,随口道:“有点无聊,我画会王八。”   章明风、章怜、卫芸:……   其实章廷安是在给乔蓁蓁写字。   他们凑的近,但余下的三人早已见怪不怪,坐在他们周围的也知道这两人已经定亲,别管关系是如何突飞猛进的,反正人家凑一起说话也正常。   章廷安之所以选择写在纸上,也是因为谨慎,这纸之后他自是会带回去烧了。   不过现在乔霏霏和那男子倒也没说什么奇怪的,只是问了问对方的姓名,是否是金梁人士之类。   男子不是金梁人,而是来自旁边沅县,这次也是早早就来金梁先把客栈的房子定下,言语间十分自负,觉得自己这次定能高中。   又抱怨来一趟金梁花的银子太多,家中还不给他准备好一些的笔墨,让他在金梁城的文人圈里都不好混。   章廷安就着男子的嘴型,看到他说这些,忍不住皱眉。   这男子看起来不是个诚心做学问的,名利心有些重,又看重钱财,明明家中条件不太好,却还有些与人攀比的意思。   感觉品行不好。   这些鸡毛蒜皮的碎语他都简单写了,最后注意到乔霏霏说了一句:“金梁城里能逛的地方还有许多,迎月戏楼就很值得一去,最近那儿有几折戏很有意思,或许能给公子这次备考有些新的启发。”   乔霏霏也就十四的年纪,对男子来说还是个稚嫩的姑娘,但他看的出这位小姐家境定是不错,一身绫罗绸缎,朱钗宝玉,是以她主动搭话时,男子当然不会拒绝。   现在听她突然提到这个戏楼,男子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下,不管去不去,总不能这时候拂了人家的话。   没想到下一瞬,一方帕子落在了身边,原来是刚刚乔霏霏用帕子掩唇咳嗽,没捏稳,帕子飘了过来。   男子想伸手去拿,却见乔霏霏身边的丫鬟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弯腰拾起帕子,男子的目光自然也落在那处,然后,便看见那帕子被拿走了,下头青草间却多了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第66章   真是没眼看(捉虫)   因为隔的有些距离不算近,乔蓁蓁虽然看到乔霏霏与那男子好像有些动作,但并没有看到被草丛掩住的那张纸,可章廷安却不一样。   他自幼习武,耳目本就较旁人更敏锐,加之他视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帕子拿起来后,草地里出现了一个白点。   刚刚那儿并没有东西,章廷安可以肯定是那丫鬟去拾帕子时偷偷落下的。   他又在纸上写了三个字,给乔蓁蓁看。   先前乔蓁蓁已经看了乔霏霏与那男子聊的内容,没有什么突   出的,但最后那个迎月戏楼有点突兀。   这确实是金梁城里极出名的地方,迎月戏楼不管是戏班子的实力还是戏的精彩程度在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早就打出了自己的口碑,现在时常都是位子爆满的状态。   若是不提前订,都听不着。   但跟一个读书人说去戏楼听戏能有什么启发,不免还是有些奇怪了吧?   乔蓁蓁还正想着这事呢,就见章廷安手上的纸又递了过来。   她接过一看,就见上面新写了三个字:“有东西。”   这三个字说的有点不清不楚,乔蓁蓁一时没看明白,朝章廷安看过去,眼里明显有些询问的神色。   章廷安动了动唇,低声道:“一会和你说。”   然后便示意她再看乔霏霏那边。   男子已经将那张纸条收进袖中,乔霏霏像什么都没注意,从丫鬟手里拿回了帕子,轻轻抚平之后捏在了手里。   顺着水流往下的青瓷茶盏飘了过来,章怜在第一轮没有作诗,乔霏霏倒是主动将木盘勾了过来,作了一首以金桂为题的小诗。   在乔蓁蓁听来中规中矩,不过周围人还是十分捧场,纷纷叫了好。   第二轮重新起杯入盘放入池中,经过头一轮的热场,大家都踊跃了许多,几乎是坐在池边的每一个人都勾盘子过来做了诗或对子,一时间院中气氛更加热烈。   乔蓁蓁坐在章怜身后,时不时看看乔霏霏的方向,耳边这么多首诗听下来,竟只有卫朗的能叫她即便如此不专心也能眼前一亮。   她忍不住跟卫芸小声道:“芸姐姐,卫公子这才学真是不错啊,他能参加明年的恩科吗?定会有个不错的成绩呢!”   卫芸笑着摇摇头:“恩科只有今年之前过了乡试的举人可以参加,小朗现在还只是个秀才呢。”   卫朗才学出众,但却没有急着参加科考,到现在也就是考完了院试而已,他的意思是想等自己更加成熟后,再参加会试,到时候便能一举入仕,二十岁的年纪,也是极其年轻的贡士了。   是以几个月后的恩科卫朗还参加不了。   乔蓁蓁一阵可惜,又觉得卫朗年纪轻轻便对自己很有规划,也是难得。   她跟卫芸窸窸窣窣的小声说这话,偶尔前面坐的章怜还会附和两句,三人对卫朗的评价都是极佳。   这时候,乔蓁蓁突然觉得有人戳了一下自己后背。   她回过头,就看到章廷安神色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她。   乔蓁蓁:?   她有点奇怪,低声问他:“干嘛呀?”   章廷安一本正经道:“正事。”   乔蓁蓁:“我知道呀,看着呢。”   真是的,他今天干嘛老是提醒她这个?她也没忘啊,这不是边聊边留心着嘛,总不能一个劲盯着乔霏霏,那多明显。   章廷安“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乔蓁蓁有些疑惑,总觉得他这反映怪怪的,忍不住又问:“你怎么啦?怎么奇奇怪怪的……”   一旁的明眼人章明风把这事看得明明白白。   还能怎么,又醋了呗!   刚刚乔蓁蓁对卫朗那一通夸,章廷安听得直皱眉。   有那么好吗?   虽然作的诗确实是不错,但也不用这么夸吧……他又记起乔蓁蓁小时候说要嫁个状元的事了,心里忍不住泛酸。   状元有什么好的,章廷安腹诽,状元能有他有趣?能有他逗乐?能有他任她欺负?   最后他实在是没忍住,才戳了乔蓁蓁一下。   但要章廷安把这些话说出来,那是绝不可能的。   章明风看不过去,决定帮他弟一把,趁着这时候又一位勾了圆盘的青年男子在作诗的空挡,他笑眯眯道:“蓁蓁儿还是这么喜欢读书好的人啊。”   乔蓁蓁下意识点头:“读书好的人谁不喜欢……”   话还没说到头,她突然目光往章廷安这儿瞥了一眼,到嘴边的话又变成了:“其实也不那么重要,读书好不好什么的……还是得看人……”   她找补了一句,突然好像知道了章廷安刚刚那个脸色臭臭的原因。   乔蓁蓁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这人是真的很别扭。   可她又不由的心情很好,是不是其实章廷安还挺在意她说什么的?   既然在意的话……   那是不是其实他……   乔蓁蓁想到这,突然有点脸热。   她又记起梦里那个吻,好像是他们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的亲密接触,哪怕是在梦里。   那时候她一直在想章廷安是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吻她的呢?   他有……心悦她吗?   那时的乔蓁蓁自然无从知晓。   但今天,看着有点别扭的少年,她倏地便想,也许,是有一点心悦的吧?   这个“也许”让乔蓁蓁的心尖像落了一滴花蜜,滋味有点甜。   她弯着眉眼看章廷安,发现这人在听到她找补的那句话后,表情才满意了些,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有才学固然好,但没那么有才学也不差啊。”   少年絮絮叨叨,好像终于给自己找回场子似的自信了几分,话头一转又给自己吹上了:“其实我好好学几天,这诗也能做出来,小时候先生不是还夸我有天赋。”   两人还没来万山书院时是在同一个先生那儿启蒙的,那时候章廷安虽也有些调皮,但到底人还小,也没有这么不好学。   所以刚到先生那儿时,他确实是得过先生夸奖的。   这事隔的年岁实在太久,乔蓁蓁早就忘了,没想到这人自己还记得这么牢,真是叫她觉得有点好笑。   但她也没反驳他,笑眯眯的顺着说了一句:“行啊,那你改日做个诗我看看,是不是还如小时候那般有灵气。”   章廷安这人她算是发现了,吃软不吃硬。   顺着他说点软话,他就什么都能答应。   果然,就见章廷安想也没想就道:“行,你就等着看吧,过几日我定给你做上一首!”   章明风在一旁听的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这堂弟还真是给蓁蓁儿拿捏的死死的,现在竟然都答应学作诗了,以前让他多看一页书都好像要了命似的。   就这,章廷安自己肯定还半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章明风都忍不住想,别等下成亲后他堂弟直接改邪归正认真读书了吧?   那伯父伯母可真是要奉蓁蓁儿为章廷安的再造恩人了!   乐呵呵的章明风越想越觉得有趣,还想着看两人成亲之后的热闹呢,突然……   等等,若是章廷安真的改邪归正了,那岂不是府里就他一个书院吊车尾的了?那还得了!   章明风已经可以想见日后不是被他爹念叨死就是被他爹“打死”的日子了。   他在一边独自悲伤,另一边章廷安已经被乔蓁蓁一两句话就哄好了,不仅说能给她作诗,还顺便也夸了卫朗两句,以示大度。   章明风:真是没眼看。   不过这点小插曲也没打断乔蓁蓁做正事,该关注的人还是要关注。   接下来的又一轮曲水流觞乔霏霏也做了诗,只是没有再与谁说话。   她身边那年轻男子或许是看她年纪不大竟也能连做三首诗,还夸赞了几番,看那神色,应是对她印象挺好。   也不仅仅是他,乔霏霏今日因为这三首诗还属实是出了些风头的。   这时她的目光便会有意无意地往乔蓁蓁这处看,眼里带着几分隐隐的得意。   但乔蓁蓁根本不在意她出不出风头,对她的得意视若无睹,毫无波澜。   这让乔霏霏只觉得自己又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心里十分憋闷。   不过想到自己今日来这儿的真正目的,她又一下舒坦了。   她可是有要事在身的人,大房惹了这么个大人物,乔蓁蓁就等着日后在她面前哭吧!   乔霏霏一想到,若这事最后办成了,不仅大房遭殃,自己还能得到一门好亲事,她就越发有些迫不及待。   -   诗会的活动过   半时,飞花令也到了最后一轮,最终拔得头筹的还是卫朗。   他得了书院提供的彩头,一本已经绝版的游记。   卫朗十分高兴,拿了书给卫芸,笑道:“姐,你喜欢看,这个给你。”   卫芸虽然不爱出门,却爱看些游记。   她自小身子不好,本也出不了远门,游记就成了她拓宽眼界的书。   等飞花令结束,便是大家自由交流的时间,这也是诗会的尾声了。   乔蓁蓁他们走在一处,卫朗来给过游记后就去找同窗了,而章廷安和章明风则一直跟在三个姑娘身后。   他们属于这次诗会里的两个另类,纯粹是来凑热闹的,毕竟两个吊车尾能有什么好交流的。   乔蓁蓁走着走着又与章廷安走到一块儿,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了乔霏霏的方向。   章廷安低声道:“她今日倒是与不少人攀谈了一番。”   除了曲水流觞和飞花令,乔霏霏就像个花蝴蝶似的,今日与许多学子举人都聊了几句,用的理由可能是请教学习,或者其他。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做什么。   乔蓁蓁观察了一会,依稀好像看出点苗头,凑在章廷安耳边道:“有几个,她聊的时间比其他人久一点。”   章廷安眯了眯眼睛:“这样的人有四个,等诗会结束,我们去迎月戏楼看看。” 第67章   开始翻墙!   乔蓁蓁以前也去过迎月戏楼听戏,确实不错,只是后来戏楼的名声打出去后人越来越多,她嫌总要提前定位置有些麻烦,便去的少了。   现在听章廷安的意思,便是觉得乔霏霏之前提到的这处可能有什么蹊跷。   乔蓁蓁读不出唇语,但章廷安与她说了,在乔霏霏聊的比较久的那四个人里,她或多或少都提到了迎月戏楼。   虽然她不是无缘无故在说,但难免还是让人觉得在意,更何况在曲水流觞时,她还给搭话的那名男子留了纸条。   这是乔蓁蓁在曲水流觞结束后才听章廷安说的,不过他们只看到了这一次,之后参加诗会的人在园子里来回走动,他们很难把乔霏霏从头盯到尾,或许她通过其他的法子给人递了纸条也未可知。   乔蓁蓁和章廷安落在其他人后头几步,交头接耳了一番后,便等着诗会结束去迎月戏楼了。   其余几人对他们现在时不时就要单独走在一起说话已经习惯了,只有章明风还跟章怜和卫芸打趣了一句:“我觉得他们的婚期定在明年还是太晚了,应该定在明天啊!你看看,这没成亲多耽误两人的感情。”   章怜和卫芸纷纷捂嘴笑,不约而同的往后看了一眼。   乔蓁蓁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但是脸都没红一下,继续十分淡定地跟章廷安说话。   她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好友们揶揄的目光,根本不害羞了。   但反而是偶尔被章廷安专注看着的时候,会觉得脸有点热。   约莫到了申时三刻,诗会结束了。   大家陆续离开玉书阁,也有在诗会上结交了好友的,三五成群约着又去了别的地方。   乔霏霏在这时候反倒来找乔蓁蓁了,看着乖巧地问她:“五姐姐可要与我一块儿回府?”   乔蓁蓁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知她这七妹是故意来问还是无心地走个过场。   她微微笑了一下:“不了,我与阿怜还有芸姐姐她们还准备去南大街逛逛,晚些时候再回。”   她自然不会回府,乔霏霏又看了她身边的几人一眼,笑的更深了:“五姐姐与阿怜姐姐和卫小姐的感情真好,我都有些羡慕了。”   说完这句,她就转身朝玉书阁的门口走去。   乔蓁蓁轻轻眯了一下眼睛,问身边的章廷安:“我怎么觉得她最后一句在阴阳怪气?”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 c o m )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有什么好阴阳怪气的?她跟章怜和卫芸不是一直关系好吗?   章廷安原本眼里还有些笑意,现在已经全部敛下。   章怜他们都在,他不好说,但乔霏霏刚刚那话,无疑是带着嘲讽。   是在嘲讽到时候乔蓁蓁家里出事,这些跟她关系极好的人,一个都帮不上她。   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睿王是要利用乔家二房这两人的手来解决乔蓁蓁他们一家了,不然乔霏霏不会这样得意。   她笃定他们斗不过这样的大人物。   乔蓁蓁在迎月戏楼对面的铺子里听着章廷安与她说这些时,露出一个有些讥诮的笑。   彼时她已经找了个借口与章怜和卫芸分开,她们和章明风一起先去了街那头的一家酒楼,而她与章廷安则趁这个机会来了迎月戏楼这边。   “看来乔霏霏还真以为自己是攀上了什么大树。”她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却有几分凉意,“可是她们万万没想到吧,最后他们攀上的这棵大树也没放过她们。”   梦里除了乔蓁蓁自己被她娘拼死护着跑了出来,乔家在那场大火里无一人幸免。   包括乔霏霏和赵氏。   她不知道睿王给她们许了什么好处,让她们来对付大哥乃至大房,只能说到最后不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乔蓁蓁和章廷安没有进去戏楼里,他们没定位置,本也进不去。   只是问了一下从楼里听戏出来的人,最近迎月戏楼都有哪几折戏。   这个戏楼之所以能有如此高的人气和口碑,皆是因为他们许多戏都是戏楼的人自己写的,其他戏班那儿可听不到,久而久之,自然有了一批忠实听众。   只是问了几个人后,乔蓁蓁发现最近排的这些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个戏里有个入京赶考的秀才能跟今日的事挨点边,但那秀才也不是这折戏里的主角。   章廷安想了想,道:“或许是我们想复杂了,迎月戏楼可能只是一个地点而已。”   一个简单的地点,除了让人来,没有其他特殊的指向。   但有地点,就还需要有时间。   乔蓁蓁想到了章廷安看到的纸条:“会是那纸条吗?是谁想要见他们,睿王?可是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   睿王想要见一个人,哪怕是需要更隐秘,也很容易办到吧?   “你发现了吗?这整个事,其实睿王从未露过面。”章廷安缓缓道。   从找上乔霏霏,到现在让乔霏霏办事,睿王都是那个幕后的人。   但他从未出面,这次也一样。   乔霏霏替他做的事,或许就是要联系上这些人,至于找到他们要做什么?她怕是不知道的。   而且既然是以迎月戏楼作为地点,恰好是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更好办事。   睿王这次很可能也不会露面,乔蓁蓁便不由想,那他又会让谁来见这几人呢?   她问章廷安,章廷安也摇摇头:“这得看他究竟要这几人做什么事了,大事有谈大事的人,小事也有谈小事的人,但这很可能是针对乔大哥的事,他应当还是要派亲信来才更稳妥。”   两人在迎月戏楼周围转了一圈,章廷安想了想:“我会让一个暗卫在这附近盯着,看那几人到底什么时候来,但这戏楼看起来有些难进。”   以前没怎么注意过,今日他转了一圈才发现,这个戏楼没有死角,便是说,暗卫想翻进去听消息,很容易被发现。   恰恰是这一点,让章廷安起了疑。   乔蓁蓁也瞬间想到了什么,不禁低声道:“这戏楼难道不简单?”   章廷安微微点头:“寻常建楼并不会注意这么多,何况这还只是一个戏楼,却偏偏注意到了最不该注意的,很奇怪。”   说完,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想到一件事:这难道是睿王的产业?   一想到这,章廷安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拉住乔蓁蓁不动声色混入街上的人群里,走了。   乔蓁蓁刚开始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儿若真是睿王的产业,那它可就不单单是个戏楼那么简单了,他们在这儿转悠很可能会被发现,那便是打草惊蛇。   好在章廷安比较谨慎,刚刚   打听消息时不是直接在门口拦人,而是看到有从戏楼出来的人到了小摊来坐下买吃食,才顺便攀谈几句。   他们今日来迎月戏楼本也不指望就能看出什么来,现在倒意外还有了点收获。   只是章廷安不免又要絮絮叨叨:“真查起事来才发现我身边的人也有点少,真该直接叫我爹把一整个四小队的人都给我。”   他以前专注于当一个纨绔,不需要这些,现在做正事了,开始愁人手不够了。   乔蓁蓁这次倒是也有些感同身受,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你说你以前争点气多好,现在再想从你爹那儿要人也不行了,伯父还得查大事呢。”   两人都没忘记,现在还有事关龙体的大事,在这事面前,章廷安查什么都是小事。   但他也忍不住低声道了一句:“虽说那是大事,但你的事也不是小事啊……”   少年声音不大,走在他身边的姑娘却听见了。   乔蓁蓁轻轻偏过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她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个暖融融的笑来:“谢谢你哦,章廷安。”   谢谢你这么尽心尽力的帮我。   也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身边。   她未尽的话,章廷安好像懂了。   他薄唇轻轻抿了一下,耳尖泛红地摸了摸鼻子:“这有什么的,我们本就……要成亲的。”   她会是他的发妻。   这一生两人都要携手与共。   他自当帮她护她。   不过其实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也会的。   -   自诗会那日后,乔霏霏又安分了一阵子,没有再出府,就连今年绫罗坊的绣娘来送冬季的新料子做衣裳,她也没有像过去一样一定要等着乔蓁蓁挑了,再照着她挑一遍。   这次乔霏霏自己挑了自己的,还比乔蓁蓁先选完,就连乔老夫人看了也有些惊讶。   乔蓁蓁敛眸挑自己的,没去看乔霏霏。   只是她眼里的神色却有几分冷。   想到梦里乔家遭难,最开始就是她大哥被人带走,若是没有后来的大火,乔霏霏和赵氏应该是挺得意的吧。   她甚至能猜到一直学着她的乔霏霏突然不学了的原因,只怕是心里已经把他们大房判了死刑。   若是乔府大房都没了,他们二房自然就成了府里唯一能继承家业的,乔霏霏上头也没了大房处处比她高一头的嫡小姐压着,她自己就成了这个小姐,哪还需要学别人。   乔蓁蓁想到这儿,只觉得可笑。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还真以为他们大房没了,二房就能捞着好,根本不知道,睿王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乔家任何人。   真是被人卖了还在帮着人数钱。   新一季的料子挑完了,便意味着冬日是真的要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乔蓁蓁的斗篷从缎面渐渐也加上了薄棉,她也不太爱出门了,觉得外头冷,就想在屋里待着。   可又还有许多事需要与章廷安交换消息,比如迎月戏楼盯梢的进展,乔霏霏这头的动静,还有他大哥院子里有无异常……   乔蓁蓁总想跟章廷安一起商量着这些事,两个人一起,她就更有底一些。   可不爱出门,要怎么办呢?   于是章廷安开始翻乔府的墙了。 第68章   唔,好甜呀   十一月末,金梁城的夜晚已经有了寒意。   乔蓁蓁披着斗篷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手搭着窗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一边吩咐樱桃去沏壶茶来暖暖手,一边嘀嘀咕咕:“章廷安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慢……”   今夜的风有些大,吹得院里树叶沙沙作响。   乔蓁蓁的院子里只有一颗常青树,其余的叶子已经慢慢开始落了,在青砖石板的地上渐渐铺满,又被打扫的下人扫走。   廊檐下的灯笼照不到院里,几处地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模糊的光晕下,秋意的萧瑟越发明显。   乔蓁蓁看着刚刚被扫干净的院子,又因为这阵风,落了一地的叶。   她莫名叹了口气。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到十二月,年末了。   他大哥成亲的日子要到了。   那时刚梦到乔家遭难时,乔蓁蓁就推算过时间,当时因为她得到的信息还十分有限,只能从梦境里大嫂已经过门这点来猜测,至少到十二月二十五,大哥成亲这日之前,乔家都还是安全的。   现在,随着事情越来越清晰,即便她没有再做过预知的梦境,却也已经能大致推测出来,大哥出事应当是在恩科前后。   现在她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来查这个事了,也因为之前她与她爹说了圣上身子的隐患,现在乔蓁蓁可以时不时去她爹那儿问一下事情查的如何,顺便也能得知一些朝中的消息。   到目前为止,朝堂之上还风平浪静。   然而越是如此,她心里越是不踏实。   一切都像隐在平静水面之下深不见底的暗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翻腾而出,把这表面的安稳给搅个稀巴烂。   最近随着时间的越来越近,她都有些失眠了。   乔蓁蓁又是叹了一口气,把脸贴在自己手臂上,就这样裹着披风趴在窗边,只觉得愁得很,愁大哥的事还没进展,爹爹他们也还没把圣上的事完全查清楚。   一切好像突然停滞了。   只有时间在一刻不停的走,不会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就慢一些。   又是一阵风起,窗边的姑娘缩了缩肩,本就不甚好的心情更低落了些,开始迁怒来晚了的人:“章廷安这人到底干嘛去了磨磨蹭蹭的,风这么冷我还在这等他,他倒好,人都不看见了,磨磨唧唧的下回我再不……”   “乔蓁蓁!”   突然小小又抑扬顿挫的一声响起。   乔蓁蓁没念叨完的话停了,抬起脸看过去。   就见昏暗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落了点银白月光,少年站在那月光里,一身束袖交领暗云纹的黑衣,手里拿着一个糖画,朝窗这边走来。   这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下人,乔蓁蓁身边的樱桃和春杏也早就习惯了世子在天气越来越冷之后开始晚上翻墙来乔府,现在都在外间待着。   章廷安走到乔蓁蓁面前,把手里的糖画往她手里一递,眯着眼睛:“你刚刚是不是又在骂我?”   乔蓁蓁也不藏着掖着,轻哼一声:“谁叫你今日来的这么晚,我都要以为你走路上被风吹跑了。”   “这不还是因为给你买糖去了!”章廷安觉得自己肝疼,这丫头纯纯是在冤枉他,“路上有个老伯的糖画画的极好,围了好些人在买,我还排队了呢!”   要不是这个,他会这么晚来?   乔蓁蓁一到冬天就喜欢吃点甜的东西,好像这样就能让她暖和似的,今晚来时章廷安原本准备买糖葫芦,但又看到了这个糖画摊子。   人这么多,那肯定是很好吃的,于是他也凑上去排队,一等就等的有些久了。   知道来得晚了,路上他踩着轻功连翻了好几个墙头,还怕糖画沾了灰,乔蓁蓁那人这么讲究,到时候只怕还得嫌弃,他是特意找老伯要了个纸袋把东西塞进去带来的。   章廷安觉得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乔蓁蓁听他絮絮叨叨,看着自己手里的糖画,是个小马驹的图样。   她就是属马。   也不知怎么,心里刚刚那点烦闷低落突然就淡了一些,她轻轻抿了一口糖画,舌尖顿时蔓延出甜意,让人忍不住弯起眉眼来。   “唔,好甜呀。”乔蓁蓁高兴了,“好吧,那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嘛。”   少女尾音微微扬起,本就软糯的声音带了点甜,让原本还在为自己抱不平的章廷安突然一下就卡了壳。   夜色下,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好像又热了,轻咳一声:“……我才不会跟你计较这些。”   乔蓁蓁咬着糖画 ,歪头看他,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章廷安有时候挺别扭的,还容易害羞。   他们两个很奇怪,有一人害羞时,另一人便反倒不害羞了,就像现在,乔蓁蓁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她跪坐在贵妃榻上,问章廷安:“今晚外头风好像有点大,你要进屋里来吗?”   最近章廷安翻墙来找她时两人都是像现在这样隔着窗户说话,但乔蓁蓁看今夜这风不小,别一会这人站在外头吹了风,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章廷安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啊?不好吧?”   乔蓁蓁又咬一口糖画,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好的,你都翻墙来了,而且樱桃和春杏还在呢。”   又不是孤男寡女,哪不好了。   外头的风确实是有点大,章廷安虽然觉得自己一年四季都是个火炉,但是这次他没拒绝,点头“哦”了一声,然后从窗边走开绕到了门口。   春杏和樱桃怕被人听见,只跟小声的叫了一声“世子”,然后便让他进屋了。   乔蓁蓁也披着斗篷从里间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糖画在吃,这会小马驹的头已经被吃掉了。   她往桌边一坐,让春杏去端点心来,然后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糖画,跟章廷安玩笑:“你送我一匹马,我也属马,我自己吃自己。”   章廷安:……这是什么恐怖笑话!   他也坐到乔蓁蓁面前,一手扶额:“你这幽默感以后还是告别笑话吧。”   乔蓁蓁瞪他,一脸没好气,但想到正事,又忍住了没跟他贫,不然两人你来我往都不知道要贫到什么时候。   她继续咬自己的糖画,看到樱桃已经去了里间待着,便问章廷安:“今日迎月戏楼那儿有消息吗?”   距离上次诗会已经过去了十来天,章廷安派人盯着戏楼,发现那日乔霏霏攀谈过时间比较久的四个举子,有一个当真在两日后去了迎月戏楼。   就是最开始曲水流觞时的那名男子,后来乔蓁蓁得知他叫周文熙。   因为暗卫没法跟进去听到他们说什么,但是根据暗卫的盯梢,那几天并没有其他可疑的人进戏楼,都是些听戏的公子小姐和城中百姓。   当时章廷安几乎可以肯定,见那男子的只怕就是戏楼的人。   他们没有人手再去查戏楼是不是暗中属于睿王的产业,但此番已经能够间接证明他们猜的八九不离十。   只是除了周文熙,之后的几天并没有人再去迎月戏楼,让乔蓁蓁一度有些怀疑是不是其实诗会当天乔霏霏的目标只是周文熙,其余人都不过是她用来遮掩的罢了。   不过今晚,章廷安有了些新的消息。   “前日和昨日,何辉与张琛分别去了戏楼,在里头待了不足半个时辰便出来了,与周文熙差不多的时间,可见他们谈的事情也大差不差。”   诗会那日乔霏霏深聊的四个人里,现在便只剩下一个人还没有去过戏楼了。   乔蓁蓁想了想,缓缓道:“我们没有对此事做过干涉,那便是说在睿王看来,他们是必然会去戏楼的,所以等多久他都不会着急,因为他知道结果一样。”   “嗯,对。”章廷安点点头,“我让阿喜去打听了一番,这三人,包括还没去戏楼的冯建宇,他们都不是什么诚心做学问的人。”   读书人大多纯粹,一心只想考取功名证明自己,但有些人的功利心却极强,甚至可以说他们读书就是为了显摆,为了能在崇文的大梁高人一头,满足自己的那点虚荣心。   以及为了入朝为官,谋取钱财,这四个就是这样的人。   有目的,好煽动,是最好利用的一种人。   包括乔霏霏和赵氏,也是这种人。   睿王找了这样四个人是要做什么呢?乔蓁蓁猜不透,但可以肯定,是要用来对付她大哥的。   只是最近大哥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早前她娘就重新安排过大房各个院里的下人,筛选出来的都差不多是可信之人,虽然乔蓁蓁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漏网之鱼,但至少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做手脚的。   更何况暗卫也在,最近并没有来报什么异常。   章廷安对此有过猜测:“既然现在还没有动作,那便是时候还未到,现在距离恩科的时间还有三个多月,或许在睿王看来为时尚早。”   如今一切都只是准备个铺垫,最后的致命一击还不知什么时候来。   乔蓁蓁点点头,又想起昨日卫芸递来的信,她坐直了些身子,与章廷安低声道:“芸姐姐已经把方子研究出来了,现在就等事情查清,但我总有些担心会来不及。”   关于圣上身体里随时会爆发的隐患,卫芸从发现的那天就开始研究如何治疗。   她师父的手札虽然也有写法子但那农户一家已是无法根治,只能延缓,至多就是多活几年,身子却不能恢复如常了。   卫芸现在没法推断圣上到底受影响到哪种程度,只能尽量按照自己推测的来研究药方。   后来又通过国公爷和乔衡近距离的几次观察,她再不断完善,终于在前两日研究出来了可行的方子。   但那只是理论,她还是需要入宫。 第69章   你这哪儿能藏人啊??……   如今,乔蓁蓁已经把卫芸当成了这件事里至关重要的一个人,她很怕睿王会再盯上卫芸,所以已经在叮嘱她少出门,院子里也要多加护卫。   而在天气冷了之后,她与卫芸便是经常通过写信来说事情。   这信还不能随便写,得保证即便是落到旁人手里也看不出写了些什么。   所以乔蓁蓁与卫芸约定过关于圣上的这件事,在信中要用什么话语来替代,旁人拿到后看不懂,但乔蓁蓁却能一下看明白。   卫芸研究出新的一张方子这件事,她在知道后便想着要与章廷安说了。   “我之前问过我爹,他说这事目前追根溯源查到了两年前圣上去琅琊围场狩猎,之后回来,饮茶的量就渐渐大了。”   乔蓁蓁只问到了这个,但事情的源头应该就是在两年前了。   这跟章廷安从他爹那儿打听到的消息是一样的,但他这时脸色认真了几分,压着声音道:“今日来之前我才去过我爹的书房,他说圣上前些时日染了风寒,精神一直不好,且还有偏头痛的症状,卫小姐的担心是对的。”   他们不知道这颗雷什么时候会被引爆,但这个时候圣上染了风寒,还拖了这么久没好,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乔蓁蓁的心也随着章廷安这句话提了起来:“看来得尽快找个时机让芸姐姐进宫了。”   “嗯。”章廷安点点头,“我后来回忆了一下,那年去琅琊围场时我也跟着一起去了,那林子深处好像有两处深潭,周围比较潮湿,确实适合这些东西的生长,虽然现在我爹派去琅琊围场的暗卫还没回来,但也只能先将事情禀了。”   国公爷他们原本是想事情查出来之后再与圣上提及此事,不然一切都是信口开河,风险太大。   更别说太医又没诊出什么异常来,圣上如何会信他们?   但现在一看,恐怕是等不了了。   若圣上的身子一直没有变化都还好说,突然染了风寒,谁都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乔蓁蓁其实也一   直在想这个。   直接与圣上说还是太过冒险,最好的还是能够通过太医的口。   毕竟不管是她爹还是国公爷,若是直接说在宫宴时卫芸发现圣上身子有异,却又没有太医佐证,很可能最后会被睿王倒打一耙,得不偿失。   “给圣上把平安脉的是哪位太医?”她问,“能让芸姐姐见一面吗?”   章廷安叹气:“若是能见便一早就会安排见了,只是给圣上把平安脉的罗太医我们不能保证完全没问题。”   因为罗太医同时也给薛贵妃把平安脉,若他已被睿王收买,他们此举便会暴露。   乔蓁蓁抿住唇,片刻后又问:“那给萧淑妃把脉的又是哪位太医?”   薛贵妃和萧淑妃分别是睿王和恒王的母妃,既然罗太医他们不敢信,那反过来,给萧淑妃诊脉的必然不会是薛贵妃的人。   章廷安也是正准备说这点,没想到乔蓁蓁自己也想到了。   他缓缓道:“是郑太医,这位太医从萧淑妃有孕那年就是专门给她看诊的,应该可以确定是她的人,我们现在确实只能从他入手。”   但是直接去找郑太医,还是先找萧淑妃,却是个问题。   “若是直接去找郑太医未必会有效果,一来这件事十分突然,如何让他相信是个问题,二来他不一定想揽事上身。”乔蓁蓁边想边道,“我觉得或许找萧淑妃会更合适些。”   章廷安的眼里有赞赏和鼓励,他微微颔首:“你想的没错。”   从萧淑妃这儿切入,是因为她与薛贵妃如今注定已是对立面,如果她足够聪明,就该知道这是他们递给她的一把刀,只要她擅以利用,便能给睿王和薛贵妃致命一击。   只要萧淑妃答应帮忙,自然郑太医也不会有意见,剩下的便让卫芸与郑太医交流便是。   两人想法一致,这件事最后交由章廷安去与国公爷商议。   因为说起来国公夫人与萧淑妃还有点旧交,在萧淑妃入宫之前,与国公夫人的姐姐关系很好,连带着国公夫人与萧淑妃的关系自然也还不错。   这件事由国公夫人入宫与萧淑妃相谈最为合适。   正巧再过两日就是萧淑妃的生辰,她本就会邀几位关系不错的命妇入宫,国公夫人的姐姐自然也在其列,国公夫人去姐姐那儿走动一番,想拿到邀帖不难。   至于为何萧淑妃没有给她邀帖,自然还是碍于国公府的身份,不敢深交,怕有拉拢之嫌。   这也是为什么比起睿王,乔蓁蓁总觉得恒王太不争不抢了。   但她既然梦到了她爹去找恒王,便证明最终恒王还是加入了这场夺嫡之争。   这天晚上章廷安在乔蓁蓁的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   从卫芸入宫的事说到乔霏霏最近在府里的情况,再到礼部为了恩科目前的筹备进度。   “乔霏霏目前没什么动作,倒是我那二婶,好像想往我大哥院里塞人。”乔蓁蓁皱眉道。   这事也是今天暗卫刚来报的。   说是管家带了一个下人去乔家大哥乔景之的院子,要换了前些时候做事出差错的一个扫洒。   这本是十分寻常的事,前几日乔景之的院里确实有下人粗心大意打碎了一个花瓶,那个花瓶还挺名贵,院里的管事刘妈嫌这下人笨手笨脚,确实跟管家说了要换一个。   但即便是这样,换的人也该由季氏来挑,再让管家送过来,但暗卫只是一查,就发现那人是赵氏在外头买的,还跟管家说大夫人最近忙着大公子的亲事,怕是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她便帮着把人挑了。   实际上这事根本没传到季氏那儿,她确实在忙乔景之的亲事,但也不至于挑个人的时间都没有。   而乔景之更是不知情了,这种下人的小事他哪会管这么多,近期因为亲事和礼部准备明年二月的恩科,也是已经忙的脚不沾地。   这样一来,便让赵氏钻了空子。   想来赵氏可能也不知道乔蓁蓁在盯着她与乔霏霏,不然她该会做的更隐蔽些。   不过乔蓁蓁知道了这件事却也没有什么动作,与其让赵氏察觉,她更愿意把这人放在大哥的院子里让暗卫盯着。   章廷安一听她这话,立刻便有了猜测:“你二婶往乔大哥的院里塞人,怕是要做什么,这人可以让暗卫盯紧些,我觉得他到时会有小动作。”   虽然他们还是不知道睿王要如何让乔景之入狱,但是乔家二房的动作已经越来越清楚。   若是乔大哥本身没有问题,那就无非是栽赃陷害了。   章廷安道:“我爹说礼部最近因为恩科,要选人做同考官,还有誊录官和弥封官对读官等也需要抽调官员,卫大人和乔大哥很可能都要担任明年的同考官。”   说完他用手点了点桌面,略微沉吟片刻:“乔大哥正好是今年刚刚擢升的员外郎,符合同考官的官级,睿王若要动手脚,很可能就是在这了。”   在科考时,同考官会对试卷做第一道筛选,再进行荐卷,主考官对荐卷进行复核,可采纳或驳回。   由于会试阅卷时间非常紧,考官们需得夜以继日高强度工作,主考官又多为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体力总有不逮的时候,这时候同考官的荐卷便格外重要。   乔蓁蓁应了一声,一想到梦里大哥入狱,她的小脸便沉了沉。   章廷安看她神色不好,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放缓了声音安抚她:“别担心,就像当初救下卫小姐一样,你肯定也能救下乔大哥,乔家会好好的。”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这个夜里突然温柔了几分,乔蓁蓁抬眸看他,好像极少见到章廷安这副模样。   她轻轻点头,然后弯着唇笑了一下:“嗯!”   秋末的夜晚,月光更显几分清冷,连风也萧瑟,但乔蓁蓁却莫名觉得心暖了些。   章廷安见她终于又笑了,放了心,又看了眼外头,他该要回去了。   这几次翻墙来乔府他待的时间都不会太长,毕竟还是怕被发现的,哪怕两人定了亲,这也于理不合,他爹要是发现了又得追着他揍。   于是章廷安便准备起身说要回去了。   结果他刚站起来,就听见外头传来几个脚步声。   章廷安吓的直接跳起来,压着声音惊呼:“有人来了!”   身为习武之人,他能听声辨位,听觉也比乔蓁蓁更敏锐,所以这时候的乔蓁蓁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问,就见章廷安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门掩紧了,然后开始在屋里上蹿下跳,连声问:“你这儿哪能藏人啊??”   乔蓁蓁:???   她莫名其妙。   刚要发问,突然一下,乔蓁蓁也听到了脚步声!   她心里顿时大惊,神色跟章廷安比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我、我不知道哪儿能躲呀!”   之前待在里间的春杏和樱桃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跑了出来,乔蓁蓁二话不说就先把章廷安塞到了屏风后面:“你现先里面待着,自己找地方躲!”   章廷安:……这像话吗?让他自己找地方躲??   乔蓁蓁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已经先让春杏去了外头看看是谁来,自己在桌边来回走了几步之后,一屁股坐下了,假装没事人。   章廷安从屏风后面探头,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   但这时候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想这些   有的没的了,因为下一刻,门就被推开,季氏走了进来。 第70章   玲珑曲线   季氏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乔蓁蓁披着斗篷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一个糖画在吃。   她奇怪了一句:“怎的王大厨现在晚上都给你做零食了?”   王大厨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入夜之后就不下灶台,要休息了,若乔蓁蓁晚上想吃东西便只能找些不用现做的零嘴,或是让春杏和樱桃去厨房给她做。   没办法,谁让王大厨做菜好吃呢,他就是有资本立规矩呀。   但刚刚乔蓁蓁太过慌乱忘了这茬,现在这糖画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硬编了一个借口:“唔,这是今晚我求了他好久他才给我做的,糖画本来也比较简单嘛,没太费事,王大厨这才答应的。”   这借口蹩脚,但季氏本也是随口一问,自然也没有太在意,让乔蓁蓁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她怕季氏还察觉到什么其他异常,赶紧过去挽住季氏的手问她:“娘你怎么这个时候到我院里来了?”   往常到了这个时候,府里大家基本上也就在各自   的院里待着,不会再去串门子了,所以乔蓁蓁才放心让章廷安翻墙来。   结果季氏今天突然出现,属实是叫她有点措手不及。   季氏摸了摸她手的温度,发现不凉,这才放心,毕竟乔蓁蓁往日里冬天窝在屋里不想动也都是因为怕冷。   她握着乔蓁蓁的手,缓缓道:“你祖母这两日身子有些不舒坦,我刚刚便炖了补汤给她送过去,回来时路过你院子,看到还亮着灯,想来你还没睡,便来看看你。”   乔蓁蓁听了她娘的话,心里“哎呀”一声,刚刚她跟章廷安也是傻了,早知道该直接吹灯啊!   她只能露出一个笑,又咬了一口糖画:“我是准备吃完这个再睡的。”   季氏点了一下她的额角,无奈道:“你就是贪嘴,晚上少吃些甜的东西,可别把牙吃坏了。”   “嗯嗯知道啦娘。”   乔蓁蓁连连点头,心里琢磨着怎么快点把她娘送走,糖画都咬的大口了些。   谁知她娘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还往里间的方向去了,口里絮絮叨叨:“春杏和樱桃把床铺好了吗?这几日天气凉了,你可要换床厚点的褥子?我看看你现在这褥子行不行……”   乔蓁蓁怕冷,季氏这个当娘的来都来了已自然关心她夜里睡觉会不会着凉。   只是她这往里间一走,可是吓坏了乔蓁蓁。   章廷安还在里头呢!他应该藏好了吧?   乔蓁蓁现在心里别提多紧张了,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季氏身后,已经开始想一会要是被发现的话自己要找个什么借口搪塞了。   幸好,里间一个人也没有。   看着空无一人的床前,乔蓁蓁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章廷安是躲在了哪,但总归还是藏住了的!   季氏进来就是看看乔蓁蓁床上的褥子和锦被够不够厚,所以直接走到了床边。   见床还没铺,又说了春杏和樱桃两句,自己动手开始给乔蓁蓁铺床。   乔蓁蓁赶紧把糖画往樱桃手里一塞,跑过去道:“娘,这些事晚点给春杏她们做就行了,其实我晚上也不冷啦。”   有丫鬟在,哪能让她娘给她铺床。   乔蓁蓁的出发点原本是这么想的。   然而赵氏刚把一床锦被抖开,在床边来回走动拉扯了一下,突然脚步一顿,“咦”了一声。   乔蓁蓁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开始在床边乱看,仗着她娘是背对她,动作幅度还不小。   章廷安是蹲在床这边了吗?被发现了吗??   下一瞬,她就在床头方向的地上看到了一片衣角,从床底漏出来的,正被季氏踩在脚下。   与此同时,乔蓁蓁也听见了她娘兀自的说话:“我这是踩到什么了?”   说着,季氏就下意识把脚挪开,低头去看。   乔蓁蓁心里已经在放肆尖叫,章廷安这人怎么这么没有新意,还躲床底!   她人也不自觉大步过去,想要把章廷安露出的那片黑色衣角给挡住,只是大概率好像挡不住!   完了完了!   乔蓁蓁在心里哀嚎,又开始飞速想借口怎么解释才能听起来合理一点?   要不就把锅先甩给章廷安吧,说是他非要这时候来找自己,怕被发现所以擅自躲床底!   还是装作震惊,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短短一息,她的脑子里好像过了一场风暴,各种各样的借口都冒出来了。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在季氏把脚移开的这一瞬,那片黑色的衣角嗖一下缩进了床底。   甚至比乔蓁蓁冲过去的反应还要快。   等季氏低头去看,脚边已经没有东西了,她还觉得奇怪,又左右看了一眼,这时候刚刚刹不住脚冲上来的乔蓁蓁怕她娘察觉自己的异常,赶紧顺着问了一句:“娘,你在看什么呀?”   “刚刚好像踩着什么,现在又没瞧见了。”季氏摇摇头,也没深想。   乔蓁蓁“哦”了一声:“可能是下人没打扫干净,明日我再让他们来仔细打扫一遍就是啦。”   季氏点点头,继续给乔蓁蓁铺床,身后的樱桃和春杏哪敢站着,赶紧帮忙。   很快锦被就铺好了,季氏拍了拍背面,感叹了一句:“娘许久没给你铺过床了,以前你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睡在小床上,不是娘给你铺被子你都嚷着不睡觉呢。”   季氏说着说着便回忆起乔蓁蓁小时候来,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你肯定不记得了,两三岁的时候你可是府里的小霸王,奶娘都管不住你,一个没注意就自己跑走了,有一回趁我们没注意跑你爹的画盆里去了,半天找不到,让娘急死了。”   乔蓁蓁眼见着她娘越说越多,差点要把她小时候的老底都掀了,问题是章廷安还在床底待着呢!   这些事让他听到了以后少不得得笑话她!   乔蓁蓁赶紧打断她娘的回忆:“哎呀娘,我现在都长大了,不是小时候啦!”   “你这孩子,怎么跟娘还不好意思了。”季氏忍不住笑了,“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乔蓁蓁赶紧把她娘往外间带,心里道:我这哪是跟你不好意思啊娘,是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啊!   等好不容易送走了季氏,乔蓁蓁赶紧回到屋里,把门一关,门栓插上,又让两个丫鬟在门边守着,这才去了里间。   她在床边一蹲,探头往床底看。   “章廷安?我娘已经走了。”   床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章廷安就钻了出来。   少年的模样简直可以说是狼狈。   床底不宽,他整个人都只能尽量贴地,现在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毛茸茸的灰絮,束好的发也乱了,支棱出好几处胡乱翘着。   乔蓁蓁看着突然一下就面目全非的人,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章廷安瞪她:“你还笑?你看看我来一趟这罪遭的!”   “那能怪谁,你自己躲到床底下的呀,哈哈哈。”   乔蓁蓁还在笑,根本停不住。   章廷安看着自己这一身反正也脏了,索性直接坐到了地上,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又用袖子擦脸,间或拂两下头发,忙的不亦乐乎,嘴上还在抱怨:“那不然我还能躲哪,你这里间一览无余,我又不敢开你的柜子,怕……怕有声音。”   说到柜子,他莫名耳朵红了一下。   其实是怕看到些不该看的。   乔蓁蓁没注意到这个,她就看见章廷安这拍拍那摸摸,动作没个章法,脸上头上的灰也没弄干净。   本来也是,袖子和手都是脏的,弄得干净就有鬼了。   她有些好笑,起身去了妆台旁,那儿放着一个盥洗架,上头的脸盆里备了点水,虽然凉了,但乔蓁蓁还是就着那点水沾湿了自己的帕子,然后拧干走回去。   她捏着帕子,在章廷安的身前,直接给他把脸上蹭了灰的地方擦干净了,又抬手给他把头上的毛絮捻掉,嘴里嘟嘟囔囔:“你那样哪儿弄得干净。”   少年愣了一下,因为姑娘的突然凑近,鼻尖拂过她衣裳上清浅的熏香味道,不知道是怎么调的香,格外好闻。   乔蓁蓁专注在给他拂落头上灰团,身子前倾,没注意那么多,章廷安却看着眼前玲珑纤细的曲线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突然一下脸色胀红。   他倏地身子后仰,整个人都蹭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低着头自己又胡乱拍了两下头发,低声道:“我……我自己来!”   边弄着,章廷安边站了起来,眼神有些飘,脚步直往外走。   “时候不早了,我看我就先回去了,明日……不是,后日我再来!”   乔蓁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想往门口走,结果左脚拌右脚差点摔一跤,得亏他身手好,稳住了,不然只怕是要脸着地。   章廷安慌不择路地一个轻功跑走了,只给乔蓁蓁留下个消失在墙头的背影。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这是怎么了?被刚刚我   娘吓傻了?所以跑了?”   乔蓁蓁莫名其妙,亏她刚刚还那么好心给他擦脸呢!   在乔蓁蓁看来,刚才她多温柔啊,气氛多好啊……这人怎么这样!   很气!   看着自己皱眉瞪眼的小姐,一旁刚刚好像看到什么春杏脸有点烫,纠结了半晌后,她才走到乔蓁蓁身边,与她附耳道:“小姐,其实刚刚世子他、他好像……”   最后的话是声音压的极小,悄悄说的。   春杏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只是她年纪稍长一些,人细致,懂的也多点,所以刚刚她才眼尖瞄到了。   乔蓁蓁猝不及防听到春杏后半句话,傻了一下。   下一瞬也脸颊通红起来:“不、不会吧?” 第71章   想把章廷安骂一顿   深秋夜色浅,今晚的风格外大,已经带上一些凛冽的凉意。   章廷安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被夜风吹了一阵,身上那种鼓噪的热意才终于缓缓平复下来。   乔蓁蓁刚刚……应该没注意到吧?   一想到这,他就忍不住闭了下眼,手在本就已经乱糟糟的头发上胡乱扒拉了几下,那头乱发更成了一窝鸡毛,但他丝毫不在意。   不是,怎么会突然起反应啊??   章廷安的耳尖还是有点红,心里怦怦直跳,他不敢再去回忆刚刚乔蓁蓁贴过来给他又擦脸又拨弄头发时的画面,好像这样就能把这突如其来的脸红心跳忘记。   好在今夜的风够凉,他从乔府翻墙出来之后,被风一吹,就冷静了一些。   只是不管他现在如何冷静,刚刚身体的变化也已经无法忽视。   章廷安第一次,不得不正视自己心。   他对乔蓁蓁,好像不单纯只是对一个青梅竹马了。   一直以来章廷安都知道自己对乔蓁蓁是会比旁人更多了些感情的,但他总觉得那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吵,一起闹,他们十几年的人生里,哪怕不是同住一处,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们已经陪伴了彼此很长时间。   足够生出与旁人全然不同的情感。   即便是定了亲,要成为夫妻,章廷安也是把他们日后的生活想成: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有十几年交情的两个人,接下来要同床共枕,一起生活了。   但更深的,他其实没有想过。   章廷安对乔蓁蓁,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他不需要刻意去想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究竟应该亲密到哪种程度,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他们之间的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下意识会去做的。   就像乔蓁蓁梦里说的,他会在乔家落难时,不顾一切去护她。   他不知道梦里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但若是现在的他,只会觉得,他就是该这么做。   这个从小就出现在他身边的姑娘,一直跟他斗嘴,互相不待见的姑娘。   却也是他要保护的姑娘。   而现在,今晚这一个小小的插曲,甚至乔蓁蓁都没注意到的意外,让章廷安心里的这份缥缈如烟的感情,突然就有了归宿。   他对她不仅仅只是青梅竹马。   他是心悦她。   -   这夜过后,金梁城好像突然就踏入了冬季,天越发冷起来。   乔蓁蓁在第二天起床便明显感觉到了凉意,她裹着锦被坐在床上,有点不想离开被窝,叫来了丫鬟:“春杏,你去问问府里什么时候发碳,再让樱桃给我灌个汤婆子来。”   春杏点头应下,拉着樱桃去办了。   她们都知道自家小姐怕冷,通常都要比旁人更早用上炭盆,府里还没开始发的时候,便是大房自己出银子负责乔蓁蓁的用炭。   乔蓁蓁吩咐过后,又把床幔拨开了一点看了看外头的天气。   淅淅沥沥落着小雨,空气里都是潮湿的青草气,看着便让人恹恹的,只想在屋里窝着。   她想起昨晚章廷安是说今夜不来吧?   更何况还下雨了。   一般有雨那天,他也确实不会过来,毕竟也不方便。   乔蓁蓁裹着被子重新躺了回去,她翻个身,面朝里,又想到昨晚章廷安就躲在她这张床下,就觉得莫名有点好笑。   姑娘弯了弯唇,两个小小的梨涡露出来。   只是也就笑了这么一下,她的唇角便又敛住了。   其实昨晚乔蓁蓁也没睡的太好,总是想着这样那样的事,安不下心来。   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现在却已经有阵子没能好好入睡了。   上次章怜来府里与她说话,都看出了她精神不好,本就生的白皙的脸,没了从前那点自然的血色,便越显的有些憔悴。   昨晚章廷安给她带了糖画,吃点甜的,乔蓁蓁心情能好些。   想到这,她开始琢磨要不要真让王大厨今日给她熬点糖,做几个糖画呢。   在乔蓁蓁躺床上窝着胡思乱想时,樱桃已经给她灌好了汤婆子递到床前。   接过东西,她往被子里一塞,反正时辰还早,再躺会吧。   外头因为下着雨,天色阴沉沉的,时不时还有一两声闷雷,声音不大,但听着便知今日的天气不会好了。   乔蓁蓁一直躺到巳时三刻才堪堪从床上起来,懒洋洋地洗漱更衣,然后拿了绣筐在外头坐着绣荷包。   昨天章廷安排队给她买了糖画,所以今天乔蓁蓁决定礼尚往来,给他送个荷包。   这种小玩意她做的还是挺快的,约莫在明天章廷安来的时候就能做好送给他了。   左右今日反正下雨,她也没事做。   这一整天乔蓁蓁都待在屋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绣荷包,有时候也偷懒去翻两页话本子或吃点心,时间倒是很好打发。   她还算着日子,昨夜说让国公夫人趁着萧淑妃的生辰入宫一趟,如果顺利的话,今日章伯母就该去她姐姐那儿走动,好拿个邀帖了。   因为明日就是萧淑妃的生辰。   正好章廷安也说明日来,那便能马上告诉她国公夫人进宫的结果,她好去联系芸姐姐。   一切都有条不紊,乔蓁蓁现在只希望这件事能顺利。   只要卫芸能够顺利进宫,圣上身体里这颗埋伏已久的钉子便有可能尽早拔出。   剩下的一切他们才能更加省力。   现在乔蓁蓁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落到了晚上,今晚章廷安反正不会来,乔蓁蓁索性早早关了窗窝到了床上去。   床上已经放了汤婆子,自然是比外头暖多了。   今日春杏去问,乔府的碳约莫还要十来天才会开始发,于是乔蓁蓁打发让院里的下人去外头买碳,反正用的是她的私房钱,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想到库房里那些国公府给她的聘礼,乔蓁蓁知道自己现在多少也算是个小富婆了,到时候出嫁,娘亲也还给她备了很多嫁妆的。   她跟章廷安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来年四月,初春。   她也是在这个月份出生的,是桃花开的日子,她名字的由来。   如果能够渡过乔家的这一劫,那么乔蓁蓁就会在家中过完自己少女时期的最后一个生日,然后便要出嫁了。   乔蓁蓁突然想到梦里,她从乔家跑出来,被章廷安赶来护住之后,这个梦就戛然而止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梦里最后的结局如何,也不知道她跟章廷安会走到何种境地。   她嫁人了吗?他又娶了谁呢?   总归不会是她吧。   梦里的自己应该是罪臣亲眷,虽然圣上没有直接下旨,但就算没有那场大火,她们这些女眷也是会被赶出乔府,此后便是作为普通平民百姓,身上也不清白。   就算国公府待她好,能悄悄留她一个孤女在府中度日,但却万不能让章廷安娶她,这不是在与上头作对吗?   对乔蓁蓁和国公府来说,都是下下之策。   所以她原本的一生该是如何的呢?   乔蓁蓁一点都想象不到。   她只是突然有些在意,在梦中的那条线上,章廷安娶别人了吗?   少女想着想着,连睡前想看的画本子都不看了 ,她捧着脸趴在床上,看着床幔发呆。   乔蓁蓁莫名的心情有些不好,她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她并不想看到章廷安娶了别人,哪怕是在根本没发生过的事情,可只是在梦里有这样的可能都不行。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霸道了。   但一想到章廷安在梦里可能娶了别人,成了别人的丈夫,她就很不高兴。   乔蓁蓁扁着嘴,觉得自己想左了,现在这都已经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一旦想到了这里,就控制不住自己越想越多。   最后她终于把手一放,整个脸埋进了软枕里。   “就是想把章廷安骂一通是怎么回事呢……”   少女嘀嘀咕咕,最后终于在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她依然睡的不安稳,眉心微蹙,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雨声渐渐停了,但夜风依然寒凉。   已经熄了灯的屋里很安静,床上躺着的姑娘翻了个身,因为心里装着事,总是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窗边有声音。   今晚在外头守夜的春杏去了茅房,也没听到软榻旁窗子的动静。   有人在那扇窗边嘀嘀咕咕:“这个乔蓁蓁,我说今日不来她当真是窗户都没给我留个缝,这么早就睡了?”   少年推开窗,发现屋里只有一点浅浅月光照亮,他犹豫了一会要不要进去,又看了眼怀里的糖糕,想了想,还是翻了窗。   章廷安轻手轻脚落了地,没发出半点声响,那点身轻如燕的功夫全用在这了。   他走到床边,轻轻掀开床头的帘幔一角,把用油纸好好包住的糖糕放在了乔蓁蓁的枕头边。   原本今晚确实不打算来了,但是看到外头雨停,他又还是忍不住跑了过来,路上还排队买了乔蓁蓁最喜欢那家点心铺的糖糕,让章廷安自己都忍不住嘟囔,这两天怎么尽排队了。   只是没想到乔蓁蓁今晚睡的这么早。   章廷安看着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茧的姑娘,沉默片刻,突然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她露出的脸颊。   嗯,跟想的一样,软软的。   乔蓁蓁每天晚上都包成这样睡觉的吗?   还……怪可爱的。   只是这丫头是又做什么梦了吗?   怎么一直皱眉呢。   章廷安摸着黑站在床边,月光在他身上落了朦胧的光影。   他没急着走,就这样又看了一会,发现乔蓁蓁还是眉头蹙着,他索性人就在床边蹲下了,然后再次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她微微皱起的眉心。   下一刻,手指就被一只热乎乎的手抓住了。 第72章   不会娶   乔蓁蓁又梦到了乔家遭难的那场大火。   梦里并没有更有用的消息,她只是在重复着之前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反复痛苦,看着整个乔府被火光吞没,泪流了满脸。   不知是不是时间已经离得近的原因,乔蓁蓁最近晚上睡不好便是因为时不时就会梦到这些片段。   它们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闪回,一个个画面,好的坏的,或是没有意义的,只是碎片一般走马灯在她眼前播放,不像之前的那几场预知梦,哪怕冗杂却也是有一部分完整的,能提取信息的。   今夜的乔蓁蓁也被梦里那场大火困住。   她闭着眼蹙眉,无意识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睡的不安稳。   只是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眉心有点痒。   有什么带着一点凉意落下,让她梦里那场大火突然顷刻间便熄灭了。   画面消失,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乔蓁蓁下意识循着那点微凉,抬手握住了,半梦半醒地睁开眼。   屋里很暗,只有开着的窗户倾泻进几缕浅薄的月光,如雪山之巅蜿蜒的清泉一样温柔透彻。   就着这点微光,乔蓁蓁看到了蹲在她身边眨了下眼的少年。   明明光线不好,还有个人突然出现在床边,她还迷迷糊糊着,却莫名只一眼,脑子里就冒出了一句话:章廷安怎么今晚也来了,我没给他留窗户呢。   她的手还握着少年的食指,那点似有若无的从外头染上的凉意,已经被她温热的掌心带走,只余下与她体温同样的温度。   刚刚就是这点凉意浇灭了她梦里的那场大火。   章廷安应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被她握住手指的那一瞬,身子有点僵住,然后便已经做好了她若是被吓到大喊,立刻要第一时间捂住她嘴的打算。   然而乔蓁蓁却根本没有什么受惊的反应,只是在这点浅浅月光里看着他。   她的眼睛有些红,泛着一点晶莹的光,眼尾还有些湿,轻轻一眨,便有一滴泪滑落下来,在月光下微微一闪。   章廷安猝不及防突然看到她好像哭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一只手被她抓着,只能用另一只手去蹭了蹭她的眼角,压着声音问:“怎么了啊?做噩梦了?”   他今晚本就是心血来潮过来的,顺便给她送个糖糕,趴床头纯属意外,更别说突然一下人就哭了啊!   乔蓁蓁似乎是没意识到自己眼角有泪,听到章廷安的话,这才松开他的手指,自己抬手摸了摸眼睛,好像是有点湿。   “唔。”她随手擦了擦,瓮声瓮气道,“是做噩梦了,我梦到那场……”   想到春杏可能还在外头守夜,乔蓁蓁没有把“大火”两个字说出来,只给章廷安做了一个口型。   又怕他没看清,还特意夸张地又“说”了第二遍。   章廷安在昏暗的屋子里,看着她躺在床上,就露出个脸来,偏偏还那么“生动”,那双唇动的幅度极大,到了“火”字,按照字形,先把嘴唇嘟了起来。   少年原本是觉得她这模样有点好笑,这时候突然瞳孔微颤,眼前的小姑娘双唇莹润,有健康的粉色光泽,看起来更是柔软。   而嘟起来的时候,像是要亲……   章廷安猛地将头偏开,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不敢再看她,身体里昨天晚上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偷偷深吸了一口气。   乔蓁蓁对他突然的一个踉跄没有多想,只问了一句:“你干嘛?蹲麻了?”   “额……”章廷安磕磕巴巴,“对、对啊,脚有点麻。”   乔蓁蓁不疑有他,不过这时候终于想起来问:“对了,你怎么来了啊?都这么晚了。”   章廷安索性直接坐在了床边跟她说话:“哪就晚了,昨夜这时候我还在这与你说话呢,谁知道你今日睡这么早,我还给你带了糖糕。”   说着,他便指了指软枕边。   乔蓁蓁本也是侧躺着,但刚刚都看章廷安去了,这时候才注意到枕头边放着一个捆的好好的油纸包,又听坐在床边的人继续道:“是你最喜欢的那家点心铺子的,你明早可以吃。”   “哇。”   一听这个,乔蓁蓁精神了一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拿过枕边的纸包捏了捏,很老道的表示:“嗯,都很饱满,想必味道会不错。”   她其实有阵子没吃那家的糖糕,没那么想了,但看到章廷安给她买了,心里还是会很开心,突然一下又觉得那家糖糕确实是极好吃的。   乔蓁蓁把糖糕重新放回枕边,然后还拍了拍,嘴里小声嘟囔:“极好极好,今晚我闻着糖糕的香味再去入睡,应该会睡得好一些了。”   章廷安听她嘀嘀咕咕,从她的脸色也能看出来她最近都没太睡好,他也知道她在惦记什么事,想了想,少年伸手在她的被子上拍了拍,轻轻的,姿势还有些笨拙。   “明日我娘就会去宫里了,一有消息我就来跟你说,别想太多了,睡吧。”   乔蓁蓁侧着身子看他,月华拂过他深邃的眉眼,那双一直神采奕奕的眸子里此刻落了天边星辰,在这个昏暗的夜有细碎又温柔的光。   她轻轻“嗯”了一声,听着自己胸口一点点起伏的心跳,眯着眼睛,模模糊糊想起了睡前一直在想的那件事。   “章廷安。”   乔蓁蓁叫了他一声。   “嗯?”   少年轻应。   “在梦里,我们没有成亲,不知道你最后娶了谁呢……”   姑娘的声音轻的像一片羽毛,只需要一   个呼吸就能拂走。   她喃喃着,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兀自说话。   章廷安微微怔了一下,片刻后轻轻摇头。   “我不会娶谁。”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不会……”   乔蓁蓁的声音更轻了,最后的话嘟嘟囔囔,叫人都快听不清。   章廷安忍不住凑近了些。   没等他再开口,便发现,她已经又睡着了。   还是那样把自己裹的只露了一张小脸在外面,脸颊的软肉被枕头挤的微微嘟起,不过眉心平了,好似安稳了些。   章廷安看着姑娘的睡颜,无奈地摇摇头,勾唇笑了一下。   他又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她的眉心,低低的声音落在了月光里,很快又混入风中闲散   “哪里胡说了,就是只会娶你啊……”   -   乔蓁蓁第二天醒来时,床边自然早就没人了,但那糖糕还好好的在枕边放着,透过几层油纸都还能闻到一点香甜。   昨夜后来她没再梦到什么纷乱的画面,难得睡了个好觉。   只是在睡着之前好像总觉得听见章廷安说了什么,但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不过乔蓁蓁记得昨夜她说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之后,章廷安的回答。   他说“不会娶谁”。   虽然可能只是在哄她,毕竟他又没有经历过梦里那些,怎会知道那之后的事呢。   不过乔蓁蓁听了还是心情舒畅了些,其实也是她有点钻牛角尖了,她与章廷安已经定亲了呀,一切自然与梦里都不一样了。   乔蓁蓁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又觉得有点冷,把肩膀缩了回来。   这时候听见动静的樱桃已经走了进来,给她把窗幔撩开勾住,看她还裹着被子,便笑道:“小姐,碳已经买回来了,刚点起来没多久,奴婢灌了新的汤婆子,一会就给你拿来。”   作为乔蓁蓁贴身伺候的人,春杏和樱桃都知道她的习惯,在她起床前就会准备好,衣裳也要用汤婆子暖过才拿给她穿。   乔蓁蓁点头,因为昨儿后半夜睡得好,所以今日起床也没有太困难。   一边收拾,她一边把枕边的糖糕递给樱桃,吩咐道:“这个拿下去装碟吧,一会我要吃的。”   樱桃接过来,一点都没有疑惑为什么自家小姐的枕边会有一包点心。   因为昨晚守夜的春杏已经与她说过了,昨夜世子又来啦!   那这定是世子给小姐的。   至于为什么会放在枕头边……别问,问就是自有道理!   乔蓁蓁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等樱桃给她挽好发,便坐到了桌边,一边喝粥一边吃糖糕。   总觉得这个糖糕比过去买的好吃些呢。   她细嚼慢咽,等用完了早饭,约莫两刻钟过去了。   乔蓁蓁看了眼窗外,雨停了,但地上还是湿漉漉的,她不喜欢雨天便是因为这点,连院子里也不好去,容易脏了裙摆。   看来今日也是要窝在屋里了。   没吃完的糖糕被端到软榻边,乔蓁蓁继续绣昨日还没做完的荷包,为了不无聊,便让樱桃在身边给她读话本子。   樱桃性子活泼,表情又生动,十分适合读话本这个活。   乔蓁蓁就这样一边听着话本一边绣荷包,时间不知不觉也到了下午。   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她估摸了一下时辰,国公夫人应该已经从宫里出来了吧,事情成不成,今晚她便能知道了。   姑娘静静在窗边等着日落,不知是不是昨夜没再被梦魇纷扰的关系,今天她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不再像前几日那样焦躁。   解决事情是急不来的,她要沉下心等待,不能自乱阵脚。   直到天边渐渐染上火红瑰丽的晚霞,乔蓁蓁的荷包也终于绣好了,是简单的青绿色小荷包,用银线绣的文竹图案,相反的颜色搭配反而让小荷包更显得精致。   对自己绣活还挺满意的乔蓁蓁把荷包最后一个络子打好,然后放在了软塌边的小几上。   她看了眼窗外,霞光漫天,层层叠叠的红云铺满了遥远天际。   别看今日是阴天,但落日却依然极美。   春杏已经在外间开始摆饭,乔蓁蓁伸了个懒腰,到外间用饭,然后开始等着章廷安今晚翻墙来。 第73章   被发现了!   戌时三刻,乔蓁蓁的院子里,一个黑影轻巧的翻过高墙,熟门熟路摸到了窗边。   章廷安从窗外伸手勾了一下坐在窗前姑娘的长发,小声叫她:“乔蓁蓁我来啦!”   放下手里的话本子,乔蓁蓁转身,看着站在窗边的少年,又看了看他的手边。   今日没有带东西来。   她立刻开始兴师问罪:“今日你也来晚了!并且没有买东西!”   章廷安摸了摸头,扁着嘴一脸苦兮兮的模样:“你可别提了,我出来的时候被我爹抓到,二话不说就给我揍了一顿!”   说着,他就装模作样摸了摸自己,龇牙咧嘴的。   章廷安今日原本还特意想着早点出门,在路上如果又看到了什么好吃的就给乔蓁蓁带一些,省得她到时候无聊了手边没东西吃,他是知道晚上王大厨规矩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刚刚从国公府后门溜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爹。   章廷安:??!   不是啊爹,你这大晚上的站后门干嘛啊!   他一脸懵,然后就被他爹抬手往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   国公爷:“臭小子!我还以为你最近开始改邪归正了,都老实在家待着,连书院的课也没逃,结果是全改晚上了是吧?!”   章廷安近些时候确实安分的有点诡异,让国公爷心生疑窦。   他不仅书院的课不跑了,甚至还开始认真听讲了,这还是国公爷上次碰到书院院长时听人院长说的,他大受震撼。   儿子莫不是突然悟了??   他又想起前些日子章廷安和章明风还有章怜三个人去了一趟万山书院的诗会,好像是从那儿回来之后章廷安就开始“改邪归正”了。   国公爷又从章明风那儿听来的说法是,他儿子在蓁蓁面前夸下海口,也要给她作两首诗看看。   当时国公爷嗤之以鼻:“他还能作诗?他能看懂都不错了。”   结果没想到儿子还真用功起来了?   这门亲可真是结对了!   国公爷很是高兴了几天,觉得章廷安到底是个要成亲的人了,好像也没有那么纨绔了,还有了点上进心。   他也不指望他把国公府多么发扬光大,反正下头还有他十四岁的弟弟章廷意顶着。   章廷意跟乔府小六乔盛之同岁,两人在书院都是十分用功,很得先生喜欢的人,平日里就是家和书院两点一线,乖得很,从不让家人操心。   不过章廷安愿意有点正行,国公爷当然乐见其成。   只是高兴之余他自然还是会有点奇怪,不敢想自己儿子纨绔了十几年突然有一天真的能浪子回头了?   他本还琢磨着不知道章廷安能坚持几天,虽然奇怪归奇怪,但也没多想。   今日他从六部下了值后跟同僚相约去酒楼一起品新酒,是以这个时候才回,又因为从酒楼回来走国公府的后门更近,国公爷想也没想就往后门来了。   一般来说前门和后门以及角门都会留有下人在,也不用担心进不去府,国公爷放心的往前走。   结果还没到自己家后门口,就看到儿子拉开后门走了出来。   身边一个人也没带,衣服还是极其朴素往常根本不会穿的黑衣,也不知是去做什么,看起来鬼鬼祟祟。   国公爷当场就怒了。   这模样,肯定不是去做什么好事!   他就说这小子最近看起来那么安分守己,原来是有更见不得人的事要做是吧?   亏他还又给了章廷安几个暗卫,以为他也想帮着查圣上那事,毕竟今日国公夫人进宫就是前两天章廷安与他建议的,圣上的身子   不能再耽误了。   国公爷也是从前被章廷安的不着调弄的有点怕了,完全是条件反射,也没细想,走上去就给了他一下。   章廷安突然一转头,看到他爹,人都懵了,下意识问:“爹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我不在这都看不着你大晚上从后门偷溜!”国公爷没好气,“都这时候还想往哪儿走?最近白天不活动,改夜里了是吧?你难道是想去花楼??”   不然还有什么地方非得夜里做贼似的去?   国公府家规有令,不准章家任何男子踏入那些寻花问柳之地,府里的小辈们哪怕如章廷安章明风这样不学无术的也都严格遵守着。   章廷安一看就知道他爹误会了。   他不就是穿的朴素了点,脚步轻了点,还不是因为想用轻功抄近路,加之去乔府翻墙也不是什么很适合大声宣扬的事啊!   “不是啊爹,我怎么会去花楼,我是有正事要去做!哎哟!”   话刚说完就被他爹揪住了耳朵。   “什么正事非得晚上做?你进来给我好好说!”   国公爷把人重新拎回府里,一脸“我今晚倒要听听”的架势。   章廷安看这样子也是没法了,只能把去乔府翻墙的事如实交代。   “我全招了,还跟我爹苦口婆心说明我这干的真是正事,你这儿都等着我来递消息呢,结果还是被揍了几下……”   章廷安站在窗边说的委屈巴巴,觉得他爹是不是其实就想找个理由揍他而已?   乔蓁蓁在屋里听的直想笑,眯着一双笑眼道:“其实翻墙是不太合规矩,但这也没办法,我们即便是定亲了,日日都见也还是有些奇怪。”   不然也不会让他天黑之后翻墙来,为了不被人注意还穿的这么低调,尽挑小路走。   她看了眼还在因为挨揍而愤愤不平的章廷安,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安慰一番:“好了好了,这个锅就辛苦你背了。”   章廷安:……   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好话,结果还是背锅。   “不过被发现也有发现的好。”章廷安又道,“今天被我爹知道了,那我以后不就可以光明正大晚上往乔府跑了?这都已经过明路了。”   他以后就不用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能走国公府大门……哦,不行,这些其实主要都不是因为怕被他爹发现而是为了隐蔽啊!   章廷安默摸摸鼻子,哎,想错了。   再看乔蓁蓁,果然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在看他。   “知道了知道了,还是不能光明正大。”   他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好像干了暗卫的活儿似的,一边离开窗户绕到前面进了屋。   金梁城这两天气温急转直下,乔蓁蓁觉得再让人待在外头属于虐待了,所以刚刚就示意他可以进屋。   等章廷安进了屋,两个丫鬟就识趣的又去了里间,跟两日前一模一样的流程。   乔蓁蓁依然裹着披风,跟那日不同是她已经用起手炉,屋里也放了两个炭盆。   所以其实并不觉得怎么冷。   章廷安对她冬天怕冷这件事从小就知道,就不奇怪乔蓁蓁这么早就用炭了,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直接说了她今日最关心的事情。   “我娘说事情成了。”   乔蓁蓁心里松了口气,忍不住又确定了一遍:“当真?萧淑妃娘娘愿意让郑太医出手?”   “嗯。”章廷安喝了口热茶,然后轻轻摩挲了一下瓷杯的杯沿,缓缓道,“萧淑妃能在宫里坐到这个位置,跟薛贵妃分庭抗礼,自然也是聪明人。”   乔蓁蓁想想也是。   现在储君未立,宫中有皇子的几个娘娘里,除了薛贵妃势头最盛,下面一个就是萧淑妃了。   她只在那日宫宴远远看见过这位娘娘一眼,并不真切,也不了解,但她有专门去了解过萧家。   萧淑妃的母族不弱,萧家也是金梁城立足了百年的大家族,人丁兴旺,其父现任督察院左都御史,祖父曾是内阁大学士,也就是如今致仕后,萧家内阁无人,这才叫薛家压了一头。   但若要争一争东宫之位,也足够了。   况且身在这宫墙里的人应当最是知道弱肉强食,帝王之家没有仁慈,他们若是不争,假以时日睿王得了储君之位,最后登临大统,他们只能落得个凄惨下场。   现在宫里那些安静没有动作的皇子,他们没争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机会。   乔蓁蓁心里不知怎的,一时竟觉有几分凄凉。   这皇宫当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对谁来说都是。   她抿了抿唇,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压下心里那阵苦涩之后,乔蓁蓁深吸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日便商量一下如何让芸姐姐与郑太医见上面更稳妥吧。”   直接去宫里只怕是不好,萧淑妃那儿不可能没有薛贵妃的人盯着,这次国公夫人也是借由她的生辰才与姐姐一道儿进的宫。   那便只能在宫外见了。   “郑太医的府邸在木兰街,他不怎么与同僚应酬,每日从太医院回来之后便会直接回府,是以约他出来见面也有些突兀。”   章廷安也有点犯难。   郑太医是个严肃的老太医,日常生活非常一板一眼,除了去太医院,鲜少出门。   乔蓁蓁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不能直接约郑太医见面,那我们便找个由头让他的夫人出门,他若是作为陪同,或许就不会太明显了,不过他以前可有跟夫人一起出过门?”   “好像是有的。”章廷安道,“我以前跟王太医闲聊时,听他说过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郑太医与夫人感情不错,虽然自己不爱出门,但好像偶尔会陪夫人一起出门上香。”   王太医就是之前章廷安落马时给他下猛药的那位太医,跟国公府的关系尚可,但因为在太医院并不算太有地位的太医,所以在圣上的这件事上,便就没找王太医帮忙了。   毕竟他们需要的是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的一位太医,最好能一步到位,事情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大。   章廷安和乔蓁蓁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晌,最后决定让郑夫人在三天后出门上香,乔蓁蓁也会与卫芸一起去庙里,两边就在寺中见面。 第74章   伉俪情深   自从几个月前在灵心寺的山门外跌了一跤晕倒后,乔蓁蓁便有阵子没去了。   其实她从前去的也少,若不是跟着娘亲和祖母,自己一年去的次数也就一两次。   后来她在灵心寺梦到乔家遭难,再醒来时对章廷安态度大变,外头都在传,是他们命中注定有缘,佛祖都给他们牵线。   乔蓁蓁其实对外头传的这个没当真,但想到几个预知的梦境,也会忍不住想,这些梦难道真的都是佛祖给她的提示吗?   从前她不是很信这些,所以寺庙去的少,但她知道去了便要心怀敬意,不可口没遮拦,举止无状。   后来做了梦,她倒是有些信了,却也因为这样,一时变得小心谨慎,有些不敢轻易踏足寺庙,生怕心里想了什么太过灵验,很是纠结。   今日还是乔蓁蓁在跌跤之后第一次来灵心寺。   她与卫芸一起进了寺里,身后跟着青山和早前从章廷安那儿要来的那名暗卫,都是扮做小厮的模样。   还有他们两人的丫鬟也在身边,挎着篮子,看起来就是两位小姐来上香,再寻常不过了。   今日因为情况特殊,自然是不能叫上章怜,还得瞒着,弄的乔蓁蓁心里还有点小愧疚,总觉得以前三个人都是一起行动,现在却要把阿怜落下。   她偷偷捉摸着,等事情尘埃落定,便都跟阿怜坦白吧!   卫芸好像知道她心里所想,温柔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阿怜不会怪我们的 。”   乔蓁蓁与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心里又一次觉得,芸姐姐真厉害啊。   今日明明是这般重要的事,她却好像还是十分平静,并不见多紧张,想来是对自己的结论很有把握,能说服郑太医的。   这不是小事,是一个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大事。   郑太医作为太医,若要指出圣上身体的问题,还是在这种此前根本没人提过的情况下,压力不可谓不大。   毕竟连给圣上把平安脉的罗太医都没说什么,他却要指出来。   不说圣上会如何,便是太医院里众太医的反应和态度,都不好处理,尤其罗太医还是众太医之首。   是以郑太医虽然答应了萧淑妃能见卫芸一面,但到底要不要冒这个系上身家性命的大风险,他却是要谨慎决定的。   乔蓁蓁都有些替他们紧张。   不,又或许是在替她自己紧张。   这件大事能不能有进展,便是看这次见面了。   两人到了寺里,先去主殿认真上了香,又绕到后殿去听了会讲经,最后一路走了到了寺院南侧的桃林。   现在不是桃花开的月份,桃林里显得有几分萧瑟,再往里走一些,便能看见一处四角亭,郑夫人和郑太医就在亭子里坐着。   旁边还有个章廷安。   今日过来,他们两人身边都带了暗卫,不是伪装成小厮就是直接当成护卫,为的就是怕有人跟着,为了不那么显眼,还特意分开了时间过来。   郑夫人和郑太医应该在这儿喝了有一会茶了。   见她们两人来了,章廷安与郑太医说了句什么,郑太医起身看过来,他是认识乔蓁蓁的,毕竟也在金梁这么多年了,乔家也不是小门小户。   只是见另一位走进亭子里姑娘也如此年轻,让他微微惊讶了一下。   这在他看来还是个小丫头呢。   不过郑太医为人十分严谨,并没有对卫芸表现出如何轻视,反而以同行相称,这让卫芸心里放心了些。   这位老太医没有仗着年纪和资历就自视甚高,是位好大夫,沟通起来也会更容易。   乔蓁蓁和章廷安这时对视一眼,然后便与与郑夫人一起离开了亭子,只留了卫芸和郑太医在亭子里交谈,周围有暗卫注意四周,他们也没有离远。   郑夫人是个很好说话的老太太,身子康健,精神矍铄,她知道今日出来是为了给夫君打掩护,所以这时候也没有说什么。   做宫里的太医本就不是什么太平安稳的,很多事她心里都有数。   加之章廷安这人在长辈面前一直能说会道,郑夫人被他逗的直乐,也没觉得无聊,而且身边还有个乔蓁蓁,郑夫人还因为好奇问了几句他们的亲事,时间很容易打发。   他们在桃林里走了一会,考虑到郑夫人的年纪,也没有走太久,就在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   这儿离亭子不远,能看到郑太医与卫芸正在说着什么,郑太医眉头紧锁,卫芸还是不疾不徐的模样,正在给他看一张方子。   乔蓁蓁看郑太医那神色,心里忍不住有点担心,他是不信芸姐姐的话吗?   坐在她身边的郑夫人看到了,和蔼一笑,对她道:“乔小姐不用太担心,我家老头就是那样的,老爱皱眉,一板一眼的,其实在医道上他只是最求严谨,也还是愿意听小辈的话的。”   郑夫人说起郑太医时,眼里有说不出的温柔和暖意,乔蓁蓁忍不住道了一句:“夫人与郑太医真是伉俪情深,让人羡慕。”   两人都头发花白了,她却仍能从郑夫人的眼里看到一丝少女仰慕心上人的神色。   想必平日里郑太医对郑夫人也是极好的。   听了她的话,郑夫人又看了一眼坐在她另一边的少年,轻轻笑了笑:“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与夫君年轻的时候其实也像从前你们两个一样,是对冤家,那时候我觉得他老惹我生气,嫌的很。”   郑太医年轻时是跟着郑夫人的父亲学医的,两人虽不是青梅竹马,但也是很早就相识了。   年轻时的郑太医也像现在一样是个老古板,郑夫人倒是个活泼的人,她心悦郑太医,郑太医却是个榆木脑袋,还总说她学医偷懒,气的郑夫人不轻。   郑夫人是会一些医理的,只是她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而已,她爹后来也就随她了,偏偏郑太医还总想让她好好学。   “我那时候都被他气哭好几次,后来发了狠一个月都不搭理他,他就着急了。”   郑夫人回忆起几十年前的往事,神色有几分怀念和感慨,目光也忍不住往亭子里看去。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郑太医也刚好望了过来,朝她招招手。   “他们好像谈完了。”郑夫人适时站了起来,“我们过去吧。”   说着,便慢慢朝亭子走去。   乔蓁蓁和章廷安落后了两步,看着郑夫人的背影,又不约而同的看了眼对方。   乔蓁蓁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人,小声问:“章廷安,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这样啊?”   吵吵闹闹的前半生,和平淡幸福的后半生。   “当然会。”   章廷安想也没想就答了。   等答完才开始觉得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又摸摸鼻子:“我多机灵的人啊,没理由比郑太医差。”   乔蓁蓁偷偷笑了一下,也没再与他继续说这个,免得这人的尾巴又要翘上天。   他们回到亭子里,郑太医和卫芸确实已经谈完了,他对卫芸点了点头,又对章廷安他们道:“卫小姐说的我都知道了,我愿意信她,可以帮这个忙,但具体如何我还要禀过妃娘娘。”   “那是自然。”章廷安应声,“那便有劳郑太医了。”   既然是萧淑妃在牵线搭桥,郑太医自然不会擅自做什么,今日他与卫芸之间的谈话也肯定是要告诉萧淑妃的,乔蓁蓁和章廷安心里都有数。   但不管怎么样,事情也算是达成预期了。   离开的时候依然是章廷安带着郑太医与郑夫人先走,乔蓁蓁和卫芸在亭子里等了一会。   趁着这个时候,她有些好奇的问卫芸:“芸姐姐,你与郑太医都说什么啦?是把之前研究出来的方子也给他了吗?”   卫芸摇摇头:“那倒没有,方子还在我这,刚刚我是拿给郑太医看了看,但上头没写剂量,另外便是,我与他说了如何能把出圣上的详细脉象。”   其实以郑太医的年纪,应当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能入太医院的人医术自然也不会差,只是食用那菇又饮了茶之后的脉象,需得有特殊的地方和时间才能把出端倪。   一般的太医不会往那儿去想,现在卫芸是根据结果倒推,自然一下就能找到关窍。   只是这依然需要郑太医冒着风险去尝试。   所以到底怎么做,便需要萧淑妃来决定了,毕竟这是她的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还得受牵连。   乔蓁蓁知道这便不是她能掌控的了,但萧淑妃既然越愿意让郑太医帮这个忙,想来也不会半途而废。   谁知道睿王什么时候就会有了下一步动作?   若圣上出事便是关键节点,他们就必须把这个节点给掰过去。   -   只能在宫外等消息的几天,总是格外让人坐立难安。   但好在章廷安现在被他爹发现之后也没什么好鬼鬼祟祟的了,开始天天晚上都往乔府跑。   有人陪着说说话,乔蓁蓁也能转移一些注意力。   也就是他轻功好,翻墙也跟没事人似的,除了知情的春杏和樱桃,她院里的下人都没发现什么,不然这传出去,城里又得八卦一阵。   不过萧淑妃那头的动作也还比较快,等到第四日晚上,章廷安就带来了一些好消息。   “郑太医那边摸到脉象异常了,圣上已经知道此事。”   “当真?”   乔蓁蓁   猛地坐直了身子,嘴里还咬着一个麻球,是章廷安刚刚来的时候带给她的。   她赶紧把麻球放下,一双杏眼圆圆地看着章廷安。   这真是近些时日来最大的好消息了!   章廷安看她这模样,觉得莫名有些呆。   他忍不住笑了笑,用拇指不轻不重地擦过她唇角,声音低低的:“急什么,吃的满嘴都是。” 第75章   干嘛动手动脚的   今晚给乔蓁蓁买的麻球是章廷安在来的路上某个小摊买的,不是什么出了名需要排队的地方,只是因为乔蓁蓁喜欢吃这个东西,所以他就顺手买了而已。   毕竟也不是每个晚上外头都有麻球卖的。   乔蓁蓁喜欢吃芝麻,自然也就喜欢吃裹满了芝麻的麻球,金黄色,香香脆脆,带点糯糯的口感,只是吃的不注意便会在嘴角沾上芝麻,一点都不“大家闺秀”,所以在外头她看到了也不会怎么碰。   不过现在是在章廷安面前,乔蓁蓁根本无所谓了。   感觉到唇边少年温热的手指拂过,她眨了下眼,莫名想舔一下刚刚被擦过的地方,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有点奇怪。   乔蓁蓁微微低下头,放下麻球捧起茶喝了一口,偷偷掩饰自己的心跳声。   虽然她无所谓在章廷安面前吃成什么样,但这人怎么突然……这么温柔啊。   让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姑娘眼眸微闪,嘀嘀咕咕:“说正事呢,你怎么动手动脚的。”   说着便又拿起麻球咬了一口,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再掰回来:“郑太医是如何与圣上说的?圣上可有什么反应?”   章廷安目光扫过她青丝之下露出的一点红红耳尖,又很快移开,没耽误说正事:“今日国公府刚收到的消息,是萧淑妃让人秘密递来的,郑太医把那日卫芸与他说的都尽数验证,与圣上说了他身子的情况。”   原来今日正好是萧淑妃要请平安脉的日子,她找了个理由邀圣上一起来她宫里用饭,“正巧”遇上郑太医来请脉,于是便顺理成章让他给圣上也一起看了看,用的理由便是,郑太医最近在书中习了一种新的听脉的法子,比普通的把脉准确度更高。   圣上一听也来了兴致,又想着自己近些时日染了风寒,确实觉得精神不济,还时有头痛的情况,当即便应允了。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郑太医确实用了卫芸告诉他的法子,延长了把脉的时间足足到一刻钟。   根据卫芸看过手札和自己研究过后,推测圣上一直以来请平安脉都没有查出异常,可能是因为听脉的时间不够。   一般太医把平安脉,若是主子没有什么头疼脑热不舒坦的地方,便是例行把脉而已,时间不会太久。   而圣上的异常脉象,至少需得一刻钟以上,才能从中觉出不对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人发现的原因,毕竟通常来说,很少有太医会把这么长时间的脉。   因为郑太医诊脉的时间太久,让圣上不自觉皱眉,但或许是因为萧淑妃提前说了这是个新法子,他还是按捺住了心里那点不耐。   不过很快,他就看到了郑太医震惊的脸。   “所以郑太医确实把出来了异常,不是光靠芸姐姐一张嘴说的。”但乔蓁蓁却还是有点担心,“圣上未必就会听信他的话,定会再问过罗太医吧?”   章廷安却摇头:“未必,若一切都是因为两年前在琅琊围场食用了特殊的菌菇,旁人或许不知,但圣上自己一定能知道,因为起居注都会写好,不管这是不是有人蓄意为之,他都会起疑,况且这事关系到他的身体情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毕竟坐在这至尊之位,哪个不是以鲜血换来的。   乔蓁蓁也很快明白了章廷安的意思。   她的麻球吃完了,便捧着茶杯在手里慢慢喝,边道:“圣上的起居注必须事无巨细,想来也能看到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食用了那菌菇,若是当时睿王在场便好了,不用我们做多余的动作,圣上心里自会有疑窦。”   “对。”章廷安手指轻敲桌面,微微沉吟,“加之罗太医两年以来,这么多次平安脉都没能诊出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圣上这时候必然很难再信任他,即使是要再找人确定,我猜,圣上或许会派人去宫外找。”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圣上既然已经心里有数,自会有其心腹再去详查,他们就无需再做多余的事,免得适得其反。   接下来就是静观其变了。   有了萧淑妃在宫中递消息,远比让国公爷他们去圣上面前试探要来得好,至少不会留下太多痕迹,波及几家人。   乔蓁蓁觉得这桩大事现在也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若是需要为圣上诊治,可以让卫芸与郑太医交涉,唯一麻烦的点只在于,两方见面还是不太方便,也不能每次都去灵心寺,次数多了总容易引人注意。   最后,两人只能想法子见一次面换一个地方,还得想好各种缘由,比如这次是郑太医去医馆买药材,下次就要换成郑太医和郑夫人一起去街上看戏。   一整个晚上乔蓁蓁和章廷安便光在想这个了,还特意写到纸上,足足预备了十个地点,连郑太医的出行原因也想好了。   “啊,感觉比听先生教书还累。”   章廷安往椅背一靠,今晚属实是废了他不少脑筋。   乔蓁蓁也呼了口气:“希望真要给圣上诊治的时候能一切顺利吧。”   两人这一晚就做了这么一件事,再一看外面的时辰,章廷安该要回去了。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又起了大风,吹的窗扇噼啪作响。   乔蓁蓁看了看,便忍不住道:“怎么突然这么大风,你回去不会被吹走吧?”   章廷安乐了:“什么时候刮的风能把我吹走,那你可千万别出门了,只怕那风都要把你吹海上去。”   他打趣了这么一句,但也知道乔蓁蓁是担心他回去的安全,怕她又要炸毛说他不知好歹了,于是赶紧又正色摆了摆手:“放心吧,我回去很快,没什么事的。”   说着人便已经起身。   乔蓁蓁把他送到门口,刚一打开门,就被风吹的头发和披风都扬了起来。   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好冷。   下一瞬,章廷安就把手一伸,给她的的披风又重新拉紧,裹住。   少年把她的披风牢牢掖好,也不松手,便道:“你别站在这了,风太大,快回里间吧,我走了。”   乔蓁蓁的手也在披风里抓着,闻言也不勉强。   她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次让他小心着些,这才转身往旁边走,没再站在正门口的地方。   章廷安迎着风走到院子里,看她扒在门边,就朝她扬了扬手,然后几个闪身跃上了墙头。   大风呼呼作响,乔蓁蓁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这才让春杏和樱桃关了门,嘴里不住嘀咕:“好冷好冷,这天真是越来越冷。”   她在里间的炭盆边坐下,等着春杏和樱桃给她铺好床放好汤婆子之后就窝到床上去。   看着烧的明明暗暗的炭火,乔蓁蓁想,今晚她应该能睡得好一些了吧?   毕竟心里压着的事又少了一件。   -   虽然两年前琅琊围场的事圣上定会派心腹再去查探,但乔蓁蓁知道国公爷那边,暗卫也没有撤回来。   章廷安的意思便是,这件事他们若能找到来龙去脉,才不至于落入被动,况且现在最紧急的已经方法解决,虽然不知道圣上的身子究竟被损伤到了什么程度,但至少是开始治了。   而乔府近日越发忙碌,让乔蓁蓁也无暇顾及这头,因为她大哥要娶妻了。   十二月二十五就是他大哥乔景之成亲的日子,离着现在也就三日了。   乔府四处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贴满了喜字,一派喜庆洋洋。   再加上新妇过门没几日又是除夕了,更加热闹,乔蓁蓁觉得现在府里就好像已   经过上了节似的,连下人们都成日乐呵呵的,外头一瞧便知这家有喜。   整个乔府里,现在可能就她,心里不那么喜庆了。   哦,还有二房的乔霏霏和赵氏,想来也不会跟他们大房“同喜”。   等大哥办完亲,过完年,恩科的时间就近了,那件害他入狱的事,可能也就快发生了。   乔蓁蓁日日算着日子,说不担心是假的,她心里还疑惑,睿王怎么就没动作了呢?   赵氏塞进他大哥院里的那个下人一直很安分,也很不起眼,暗卫说他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动作,就跟其他下人一样,吃饭睡觉干活,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   但赵氏不可能无缘无故塞个人在这,现在还一直安分,只能说明是时机未到。   乔蓁蓁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与此同时,她发现乔霏霏也没有再与谁接触过。   但每回去乔老夫人那儿问安见到,她都觉得乔霏霏心情舒畅得很,越是临近恩科,她就越舒畅。   乔霏霏已经什么都不会与她争了,一副改了性子,人淡如菊的模样。   而在十五那天又一次问安时,乔蓁蓁看到了她的新手炉,与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心里便越发笃定了,或许已经离大哥出事的时间越来越近。   虽然章廷安说既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睿王会做什么,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应对,并且他们现在也不是全无准备。   去过迎月戏楼的那四人已经都叫他们摸清了。   章廷安派人盯了他们一阵,发现临近会试时间,他们倒是不再出门,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天天闭门苦读,实际在家中却也没看见多用功。   用章廷安的话来说,好像这次就走个过场似的,其中必有猫腻。   一个一直想要通过高中来满足虚荣心的人突然一下无所谓了,只能说明有另外的事满足了他。   乔蓁蓁深以为然。   只是她依然会有些焦虑,却又要在家人面前藏好这些情绪,只能在晚上章廷安翻墙来的时候抓着他说一通,排解一下。   这种时候,乔蓁蓁就觉得章廷安格外有用,总是三言两语就能哄好她。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嘴皮子这么利索呢?   然而不管如何,乔景之大婚的日子也还是来了。 第76章   你们的婚期   十二月二十五。   乔家大公子乔景之大婚的日子。   一大早乔蓁蓁就起来了。   其实今日迎亲也没有她的事,她作为妹妹,只要在府里等着到时候看新嫂嫂过门就好了。   但乔蓁蓁还是醒的很早,不知是不是出于哪种直觉,她在洗漱更衣后,特意先把青山找了来,让他去给乔大哥院里的那个暗卫带话。   今日乔府里人多眼杂,他务必要多加留意。   她大哥娶亲,宴请的宾客不在少数,除了亲戚,还有同僚们,相好的邻居们,交好的世家大族,到时候只怕这乔府里哪哪都是人。   人一多,就容易钻空子。   乔蓁蓁不得不格外注意。   不过现在还早,迎亲的大哥都还在准备着没出门,宾客就更不会这么早来了。   府里下人们都步履匆匆,十分忙碌,乔蓁蓁用过早饭后也去了他大哥的院里,一入眼就是热热闹闹一群人。   关系近的亲戚们来得早一些,另外还有要跟着一起去迎亲的他二哥四哥也在这,而且不仅是他们家,国公府的有几个小辈们也这么早来了。   因为章廷安与章明风也要跟着去迎亲,是作为乔大哥好友的身份。   乔蓁蓁一进院子,就看到章廷安那一身打眼的紫金色长衫,头发也是金色束带绑着,腰间挂了两枚玉,一大一小,还有她前不久送他的那个青绿色荷包。   标准的纨绔子弟。   这形象弄的乔蓁蓁还恍惚了一下,也是最近都是晚上的时候看章廷安翻墙过来,穿的都是一身黑衣,十分低调,都快忘记他纨绔时是个什么模样了。   章廷安这时候也看见了她,好像是想叫她一声,但不知因为什么又停住了,最后也没开口。   乔蓁蓁有点疑惑,心想他怎么奇奇怪怪的?莫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好说?   一想到这,她当即主动走了过去,准备找个空挡问一问,结果她朝着章廷安的方向刚走了没两步,正正好看到她的三舅妈就出声了:“哎呀,蓁蓁来啦!”   顿时,院子里七大姑八大姨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乔蓁蓁跟三舅妈其实也没见过太多次,印象里就记得三舅妈为人十分热情,就是有时候热情的有点过分了,显得很八卦。   她抬眸看过去,准备跟大家打声招呼,突然就见三舅妈直接朝她迎了上来,好像又要开口。   乔蓁蓁一下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然后,她就看到了三舅妈一脸八卦的神色:“蓁蓁一来就要找世子,是不是看到你大哥成亲,也想到自己的亲事了?别急别急,这也没几个月啦。”   乔蓁蓁:……   她不是!她没有!可别乱说啊!   她这才反应过来章廷安刚刚为什么看到她想喊又没喊了。   就是怕被七大姑八大姨注意到!   在这么个大喜的日子里,他们的婚期又已经定了,少不得得被调侃一阵,至于调侃到什么程度,那可就全看这些夫人们的兴致了。   乔蓁蓁看到三舅妈一脸热情地迎过来,目光在她和章廷安之间来回打转,好像很欣赏他们郎才女貌的样子,旁边大舅妈小姨妈二姑姑她们也被带动起来,纷纷说起她与章廷安,很是兴致勃勃。   “说起来我们蓁蓁跟世子的婚期也近了,到时候可一定要给我们递帖子啊!”   “是啊是啊,也是没想到,你们小时候可吵的凶呢!”   “缘分这种东西啊可真是不好说,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你看你们俩,之前怎么都不愿意说亲,现在不还是走到一块儿啦!”   乔蓁蓁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只觉得有点脑壳疼,但也知道她们是高兴,所以还是笑着应了两声,与此同时不忘悄悄给章廷安使眼色。   这人还好意思在旁边看热闹?   还不赶紧来救她!   章廷安脸皮厚,被打趣也不脸红,但既然接到了未婚妻的“吩咐”,他还是挺身而出了。   “各位夫人就别打趣我和蓁蓁了,今日可是乔大哥的好日子,等下风头都出在了我这儿,到时候他可该说我了!”   他一句话,把打趣的人逗的笑意盈盈,三舅妈也知道今日主角还是在乔景之那儿,也就顺着说道:“行行行,世子这是护着呢,怕蓁蓁害羞?我们不说就是啦。”   大家的注意力终于重新放到了今日的主人公身上,乔蓁蓁也就光明正大与章廷安站在了一处。   反正都已经被调侃过了。   “你刚刚是不是故意忍住了?”她低声问。   “是啊,谁知道你自己走过来了。”章廷安耸肩。   “我才不怕呢,说两句我又不会少块肉。”   乔蓁蓁装作满不在乎。   “……你也学会嘴硬了。”   章廷安有点想笑,被乔蓁蓁瞪了一眼,马上收住了,然后才听身边的姑娘轻哼一声,与他说起了正事。   “我觉得今日我大哥院里的那人应该会有动作。”   乔蓁蓁压着声音说话,一边看着院子里热热闹闹的人群与站在不远处一身红衣的大哥。   今天这日子很好,连天气都好。   她可不想在这时   候大哥的院里出什么岔子。   章廷安没看她,只轻轻动唇:“是又做梦了?”   “没有。”乔蓁蓁摇头,“就是直觉。”   “乔大哥身边我会盯着,这儿你让暗卫留心,这个院子现在人多,但一会迎亲的队伍往周家去应该就会少一波人,他若想做什么,很可能会选在那个时候。”   章廷安说完扫了一圈院子里,下人们忙忙碌碌,各个低着头走的飞快,不过暂时没看到赵氏塞进来的那个人。   乔蓁蓁轻轻“嗯”了一声,也像他一样目光在院里溜了一圈。   章廷安说的没错,一会院里会少一波人,但在新娘子迎进来之前,这院里依然会一直人来人往,所以这段时间就是最合适做手脚的时候。   两人这头正说着话,乔景之那边已经看着时辰要出发了。   章明风大喊了章廷安一声:“廷安!赶紧过来了!”   真是的,今天来帮乔大哥迎亲呢,他倒好,搁那谈情说爱!   孤家寡人的章明风不爱看!   章廷安应了一声,又冲乔蓁蓁眨了下眼,然后便小跑着去了那边。   乔蓁蓁在后面慢慢走,看到她娘在跟大哥叮嘱些什么,也不过去打扰,直到大哥领着一众迎亲的人出了院子,她才上前挽住了她娘的手。   “娘,最近你忙坏了吧?”   乔蓁蓁笑眯眯问。   季氏最近是有几分疲累,但眼底却是满满的笑容,她握着乔蓁蓁的手,边走边道:“你们这成亲的日子都连着来了,娘当然忙,不仅忙你大哥的,过阵子就得开始忙你的了,还有你二哥的亲事也要定下来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娘明年只怕是要年头忙到年尾啦。”   季氏在乔蓁蓁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兄妹几人,乔蓁蓁也静静听着,没叫她娘看出来她其实有些恍惚。   原来若是乔家没出事,明年便会有这么多喜事呢。   一家人会在一起,热热闹闹一整年。   真好啊。   乔蓁蓁垂眸,拢在披风里的一只手轻轻握了握。   她会守好大哥的。   大哥不会出事,乔家也不会出事。   她娘还可以幸福的为了他们这些儿女们忙碌,而不是为了让她逃出来,自己葬身火海。   乔蓁蓁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尖有些泛酸,她赶紧眨眨眼,忍住了。   两人一起说着话离开了乔大哥的院子,走出去之前乔蓁蓁回头看了一眼,院里的人确实一下少了许多,都是下人在进进出出。   她只轻轻扫了一圈就收回目光,继续往外走了。   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乔蓁蓁不需要跟着去,自然是留在府里等着。   她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后院的一处亭子里坐,等着暗卫的消息。   今日府里的小辈不是跟着乔景之去周家迎亲,就是留在府里像她一样等着嫂嫂进门。   青山盯着乔霏霏,说她跟二房的乔朵他们在花园里,赵氏被老夫人叫着跟季氏一起招呼一众亲眷和客人,看起来倒是忙碌。   乔蓁蓁在亭子里坐了一会,脑子里好像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只想在这样人声鼎沸的日子里发会呆。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春杏的一声叫唤:“小姐,十六来了。”   跟在她这儿的暗卫叫十六,没有名字,只有这么一个数字。   乔蓁蓁飞快回神,朝来人看过去:“可是有发现什么?”   十六点头:“李全趁着书房没人,拿着本书偷偷溜了进去,我在窗边看了,是一本《春秋集注》,放在了书架左侧第二列第三格,夹在一众书册里。”   乔蓁蓁眯了眯眼睛,片刻后吩咐道:“等今晚大哥院里安静后,你去把这本书找过来给我,我看看。”   十六应下,没有多余的话,很快就走了。   乔蓁蓁又在亭子里待了一会,然后起身离开,去了她娘跟前一起帮忙。   她面上笑眯眯的,其实总在不动声色地看赵氏。   赵氏忙着迎客寒暄,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这过分热情的神色,反倒叫人觉得有几分阴阳怪气。   在乔蓁蓁看来,她这态度就好像在说:你们也就热闹过今日了,好生珍惜吧。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她知道的多,所以揣摩的也多。   等宾客来得差不多了,迎亲的队伍也带着新娘敲锣打鼓回到了乔府的大门口。   花轿在门前停下,乔景之也下了马,等在轿边准备牵他的新娘。   乔蓁蓁站在门里踮脚往外看,冷不丁旁边就冒出来少年的声音。   “欸,乔蓁蓁,你觉得你哥这个花轿怎么样?” 第77章   谁在看这个了!   章廷安刚刚还在迎亲的队伍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乔蓁蓁身后。   乔蓁蓁被他吓了一跳,回头打了他一下,抱怨道:“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呀!”   章廷安表示委屈:“我有声音啊!是你看的太入神没听见!”   乔蓁蓁瞪他:“那你就不能拍我一下再说话?”   “好吧好吧。”   章廷安认输了,乔蓁蓁通常都能有一百零八个理由,他辩不过。   于是他把话题拉回来,又问了一遍:“我是问你觉得这个花轿怎么样?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虽说花轿的样子一般都大差不差,但乔家这顶多了些装饰,显得很精致,愣是看起来就比其他寻常的花轿要更好看一点。   乔蓁蓁也发现了花轿有点不一样,她点头:“是挺好看的,好像是我大哥找人做的,可用心了呢。”   “那我们成亲的时候,我也给你弄顶这样的吧?不,比这个更大一点,大的好看!”章廷安兴致勃勃道。   乔蓁蓁听了,好笑的看他一眼:“轿子的装饰我就不说了,但是比这个大?谁给你做那么大的轿子啊?我们可是来年四月就要成亲了。”   中间过个春节,匠人都要一个多月后才开工,大轿子可没那么快能做好。   章廷安摸了摸头,突然好像有几分不好意思:“我那轿子其实已经差不多做好了。”   “嗯?”乔蓁蓁呆了一下,“做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知道章廷安找人做了一顶大轿子?连阿怜都没跟她说啊!   章廷安没看她,目光也不知落在哪里,飘飘忽忽的。   在喜乐声声里,他的声音很容易被盖住,偏偏乔蓁蓁却好像一下就能听清。   他说:“你之前不是说爱坐大轿子吗,我们亲事定下来之后我就找人开始做了。”   这话其实是乔蓁蓁好几年前说的了。   那时候她约莫十一二岁,有阵子也不知是怎的,开始嫌弃自己坐的轿子小,说日后等她再长大一些就要坐大轿子。   不过那时候的乔蓁蓁也就心血来潮了那一阵,后来可能是别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轿子这事她又没再提过了。   就连乔蓁蓁自己都忘了那时候她为什么会嫌弃轿子小,没想到章廷安竟然会记得。   从记忆里翻出这段小事的乔蓁蓁有几分惊讶,心里又有一点柔软的情绪划过。   虽然从前章廷安跟她不对付,但他好像真的会记得她说的很多话,有些连她自己都忘了,他却还记得好好的。   乔蓁蓁轻轻笑了一下,歪头看向少年:“那好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出嫁的时候可是要坐顶好看的大花轿哦!”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章廷安好像在为猜到了她的心思而高兴,目光又落在了那顶花轿上,眉飞色舞地跟身边的姑娘说着准备如何装饰她那顶。   乔蓁蓁笑眯眯听着,微微点头,可以说是十分给面子了。   两人在这儿嘀嘀咕咕,跟着前面的人准备进门的章明风看到,终于忍不住了。   他一脸没眼看的大步走过来,对乔蓁蓁和章廷安二人指指点点:“你们两个真是够够的了,人新娘子都进去拜堂了,你们还在这看花轿呢?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俩这么投缘呢?”   那些见面就掐的过去现在章明风想起来都要怀疑自己那段记忆是不是真的。   这两人最近的模样哪像是从前天天给对方翻白眼的人啊!   乔蓁蓁这才发现大家都已经陆续进府了,她刚刚跟章廷安光顾着看轿子去了,一点没留心。   朝章明风做了个鬼脸,乔蓁蓁也赶紧提着裙子往里走,她还想看她大哥拜堂呢。   布置的一片喜庆的厅堂里,赞礼官正在高呼“一拜天地”——   乔蓁蓁跑在前面,发现章廷   安落后了,她回过头,高高的朝他挥手:“你快点来啊!”   在“二拜高堂”的喧闹里,姑娘的声音清亮又带着一丝花蜜里的甜。   章廷安扬着唇角笑,应了她一声:“来了!”   最后一句“夫妻对拜”,少年大步走向站在那儿等他的姑娘。   冬日的太阳有一点微微暖意,好像毛绒绒的狐裘将人裹住,连心都陷入那份柔软中。   又一次并肩而走的两个人融入了鼎沸的人群里,看着这对新人牵着红绸要被送入洞房。   乔蓁蓁忍不住想,等到她与章廷安成亲那日,也会这么热闹嘛?   想象不到,但竟然有些期待。   -   拜过堂后,新娘子就入了主屋,不再出来了,前院的宾客们纷纷入座,等着新郎一会出来吃酒。   乔蓁蓁的位置自然是首桌,身边是她二哥和乔家其他小辈,章怜与卫芸他们则在后头一桌,离得近,说话倒也方便。   这种婚宴都是热闹大过吃,大家凑在一起聊天,道声恭喜,沾沾喜气才是主要的。   但乔蓁蓁不一样,她是要吃的,而且她还惦记着快点吃完去找章廷安,今日暗卫盯人那事她还没与他说呢。   其实早前在乔府门口迎亲的队伍回来的时候就能说的,谁知道被这人弄得看花轿去了,就把这茬给忘了。   现在想起来了,乔蓁蓁便有些等不及,好像晚了就要出什么岔子似的。   其实并不会。   只是她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先跟章廷安说,两人一起商量。   于是乔蓁蓁频繁看了另一桌的章廷安好几眼,好在章廷安似乎一下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跟身边的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后,等她再一抬眼,他已经起身往前院人少的地方去了。   乔蓁蓁心里满意,觉得经过最近这么多天的翻墙,她与章廷安好像还真培养出了一点默契来。   两人在一处回廊下碰了头,乔蓁蓁准备先表扬章廷安一句,突然就见他从袖里拿出一快包起来的帕子,然后帕子一打开,里面是两块荷花酥。   乔蓁蓁:???   什么东西??   见她面上表情一脸空白,章廷安也有些奇怪道:“怎么了?你老是看我们这桌,不是在看这个吗?”   他看她那桌的荷花酥基本都被乔蓁蓁一个人吃了。   乔蓁蓁怒了:“……谁在看这个啊!我那桌难道没有吗??”   章廷安更疑惑:“那不是被你吃完了吗?我以为你还想吃呢,最后两块我直接都给你包来了。”   这话让乔蓁蓁又气又好笑,你说他不着调吧,但他也是好心,只是这好心让人有点莫名其妙罢了。   看着少年手里那方雪白的帕子,乔蓁蓁虽然很想抓着他大喊“我看你不是这个意思!”,但也还是把东西小心接了过来。   算了算了,毕竟是章廷安的一番好意,自己还是勉为其难收下吧。   只是突然一下,她脑子里又冒出了另一个问题:“等等,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手帕?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东西吧!”   奇怪,很奇怪。   以章廷安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带帕子呢?他从前还嫌弃过书院里有斯文的学子随身携带锦帕,十分不爷们呢。   这话一下就给章廷安问住了。   他可疑的红了脸,神色莫名有几分扭捏,在乔蓁蓁背着手倾身向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时,终于败下阵来,嘴硬道:“我现在突然想带了不行吗……”   “嗯?”姑娘杏眼微微眯了一下,“真是突然想带?”   面对她的追问,章廷安卡了壳,纠结几息后开始自暴自弃:“好吧好吧,我就是看书院里那些读书好的都带了,这不就想着学习一下,沾点好习惯。”   乔蓁蓁不是喜欢读书好的人吗?其实他最近的功课也挺突飞猛进的,只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他也没机会拿这点小事跟她说。   带个帕子,以示自己也差不多是个文人了。   章廷安不知道乔蓁蓁能不能懂他话里的意思,但他肯定不会再说的更明白了!他不要面子的啊?   然后就听乔蓁蓁拖长声音“哦”来了一声,眼里笑意更甚。   她点点头,慢悠悠道:“嗯,我懂了——”   也不说自己懂什么,但章廷安就是觉得她应该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摸摸鼻子,觉得不能再让乔蓁蓁就这个问题说下去,不然日后只怕要被她笑话一整年,他赶紧转移了话题:“那你不是为这个,看我是为什么?”   乔蓁蓁也是被章廷安这一打岔差点又忘了正事,她闻言敛了几分笑,拉了一下少年的袖子,压低声音凑上去:“十六早前来跟我说,那人往我大哥的书房里放了一本《春秋集注》,我让他今晚偷偷拿出来给我看看,你晚上记得来。”   她找章廷安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个,叮嘱他今晚也记得来,毕竟今日是她大哥成亲的日子,其实还是不太方便翻墙的。   但他们今日有特殊情况,乔蓁蓁觉得问题不大。   不过她还是又拉着章廷安絮叨了一句:“今晚你可别乱走,就翻我院里的墙就好了!”   章廷安“啊?”了一声,而后震惊地瞪大眼:“我什么时候翻过别人的墙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是什么采花大盗?   乔蓁蓁轻笑,捏了一块他刚刚给她包过来的荷花酥吃,腮帮子鼓鼓地道:“唔,反正你记得就是了。”   两人没在这儿待太久,免得让人注意到,尤其是乔霏霏和赵氏。   虽然她们并不知道乔蓁蓁都了解了些什么,对她可能也没什么防备,但总归还是小心些为好,乔霏霏她们想不到的事,不代表睿王想不到。   就这样,乔府一直热闹到了傍晚。   等天光渐暗,宾客们陆续离开,沸腾了一天府里终于渐渐安静。   乔蓁蓁感觉自己明明没做什么,却也有几分疲累,回了屋之后便让春杏去准备热水,她想泡个澡。 第78章   旖旎?   如今已是初冬,夜晚寒凉,乔蓁蓁也有好几日没有泡澡了,平日里就是擦洗一番,毕竟她怕冷的很。   今日也是觉得有些乏累,便想泡个澡松快松快。   她还特意看了看时辰,估摸着章廷安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来,他平日里基本都要等到戌时末才来,现在离着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于是等春杏让人抬了热水进浴间,准备好一应事物,乔蓁蓁便放心地脱了衣服泡进大大的浴桶里。   温热水气将她包裹住,把整个身子都沉进热水里的姑娘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乔蓁蓁忍不住道:“泡澡真是世上最最让人着迷的事了。”   春杏和樱桃在两边伺候,一个拿着水勺一点一点地给她把热水淋到肩上、手上,一个在旁边浸湿了帕子,给她擦背。   听到她舒服的哼哼唧唧,春杏笑道:“那小姐冬日可以多多泡澡啊,毕竟夏季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呢。”   “我倒是也想,但脱衣服的时候还是太冷了!”   乔蓁蓁觉得属实苦恼,哪怕让人先把炭盆搬到浴间里,把衣服脱光的时候也还是太冷了!   樱桃突发奇想:“那小姐你可以先泡进来再脱衣裳,不就不冷啦!”   “咦?你说的好有道理哦!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乔蓁蓁趴在浴桶边,眯着眼睛,还真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她琢磨着下次就穿着衣服进来再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在冬天多泡几回澡,确实是个好方法。   前提是,下个冬天,她还能这么悠闲自在,而不是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乔蓁蓁想着想着,在温热水中不知不觉就困了。   她闭上眼,嘴里嘟囔着眯一会,让春杏和樱桃一会叫醒她。   毕竟泡澡虽然舒服,但时间也不宜过久,不然对身子不好。   两个丫鬟应了一声,一边继续给她的背上淋热水,一边注意着不让浴桶里的水凉了,   浴间里一时只剩下一点泠泠水声。   乔蓁蓁听着这点水声,脑袋里越发放空,什么都不想了,很快就进入浅眠。   春杏和樱桃更加轻手轻脚,怕吵醒了她,连淋水都格外小心翼翼,没有发出更多声响,谁知这时候突然外间传来响动。   接着就听见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乔蓁蓁?不是特意让我晚上要记得来,人怎么不在……”   春杏和樱桃对视一眼,纷纷大惊!   世子怎么就来了!   章廷安应该跟之前一样先是到软榻边的窗户那儿看了看,如果没见乔蓁蓁坐在那儿,就会直接从窗户翻进来。   现在听动静,应该是已经在外间了!   樱桃瞪大了眼,往浴桶里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还光着呢!   浴间与外间不过一道小门以软帘相隔,但气味是隔不住的!   果然,外间的章廷安已经在嘀咕:“这屋子里怎么好像有点香……”   春杏当即把手里的水勺一扔,也顾不得身上还溅了水,就赶紧往外走,还不忘对樱桃道:“赶紧把小姐叫醒穿上衣裳!”   说完,人就撩起帘子出去了。   她还十分小心,只把帘子掀了一个小小的角,贴身出去的,免得章廷安看见什么。   外间的章廷安正奇怪着呢,乔蓁蓁特意叫他要记得来,结果自己竟然没在屋里?   然后就看见春杏从一扇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衣裳上还有湿漉漉的痕迹。   随着那帘子掀开一角,一股更浓郁的香味溢了出来,是比刚刚更明显的,甜香。   “你……”   章廷安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电光火石间,突然一下就知道了这香味是哪里来的。   他瞳孔猛地一缩,俊脸飞快胀红,眼睛下意识又要看向那扇帘子,却硬生生止住了,立刻背过了身,还往前走了两步,活像那帘子后面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里、那里应该是浴间。   乔蓁蓁她是在……   脑海里的话刚冒出来,又被他赶紧掐断。   不能想,千万不能想!   血液里那种燥意又开始蓬勃汹涌,章廷安不得不又一次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干脆直接走回窗边,脸对着窗外,闭了闭眼。   算了,吹点冷风吧,清醒一下。   春杏看着他刚说了一个字,然后就是这一连串的动作,最后在窗边站定,耳朵血红,垂在身侧的手还忍不住攥成了拳。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世子爷虽然之前都是纨绔做派,但其实还是君子的。   春杏也不管章廷安背对着她,还是尊着礼数福了福身子,然后绷紧了嗓子道:“世子,小姐现在……还不方便,劳烦您……稍等。”   其实她想说的是劳烦您先去外头站着吧!   但最后还是憋住了,她怎么敢把世子赶出去,算了,在窗边就窗边吧。   章廷安“嗯”了一声,嗓音绷的比她还紧。   春杏看他没有要再说话也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又几步回到了帘子边。   她没进去,就站在旁边守着,然后用手掀开一角往里面看,不知道小姐在穿衣没有。   乔蓁蓁被樱桃叫醒的时候人还有点懵。   怎么呢?她感觉自己刚刚眯上呢,怎么就被叫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樱桃那张慌张的脸,还有她压低的声音:“小姐,世、世子来啦!快出来吧!”   “嗯?”乔蓁蓁还没反应过来,还在问,“他来这么早啊?”   樱桃都快急死了,现在是这个问题吗?!   她一把上手去拉乔蓁蓁,红着脸结巴:“小姐你、你还没穿衣裳呢!”   乔蓁蓁:!!   是啊!她在泡澡啊!章廷安怎么来了啊!!   她差点就要从水里腾的一下站起来,又被樱桃给按住了:“小姐你慢点,有水声!”   虽然春杏已经去外头了,世子爷应该也不会不守规矩,但这就一个帘子,也不隔音,还是怎么样都很奇怪啊!   乔蓁蓁也是意识到了什么,脸倏地就红了,加上她刚刚泡在热水里,这会连身上也特别容易红!   但她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心里着急却又只能小心翼翼地从浴桶里起来,然后就被冷的颤了颤。   偏偏还不能发出声音,乔蓁蓁只好一边轻轻跺脚一边让樱桃用一块大大的布巾将她裹住。   等人裹起来了,樱桃又飞快拿过在一旁架子上放着的衣裳,开始帮乔蓁蓁穿戴。   姑娘家的衣裳本就不好穿,里衣中衣外衫,这么些穿下来,少不得得一刻钟。   乔蓁蓁手忙脚乱,又不好出声,只觉得屋子里一时安静的更加尴尬了。   等她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头发都没顾得上绞干,只能匆匆擦了一下便罢,这时候湿漉漉的散在肩头。   她怕又把衣裳打湿了,只好用手提起来了一些,就这样出了帘子。   一出去,就看到章廷安沉默地背对她站着,在窗边喝西北风,又像是面壁思过似的。   乔蓁蓁其实也有点不自在,但总不能一直就让他这么像个石像一样的站着,只得忍着脸颊冒的热气咳了两声。   早就听见声音的章廷安这时候才终于转过了身,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其实脸早就已经吹麻了。   两人四目相对。   外间这儿明明有帘子隔着,此时却好像也氤氲出了一些朦胧水汽,潮湿的透过彼此有些羞赧的眼神,掠入心尖。   就这么一会,他们竟然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纷纷都庆幸隔得还挺远,对方应该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春杏和樱桃站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里因为浴间传过来的香味,不可避免的带上了某种暧昧与旖旎,就在这两人之间。   章廷安垂在身侧的手又一次猛然攥紧了。   那种熟悉的血脉偾张的感觉又来了,让他越来越难克制住。   尤其是现在乔蓁蓁的样子。   她刚刚沐浴出来,脸很红,是那种瓷白中透出一抹桃花色的红,让她看起来像一颗浸满了汁水的水蜜桃。   姑娘的眼里好像还润了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望过来时有点慌张,却又竭力保持镇定。   章廷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乔蓁蓁。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人还隔着些距离,他却似乎就是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带着潮气,又是热腾腾的,甜腻的,好像能透过空气触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嘶……   他又想回到窗边冷静一下了!   好在这时候,是乔蓁蓁率先移开了眼。   也是因为这样,章廷安才猛地从那些旖旎里回过神,注意到她是湿着头发出来的,反手就把窗户给关上了,免得风吹着她。   就是好像有点关晚了……   章廷安想扶额。   乔蓁蓁也趁着他的这个动作,赶紧打破了刚刚莫名暧昧的沉默,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还撞上她泡澡,这不是尴尬了吗!   章廷安摸了摸鼻子,垂眸往这边走:“这不是看你白天说的挺重要的,还嘱咐了我好几遍,所以我想着早点来啊。”   谁知道会撞上这个啊……   “唔,”乔蓁蓁在桌边坐下,一边让春杏来给她擦头发,一边对章廷安道,“十六都还没把东西送来呢,你就来了,那便只能等了。”   现在时辰明显还不够晚,估计十六都还没动手,章廷安一想也确实,自己好像真来早了。   他只能也到乔蓁蓁对面坐下,虽然这次好像是他的锅,但他可以硬甩。   “十六手脚怎么一点都不麻利,回去我要跟他这个组的小组长批评他。”   正准备潜进书房却莫名被背锅的十六突觉背后一凉。   是谁在背后要害我?   乔蓁蓁就微笑着看他甩锅,也不戳穿,还连连附和:“是是是,一会十六来了你要不当面批评好了。”   两人说上了话,便没有刚开始的那种尴尬了。   等乔蓁蓁的头发已经被两个丫鬟弄的半干,十六也终于带着东西来了。 第79章   男人的腰不能随便戳   院子里夜色深浓,只有几盏廊灯泛着暖黄的光。   今日是乔府大喜的日子,但乔蓁蓁院里依然   安静,十六做一般小厮模样趁着夜色找过来,并没有被人看到。   一进屋,他就看见了章廷安,俯身行礼:“见过世子。”   章廷安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直接道:“那本册子拿过来了?”   十六把东西递上,然后便退去了一边,连带着春杏和樱桃也都一起退下了,给两个主子说话的空间。   那本《春秋集注》放在桌子上,乔蓁蓁和章廷安头对着头,凑在一起先是盯着看了半晌,然后不约而同伸出手去翻。   两人的动作过于同步,一下碰到了一起。   但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已经尴尬过劲了,又或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对彼此熟悉,这会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乔蓁蓁还顺势戳了一下章廷安的掌心,说道:“你来翻。”   她还省力了。   章廷安被她戳的不禁握了一下手,差点把她细白的手指包裹进掌心。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姑娘的那只手,然后又不动声色移开。   现在的章廷安已经学会了面不改色,“哦”了一声:“我翻就我翻。”   收起自己那点乱飘的小心思,他正了正神色,两人直接把椅子搬到一起,坐成了一排,然后凑着开始一页一页看这本《春秋集注》。   书不厚,而且乔蓁蓁和章廷安分工明确,他们前者负责看内容,后者负责看书本身有无夹页印字等之类的问题。   乔蓁蓁看的很快,因为这本书她其实早就看过。   《春秋集注》不是什么少见的书,各个书院里的先生在讲《春秋》时,都会提一嘴这本书,所以谁看过都不奇怪。   通常她一页看完了,章廷安还立着那一页纸在看。   乔蓁蓁也不急,就趴在桌上等着,自己也看两眼这页纸,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异常。   两人就这样一直看到了这本书的倒数第三页。   章廷安刚把那页书纸提起来就感觉到了不对。   他的动作一顿,眼睛眯了一下。   乔蓁蓁还在看内容,这时候也察觉到了章廷安的动作,她马上抬头:“是这页?”   “可能。”章廷安用手指从边角开始细细摩挲,神情专注,“这页的手感有些不一样。”   看他这专注的模样,乔蓁蓁一时有点呆了。   虽然刚刚章廷安每一页都差不多是这么查的,但现在他一摸就摸出了不同,还是让她有点惊讶。   这人什么时候还有这项手艺了?   章廷安正仔细摸着纸呢,突然就感觉身边姑娘看自己的目光明显灼热了一些。   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勾了勾唇角,边研究书页边道:“以前摸牌练出来的。”   毕竟章廷安从小到大都是个纨绔,所以纨绔的爱好他一样没少,其中当然包括赌牌。   只是他没有什么瘾,加之耳朵听声很灵,赢的次数多了别人也不乐意,所以每次都是随便玩玩就算了。   摸牌也是他心血来潮练的,所以他对触感之间的不同也很敏感。   乔蓁蓁叹为观止,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没想到你这纨绔手艺竟然还有排得上用场的一天。”   章廷安轻笑一声:“那当然了,纨绔也有纨绔的用。”   在说话间,他已经摸到了书页边角一处,那儿应该是粘合的地方,就见章廷安轻轻用指尖一搓,那处便微微发皱。   不过章廷安只是确定了一下,便没有再动作。   他偏头,就见乔蓁蓁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章廷安无奈道:“里面的东西现在取不出来,需要一点特殊的材料和细致手法。”   “啊……”   乔蓁蓁有点遗憾,还以为自己今天能大开眼界。   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她蹙了蹙眉:“今晚取不出来的话,我们又得把它放回去?”   “不用。”章廷安摇头,“让十六再找一本《春秋集注》放到原来的位置就行了。”   乔蓁蓁听他这么说,起初还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想明白了。   确实只要再找一本一样的书放回同样的地方就行。   因为乔霏霏她们大概率不会知道这本书里藏了什么。   在那次诗会之后乔霏霏便没有再多余的动作,可见睿王的人也没有再找过她。   她只是在诗会上给那几个人传递了一个地点,他们去见的是迎月戏楼的人而不是乔霏霏,那便说明乔霏霏在这件事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可能都不知道睿王找那几个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只知道反正是要害乔景之就是了。   那么同理,赵氏应该也不知道这册子里藏了什么,不然睿王也没必要只让乔霏霏干了那么一次活,应该会更加物尽其用。   现在这两人充其量也就是睿王安插在乔府里的眼线和跑腿而已。   这本书册很可能是在乔霏霏与赵氏一起去找薛家三夫人那日就拿到了,毕竟在之后赵氏和乔霏霏都没有再接触旁人。   乔蓁蓁猜,睿王让乔霏霏去诗会传话是一件事,交给赵氏这头的,就是想办法把这书册放到乔景之书房里去。   两人都有自己的活,但都是一点小活,足以可见睿王并不打算重用她们,也就这两人不知被什么利益所诱惑,还满心欢喜着呢。   “行,那便就这么办,我让春杏把我那本《春秋集注》找出来,里头没写东西,书封跟这本也一般旧。”乔蓁蓁道。   这本书除了里头藏了东西,面上和书页里都有几点旧痕,看起来也是有几年的老书了,毕竟这么普通的,差不多大部分人都看过的书,如果是本新书,反倒不符合逻辑。   乔景之怎么会离开书院这么久了,突然又买一本基础的《春秋集注》来看?   自然得是他翻看过的书,藏东西才有说服力。   章廷安闻言点点头,将两本书都给了十六,吩咐道:“你把这两本书再做的像一些,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记号,现在就弄,另一本我今晚要带走。”   他们要尽快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越快越好。   好在那本书除了夹层,其他没有再发现什么动了手脚的地方,所以十六只需要对比两本书的褶皱痕迹,很快就能复刻的差不多。   在他做事时,乔蓁蓁和章廷安就凑在一起,这么一脸好奇地看着,要不是怕打扰,嘴里都要忍不住发出“啧啧”的声音。   要不说人家能干暗卫这活呢,这种事情也是信手拈来,哪里多皱几分,哪里有道裂口,眨眼就能在另一本书上弄出差不多的。   这都是功夫啊!   十六:……   他虽然手上的动作不乱,但其实心里直突突。   毕竟哪个暗卫也没像他这样在主子眼皮底下干过活啊!   好在事情没花多少时间,很快就做完了。   十六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将两本书都递了回去给两位检查,那速度,活脱脱像在甩掉一个烫手山芋。   乔蓁蓁和章廷安看的连连点头。   “真厉害啊!”   “差不多一模一样了!”   他们围观了一下暗卫工作,很不得给十六鼓个掌,但想到那样也很奇怪,遂又作罢。   乔蓁蓁把那本复刻的《春秋集注》递过去:“好了,你把它放回去吧。”   另一本就由章廷安带回国公府,让人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还需要再做一本含有夹层的一模一样的,到时候把今晚这本也替换了。   毕竟这个只是充当一个临时替换的作用,乔蓁蓁的书没有夹层,虽然赵氏可能并不知道书的秘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仔细一些为好。   到时候他们换一本也带有夹层的书,足够以假乱真。   等十六拿着书走了,乔蓁蓁便也催促章廷安快些回去把夹层里的东西拿出来,到时好送过来给她看。   章廷安看了一眼外头,嘀嘀咕咕:“现在还开始赶人了,之前这个时候都还在与我说话呢。”   乔蓁蓁好笑,戳了他的腰   一下:“你嘟囔什么呢,今晚是有正事,不能耽搁,所以让你早点回!”   “嘶。”   章廷安躲了一下,感觉腰间不轻不重的那一戳好像一只小猫挠痒,一直挠到他心里去。   他不禁反手抓住了她捣乱的手指,握住,故意凶了起来:“男人的腰不能戳,你怎么一点都不矜持。”   乔蓁蓁:??   谁不矜持了!   “这有什么的,你怕痒啊?”   她莫名其妙,也不管手指被他握着,还要去戳。   章廷安一阵头疼。   这丫头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不抓她的手了,赶紧闪身躲的更远,耳尖泛红,还是凶巴巴的:“总之你就记着别乱碰!我、我走了!”   章廷安怕自己再在这儿留着,又要暴露什么,乔蓁蓁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但这也不行啊!   他抓起书,几步的到了窗边,头也没回就跑了。   看着从窗边一跃而出的背影,乔蓁蓁还有点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了?章廷安连腰都戳不得?   她有点不高兴,觉得这人还突然矫情起来了,哼了一声,她坐回桌边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嘴里嘟囔:“下次见面我还要戳,到底看看是怎么回事!”   懂的比乔蓁蓁多那么一点点的春杏又有点忍不住了,犹犹豫豫地凑近,压着声音道:“小姐,好像男人的腰是、是有些敏感的,容易……”   容易擦枪走火!   春杏最后几个字差点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心里一阵苦笑。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来说这个啊!   她在小姐心里的形象该不会不好了吧……   其实乔蓁蓁哪里顾得上这个,她在终于听明白“擦枪走火”是什么意思后,脸立刻就红了。   以至于在第二天晚上又见到章廷安时,目光总是不自觉往他腰腹间飘。 第80章   看不懂章廷安了   章廷安总觉得今晚的乔蓁蓁怪怪的。   从他翻窗进来之后,眼神就一直飘忽不定,最后的落点总是在……自己的腰腹?   她在看什么??   这、这是能乱看的吗?   “咳咳!”章廷安忍不住咳了两声,想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赶紧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昨天那本书里的东西取出来了。”   乔蓁蓁眼睛还在看,也不是她想看,她、她就是有点好奇。   真的戳两下就……?   不过也就是对面的人是章廷安,不然她是定不会这样的。   乔蓁蓁觉得自己现在挺奇怪的,好像在章廷安面前怎么样都行,也不用讲究那些大家闺秀的规矩,左右章廷安应该是不会在意的。   她在章廷安面前十分放松,放松到好像自己都没见过自己这一面。   所以这不就……就多看了两眼嘛。   但她还是记得正事的,一看章廷安拿了东西出来,眼神马上不飘了,把东西接过来,两人顺势又在桌边坐下。   春杏适时奉上热茶,这已经是最近这些时日她和樱桃的习惯了。   就这张桌子,就这个茶壶,就这碟点心,每天晚上都要出场的。   感觉世子现在来她们小姐的院里,已经跟回家一样了。   樱桃还私底下偷偷打趣过,说这儿就是世子的第二个家。   两个丫鬟将东西端上来之后就退下了,绝不多待,之前还是退去里间,尽量不让屋子里是“孤男寡女”,但一个月了,世子从隔三差五来,到天天来,她们现在已经完全放弃这点,改成直接在门外候着。   都是乔蓁蓁身边从小跟到大的丫鬟,知道小姐近些时日是跟世子有事要忙,不是在谈情说爱的!   等两个丫鬟出去了,乔蓁蓁和章廷安又把椅子并排一放,坐在了一起。   章廷安把那张纸给乔蓁蓁之后,又从怀里摸出了几张银票,一并放在了桌上。   在乔蓁蓁看着纸上内容的时候,他一边说:“看到这个,差不多能确定睿王应该就是想靠这个伪证栽赃嫁祸了。”   这纸上是一份名单,里面有六个人的名字,每个人名字后面跟了一个数字,应该是贿赂的金额,但跟桌上那几张银票的数额却对不上。   而且纸上的名字,他们一个也没听过。   乔蓁蓁皱了皱眉,疑惑:“不是那四个人?”   她话里的四个人就是在上次诗会上乔霏霏联系上的周文熙四人。   却没见一个名字出现在纸上。   那乔霏霏找到他们去迎月戏楼是做什么?   难道是她想错了?   “他们虽然名字没在这张纸上,但未必就不是关键人物。”章廷安沉吟道,“这上面的六个名字我已经让暗卫去挨个查了,还有这个数额,我算了一下,感觉像是某种定金,比记录的数额少了两成。”   既然栽赃嫁祸已经很明显,乔蓁蓁不禁想,那是栽赃一个什么罪名呢?   又听章廷安说到定金,她突然眼睛睁大:“难道是想栽赃我大哥在阅卷时舞弊,收了这些人的钱,便让他们通过阅卷?”   虽然乔景之只是房官,上面还有主考官,但一般房官审阅过送上去的卷子都已经是质量上乘,除非是踩到了主考官某个非常不喜的点,否则一般不会再被落卷。   “很有可能。”章廷安点头,“收取这几个人的定金,等张榜时名字确定已经在榜了,再补上剩下的两成。”   相当于买一个会试通过的名额。   这几张银票都是大额,一万两一张的银票,书页里夹了五张。   六个人,光付定就五万两。   这事若是被查出来,不仅当届的举子间会引起轰动,圣上定是震怒!   难怪梦里乔家其余人也全部被牵连。   历朝历代,科举舞弊都是极重的大罪,更何况是这样直接受贿,在阅卷时做手脚,别管你是多深厚的背景,只要被捅出来,哪怕上头不想办,普天之下的读书人也会让这事不得不办。   更何况大梁如此重视科举一事,这还是圣上特意开的恩科,根本不容有差。   乔蓁蓁一想到这,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睿王是没想让他们乔家活的。   为什么?就因为在他与恒王的相争里,乔家站的恒王一边?   也由此可见,睿王此人不会对任何人仁慈。   乔蓁蓁甚至觉得,在梦里她没有看到的更远的时间里,睿王入主东宫,恒王一派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乔家不过是他动手比较早罢了。   乔蓁蓁在想,若是晋国公府没有那块免死金牌,只怕睿王也是敢动的。   梦里,整个乔家的男人都牵连入狱后,明明还尚未判决,府里却已经被人放了大火,甚至没有给国公府周旋的余地,不然或许乔家不至满门遭殃。   乔蓁蓁把东西放下,抿紧了唇,缓缓道:“如今我大哥差不多已经确定会是这次的同考官(即房官)之一,我们有了这个栽赃陷害的名单,若是把它销毁了,是不是睿王这次算计就破了?”   “按理来说是这样。”章廷安沉声道,“但你之前也说了,避过这次,还会有下次,睿王只会一次比一次狠辣,到那时便是我们在明他在暗,失了先机。”   既然已经对乔家动手,以睿王此人来说,一次不成也不会善罢甘休,甚至可能通过这次的事情猜到他们的秘密,那便得不偿失。   乔蓁蓁揪住帕子,一时没说话了。   她知道章廷安说的是对的,只是简单毁了这账目,虽到时没有物证,睿王依然不能拿他大哥怎么样,但有一就有二。   他们最好的,还是能借此机会,让睿王元气大伤。   乔蓁蓁皱着眉思索片刻,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与此同时,章廷安也出声道:“不如直接把这个……”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猛地抬头对视一眼,都知道了彼此的意思。   乔蓁蓁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后又还是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章廷安目光坚定:“对付睿王这样的人,我们只能兵行险着,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里来。”   两人做了决定,乔蓁蓁把那张纸和银票都收了起来,道:“那这份东西便留在我这,过两日我去找我爹,把东西给他,想来由他做这件事好像最适合。”   章廷安闻言也没有意见,只是问了一句:“你这儿有暗格么?先放隐蔽些。”   “有啊!”乔蓁蓁眼睛亮晶晶的,往里间一指,故作悄声道:“我床枕头下面翻   开褥子就有暗格,你要不要看看?当时做梦,我把梦都记下来,就是放在那里面的。”   她明显对自己当初让木匠做了这么个暗格而有些小得意,是想向章廷安炫耀。   但听在章廷安的耳朵里却变了味。   哪有一个姑娘家邀请男子看她床的!   他轻咳两声,偏过头,尽量神色自然的拒绝:“……不用了,你有地方放就行。”   乔蓁蓁看了他两眼。   这人怎么又奇怪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这两日是越发有点看不懂章廷安了……   不过眼下他们还在说正事,所以乔蓁蓁也没有去深究。   她大哥这事算是有了进展,他们能把握到主动权了,于是她又问起两年前琅琊山围场的事可有结果了?   章廷安点头:“我爹说确实在山里一处深潭边发现了这种奇异的蘑菇,但到底是不是睿王或者薛贵妃献上的,已经查不到了。”   毕竟时间太久,除非看到当时的起居注,不然谁都不知道圣上当时为何吃了那菌菇。   不过既然圣上自己也起了疑,想必这事他心里也已经有了猜测,毕竟是自己的起居注,什么时候想看都能看。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通过郑太医的诊治,在了解圣上的情况后,尽快取得圣上对他们的信任。   早前让郑太医替圣上调养,便是为了这个做铺垫。   只要圣上身子有所好转,定会对郑太医更加信任,到时再由郑太医引出卫芸,又由卫芸引出章乔两家,表明衷心。   届时圣上若是察觉到了睿王的异动,想要牵制,第一个会想到的就是他们几家人。   他们成为圣上的刀,相应的,只要圣上还在,就会保他们。   “芸姐姐上次给我的信里说圣上的身子因为染了风寒,诱发了体内病因,才迟迟拖着没好,幸亏发现及时,不然再晚一些,只怕要像那猎户家一样,五脏俱衰,拖延也拖延不了多久了。”   有些病症就是这样,一旦过了某个临界点,那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巨大差别。   “难怪我爹说这几日上朝,圣上的脸色都很难看,想必是郑太医已经把这个也告诉圣上了,圣上没有直接在朝上大发雷霆,已经算是能忍的了。”   章廷安“啧啧”两声。   毕竟哪怕不是在这个龙椅上坐着,换成旁人,知道有人在处心积虑谋害自己,只怕是已经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乔蓁蓁深以为然:“圣上什么心思我们不好揣测,现在只希望还来得及调养,芸姐姐怕给我递信太频繁会被人察觉,是以现在都是好几日才叫人给我送一封,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至少得是圣上的身子能恢复的差不多,才算真正避过了这事,而他们也要做好随时被睿王察觉的准备。   这事若真是睿王做的,加之他能知晓的原本那条时间线发生的事,圣上什么时候彻底垮掉,他最清楚。   一旦发现事情没有按照他想的发展,估计马上就能发现异样。   但其实,若是他们能请君入瓮,或许效果会更好。 第81章   又被抓包了!   乔景之大婚之后,没过几日就迎来了除夕。   这时候乔家有人大婚的喜气还没散去,过个年也比往常更加热闹。   正巧除夕这天又下了一场雪,一片银装素裹,积了雪的廊檐衬上红红的灯笼,煞是好看。   乔蓁蓁裹着雪白的裘衣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鼻息间都是凉凉的风雪的味道,偏偏又出了点太阳,照在脸上有种融融暖意。   有点奇妙呢。   下人们今日也十分忙碌,乔蓁蓁没在自己的院里多待,她是要去祖母那儿的。   除夕这日,府里一大家子人都会聚到乔老爷的老夫人的院里,要一直热闹到下午申时,用过团年饭了,才回各房的院里,再聚自己的。   乔蓁蓁在这日得了很多压岁钱,乐呵呵地准备全部收进自己的小金库里,明年成亲统统带走!   只是在看到乔霏霏和赵氏的时候,她的好心情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只要一想到这两人现在表面上这么欢天喜地一家亲似的模样,实际背后里却不知多想快些把他们大房踩到脚底下,最好永远别翻身,乔蓁蓁就觉得膈应。   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勉强跟赵氏和乔霏霏表现得亲近,还好平日里她也没有多热络,这天更是有意没有与乔霏霏多说话,不然她真怕自己忍不住臭了一张脸。   乔蓁蓁基本上都是在乔老夫人面前待着,跟她老人家说话,絮絮叨叨的,像只多嘴的小黄雀。   但老人家就是喜欢这样的孩子,活泼又讨喜。   所以后来老夫人又悄悄给她塞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玉镯子,拉着她的手还有些不舍的感叹:“哎,明年这个时候蓁蓁儿就不能在家里过年啦,今日就多陪陪祖母吧,祖母舍不得蓁蓁儿啊。”   府里这么些个小辈,乔老夫人确实最喜欢乔蓁蓁,如今她要出嫁了,老人家心里既觉得高兴,又十分不舍。   这姑娘家一旦嫁人,离开了家里,哪怕都是在金梁城,日后想要常见到也不那么容易了。   毕竟哪有媳妇老往娘家跑的,次数多了外头自然有闲话。   乔蓁蓁却有些不同意这个。   她挽着乔老夫人的手臂,头轻轻枕着她的肩,小声嘟囔道:“就算出嫁了我也会经常回来的,反正我跟章廷安都说好了,要是他敢拦着,我就……跟他吵架!”   乔老夫人听着这丫头小声的嘀咕,忍不住失笑:“都要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她显然是没当真,但乔蓁蓁却是真的跟章廷安说过这个事的,就在之前他翻墙的某一天。   那时候她说怕嫁去国公府里还舍不得家里,章廷安好像根本每把这看成多大的事,当即表示:“这有什么,两家离的也不远,到时候你若是想家了,出去逛街时顺便回来看看就是了,偶尔我们还能来小住,反正我又没有官职在身,时间多的是。”   “没个一官半职你还挺骄傲。”乔蓁蓁被他逗乐了,“不过这可是你说的,若到时你又不让了,我可是会闹腾的!”   “我说话算不算数你还不知道吗?你到时候尽管回,搞不好我还要跟你一起回,正好蹭个王大厨的手艺。”章廷安笑道。   王大厨乔蓁蓁怕是带不走的了,因为他自己更乐意在乔府,所以她也不想勉强王大厨。   只能到时候再适应适应国公府的厨子了。   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两人就这样说好了,乔蓁蓁也放下心来。   其实她不是真打算隔三差五回娘家,她只是……到底是要离开家,跟另一家人一起生活了,多少还是有点忐忑的。   章廷安这么说,她心里能好受许多。   这天直到傍晚一起吃完了团年饭,府里大家才陆续散了,乔蓁蓁又在乔老夫人的院里陪了她一会,然后才去了她娘的院里。   府里的守岁都是小辈们来,他们精力足,熬得住。   通常来说是会在各自父母的院里一起围着吃茶聊天等到子时,但一般等着等着大家就各自去做各自的了,比如乔蓁蓁,一个多时辰就有点坐不住了,要回去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乔蓁蓁想着等她回自己屋看会话本子,然后时间差不多了再去她娘院里,只是没想到刚往软榻上一躺,   书还没翻开几页呢,窗边突然传来点动静。   这熟悉的声音……   她打开窗往外一看,章廷安刚走到窗边站着呢。   乔蓁蓁:???   “你怎么来了?”   她目瞪口呆。   今日是除夕,他们没有约啊!   章廷安裹着一件黑色的披风,里面加了薄棉,他冬天本来也不怕冷,这晚更是踩着积雪就来了。   看到乔蓁蓁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好像还有点得意,站在就开了小半扇的窗边咧嘴一笑:“没想到吧,是不是吓你一跳?”   乔蓁蓁好笑的放下手里的书,都不知道这人在得意什么,只先叫他赶紧进屋,这种天气是能在院子里久待的吗?   等人从门口进来,乔蓁蓁也捧着手炉走到了外间,歪头看他:“说吧,到底做什么来了?”   大过年的,街上只怕都没人了,他还特意来一趟,弄得乔蓁蓁心里还有些紧张,以为是有什么大事。   章廷安把披风取了下来,在一边的樱桃赶紧接过,然后他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手,这才道:“还能有什么,我来给你送新年礼物啊。”   “哎呀?”乔蓁蓁又乐了,“竟然还有新年礼物,以前怎么没看见你送呢?”   章廷安看她一眼,好像觉得她这个问题十分莫名其妙:“以前我们是能互送礼物的关系吗?”   乔蓁蓁一想也对,以前他们路上遇见都要翻八百个白眼,一言不合就是怼,确实不是会送新年礼物的关系。   那说起来,这还是章廷安第一次送她新年礼物呢。   她当即便有点好奇起来,不知道会是什么?   等看到章廷安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制雕花锦盒递过来,乔蓁蓁接了,虽然知道一打开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什么啊?”   章廷安摸了摸鼻子,不说,只道:“你打开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乔蓁蓁心里嘀咕,轻扬眉梢,打开了盒子。   里面放着的是一条手串。   奶白的玉石和沉香木磨成的圆珠相间而串,在最后以银丝结绳收尾,两根细细的绳子末端坠了两颗小小的宝葫芦,虽然简单,却是看起来十分雅致的一条手串。   因为沉香木的关系,手串还有一点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乔蓁蓁忍不住“哇”了一声,看着这手串赞叹,不仅好看,用料也怪名贵的呢!   她笑眯眯地看向章廷安,与他道谢:“这手串好看,我挺喜欢的,多谢哦!”   章廷安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得意,按耐不住地想要告诉她:“其实这手串是我自己串的,连结绳处的绳花也是我打的,怎么样?不赖吧?”   乔蓁蓁觉得他像一只急于得到表扬的大狗,此刻正摇着尾巴围着她转,疯狂的暗示她。   收了人家的礼物,她当然也有好话可以说,马上连连点头,表扬道:“嗯,十分不错呢,没想到世子爷又多了一份手艺,以后摆摊也能赚钱啦!”   章廷安闻言轻哼一声:“谁要摆摊赚钱?我也就是给你送礼物才亲手穿一串,其他时候谁会做这个啊。”   说完他好像又意识到什么,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脸。   乔蓁蓁能不能知道他的意思啊?   “哦,所以是只给我做呀?”就听姑娘轻笑一声,当即把手串戴到了手上,一边左看右看,一边道,“挺好的,那以后就让你做我的专属手串大师!”   章廷安:……那倒也不用。   “不过你都给我送礼物了,我没给你准备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有良心?”   乔蓁蓁自言自语,又有点苦恼了。   她真的没有给章廷安准备礼物,现在收了礼,感觉不还点什么就十分不好意思。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可以拿来送的东西,最后低头看向自己腰间。   有一条给专门为了新年打的络子,还有一枚她挂了很久的玉佩。   玉佩是长命锁的形状,在她还小的时候自己从她爹给她准备的一众玉佩里挑的,后来便时时带着。   乔蓁蓁想了想,把络子和玉佩都取了下来,一起递给章廷安:“那就把这两个送给你吧,一个是我前两日才刚刚打好的,一个是我戴了许久的,有新又有旧,齐了!”   章廷安接了那条络子,却没有接那玉佩,只摇摇头道:“这是你一直戴的东西,还是不要送人了。”   “没关系。”乔蓁蓁还是把玉佩塞进他手里,“我运气一直挺好,这个玉佩戴了这么久肯定也沾了些我的好运,新的一年,就把我的好运送你一点好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没打算的,可是刚刚看到这枚玉佩,就突然冒出了想把玉佩送给章廷安的念头。   章廷安见她好像一定要送,只得把东西收下,络子直接挂在了腰间,玉佩却放小心进怀里收好了。   两人又在屋里闲聊了一会,章廷安顺便确认了一番那天他们一起商量好的事。   乔蓁蓁朝他点头:“东西我已经给我爹了,现在还在封印期间,过了十五重新开朝后,我爹应该会找机会再面见圣上。”   章廷安点头:“那便好,不过此番伯父要承担的风险也很大,得细细想好说辞才是。”   说完,他又看了眼外头的天,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可能要走了。   章廷安今日本就是来送礼的,没想着待太久,不然国公府那边发现了他也不好说,哪有大过年还去人家家里翻墙的!   他起身,乔蓁蓁也跟着站起来走到门边。   他们完全忘了今日特殊,只像往常一样拉开门,想着反正院子里也不会有人,结果就刚踏出门槛,就与找过来叫乔蓁蓁过去一起守夜的乔家二公子乔愉之看个正着。 第82章   新年快乐,乔蓁蓁   除夕之夜,在妹妹的院子里,看到她和一个男人,一起从屋里走出来。   乔景之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他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守夜太困了,睡着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   乔蓁蓁和章廷安也被突然找过来乔景之吓懵了。   两人同时顿在原地,脸上的神色也是精彩纷呈,最后是章廷安先动了。   他飞快地跟乔蓁蓁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你保重!”   然后二话不说就往院墙处跑,紧接着一个轻功上墙,眨眼之间就直接消失在了夜色里,徒留乔蓁蓁一个人在原地看的目光呆滞。   乔蓁蓁:??   这人竟然自己先跑了!   让她独自面对她哥的疾风骤雨!   虽然章廷安刚刚才给她送了新年礼物,但这时候也不可原谅!   乔蓁蓁气呼呼,已经决定等下次这人再来的时候,先关外面吹一刻钟的西北风吧!   乔景之也被章廷安突然的动作弄的目瞪口呆,但同时也回过神来。   他当即朝还在发愣的乔蓁蓁走去,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廷安怎么会这时候在你的屋子里?”   乔蓁蓁的表情有点纠结。   她总不能说章廷安这些时日天天晚上都在翻墙吧……   最后看着二哥,还是决定说了实话。   还好章廷安今晚来找她的原因是可以说到,不就是送礼物嘛,若是像之前一样来说事的,那今晚乔蓁蓁还得想法子圆。   于是乔蓁蓁抓住乔景之的袖子,老实巴交道:“其实也没什么,章廷安他是来给我送新年   礼物的,二哥,你帮我保密呀,好不好?”   小姑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仰头看他,乔景之顿时就没了脾气。   他从小到大都拿乔蓁蓁的撒娇没办法,现在也是一样。   乔景之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妹妹的脸:“就算是来送礼物,怎么好在这大晚上偷偷跑到你闺房来,廷安这也真是的,若是让章伯父知道了,少不得又得揍他。”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虽然心软,但可不能让这丫头知道,不然乔蓁蓁定要顺杆爬,不把这当一回事了。   所以该说还是得说。   乔蓁蓁见她哥数落起了章廷安,偷偷低头做了个鬼脸,想来想去还是帮章廷安说了一句话:“他应该也是想早些给我吧,是他自己串的手串呢,二哥你看!”   说着,乔蓁蓁还把右手伸出来给乔景之看。   即便院里的光有点暗,乔景之也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串手串的用料价极好,是上好的玉料和沉香木所制。   他又垂眸,看到妹妹一张小脸上盈盈的笑意,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看给你高兴的,本还想着不知你们两人成亲后日子能不能过得好,现在看来,二哥是不用担心了。”   乔蓁蓁被她二哥说的莫名有点脸红,低下头嘀嘀咕咕:“二哥你这又是说到哪来了,我就是觉得这手串还挺好看的嘛。”   不过也算是成功把二哥给糊弄过去了,两人一起离开院子,去了乔大爷和季氏的院里,继续守夜。   乔蓁蓁不知道,章廷安今夜其实没有走。   他坐在远远的一处高高的树上,不在意雪把披风沾湿,就这么靠着,看向前方那个亮着光的院子。   章廷安的目力极好,即便隔的远些,也能看到那院里的几个年轻人坐在廊下围着炭盆烤火说笑,等着子时一过,就算守完夜了。   几人里只有一个姑娘家,雪白的披风格外打眼,被她整个裹在身上缩成一团,连手都没伸出来。   他送她的那手串就藏在披风下的右手腕上,而她的络子也已经在他腰间。   等月引入云中,最后一点稀薄的月光变得越发模糊,打更人的梆声遥遥传来。   三更天,子时了。   章廷安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年轻人一时又热闹起来,互相对彼此说话,他也弯了弯眉眼,勾起唇角轻轻说了一声:   “新年快乐,乔蓁蓁。”   这低低的一声散在夜晚的风里,连着月光一起被吹远,像从叶间拂落的一片雪。   悄无声息。   -   除夕过去,新年这几日的日子便好像过得格外快,乔蓁蓁只觉得一眨眼,就到十五了。   过了这日,百官们的封印休沐就结束了,二月的会试也会接踵而至。   乔蓁蓁在十五元宵节这日又收到了卫芸的信,里面是好消息,圣上的病症能治,虽然进程比较慢,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如初,但如果顺利,也能好个七八成,已经是比猎户一家好太多了。   当晚她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章廷安,与此同时,她还道:“明日我爹去早朝时会把东西也一并带去,能不能成就看这次了。”   他们选的法子有些冒险,但若是能顺利,收益极大,乔蓁蓁与他爹说了许久,最终乔衡在考虑过后,也认同他们的想法,答应办这件事。   虽然有风险,但也是事关自己儿子的大事,他冒这点风险又算什么?   章廷安听到了乔蓁蓁说话声里微微紧绷的那根弦,知道越是临近会试了,她便会越紧张。   他们已经尽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只等着见招拆招。   轻轻敛眸,少年突然握了一下身边姑娘的手,目光笃定又认真的看着她:“会顺利的,别担心。”   乔蓁蓁看着覆上她手背的大手,少年掌心的暖意一点点透过肌肤传来。   这一刻,她竟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又有了些勇气。   “嗯!”   乔蓁蓁重重的应了一声。   快了,很快一切就会过去了。   -   二月初九,会试的第一场考试开始。   总共三场,需考九天,这次由于是加开的恩科,考生们基本上都是去年参考的,对贡院门口的检查流程都已经熟悉了。   加之因为这场恩科公布的时间比较晚,较远地区的考生赶来不及,所以这次会试较去年来说,人也会少些。   乔蓁蓁没有跟大哥透露过一点有人想要在会试时栽赃陷害他的事,主要还是怕被睿王察觉,中途换了计划。   乔景之和卫大人都作为此次的同考官,与主考官一起都受到严格的监管,就是为了防止舞弊的发生。   他们会在会试开始前三天就进入贡院,之后再不得出,直到最后阅卷完毕,才能踏出贡院大门。   这个时间一般都要持续二十来天,耗时极长。   而这二十来天,对乔蓁蓁来说也是在忐忑中度过。   她没法进入贡院,只能凭借之前搜集到的那些线索猜测睿王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   当时乔蓁蓁便与章廷安一起模拟过。   会试阅卷的每一个环节都很严格,考生的卷子每一分都要先经过弥封官的手,把名字糊了,然后再到誊录官,要分毫不差地将考生的试卷另行誊录,为的就是不让阅卷官认出考生笔迹。   接着这些誊录好的朱卷便会送到各位同考官手里。   同考官按五经分房,每房两人,负责专阅某一经的试卷,然后再将符合评阅标准的试卷选出,呈给主考官最后审评。   如果这中间要栽赃嫁祸,最大可能便是与乔景之分到同一个阅卷房的同考官是睿王的人。   这样才能在两人阅卷时做手脚。   乔蓁蓁突然想到她最初救下卫芸的那个梦。   梦里卫芸死了,那卫大人呢?是与睿王一派了吗?   早前她第一次去卫府时,还听卫芸说过,睿王是去府里找过卫大人的,但那时她已将卫芸救下,所以有些事可能不一样了。   若是按照梦里的发展,没准卫大人就会是睿王安排在同考官里的那个人。   他既是乔景之的上官,又一样是同考官之一,两人若是分到一处,乔景之对他做什么也不会起疑。   乔蓁蓁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当即便与章廷安说了。   章廷安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   只是同考官到底分到哪一经他们无从知晓,只有到了贡院之后这些考官们才会知道。   因此他们也就没办法提前去查跟乔景之分到同一处的是哪位考官。   不过只要睿王没有中途改变什么计划,这次他栽赃的伎俩应是不会成功了。   毕竟伪造的物证他们都交了出去。   -   三月初三,会试录取名单确定,由所有考官共同签署“题名录”上呈礼部,乔景之也终于得以回府。   乔蓁蓁一直在府里等着,看着她大哥一脸疲累的回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眼眶泛酸。   大哥从来都是矜矜业业,一丝不苟的,这次为了当这个同考官也付出了相当多的心力。   可是却被人栽赃,百口莫辩,最后蒙冤下狱。   可能直到被押入狱中,他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不过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怎么就被人盯上了呢?   乔蓁蓁想起来,都心疼。   而乔景之在回来之后,还未歇一会,就被他爹叫去了书房。   等再出来时,他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   但当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又已经恢复如常,朝等在门口的妻子走过去,两人相携进了屋里。   乔蓁蓁在自己的院子里,听到十六带来的这个消息,便知她爹应该是把事情与大哥说了。   会试已过,现在需要担心的不再是乔景之会不会表现异常让睿王察觉什么,而是该让他知道一切,到时对发生的意外心里有数。   乔蓁蓁表示知晓了,等十六退下,她捧着手炉在窗边站了一会。   冬日的风里尽是冷冽的味道,吹的她的脸有些刺痛。   但她的目光很安静,好像越到这个时候,那些焦虑和紧张反而淡了,该发生的既然要来,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83章   83章出乎意料   乔景之回府的第三天,会试放榜。   乔蓁蓁与章廷安在这日一大早就去了贡院不远的那处茶楼,在二楼吃茶。   参考的举子们比他们更早,榜还没张出来时,就已经有许多人把贡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有人前夜就已在此,通宵等候。   章廷安和乔蓁蓁这二楼的   位置还是好几天前就找掌柜的定下了,不然只怕都没地儿给他们做坐。   贡院门外有专设的“龙虎榜墙”,用以张贴金榜,金榜之上便是此次录取为贡士的名单。   此时正人头攒动,大家都忐忑不安地等着这次张榜。   辰时三刻,贡院的们开了,此届恩科的主考官王大人率先走了出来,开始当众宣读录取名单。   一个个名字代表着此后是一朝入仕,还是要继续寒窗苦读。   这一声的分量,对于读书人来说,重过千金。   乌泱泱的人群里,竟谁都没说话,只紧张的盯着主考官和他手里的名录。   一时间,宣读的声音分外清晰。   不过乔蓁蓁坐的远,其实是听不太清的,倒是章廷安属实是天赋异禀,在这里都能听出个一言半语。   只见他微微凝神细听,一句话也不说,乔蓁蓁都不敢打扰他,连放下茶杯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出了响动,让他听不清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头好像终于宣读完毕,就见主考官身后又有贡院的人上前,手上是一张更大的金榜。   这张就是要张贴在龙虎榜墙之上的,名单与主考官刚刚宣读的一模一样,只是字更大些,方便举子们查看。   与此同时,礼炮三响,乐队奏乐,以示对金榜题名举子们的庆贺。   只是大家都没心思听就是了。   被主考官宣读了名字的,正激动不已,还想去金榜前再找找自己的名字回味。   没被宣到的,心里不甘,更是要挤到金榜前自己亲眼确认后才会罢休。   一时间,金榜之前摩肩接踵,人挤着人,要不是金梁府尹一早就调派了官兵在此维持秩序,只怕又是要有一阵骚乱。   而每回会试放榜,其实皆是如此。   这次考试太重要,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只为了这么一次金榜题名而已。   为此从朝气蓬勃的少年,到垂垂老矣,一条路踽踽独行数十载,已是令人敬佩。   这也就是为什么科举舞弊在历朝历代都是大罪,重罪。   因为天下学子经不起这样的不公。   皇权也不允许在人才选拔上,自己绝对控制的地位受到挑战。   章廷安看着蜂拥般的人群,低声对乔蓁蓁道:“名单上的六人均在榜上,而乔霏霏搭上线的周文熙四人均落榜。”   隔得太远,人又这么多,他不可能从人群中找到那四人,也就无从看他们此刻是什么神色,但总归是要生什么事端的。   章廷安想了想,突然对乔蓁蓁道:“走,我们去金梁府衙。”   “去府衙做什么?”   乔蓁蓁疑惑,但还是已经跟着起身,一起下了楼。   章廷安道:“每次科考,落榜之人若有质疑,可以去府衙申领落卷。”   这是朝廷近几次科举才有的新规,为的就是保证科举的公平性。   落地举子若对结果存在质疑,可上府衙申领落卷,但时限得在七天之内,包括进行申告的时间。   而且申告也有严格的要求,若是经查验后不符合要求,申告的举子将面临罚停两届会试的惩罚,严重扰乱公务故意闹事者,还很有可能会被罢黜功名。   所以虽然有这么个规矩在这,但每年申领落卷的人其实并不多。   若非是对自己所作答卷非常自信,一般也就罢了,等三年后再来就是。   既然那四人都没在榜,他们接下来还能去的地方,便就是府衙了。   乔蓁蓁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科举还有这么一环,她与章廷安一起离开茶楼,路上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不是个纨绔嘛,不见得能比她知道的多呀。   章廷安摸摸鼻子:“前阵子问了下我弟。”   他说的就是章廷意。   虽然人家年纪小,但功课好,了解科举比他这个当哥的都多。   章廷安找过去的时候,在看书的章廷意还吓了一跳,连声追问:“哥,你是不是也想参加科举了啊?”   他赶紧摆手:“不是不是,瞎猜什么呢,我就问问。”   然后从弟弟这儿套完话就走了。   乔蓁蓁一听,忍不住感叹:“廷意和我们家小六一样,真好啊,希望他们到时也能在会试有个好成绩。”   只是还得有个几年吧,毕竟都才十四呢。   两人说着话,没多久便到了金梁府衙附近,就如章廷安刚刚说的,虽然有这么个政策,但府衙门口却不见几个人。   并没有落地举子来这儿申领,都怕弄巧成拙,反倒影响了以后的考试。   他们在府衙附近找个了店铺进去假意逛了逛,很快,章廷安就朝乔蓁蓁使了个眼色。   那四人里果然有人来了。   就见周文熙步履匆匆进了府衙里,神色就像所有落榜举子一样不甘。   乔蓁蓁与章廷安对视一眼,开始静静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出来。   结果没想到这人不仅没出来,那四人里的另一人何辉也进去了。   同样,他也没出来。   乔蓁蓁的视线一直盯在府衙门口,见这两人都有进无出,她眉头紧皱:“只怕那位要他们做的事就在这了。”   章廷安微微点头,对身后示意了一下,随行的一个暗卫便悄悄离开,往府衙的方向去了。   他们没有再在店铺里逗留,离开府衙门口,去了隔壁一条街找了个酒楼雅间坐着,等暗卫消息。   这消息也没让他们等太久。   约莫一刻钟,暗卫人就回来了,禀道:“世子,那两名举子都被留在了府衙中,说是落卷有问题,他们说那落卷不是自己当时做答的卷子,正在闹呢。”   乔蓁蓁听后神色一凝。   原来事情的开头是在这里。   举子对结果存疑,申领了自己的落卷,却发现竟然不是自己所答的那份内容,那为何写了自己的名字,还与自己的字迹相似?   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掉包了啊!   这不是舞弊是什么?   况且,还不止一人有这样的情况。   连着两个去申领落卷的举子均表示不是自己所答那份,内容至少有一半的出入,这对金梁府衙来说,可是需要马上上报的大事!   所以这两人被留在了府衙中,只怕一时半会是不会放走的。   与此同时,这件事可能极快就会传遍整个金梁城。   在暗卫退下后,乔蓁蓁和章廷安立刻便开始捋清其中关窍。   乔蓁蓁想了想,道:“原来放在我大哥书房那张纸上的贿赂举子名单,是此次中榜的人。”   “没错。”章廷安点头,沉着张脸,“睿王此番这个安排还真是下了功夫,谁能想到去叫冤的人也会是有问题的那一个呢。”   现在只有周文熙与何辉去了府衙,另外两人还没有动作,想来他们只是第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一层涟漪后,一旦事情扩大,定有更多人会对此次放榜存疑,要去申领落卷,那么另外两人也就能顺着混入其中。   这样四人分开质疑,也就不会太明显了。   而另外名单上中榜的六个人,只怕也是睿王早就安排好的,他们的卷子应该也有问题。   不过现在乔景之的书房里已经只剩下一本普通的《春秋集注》,其余便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乔蓁蓁和章廷安两人还是有一点想错了。   一直到傍晚,这件事竟然还没有在金梁城里传开,更别提掀起什么波澜,像是有人故意压了下来。   章廷安又派人去了一次金梁府衙,得来的消息是周文熙与何辉已经不在   府衙内。   若是他们没有回到家中,那便只能说明是被请去其他地方了。   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家中见人没回,竟然也没动静。   这事不仅与乔蓁蓁他们想的有出入,只怕跟睿王这个始作俑者想的也有出入。   如果事情不闹大,那还怎么对抓出来的受贿官员严惩,甚至牵连全家呢?   没有舆论的推波助澜,这事发后他想达到的效果就得少一半。   此时此刻的睿王府书房里,睿王脸色阴沉,正坐在椅子上厉声吩咐:“去查!看这两人究竟被谁带走了!”   原本领了落卷要申告自然不会就在府衙,睿王早就安排好了礼部另外的人来将两人领走,到时候就说这两人是拿了落卷发现有问题,才又去了礼部。   也因此,他早就让几人跟家里都打过招呼,今日便是晚上没回,也不用觉得奇怪,既然要“配合调查”,总不会有那么快的。   这四人家中都不富裕,却是见钱眼开,他出了一大笔钱,还承诺事成之后另有银票奉上,这四人马上言听计从,满脑子都是银子。   但今日,他安插在礼部的那官员竟然没有接到人。   金梁府衙的人说是被礼部另外的人接走的,他们没认出是哪位大人。   这种接人去礼部的事肯定也是下头的官员在做,府衙的人不认识也很正常,只要出示凭证,人自然也就领走了。   睿王神色难看,突然又对身边的人沉声道:“去查查章廷安最近都做了些什么,立刻报给我。”   他早前其实就查过章廷安,但除了在定亲后与乔家那位五小姐走的近了些,另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就连与卫芸的关系都不近,好像当初只是看到便随手一救。   在马场制造的意外没能成功,之后章廷安的警觉提升了不少,睿王派人盯了一阵发现很难再得手之后,便不再费更多心力在这上面,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只要几件大事没有出错,章家和乔家的联姻他不在意。   在他看来,乔家二房那两个蠢货还在,乔家就很好撬动。 第84章   捏那么久做什么   在这次恩科栽赃陷害乔景之就是睿王的大事之一。   上一世,这也是乔家没落的关键节点。   乔景之入狱之后,乔蘅自然是找过恒王的,但当时圣上的身子本就已经日渐亏空,又因为恩科一事震怒,当即晕在了早朝之上,群臣大惊,一时群龙无首。   后来圣上醒了之后更是二话不说,直接一张圣旨下去,乔家所有男丁全部受到牵连入狱,没留半点让人说情的机会。   睿王心里要的便是这样,索性在当天夜里找了一伙人去乔府放火,把整个乔府烧了个干净。   只是没想到还有个漏网之鱼。   只是乔蓁蓁一个曾经的千金大小姐,女流之辈,乔家没了,她也就只是孤女一个,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睿王根本没放在眼里。   上一世,乔家就是因为这次科举舞弊一事,全家覆灭。   恒王更是因此损失惨重,加之睿王早已对圣上的身子做了手脚,最后圣上弥留之际,他留在床榻边当了一个孝顺儿子,顺理成章拿到储君之位。   没多久圣上殡天,他登临宝座,一切都如他暗中筹谋的一样。   只是上一世他这个皇帝的位置还没坐几年,就因某天深夜饮酒过甚,不幸猝死。   睿王在府里睁眼醒来的那一刻,觉得简直荒唐。   不过既然老天爷让他重生一遭,那这一世他也势必要坐上九五之位,毕竟这皇帝他还没当够。   那时睿王觉得一切不过是手到擒来,他只要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把所有事情都经历一遍,什么都不做就能坐上这皇位。   到时只要避开自己上一世的死因,就出不了什么差错。   却没想到,这一世有些事竟然好像不一样了。   桌案上的烛火被风吹的微微晃动,在男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那些小事变了就变了,但在乔家这件事上,不容有差!   按照计算,他这个父皇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最近这些时日圣上越发精神不济,有时候连早朝都不上了,只让首辅代理朝政,而朝中他与恒王的争斗也已经渐渐明显。   这一世他没有去找过乔家,既然他们上一世已经选择了恒王,那这次不管他们做什么,他都只会将其除掉。   只要结果是一样的,过程有什么所谓呢?   -   这日直到入夜,乔蓁蓁都没在外头听到关于科举舞弊的半点风声,但是睡前,十六突然来了她的院里,告诉她,乔景之在这个时候被招进宫了。   乔蓁蓁心里一紧。   这时候入宫,只可能是圣上所招。   她突然想,难道这事没有在城里掀起波澜,是圣上压了下来?   若真是这样,反倒会叫人放心一些。   圣上亲自过问这件事,就代表她和章廷安当初的决定应该没错。   那天晚上他们两人便商量着不如大胆些,直接把这份名单递到圣上跟前去,所以名单和银票才都留在了乔蓁蓁这儿。   后来她去找了她爹乔蘅,由她爹带着进宫,在给圣上讲学结束之后,毫无保留地禀明了这件事。   乔蓁蓁不知道当时圣上是作何反应的,但听她爹说,圣上留下了那两样东西,也没有对他发难,只是在听了他的话后沉吟片刻,便表示知晓了,这事他自会派人去查。   当时听了她爹说的,乔蓁蓁心里还有些忐忑,不知圣上会不会信。   但他们已经在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就提前把东西交出来,最大程度上自证清白,若是真想要徇私枉法,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好在现在看来,圣上确实是派人去暗中查过,至少对他们还是有几分信了的。   而且她还从卫芸那儿得知,最近圣上的身子虽然好转,却勒令郑太医什么都不许说,只怕是另有打算。   最近乔蓁蓁基本上可以说是足不出户,除了卫芸的信,就全靠晚上的时候章廷安翻墙来跟她换消息。   她觉得这样也挺好,外头还是很冷,出门一趟若是刮了风,吹的人耳朵疼。   乔蓁蓁还问过章廷安,要不最近些时日就别翻墙了,但章廷安摆摆手:“这点问题对我来说都不叫问题。”   说着还把手往前伸了伸:“不信你摸,我的手什么时候都是热乎的。”   乔蓁蓁半信半疑,用她微凉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少年的掌心,然后惊奇地睁大眼睛:“还真是呢!”   即便是刚刚从外面进来,章廷安的手也是温热的,这让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的乔蓁蓁有点羡慕。   她还忍不住捏了好几下,直到对面的少年轻咳一声把手抽走,嘀嘀咕咕:“捏那么久做什么,我又不能捏你的,怪吃亏的。”   乔蓁蓁一下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在说什么胡话”的模样。   她直接把手一伸:“行了行了,我也给你捏,小气巴拉的。”   姑娘的手是细细白白的,不大,章廷安的掌心就能把她的手包裹住。   他没想到乔蓁蓁还真把手伸了过来,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   刚刚嘀咕那一句也不是小气,就是她一直在捏,让他有点……   但章廷安又不能明说,现在更是觉得乔蓁蓁是个傻姑娘。   是不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太熟悉了,所以即便是这样亲近的时候,她也一点都察觉不到他心悦她啊?   一想到这少年就有些苦恼。   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这些儿女情长的心思他也只能暂且先放到一边。   一切都等事情结束再说吧。   -   周文熙与何辉两人申告答卷不符的事被压了下来,而第二天一早,礼部就派人去了两人家中,只道他们还需得过两日才能回,既然领了落卷,就要等待礼部核查。   两人的夫人这时候才有点慌了神 。   她们并不知道其中具体是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丈夫是被一个大人物找了,要帮忙在会试时做件事。   因为家中突然有了很大一笔钱。   虽然她们也曾有过忐忑,但既然丈夫都说没问题,她们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那么多,只管把钱收好,别让街坊邻居知道了多嘴来问。   毕竟财不外露。   结果现在礼部的人竟说一个晚上还回不来!   这可跟丈夫当初说的不一样啊。   这两人的夫人都慌了神,却偏偏不得章法,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碍于当初丈夫说这事不能叫旁人知晓,她们甚至还不能声张,此刻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周文熙的夫人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从前根本不听戏的丈夫好像有一日去过那个什么迎月戏楼。   她没想太多,当即也找了过去。   结果自然是没能入内,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想去府衙问,又怕暴露什么,自己也心虚。   是以根本没注意身后跟着人。   那人在迎月戏楼外看了一会,没有再继续跟着这位夫人,而是转身走了,看方向竟然是往宫里去。   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睿王得到了暗卫连夜查的消息。   “王爷,周文熙与何辉昨日是被礼部孙大人领走的,现在还留在礼部。”   “晋国公府那位世子爷最近安分许多,除了书院与府中,就是偶尔在常去的酒楼与几个公子吃饭,看起来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但他身边好像多了两个侍卫,之前没见过。”   仅仅一夜的时间其实查不到更深的东西,暗卫只能先把这些禀了。   “继续查。”   睿王眯着眼睛,这次不打算就此作罢。   等那名暗卫领命下去了,他又对身边另一人道:“你去礼部找于斌,问他现在礼部是什么情况。”   孙大人自然不是睿王的人,这个于斌才是。   但现在他不能确定孙大人来领人只是巧合,还是有人安排。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礼部,周文熙两人也说了落卷的问题,礼部必然是要查的,只要事情开始查了,他自然能把一切都引到乔景之身上。   乔家那俩母女虽然脑子不灵光,但让做的事倒是一个没落下。   睿王手指轻敲桌沿,现在比起乔家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圣上,他那位好父皇的身子到底亏到何种地步了。   想来谁都不知道,圣上的风寒不是偶然得的,自是有他和薛贵妃做推手,上一世便是因为这个风寒,圣上体内积压已久的病症才加快了爆发,最后五脏俱衰而亡。   这么想着,睿王突然笑了一下。   其实只要这位按照上一世一样,顺利殡天了,其余人怎么样好像也都不那么重要。   算算前世的日子,他也该找个时间进宫了。   -   乔蓁蓁昨晚得知乔景之被招入宫后,就一直没睡,等着十六的消息,想看看她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直到丑时将至,她已经困得要睁不开眼时,才终于得知乔景之回府了。   只是这个时候了,什么事都要等天明再问,只要大哥人回来,她也就放了一个心,一闭眼便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一切都如往常。   乔景之像无事发生似的去了礼部处理公务,乔蓁蓁得知他大哥一大早就出门工作,在用早饭时便忍不住想,莫不是这件事圣上打算默默查了?   不过细想一下,她便觉得这也合理。   涉及科举舞弊,这是会引起广大学子们动荡的大事,一旦事态扩大,处理起来也就越麻烦。   更何况这若是栽赃嫁祸,纯粹是利用科举这一事来铲除异己,与真正的舞弊作案是有本质区别的。   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把事态控制到最小为好。   圣上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要的就是一个安稳太平的盛世。   梦里她大哥之所以入狱,恐怕就是因为睿王早就跟周文熙等人吩咐过,只要从礼部出来,便要大肆宣扬此次会试不公,要求朝廷彻查。   然而现在,他们一直被扣在礼部,也就无从散布消息。   睿王倒是可以做这个事,但他却不会做。 第85章   请君入瓮   乔蓁蓁一直觉得睿王此人十分谨慎,哪怕知道什么事情未来会发生,但依然极少亲自动手处理这些事。   现如今周文熙与何辉被扣在了礼部,只怕已经与当初他安排的走向完全不同,睿王不可能没察觉出异常。   既然如此,他便更不可能自己出手。   但凡做过,必留下痕迹,只要有人想查,就能查出来。   现在睿王当务之急应该是让人去礼部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周文熙与何辉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乔蓁蓁其实想让十六也出去打听一下,这种时候青山还是没有正经暗卫那么顶用。   但十六现在还得留在她大哥的院里盯着,免得赵氏和乔霏霏还有什么后手。   她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国公府。   现在在外头看来,章廷安与自己已经是马上就要成亲的关系,也无人知道他天天晚上翻墙来乔府,所以现在她去一趟国公府也正常。   还好过了年,金梁便会开始慢慢回暖了,如今快三月,虽然还不到入春,但总算也不是深冬那会出个门都要鼓起勇气了。   乔蓁蓁裹上厚厚的兔毛披风,带着樱桃和青山出门了,春杏被她留在院里,以防十六那头大哥院里有什么消息。   坐上马车,她抱着手炉,轻轻撩开帘子看着路边。   熙熙攘攘的金梁城一如往常,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波澜。   周文熙他们的事压的密不透风,只怕再过几日,来这儿参加会试的一部分落榜的外地举子们便要启程返家了。   等到了那时,这事还没被挑出来,那便也没什么机会将事态扩大了。   毕竟已经错过会试放榜这几日的最佳时间。   乔蓁蓁一路到了国公府,她没有马上去找章廷安,而是先问候了一番国公夫人,之后又去了章怜的院里。   最近因着她大哥和圣上的事,她已经许久没与章怜见上面了。   好在正好是冬季,乔蓁蓁本就不怎么爱动弹,章怜才没有起什么疑心,只是看到她时有几分惊喜,“呀”了一声:“蓁蓁你来怎么没提前与我说呀,我感觉都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似的。”   乔蓁蓁坐在一旁挽住她的手撒娇:“确实是好些时日了呢!哎呀都怪这个冬天也太冷了,耽误了我们姐妹见面,好想你哦阿怜!”   她是真的有些想小姐妹了。   总觉得见到章怜,好像就回到了过去什么都不想的日子。   她依然是那个被府里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成日里只需要与小姐妹喝喝茶,看看书,或者绣个荷包帕子,画几幅画什么的。   日子简单又惬意。   而现在,乔蓁蓁的脑子里却塞满了各种消息,大哥的,圣上的,睿王的,弯弯绕绕,曲折迂回,生怕有哪一点遗漏,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怪累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挽着章怜的手更紧了,还把头枕在她的肩头蹭了蹭,觉得还是小姐妹身边放松呀。   章怜倒是没察觉出什么来,只觉着她今日有些粘人,想来是两人许久没见了。   下人上了热茶和点心,乔蓁蓁便像往常一样,与章怜聊起了衣裳首饰,只看哪家又上了新款,哪家的样式绝版了,间或还要说一点过年时听到的八卦,叽叽喳喳个没完。   这时章怜突然那想起卫芸,也道了一句:“说起来,我好像也许久未见过芸姐姐了,不知她最近在忙什么,冬日是不是不好晒药材了啊?”   乔蓁蓁这一听,赶紧给卫芸圆过去:“芸姐姐好像冬日也与我一样,不爱出门,估计是在家里研究医书和药方吧。”   章怜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卫芸。   乔蓁蓁心里松了口气。   卫芸最近确实是在研究药方,跟郑太医一起给圣上调理身子,之前她与章廷安给他们两人想的碰面地点和理由都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好在郑太医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与卫芸交流几次后就逐渐掌握了其中关窍,两人也就不需要频繁见面了。   又在章怜的院子里聊了一会天,乔蓁蓁想着该去找章廷安了。   她喝了一口热茶,偷偷看了阿怜一眼,装作不经意道:“对了,章廷安今日在   府中吗?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就顺道过去看看吧。”   其实昨日才见过。   章怜听到这话,一脸“我早已把你看透”的表情,哼了一声,故意把她往外推:“在呢在呢他在呢,我就知道你来了定要去我世子堂兄那儿,哎呀真是女大不中留哦!”   听着她打趣,乔蓁蓁不甘示弱去掐她的脸:“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顺便去看看嘛,而且我可是嫁到你们府里来呢!”   两人又吵闹了一会,乔蓁蓁才离开章怜的院子。   只是刚往章廷安那儿没走两步,她就看见前面小路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章廷安竟然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乔蓁蓁裹着披风,弯着眉眼停下了脚步,等着他走到跟前后,才笑着仰头看他:“你怎么过来了?世子难道还怕我迷路不成?”   “谁让你在阿怜这儿待这么久,我还以为怎么了……”   章廷安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眼睛没看她。   他早就知道乔蓁蓁来府里了。   在这个时候,章廷安觉得她定然是来找自己的,结果听到阿喜说姑娘先去了他娘那儿,又去了堂妹院里,就是没来他这儿!   原本他想着这也正常,见过长辈,又去闺友那儿说会话,也没什么。   谁知道他在院里左等右等,乔蓁蓁都不来。   章廷安最后实在坐不住了,这才直接找了过来,没想到在路上就碰见人了,反倒显得他多着急似的。   好吧,他确实是心急了点……   不过嘴上说的却是:“我这不是急着跟你说礼部的事吗,昨晚刚从我爹那儿问来的。”   原来昨晚不光是乔景之被招进宫了,还有礼部尚书汪大人,礼部侍郎国公爷,这两位礼部的一二把手也都在。   但他们品级高,乔景之却只是个员外郎,被招入宫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乔蓁蓁正愁找不到人打听昨晚的情况,一听他这么说,赶紧拉住了他的袖子快步往前走,一边小声道:“那你快与我说说,今日我大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去礼部了,那两人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自然是还在礼部了。”章廷安压低声音,“除了会试跟你大哥一起的那个同考官,睿王定还在礼部安插了其他人,但这次去把两人接走的是礼部孙大人,跟你大哥同一个职务,却是尚书汪大人的门生,也是他的心腹。”   乔蓁蓁一听就懂了,忍不住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要将他们带走的其实是……”   表面上,是孙大人例行来府衙将人接去礼部,而知道个中关系的人便会想到,其实这是汪大人授意。   可作为礼部的一把手,这事不应该直接就到汪大人这儿,那他为何会直接插手?   他的背后自然也有人。   那个人便是圣上。   看来在拿到那份名单的那天,圣上或许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这是当朝天子,他想查一件事,比他们这些人要容易太多。   圣上并不是什么昏君,他坐在帝位几十年,心思早已非他们可比,不然睿王何故要用那样的法子掏空他的身子?   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有可乘之机。   人在被病痛折磨,缠绵病榻之时,总会比平时要更薄弱一些。   不然以圣上的心思,睿王未必就一定会被扶上储君之位。   “那昨夜圣上到底说什么了?”   乔蓁蓁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彼时他们刚好到了章廷安的院子里,他屏退下人,带着乔蓁蓁进了书房后,这才道:“昨夜圣上将这件事交由汪大人去处理,并且要求绝不可让事情宣扬出去,必须在殿试之前结案。”   “那份名单昨日我爹和汪大人也都看到了,圣上果然拿到名单时就开始查,后来圣上走了之后,我爹与汪大人又问了乔大哥那二十来天在贡院的情况,周文熙与何辉估计也在查,一时半会放不回来。”   若只是单纯的科举舞弊,那自然怀疑不到申告人的身上,但若是栽赃陷害,事件里的每一个人就都需要查清楚。   圣上早前拿到名单没有声张,是不想打草惊蛇,现在时候到了,事情自然能交由下面的人去查。   乔蓁蓁认真听着章廷安的话,轻轻点头:“现在距离殿试约莫还是二十来日,时间足够,只是不知道睿王会如何反应了。”   章廷安轻嗤一声:“他只怕不会如何。”   这件事若是脱离了睿王提前计划好的路,他定会察觉背后除了他,还有另一只手在干涉,这个人是谁他都不会放在眼里,但这人要是圣上,他就不会冒险,只会保证自己的全身而退。   毕竟一个谨慎的人,从不以身涉险。   “圣上的身子明明已经开始好转,却在早朝上表现出来的情况越来越虚弱,他故意让汪大人去查这件事,就是要让睿王发现,这件事背后插手的人是他。”   章廷安眯着眼睛缓缓道:“身为父亲,他或许比众人以为的都要更了解他的儿子们。”   若是发现圣上在这种身子大不如前的时候竟还能破坏自己的计划,那便意味着变数更大了,睿王只怕会加快他图谋的步伐。   不管是为了不让圣上发现自己早就在朝中各部安插的人手,还是为了最后的东宫乃至帝位,或许他都等不到他的父皇慢慢五脏俱衰的那天了。   左右都是要殡天的,既然不能像原先计划好的一样,那早死晚死或许在睿王看来并无差别。   而请君入瓮,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第86章   怎么还是这样?!   乔蓁蓁和章廷安早前就有想过,圣上若是身子能好起来,避过这次祸事,隐而不发反倒是最好的。   睿王在这件事上,定不会允许有任何纰漏,他既然知晓未来会发生的事,只要圣上表现得有一点好转迹象,就能察觉异常。   到时反倒会多添变数。   “圣上已经将这件事怀疑到睿王头上了吗?”   乔蓁蓁忍不住小声问。   两年前琅琊围场的事她无从知晓,之前她爹和国公爷去查也只说需要时间确定,后来这件事让圣上知晓了,她放下心来,便也没有再过多关注这事查的怎么样了。   现在听章廷安一说,像是已经查清了?   就见章廷安点点头:“看我爹那意思,圣上只怕已经开始暗中查睿王这些年陆续安插在朝中的棋子,此番算是以身为饵,就看睿王会不会上钩了。”   过完年之后,圣上便时常“精神不济”“头风症频发”,有时连早朝都没法上,只能让首辅代理朝政,也顺势放了几位皇子入朝,替父分忧。   到了这一步,老臣们虽然担心圣上的身子,但同时也知道,只怕立储的时候到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朝中这两个月更是暗潮汹涌。   有些人以为圣上卧病在床,很多事无暇顾及,却不知朝堂之中的暗涌,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章家和乔家默默看着朝中有人保持沉默,有人暗暗开始钻营,都只是缄口不言。   但乔家大爷却记得女儿此前问过他,觉得恒王此人如何?   也不知是不是乔蓁蓁那次在书房这么偶然的一问,乔蘅对恒王便多注意了些,自从恒王也跟着一起上朝后,有时下朝走在路上遇见,便会说上两句   话。   恒王才学出众,他们这些大臣都是知道的,加之恒王为人谦和,很少有身为王爷的架子,对大臣们都是十分虚心请教,乔蘅自然也愿意多说一些。   这些事乔蓁蓁本是不知道的,但章廷安却会从国公爷那儿听来些,于是便在翻墙的时候都告诉了她。   当时她心里便松了口气。   她是故意在她爹面前提起恒王的。   毕竟现在圣上的身子不会垮了,他们乔家也就没必要再在东宫之争中站边哪位皇子,但这样势必会引起睿王的怀疑。   只是乔蓁蓁又不能冲上去就跟她爹说:“爹,你多跟恒王走的近点可别疏远他!”   所以只能想着法子旁敲侧击,多问了些恒王的事,让他爹潜意识里对恒王有了几分熟悉,毕竟女儿问过好几次呢。   就因为这个,乔蘅还差点误会,以为乔蓁蓁是不是在那次宫宴看到恒王一面之后有了什么心思。   为此他还让季氏找机会提醒一下自家闺女,都已经跟章廷安定亲了,可不能再想什么不该想的。   乔蓁蓁被她娘拉着说这个的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最后反应过来,真是哭笑不得。   这件事她没跟章廷安说,想着只是件小事,万万没想到两人成亲后还因为这事闹了个乌龙,此为后话了。   现在知道了朝中的情况,乔蓁蓁想她大哥这次应当是不会再被栽赃入狱了。   只是事情还没有完全过去,她也就无法彻底放下心来。   从国公府回去之后,她又让青山去乔景之的院子里给十六传话,让他这两日盯紧些,同时乔霏霏和赵氏那儿也不能放松。   其实她能感觉到乔霏霏近些时日心情似乎非常不错,每次问安时碰见都能见她笑成一朵花的模样。   而且在这时候,她看到乔蓁蓁还格外喜欢上前与她搭话。   乔蓁蓁心里自然是不想理的,但表面还是笑眯眯地说了两句,她不能让乔霏霏察觉出什么来,虽然感觉乔霏霏好像也根本察觉不到就是了。   她好像已经安全沉浸在了把大房全部取代的快乐里,可能在她心里,自己已经是乔家唯一的大小姐了。   至于乔蓁蓁梦里梦到的亲事,乔霏霏和赵氏果然到了现在也什么都没说。   难怪梦中直到乔家遭难她也没有听说这个七妹说了什么亲,想来是薛家给了承诺,只要事成,薛家自会让一个儿郎与乔霏霏结亲,现在这两人就等着她大哥入狱,对大房取而代之呢。   这样一来,不仅把他们一直看不惯的大房这些人都收拾了,乔霏霏的亲事也有了满意的结果,一举两得。   难怪最近看着春风得意,活像捡着了钱。   乔蓁蓁有时候觉得乔霏霏和赵氏其实挺可怜的,也不知在梦里,她们发现做了那么大一个梦,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呢?   恐怕到死都难以置信吧。   人总会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不管这个代价什么时候来,总归是会来的。   -   会试放榜后的第五日,金梁城里落地的举子们已经陆续离开,余下的开始紧张地准备殿试,没有人知道,今日早朝,礼部尚书上奏的一件大事。   今日圣上终于有了点精神,上了早朝,却因为听了礼部汪尚书所奏之事勃然大怒,差点没喘过气来。   “好!好啊!竟有人在恩科一事上动手脚?!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给我查!彻查!”   “若是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此次恩科内外帘所有人,全部连坐!”   拍着桌子吼完,圣上只觉自己头晕目眩,跌坐到了龙椅上,下头群臣大惊,都忍不住往前一步,大呼:“圣上息怒,龙体要紧啊!”   “呵,你们还知道朕的龙体要紧?一个恩科就出如此大的纰漏!都是饭桶吗?!”   圣上又是一通怒骂,末了喘息一阵,声音虚弱了些:“殿试在即,此事交由汪从海你去查,那两名举子就先留在礼部,所有问题一并查了,落卷也着人看管,朕倒要看看是有人真敢舞弊,还是另有其他隐情。”   刚刚礼部尚书汪从海汪大人上奏,礼部接到两名举子申告,说自己的落卷有问题。   礼部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对两人进行了详细的问询,却发现这两人初时言之凿凿,过了两日竟又打了磕巴,支支吾吾说不清到底哪道题,哪一句不同了。   初时明明说落卷与自己所答有出入,却又记不清自己所答为何?这不是说笑么。   汪大人觉得此事蹊跷,这才上奏。   谁知圣上大怒之后又将差事扔给了他,下朝之时汪大人不出所料受到了各位同僚同情的目光。   圣上如今身体每况日下,越发喜怒不定,现在又出了事关科举的这等子事,一个处理不好,只怕连官职都不保。   早朝之上无人敢说话,连刚入朝没几个月的皇子们也一言不发。   大家沉默着各自离开,心里想的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晚上章廷安如往常一样翻墙来找乔蓁蓁的时候与她说起,末了还要小声感叹一句:“我爹当时就在下头跪着,说圣上演的跟真的一样。”   乔蓁蓁听了这话没憋住笑了一下:“那想必我爹在下头看着也忍得很辛苦。”   这两个爹自然都知道圣上的身子实际是个什么情况,从早两个月开始就发现圣上是在装病了,但他们还是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要跟其他大臣们表现出的一样,震惊,焦急,担忧。   毕竟圣上目前真实的身体状况,按理说是应该只有郑太医和萧淑妃知道的。   而萧淑妃之所以能知道,也是因为最开始郑太医就是在她的宫里把出了脉象问题。   “圣上演的这么逼真,想必睿王应该是信了吧。”   乔蓁蓁嘀嘀咕咕,她不知道在梦里的那条时间线上睿王看到的又是哪些事情,但看他现在还没有多余的动作,应该是没有察觉到圣上的身子已经在好转。   章廷安把一碟子点心吃了好几块,腮帮子鼓鼓的将点心咽下后,才道:“早朝之上,睿王与恒王都只在关心圣上的身体,没有对科举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但我爹看睿王的神色,只怕是不太好的。”   仔细想想,也确实好不了。   事情交给了汪从海来查,谁不知道礼部尚书是圣上亲手提拔上来的人,说是亲信也不为过,交给他查,那就是代表这是圣上的眼睛,谁想插手都得再三思。   乔蓁蓁“嗯”了一声,眼睛盯着一处出神:“睿王应该已经意识到事态的发展跟原先他预想的不一样了,只是他既然让赵氏往我大哥的书房里塞了东西,现在可能也想着,不管是谁,只要开始查,最后这罪名总会落到大哥头上。”   结果一样,睿王便不会过多在意这里,他更关注的应该是圣上突然插手了调查的事。   乔蓁蓁总有一种预感,好像很快就要到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了。   -   三月十四,距离上次圣上要求彻查两名举子申告的问题已经过去了六天。   这日,乔景之突然又被人招走,与此同时,乔府来了几名官兵,进了乔景之的院子里搜查。   乔蓁蓁在屋里突然听到十六传来的这个消息,心里一惊!   怎么会?   她当即便去了乔景之的院子,路上小脸紧绷,脑海里忍不住想起了梦中的场景。   在梦里,大哥也是被人带走就再没回来,官兵来了府上,把他的院里翻了个空,在书房里搜出了那本做了手脚的书,带回了宫中。   后来便是罪名落下,整个乔家都没能幸免。   可是这次的大哥明明已经是清白的,为何还会像梦里一样被人带走?   乔蓁蓁想到梦里那一幕幕,忍不住便要心颤。   她以为她已经把一切都改变了。 第87章   东西突然没了!   三月的天说变就变,明明早晨时还是晴天,现在就已经隐隐有要变天的预兆。   乔蓁蓁抬头看着厚重灰暗的云层,心也跟着沉了一些。   她抿紧唇角,还是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乔蓁蓁加快了脚步,急着去乔景之的院里看个究竟,她想看看是不是跟梦中画面一样。   谁知越是着急越让她遇见不想看到的人。   就见乔霏霏从小路另一头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她,叫了一声:“哎呀,五姐姐,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   说   着,人就朝她迎上来。   乔蓁蓁根本没心思在这时候跟乔霏霏虚与委蛇,她脚步不停,只“嗯”了一声,神色十分冷淡。   乔霏霏一点都没有介意,好像就乐意看到她这个模样。   她故作担忧道:“我刚刚在院里听说府上来官兵了,是往大堂兄院里去的,五姐姐,你说这不会出什么事吧?我这心里可真是有点慌呢。”   “慌就闭上嘴少说两句。”乔蓁蓁担心大哥,嘴上没有再客气,“实在不行你就回去待着,免得慌出什么毛病,府里还得顾你。”   乔霏霏:……   她被乔蓁蓁怼的噎了一下,一时没接上话茬。   最近这些时日她跟乔蓁蓁接触的少,都快忘了这人嘴巴是个厉害的。   但那又如何呢?等乔景之入狱,乔家大房被牵连,到底如何都不好说,她乔蓁蓁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乔霏霏想到这,心情又舒畅了。   她装作听不懂乔蓁蓁话里的刺,继续温温柔柔道:“我还是担心堂哥,所以这才过来的,不看一眼我不放心回去,五姐姐,我们快走吧。”   乔霏霏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先看到乔蓁蓁一会的表情了,主动挽住了她的手,也不管她乐不乐意,半拖着人就往前走。   乔蓁蓁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想要甩开,却也急着去她大哥的院里,最终还是忍着厌恶没再动作。   她微微敛眸,平复了一下心情。   乔霏霏现在看他大哥出事,表面上好心来看看,实际上可能是装都不想装了,就等着大房就此垮掉,他们好取而代之。   现在她在这说什么担心,其实也就是来看热闹的。   自己越是着急,反而越让她得意了。   乔蓁蓁握着手炉的一只手微微紧了紧,神色沉静下来,她不能乱。   已经走到这儿了,没几步就是乔景之的院子,两人刚走到院外,就看到了大嫂周晚与季氏都在院里,正在说话。   乔蓁蓁当即先注意了一下她们的神色,发现还算平稳,想来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么严重的程度。   她挣脱了乔霏霏的手,快步走上前,拉住了季氏:“娘,这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了?”   虽然心里已经知道,但她不能说,只能这么问。   与此同时,乔蓁蓁脑海里迅速闪过梦中的一幕幕。   跟梦里比起来,现在的几个官兵在院中几个厢房出入,简直可以算是温和有礼。   并没有把东西乱翻,中院也没有乱糟糟的,比起梦里,来的官兵好像也没有那么多。   乔蓁蓁将这些看在眼里。   所以其实跟梦中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她的心没有完全放下,却也不像初初听到消息时那样慌神了。   有变化就好。   季氏看到乔蓁蓁来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没事的,蓁蓁别怕。”   说完,她又看到了后头跟着进来乔霏霏,面上也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依然温和的笑了一下:“霏霏怎么也来了。”   “我听丫鬟说府里来了官兵,有些担心,所以便想着过来看看。”   乔霏霏看起来一脸害怕,又探了探头往里看,忧心道:“没事吧大伯母?”   季氏还没说话,这时候赵氏姗姗来迟,人还没到就能听见外头她的声音:“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嫂,怎么有官兵到景之的院里来啊?景之呢?我刚好像听下人说他被人带走了?不会出什么事吧?这可怎么得了啊!”   赵氏的嘴一顿叭叭的,乔蓁蓁听了就有些心烦,但自然没有表露出来。   这时候她无需说话,只要站在她娘身边就行了。   季氏还是那副神色,看起来没有太过焦急,只道:“景之不是被带走的,只是被礼部汪大人叫走去了一趟大理寺,这些官兵来府上也只是查些东西,我们配合就可以,无需太过惊慌。”   今日这个时候,乔家其他几个有一官半职在身的都还在当值,乔景之轮到休沐,才会在府里。   礼部的人带着几个官兵来了之后直奔乔景之的院子,季氏是第一个接到消息的,马上就赶了过来,还派管家去了乔老爷和老夫人的院里先打了个招呼,让他们不要太着急。   老人家身子不比从前了,怕他们一下多想,更伤身。   几人说话的间隙,那几个官兵已经重新回到院里,似乎是把要搜的地方都已经搜完了。   他们还向季氏和乔蓁蓁她们抱拳,算得上有礼数。   “几位夫人小姐,这边该看的地方我们都看过了,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了。”   说完也没等乔蓁蓁几人再说话,为首的一个官兵就干脆利落地带着人出了乔景之的院子。   他们手里空空,显然是什么都没搜到,这让准备看热闹的赵氏和乔霏霏突然一下都傻了眼。   赵氏甚至没忍住喊出声来:“几位就这么走了吗?可有搜仔细啊?”   那本册子是她亲手交给了那下人让他放进去的,那还是睿王给她的人,不可能出纰漏啊!   她这话一说出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好,怎么能在季氏面前说这样的话。   果然,季氏一听就不高兴了:“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氏没看到大房垮台,这时候还不准备撕破脸皮,表面上打了个哈哈:“哎哟,是我这话没说好,我的意思是几位兵爷搜仔细些为好,免得之后发现哪里漏了,又牵扯到景之身上。”   季氏自然不会信她这鬼话,冷冷道:“那是人家兵爷的事,也轮不到弟妹你来操心。”   她也不是个傻的,二房一个赵氏一个乔霏霏,对他们大房的恶意到了今日已十分明显。   赵氏被怼了,气的脸色微微胀红,却发现那几个官兵根本没管她们,径直离开了。   她皱眉,赶紧对乔霏霏使了个眼色。   乔霏霏会意,悄悄往后也退出了院子。   她追上那几名官兵,装作担心的模样与打头的那人搭话:“兵爷,我堂兄会不会有事啊?你们可是搜出了什么来?事情严重吗?”   乔霏霏一连声问了好几个问题,为首的那名官兵原本不想搭理,但听她问了这么多,最后还是挑了一个来答:“有没有事不知道,反正我们也没搜到什么东西。”   说完不再给乔霏霏开口的机会,带着人快步走了。   乔霏霏顿在原地,人都懵了一下。   没搜到东西?那怎么可能呢!   她匆匆返回要去找赵氏,正好刚刚在乔景之院里待着的人也散了。   季氏往乔老爷和老夫人的院子去了,乔景之的夫人周氏也回了屋里,而赵氏也正往外走。   乔蓁蓁看着乔霏霏这一脸着急的模样就知道,那些官兵只怕什么都没搜出来。   她放心了些,没有那捏造的证物,大哥应当就不会有太大的事。   这件事虽然主要是交给了礼部汪尚书来查,但也有大理寺从旁协助,刚刚这些官兵应该就是大理寺的人。   而且乔蓁蓁不信只有她大哥一人受到了搜查。   在官兵走后一个多时辰,乔景之回了府里,看他的样子没什么大碍,一家人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然而赵氏和乔霏霏却掩饰不住地慌乱起来。   看到乔景之完好无损的回来,并没有被扣押在大理寺继续调查,赵氏的眼睛都要瞪出来,差点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可官兵确实没有在书房搜出东西,没理由再把乔景之扣在大理寺。   赵氏在刚刚趁着乔景之没回来之前,就让那小厮又偷偷去了一趟书房找那本书,却发现那书已经变成普通的《春秋集注》,难怪官兵说什么都没找到。   可是怎么可能呢?   睿王给她的这个小厮办事应该不会如此草率,期间他还几次偷溜去书房查看过,那本藏了夹层的书一直在,甚至在会试结束前,都还在。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本书最后被换掉其实就是在放榜那日。   现在东西突然没了,赵氏怎么可能不慌,这不就意味着他们把睿王交代的事搞砸了?还砸的很彻底!   但是现在一家人都在这,赵氏与乔霏霏不能表现太过明显,只能尽快调整好表情,听着大家对乔景之的关心和问话,赵氏眼珠子动了动,也凑了上去。   赵氏:“景之啊,这怎么突然就喊你去大理寺了啊?可别是之前会试出了什么问题吧?”   圣上不让走露会试落卷的风声,乔家人自然也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们刚刚也问了乔景之去大理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乔景之不可能说,只含糊了一句说大理寺在查事情,他过去配合一下调查,没想到他这个二婶竟然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一家人的目光倏地全都落到了赵氏身上。   赵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怎么了?我说错了?”   乔景之不置可否,只笑了一下,问道:“二婶怎么突然想到那儿去了?”   赵氏“哦”了一声,只道:“这不是我想着你前阵子在会试做同考官吗,不然还能为了什么事?” 第88章   今日吓死我了!   赵氏的说辞在乔蓁蓁看来是勉强能糊弄一下不知情的外人,但乔景之却肯定是会起疑的。   毕竟他刚刚已经把话题绕开了,赵氏却又饶了回来,并且会试其实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她一个内宅的妇人,还能时时记着?   但乔景之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看向赵氏道:“二婶想多了。”   他这回答看似否定了赵氏的话,但细究起来也没说谎。   二婶问他会试出了什么问题,除了有人在会试时栽赃嫁祸,对举子们来说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这次录取的举子,所有答卷礼部又着人审阅了一遍,均无问题,除了贿赂名单上的六人会被撤下,其余都无变动。   而那六人,汪大人与大理寺一起也查清了,确实有贿赂之实,但问到贿赂了哪位考官,却又说不出来了。   只道当时他们是去了京郊的一个园子,在里面跟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做了交易。   大理寺卿左大人审到这里时都震惊了:“你们都不知那人是谁,就愿意给他交那么多银子买这么个会试名额?”   那几人面面相觑,呐呐说了几个字:“价格不贵。”   而且还可以等会试放榜看到名字了,再补上尾金,几人便都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付了定金。   左大人想到此前查到的这几人家境,均是富商之家,想必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能用银子搞定的东西,就不需要费心劳力。   这么一想,可能一两万银子在他们眼里,确实不算什么。   左大人暗自腹诽了几句,审完人之后就让下头的将这几个人都带走关了起来。   他们的说辞其实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但还是要查。   于是大理寺派人查了京郊那处园子,发现并没有所属人,连这园子的地契都还在府衙里。   贿赂人这头的线索到这就断了。   既然缩小不了范围,那便只能把这次会试的所有考官都查一遍。   这是个不小的工程,可圣上又规定了时限,时间便不那么够了。   汪大人和左大人一番讨论之后也没个解决的法子,最后是任礼部侍郎的国公爷说了一句:“既然只能一个个查,那就赶紧吧,我那贤侄景之也是这次会试的考官之一,我信他,不如就先从景之这房的考官开始查。”   于是,乔景之与当时跟他同一房的考官张大人就成了最先被查的人。   这些都是章廷安当天晚上翻墙来跟乔蓁蓁说的,消息的一手来源自然是国公爷。   乔蓁蓁聚精会神地听,末了,身子一松:“今日吓死我了!”   听到说大哥被带走了,又来了官兵要搜查,差点就与梦里一般无二了。   章廷安一脸了然道:“我知道你定会被吓一跳,所以我从我爹那儿问完就来了,早点告诉你这些,省的你多想。”   国公爷今日傍晚才回府,章廷安也是那时才得知今天大理寺的人竟然去了乔府,国公爷还很有些得意地与他说:“我与汪大人自然都知道景之没问题,所以特意一唱一和,今日拍板让大理寺的人了先去乔府,半点功夫没耽误,不然大理寺还想明日再去。”   所以其实今天官兵来乔府也实属突然。   章廷安听后一扶额,还真是他爹和汪大人临时定下的,让他没能及时得到消息。   不然他定会在白日就先去一趟乔府。   他知道乔蓁蓁定会担心。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晚了,乔景之又已经被放回府里,想来她应该是放心了些,那自己索性就把事情问清楚再过去,到时候好与她说说,让她心里踏实一点。   于是章廷安抓着他爹从头问到尾,把这件事目前的调查进度都问了个清楚明白,连晚饭都硬生生让他多拖了一刻钟。   国公爷说完礼部和大理寺的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不吃饭,你爹我还要吃!媳妇还没娶进门呢,你倒是挺积极,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蓁蓁不好,不乐意娶。”   “啧。”章廷安被他爹挤兑了,不高兴的嘀咕,“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爹你怎么还跟娘一样喜欢翻旧账了,果然夫妻夫妻,真是相处的越久越像!行吧行吧,吃饭去。”   父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出了书房,章廷安火速吃完晚饭就出了国公府,赶着过来把事情都告诉乔蓁蓁。   乔蓁蓁原本是在认真听他说话,突然见他说着说着就有一下没一下的摸肚子,眉头微微一皱,担心地凑了过去:“怎么了你这是,不舒服?”   章廷安摆摆手:“没事,估计是路上走得急,没消化,坐会就好了。”   他鲜少有不舒服的时候,乔蓁蓁一听到这个,下意识就伸手也往他的肚子上摸了一下,依然还是有点担心:“真的没事吗?要不我让樱桃给你煮个消食汤吧,别一会胃痛。”   说着,她就吩咐了樱桃一句,让她去小厨房煮汤。   章廷安也没矫情,只是有点好奇:“樱桃还会煮这个呢?”   “这是早前芸姐姐给的一道药膳食谱,平日里也用得上,我就让樱桃和春杏都学着做了一天。”   乔蓁蓁一边解释,一边又嗔怪地看了章廷安一眼:“你就是仗着自己年轻身子好,不注意这些,刚用完饭怎么好那么着急。”   章廷安觉得自己委屈巴巴:“我这不是怕你太担心了吗……”   乔蓁蓁心里自然也知道,虽然说了他一句,但这时候还是真心实意的点了头:“谢谢你啦。”   她这般认真,反倒让嘀嘀咕咕抱怨的章廷安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轻咳一声:“一点小事而已,我们都要成亲了,你不用谢我。”   说到成亲,两人相识不约而同想到什么,突然都脸红了一下。   他们成亲的日子是定在四月二十五,离着现在也就一个多月了。   一想到两人很快就要变成夫妻,乔蓁蓁就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   可转念又一想,眼下的事情好像还没完全过去,也不知道成亲那天会是个什么模样啊……   刚刚还有些少女心思的乔蓁蓁,这会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没等她说话,章廷安好像就   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又说了一句:“别担心,事情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这是他的一种直觉,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依据。   今日大理寺来查了乔景之,明日第一个就会去查当初会试与他分到同一房的张大人。   既然这位张大人是睿王的人,那六人的答卷只有可能是他动的手脚,只看大理寺查的细不细,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了。   乔蓁蓁其实忧心的便是这点。   大家心里都知道张大人有问题,只是怕查不出他的问题,拿不到证据。   想必身上还背了时限的汪尚书也是在焦虑这个。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第二日官兵刚到了张府,把张大人请走后,另外的人没过多久就从书房搜出了东西来。   乔蓁蓁是又过了两日才从她爹那儿得知的这事。   官兵从那位张大人的书房里竟然搜出了一本有夹页的书册,里面就是行贿的六人名单和金额,还有银票。   于是礼部汪大人当即上奏,大理寺直接将人压入牢里听候审问。   乔蓁蓁听着听着就瞪大了眼睛。   这书册不就是当初她大哥书房里那本吗??   怎么到了张大人那儿去?   当初她爹明明把这些都交给了圣上。   对了,是圣上……   乔蓁蓁突然一下又想明白了。   圣上当初看到那个名单肯定命人去查过,或许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张大人有问题。   虽然圣上未必知道张大人是在帮睿王做事,但这也不重要了,只要确定他有问题,那本有夹页的书就必须出现在他这儿。   乔蓁蓁听她爹说张大人已经革职下狱,会不会牵连家人还不好说,具体要看他能说出什么供词来。   而周文熙与何辉,圣上已经让礼部放了人。   他们对自己落卷被改一事的说辞磕磕巴巴,在礼部待了几日之后就开始说是自己记错了,答卷没改过。   圣上听汪大人如实上报,竟没动怒,只是冷哼一声:“罢黜这两人身上的功名,家中五代皆不可再参加科考!”   这惩罚对普通读书人来说可能很重,但乔蓁蓁觉得对这两人却未必。   他们定已经从睿王那儿得了极大的好处,才愿意冒这个险,而且也不是什么真心想考学的人,得了好处,或许日后参不参加科举都不重要了。   章廷安当晚来时,听到这个却摇摇头:“他们会死。”   乔蓁蓁一惊:“什么?”   少年神色冷下来几分:“这两人是圣上放出宫的诱饵,他们的说辞圣上根本不会信。”   这说法漏洞百出。   为了再争取一番,所以才说答卷好像不是自己之前那份,这样他们便能说“若是自己原来那一份定能高中”这种说辞,听起来就是在胡说八道。   所以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他们有问题。   但圣上仁慈,也为了不在殿试在即的日子里引起举子们不必要的恐慌,还是将他们放走了。   “但睿王却不会放过他们。”   章廷安摸着茶盏,缓缓道。   乔蓁蓁现在也明白了过来。   确实如此。   他们不能死在礼部,所以圣上不动他们,但若是他们背后有人,那人不会留他们。   放这两人出宫,以此为饵,圣上是要捉到背后之人。   果然,章廷安说的没错。   在周文熙与何辉回到家中没几日,一个失足落井,一个酒醉后呕吐窒息,先后死了。   不仅是他们,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当初去过迎月戏楼的另外两人,也相继死亡。 第89章   太天真了   会试的案子好像就这样暂时结束了,但朝中的气氛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一些。   圣上似乎是因为这件事,身子更差了,不仅罢了早朝,便是连首辅有时也没精力见。   朝中的大臣们人人都心里绷着一根弦。   有人自然也觉得蹊跷,此前虽然圣上偶尔也有精力不济的时候,但还从没像现在这般,只因为前面的一次风寒,身子骨就一落千丈。   实在是有些让人始料未及。   朝中睿王和恒王都已经被安排在了有实权的位置上,看这意思,便是要试试他们的能力了。   朝臣中但凡是当过几十年官的,轻易都不会想牵扯进两位皇子的党争,许多人选择明哲保身,但也能看出来,有哪些人只怕是早就站了边。   不过至少几位重臣里,现在还没人有明显的倾向,只要圣上还在,他们便只会是圣上的臣子。   乔蓁蓁虽然不知道朝中到底是如何紧张,但却也能从父兄每日下朝回来后的神情里可窥一二。   如今大哥身上的危机解除了,梦里的那些画面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心里那块大石头其实已经能放下。   但睿王除了损失一枚棋子,好像对他也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所以乔蓁蓁总觉得,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   毕竟会试这件事应该与睿王所谋天差地别。最后甚至让他损失了一个好不容提安插在礼部的官员,如果他真的知道未来的走向,这时便会意识到,事情的变数越来越大了。   睿王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还有乔府里乔霏霏与赵氏两人。   自从乔景之完好无损的从大理寺回来,她们便有些魂不守舍了。   或许也是怕被人发现异常,乔蓁蓁发现二房这两人又重新低调起来,除非是必要的时候,不然都是在自己二房那头待着。   估计是看睿王这次算计失了手,纰漏可能还出在了自己身上,正惶恐不安呢。   尤其是在那日,十六来了乔蓁蓁院里,与她说那个往书房放东西的下人不见了之后,她便觉得赵氏和乔霏霏好像真的慌了神。   这个人不知去了哪里,可能是回到了睿王身边继续做其他事,也可能已经下了黄泉。   毕竟于这件事牵扯上关系的人,除了这个下人和二房母女俩,其他几个都已经死了。   乔蓁蓁看到去给老夫人问安那日,乔霏霏脸色极差,她冷眼旁观,只觉得人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其实她并不关心赵氏母女俩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她只想让祖父祖母还有二叔都看清她们的真面目。   至于他们大房,她娘早就知道这两人不怀好意,他爹在看到那张栽赃的贿赂名单,听到乔蓁蓁说起它的来处时,也已经震怒过了。   只是那时她爹不能直接把这事找到二房这两人明面上去,也不能跟她二叔说,只能压着怒气等事情结束再说。   现在这祸事过去了,乔蓁蓁想,赵氏和乔霏霏这头也该解决了。   -   快要入春,金梁城里雨水多了起来,小雨下了好几日,路上的行人都少了些。   午后的乔府里很安静,各房各院的主子都在屋里午歇,一时间只能听见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乔霏霏的院子里,她的房门也紧闭着。   只是屋内的人却没有休息,反而是在皱着眉来回踱步。   屋里赵氏也在,看着她走来走去,也忍不住心烦。   她捏着帕子按了按额角,只觉得头疼的很,终于压着声音轻斥道:“好了!你消停会,走来走去我看的脑仁都疼了!”   乔霏霏根本静不下心来,她不管赵氏的呵斥,只是不住的问:“娘,现在我们要如何是好?睿王一直未再找我们,就连乔景之院里那人都不见了!我还听说……听说那四人都死了!”   “你怎知道??”   赵氏听到这儿,心头一跳。   现在她反而希望乔景之院中那人只是回去睿王身边,而不是……也死了。   若真是那样,这件事里所有牵扯到的人,都丧了命!   那她们……   赵氏根本不敢想这个可能。   睿王难道是怕这些人泄露什么?事情没成就要全部灭口?   想到这,赵氏突然又是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是为了捂死这件事,不让它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暴露,那难道事成了,睿王就会留他们一命了吗?   不会的。   倏地想通了这点,赵氏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所以与睿王站上同一条船,不亚于与虎谋皮。   还是她们太天真了。   赵氏抠紧了自己的掌心,连指甲深陷进去都没好像没感觉到痛。   乔霏霏没注意她娘的神色,她自己还在着急没办成这事,那她与薛家的亲事不就落空了吗?   至于她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其实在诗会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们四人家住何处,所以前几日,我让人去打听了一下。”   乔霏霏原本也是突然想到这么个事,结果没想到这四人家中竟然先后都办起了丧事!   丫鬟回来禀的时候她吓坏了,连带着这些时日都心神不宁。   赵氏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个上面,她的心怦怦直跳,突然外头一声惊雷,差点吓的她从椅子上跳起来。   雨越来越大了。   屋子里的两人不约而同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愈发暗了。   一时没人再说话。   然而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二夫人,七小姐,老夫人那儿让你们去一趟。”   乔霏霏眼皮莫名一跳:“这时候过去 ?”   丫鬟在外头肯定的应了一声。   屋里母女两人对视一眼,赵氏想找个说辞推了,可一时半会又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太蹩脚了还平白给这老太婆抓着空子。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起身,拉上不情不愿的乔霏霏出了屋子。   雨沿着屋檐落下,赵氏在心里把乔老夫人骂了一通,这种天气还让人过去,没准还是什么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她暗自腹诽,跟乔霏霏一人撑着一把伞,往乔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路上湿滑,她们走的也慢,雨幕给眼前蒙上一层纱,白天渐渐要暗的跟日落后差不多了。   赵氏和乔霏霏心里都有事,只低着头走路,没注意到不知何时跟在后头的丫鬟也没了脚步声。   两人都没想到今天这天黑的这么快,路上也没打灯笼出来,不过好在乔老夫人的院子也快到了,她们便也没想着叫丫鬟再去拿灯笼。   乔霏霏看了一眼前头,再拐过一个弯就能看到乔老夫人的院子了。   她提着裙子,因为不可避免在裙角沾上了脏污而皱眉,又因为刚刚在屋里跟她娘说起的事,心神不宁。   就在她出神间,突然余光里一个黑影闪过,下一瞬她便喉间剧痛,窒息感扑面而来。   乔霏霏的眼睛瞪直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声,接着便两眼一黑,因为窒息晕了过去。   这一切只用了一息的时间,走在她身边的赵氏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等她再想张嘴喊人时,那人已经一柄匕首抵上了她的喉咙。   “闭嘴!”   来人干脆利落的把她的双手反拧身后,声音压在嗓子眼里,格外嘶哑可怖。   赵氏被吓的赶紧闭上了嘴,身子都哆嗦了起来,声音发颤道:“你、你是谁?这里可是翰林侍读乔大人的府上,你、你别乱来!”   这个时候,赵氏倒是记得搬出大房的名号了,毕竟翰林侍读大学士那可是跟圣上讲学的。   只听那蒙着面的瘦高男人嗤笑一声,没搭理她这话,只继续压着声音道:“事情办砸了,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不、不关我的事啊!”赵氏想也没想,先矢口否认,“我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把人安排进乔景之的院子,东西也是他放的啊!”   “那为何官兵来搜的时候没有?还是你根本就把东西给错了!”   身后的人说着话,手里的匕首又逼近一寸。   赵氏也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总感觉脖子已经开始有细微的刺痛感,她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只能僵着身子道:“我、我也不知啊!那本书我是绝不可能给错的,就是当初三夫人给我们的啊!”   说完,她又胀红着脸哭着求情:“这位爷,我一个妇道人家,王爷让我做的我都做了,绝没有出任何纰漏!您、您帮我跟王爷求求情,放过我们吧?”   “您想啊,现在乔蘅他们一家还没倒呢,留着我们肯定还有用得着的时候,是吧?而且、而且这次我女儿帮王爷办的事也办成了,她没有什么纰漏啊!”   身后的人发出一声嗤笑:“现在这么点事你都干不好,也敢说自己还有用?”   “有!肯定有!”赵氏生怕下一瞬就要被这人抹了脖子,赶紧道,“不管王爷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都能帮忙,还有,还有那些后宅的手段也可以用在乔蘅几个儿子身上,搞坏他们的名声!还能,还能……”   赵氏绞尽脑汁,但她一个内宅妇人确实能想到的也就那些见不得的人手段,哪里能有什么高明的招数。   就在她还想再求情的时候,突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二婶的点子真是多啊!都想着对付自家人了是吗?”   “哦,不对,恐怕二婶从没把我们当成自家人过吧。”   怎么好像是乔蓁蓁在说话?!   赵氏一惊,甚至一时忘了脖子上还横着一把匕首,她脑子在这刻一片空白,下意识想要扭头去看。   不过也不用她费劲转头了,只见一群人慢慢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沉着脸到了她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乔老爷和老夫人。 第90章   东窗事发   落了一整日的雨直至入夜后也未停歇,天边甚至响起几声惊雷,叫人听了都会觉得心惊。   乔府这晚透着不同寻常的静谧,就连站满了人的屋子里,此刻也只能听见屋外雨滴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赵氏跪在地上,她身边的乔霏霏刚刚从晕厥中醒来,还有点懵着,不明白怎么一睁眼她就躺在了乔老夫人院中堂屋的地上。   乔家两位长辈坐在上首,绷着脸,神色极其沉肃地看着她们,而坐在乔老夫人旁边的乔家二爷,此刻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还不止是他们。   乔家所有人都站在这堂屋里,包括小辈们,连只有五岁的小十都在,只是被姨娘牵在身边,怯怯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因为害怕这样压抑的气氛而不住想往后躲。   而大房的几人,看着乔霏霏和赵氏的神色,冷漠到面无表情。   这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让乔霏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想往赵氏身边靠靠,低低唤了一声:“娘……”   然而这一靠,她便马上发现了赵氏僵硬着的身子。   乔霏霏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一转头,就看到赵氏面色苍白,心如死灰的模样。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窗外的雨声在她耳边变得清晰,乔霏霏才猛然想起来她晕厥之前的事。   她是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影给弄晕的!   但现在为什么是她和娘跪在这里?   乔霏霏想要说话,却在这样安静到有些诡异的气氛之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敢说。   不过很快就有人为她解惑了。   见乔霏霏已经醒过来,乔老爷沉着张脸,不想再看下头跪着的两人一眼,怕自己又要急火攻心气出个好歹来。   他直接对乔二爷道:“老二,这两人要如何处置,你自己说,我不想管你院里的这些破事,但有一点,乔家决不会再留她们。”   乔老爷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乔霏霏和赵氏只怕是要被赶出乔家了。   虽然他说让乔二爷自己处置,但人都不能留在府上了,那还有什么好处置的?   乔家二爷此刻的脸也是黑的像锅底。   这件事是他没管好屋里人,对不住大哥景之他们,现在乔老爷子发了话,他自然也要表态。   他当初娶了赵氏当填房并不算多心甘情愿,但这么多年夫妻了,赵氏也给他生了个女儿,多少也有些情谊在。   只是这些却不足以抵消她和乔霏霏此次做的事。   原本乔二爷以为赵氏走了那样的偏门嫁给他,是为了有个好夫家,好归宿,乔家对她来说确实是高嫁了。   没想到她从未满足过。   不满他得过且过,觉得府里所有的人都偏向大房,她也想当那个大夫人,想抢了大房所有的资源。   几年前乔二爷也偶尔听赵氏跟他抱怨过,说大房要什么有什么,他怎么也不想着把官职往上升一升。   但乔二爷对自己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每天悠闲自在,拿着一份俸禄,靠着府里,不愁吃喝,所以根本没把这话放心上。   现在看到赵氏做出的这事,他才意识到,他跟赵   氏确实是过不到一块儿去了。   乔二爷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他又看了赵氏和乔菲菲一眼,遗憾道:“淑慧,你不该这么做,如果当初你有更大的野心,一开始就不该选择我做你的目标,大哥一家从没做错什么,他就是能力比我强,更能支撑起乔家,我从没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闭了闭眼,他最后叹了口气:“你做了这样的事,即便和离我都对不住大哥他们,我会给你一封休书,你带着霏霏离开乔府吧,还有,霏霏以后就不要姓乔了,跟你姓,或者跟你之后的夫君姓都行。”   不让乔霏霏姓乔,便等于是将她从乔家除名了,以后这两人跟乔家便再无瓜葛。   “爹!你、你说什么?!”乔霏霏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乔二爷,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和娘那么做不都是为了二房!”   “住口!”   乔老夫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屋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她瞪着乔霏霏,面上神色复杂,好像不知道好好的一个孙女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失望地摇了摇头:“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留在赵氏身边。”   到了现在,乔霏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和她娘帮睿王做的那些事只怕都已经被乔家人知道了。   可是,怎么会呢?   这也太突然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乔霏霏想不明白,眼下的局面也没有给她时间去想明白。   赵氏从刚刚就一言不发,现在听见乔老爷子和乔二爷的话,她突然一下抬起了头:“你们不能赶走我走!”   乔蓁蓁原本已经开始神游天外,现在见赵氏神色有些不对,又看过去。   今日的事是她来找祖母说的,带着她爹和大哥一起。   乔景之的书房被放了赃物只有他们三个知道。   当初乔蓁蓁拿着东西去找她爹时,用的说辞是之前她大哥成亲那日,她偶然间看到有下人鬼鬼祟祟去了书房,然后她就跟着进去找到了那本有夹页的书。   这也不算撒谎,加上乔景之成亲那天确实人多眼杂,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乔衡没有追问,只是同意了乔蓁蓁说的,将东西交给了圣上。   事关科举,他们没理由捂着,反正乔景之行的端坐的正,即便圣上要查也不怕。   有了这么个前提,前两日乔蓁蓁又去找了他爹,只说自己让人查了那个当初鬼鬼祟祟的下人,竟然是赵氏在前不久才安排进乔景之院子的,这事管家也能佐证。   朝中这事结案,罪名落在了那位张大人身上,不管是不是他最终主谋,可以想见的是,赵氏定是跟谁联合起来了一块儿想要害乔景之。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出戏。   那蒙面的哪里是什么睿王的人,只是十六而已。   他本就是暗卫,做这种事简直轻车熟路,乔蓁蓁十分放心。   而且她没让十六说出睿王的身份,反倒是赵氏一口一个王爷,将事情漏了个底朝天。   当时乔家老爷和老夫人他们就在不远处听着,赵氏的话自然一字不落的都进了他们耳朵里,让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乔老爷当场震怒,差点旧疾复发,好悬才平复下来,或许当时就已经决定要把这两人赶出府去了。   这还是因为她们一个是府里夫人,一个是小姐,不能轻易打杀。不然乔老爷只怕是不会放过两人。   赶出府去已经是最轻的惩戒。   然而现在,赵氏却突然直起身子,说他们不能赶她走?   乔蓁蓁眯了下眼睛,突然注意到赵氏的手轻抚过小腹。   她神色一顿。   不会吧?   下一瞬,就听赵氏突然神经质的笑了一下:“哈哈,你们当然不能赶我走,因为我又怀上了二爷的孩子,已经有孕了!”   赵氏这话把屋子里的众人都惊了个遍,确实有些太突然了。   乔蓁蓁看了一眼赵氏的神色,明白了,原来她是想拿这件事来作为底牌。   一般来说,她现在怀了二叔的孩子,乔家好像确实不好赶人了,最好是等孩子生下来,再看如何处理。   这样一来赵氏又能在府里待个一年半载,到时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毕竟这么长的时间,她能做的事太多了。   只是乔蓁蓁看着,觉得赵氏的小腹还是平坦着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不过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本也不懂这些,于是忍不住看了眼身边的季氏,发现季氏也皱着眉。   满屋子人,因为赵氏的这一句话神色各异。   老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哪能不明白赵氏这时候说出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拿捏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就连老二估计都不知道这事,不然现在也不会那副惊讶的神色。   而赵氏看着这屋里的人,好像终于出了一口畅快的恶气,笑的越发有些扭曲了。   她也不说话,就这样笑着看众人,只是无人看见,被宽袖遮掩的手已经微微攥成了拳。   乔霏霏紧紧挨着赵氏,她的表情在初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有几分惊讶,但却也松了口气。   既然她娘又有了孩子,那乔家应该就没法赶她们走了吧?   只要能留在乔府,来日方长,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然而哪怕是这样想,乔霏霏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安。   这时,沉默片刻的乔老夫人看向了乔家二爷,冷声道:“既然是你的孩子,那便交由你自己定夺,但即便是现在留在府里,这孩子生下来之后人也必须休了。”   赵氏听了只“呵”地冷笑一声,算是彻底与乔老夫人撕破了脸。   她也抬头看向乔二爷,不信一个男人会在这时候无视她肚里的骨肉,更何况还不知道男女,万一是个男孩儿呢?   然而,接下来乔二爷的话,让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叫府医过来看看吧,若是月份不大就落了。”   乔二爷的神色没什么变化,说出这番话时也不见有什么波澜,却像无形中砸入池水的巨石,能掀起轩然大波。   “乔承,你、你说什么?!”   赵氏颤着声音,撑不住的身子歪了一下,坐在了地上。   她到现在才发现,两人十几年的夫妻,她却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丈夫。   乔承平淡地看着她。   “左右这封休书我都是要写的,孩子即便你生下来也留不住在身边,而我的孩子也够多了,所以你轻轻松松离开不是很好吗?何必再要这个孩子?” 第91章   落得个什么下场   乔二爷说完这番话,屋子里一瞬无声。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但真正了解他的几个人,如乔家二老和乔家大爷乔蘅,却不是很惊讶。   他们都知道,乔承看着没什么脾气,安于现状,对待乔家这些小辈都笑眯眯的,还时常给他们带些好玩的小玩意儿,然而他的骨子里其实是个淡漠的人。   哪怕是对与他有血亲的父母和亲兄弟,乔家这位二爷也只是比旁人更看重一两分而已,可如果旁人在他眼里本就只有三分,那这一两分加起来都还不足六分。   而对于他的孩子们,他的关注也不多,就像小六乔盛之,他的亡妻之子,在乔老夫人身边长大,再回到二房,他这个亲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多有亲近来。   他更在意的还   是自己过的舒不舒服而已。   今天得知这件事,他的震惊可能更多的是因为压根没想到赵氏会这么做。   现在赵氏说怀了他的孩子,他也不在意。   他只觉得既然都是要休的,那何必要再生个孩子再走?   乔二爷如今也已经四十多岁,越发想过什么都不用想的快活日子,孩子什么的,不要也没关系。   他也不好女色,只爱酒爱食,对现在府里一切有大哥撑着的日子还是挺满意的。   所以并不想改变什么。   就算休了赵氏,他还有几个妾室,后院只要有个女人能管着就行了,谁都差不多。   赵氏看着他这张神色平淡的脸,麻木地已经说不出话。   她以为这个男人哪怕不在乎她,至少会在意自己孩子,结果没想到……   这一刻,赵氏突然就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可笑。   千挑万选,挑了这么个人,为了嫁进来,使尽手段,连自己的名声也不在乎,结果到头来只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她不是没有后悔过,在发现乔承毫无野心,只安于现状做一个乔府的闲人后,赵氏就后悔嫁给他了。   现在,这种后悔变成了跗骨之蛆,让她遍体生寒。   赵氏直直地瞪着乔二爷,却没法从他脸上发现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她身边,乔霏霏已经彻底懵了。   她不知道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竟然要她娘落胎!   乔霏霏忍不住了,当即大声控诉道:“你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我娘怀的可是你们乔家的骨肉!你们就这么对她?!”   “还一直自诩家风清正,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清正?既然你们真要把人赶上绝路,那今晚这些话我就要在外头说的人尽皆知!让大家都看看你们乔家人的嘴脸!”   乔霏霏说到激动处,差点跳起来指着周围一众人的鼻子骂。   乔蓁蓁对她这番说辞叹为观止,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   不等长辈们说话,她直接冷笑一声:“我们乔家怎么了?是要对想害我大哥的你们感恩戴德,还是要感谢你们没来得及再接再厉跟外人联合做更多腌臜的事?你们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手下留情呢?只怕是巴不得我们全家下狱好做这个家的新主人吧!”   “你若真想把这事说的外头人尽皆知,那我们就去官府,正好大理寺那位真正受贿的张大人还在审着呢,相信把你们送过去应该对大理寺办这个案子更有帮助。”   她这番话一说,乔霏霏顿时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半点声音都发不出了。   原本是想威胁乔家,觉得他们反正没有证据,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她娘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货真价实的。   到时候她们母女只要卖惨,在外人面前矢口否认,乔家什么都拿不出来。   毕竟乔景之现在什么事也没有,不是吗?   但乔霏霏不知道这件事,大理寺只是押了人,却还没判罪,那位张大人现在还在狱里蹲着,被人严格看管,等着殿试过后圣上亲自下旨。   她的叫嚣瞬间哑了火,越发显得刚刚那两句话可笑。   这时府医被管家带了过来,看着这一屋子人和地上的两个,李大夫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问,直接就开始给赵氏把脉。   刚刚来的路上管家都交代了,他这次来就给二夫人诊脉,看有无身孕,怀了几个月之类的问题。   李大夫收敛心神,片刻后就收回了搭脉的手,他也不敢多在赵氏面前待着,毕竟二夫人的面色实在吓人。   “老爷,老夫人,二爷,二夫人确实有了身孕,不过月份不大,具体还需根据二夫人的月事确定。”   乔二爷对李太医道:“那就找丫鬟来问问吧,李大夫你顺便准备一幅落胎药,这孩子我们就不要了。”   既然做了大户人家的府医,李大夫自然知道规矩,这种时候主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他绝不会过问半句。   更何况其实看二夫人这肚子和脉象,月份确实浅,现在落胎只用几副药的事。   只是可怜了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了。   下一世还是投个好胎吧。   赵氏已经麻木了,在刚刚乔霏霏与乔蓁蓁吵完那两句后,她就知道,即便她被休了回到娘家,在外头也不可能说乔家什么了。   他们是真的敢闹到大理寺去,而她上头还有一个睿王,现在想方设法低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毕竟,睿王若想她们死,真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她们其实什么都不能说。   这不步棋,哪怕她不想承认,也已经是下错了。   赵氏想到自己娘家是个什么情况,突然害怕起来,她待在乔府至少府里有护卫,回了赵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睿王真的派人来对她和女儿不利……   一想到这,赵氏冷汗又下来了。   现在被休妻好像都不重要了,她要带着乔霏霏直接离开金梁城!   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把命保住。   没有再继续挣扎狡辩,赵氏看着李大夫向她的丫鬟问了她小日子的时间,然后推算了一番,就开了一张落胎的方子。   下人拿了方子去抓药,乔老爷和老夫人都不想再看见这两人,闭上眼,示意把人带下去,等赵氏喝几日药,胎落了,就一纸休书把两人都赶走。   屋外的雨还在下。   乔蓁蓁看着外面浓黑似墨一般的夜色,轻轻舒了口气。   她知道赵氏不会留在金梁城了,在看到她不再挣扎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也知道她为什么反倒急着走,想来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在与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交易。   还是不平等的交易。   其实说的冷漠一些,她不在乎赵氏和乔霏霏最后落的个什么结局。   乔蓁蓁只想她们远离乔家,不管是留在金梁城或者是离开,总之日后她是不想再见着这两个人了。   今日这事,乔家所有人都是从头看到尾的,前因后果明明白白,乔老爷和老夫人也借此敲打了几个姨娘一番。   不过乔家的这几个姨娘都还算安分,从赵氏没拉拢过谁也能看出来一些。   这天晚上乔蓁蓁撑着伞回到自己的院里时已经是戌时过了,她没用晚饭,却也没什么胃口。   窗外这雨落了一天,看起来没有停的意思。   乔蓁蓁走到窗边,原本想把窗户都关了,最后却还是留了半扇。   虽说她昨日就跟章廷安说,让他今晚不用来,她有事要做,更何况又下雨了,他应该也确实不会来。   但乔蓁蓁还是习惯留了点窗。   等回到床边时,她才又愣了一下。   突然想,原来人养成一个习惯,竟然是这么容易的。   -   乔家把赵氏休弃这件事在赵氏落了胎,带着乔霏霏离开后没多久,金梁城里就有了风声。   外头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赵氏是因为这么多年没能给乔二爷生下一个儿子被休的,也有说赵氏当年嫁入乔府就是用的见不得光的手段,还有一小部分知道些内情,只道赵氏对乔家的大公子做了什么手脚,想害他,被乔家人发现,这才赶出了乔府。   不过这些八卦说了两三日,也就消停了。   金梁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鲜事,上至朝堂,下至宅院,百姓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小道消息,不知真假,道听途说的也大有之,但总归是新鲜来得快,旧事过的也快。   只有一人会记着她们。   睿王府书房里,坐在上首的男人闭着眼轻捏眉心,只对下头的人吩咐了一句:“把人找到处理掉。”   下属点头应“是”,马上离开。   睿王对赵氏和乔霏霏与对待其他的棋子无异,是生是死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既然这两人已经被乔家发现,再留着也没用了,索性就当个死人吧。   他没去深究乔家究竟是怎么发现的,无非就是她们做事不够仔细,被人看出了端倪。   只是这背后暴露出来的问题是,上一世他也是找的这两人,做的同样的事,   为何上一世能成,偏偏这次就被发现了呢?   睿王眯着眼睛,片刻后,叫来了自己的幕僚。   -   赵氏被乔府赶出来,听说还是带着女儿连夜离开了金梁城,天不亮就已经出了城门这事,很快就被另一件关乎天下的大事所掩盖。   听说圣上的身子好像越来越差了!   这种大事百姓们自然是不敢公然议论的,但私底下却忍不住会小声说道。   原本朝中之事他们这些平民是难以知晓的,只是这次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风声。   于是便又有人大胆猜测,只怕是要立储了,提前放出些风声呢。   百姓们自然窥不得朝中全貌,但在朝的大臣们却把近些时日睿王与恒王暗中的较劲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们担心的不是两个王爷为了东宫之位的争斗,而是,圣上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候出事啊! 第92章   你喜不喜欢我?   立储这种关键时刻,若是圣上的精神状态不佳,常年卧榻,那如何能确定最后的圣旨真的是在他意识清醒之下选择的储君?   这个问题每个大臣心里都在打鼓。   睿王和恒王眼下对于东宫之位都势在必得,争斗已经在暗中隐隐有些白热化,这种不见血的斗争,若是最后没有圣上做制衡,东宫之位确定之后,落败的一方定没有好下场。   这番动荡于朝堂社稷而言,总归是有风险的。   所以大家心里都希望,圣上只是这一时精神不济,不然只怕事情会更加棘手……   于是这段时间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被问的烦不胜烦。   他们身上的压力也很大。   圣上的身子骨明明之前还很硬朗,不该这么突然就弱了,可病榻之上的帝王变得暴躁易怒,对他们这些太医动不动就破口大骂,以至于好几位太医把脉的时候都心理压力过大,无法静心凝神。   现在太医院里最得圣上信任的只有罗太医、郑太医与冯太医,他们轮流每日给圣上诊脉,其中又以罗太医去圣上寝宫的次数最多。   不过大家都觉得这样也正常,毕竟在这之前,圣上每月的平安脉就是罗太医去的。   随着朝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直到这日,首辅直接在早朝时代传了圣上的口谕,先停朝一月,所有奏折直接送入内阁,由内阁处理。   只有急事要事大事,会送到圣上跟前。   另外两位王爷也开始侍疾,反而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处理手头事务了。   看起来好像两方争斗有放缓的趋势,但其实随着圣上的病重,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罢了。   宣布休朝这日,起初乔蓁蓁在府里还尚未听到什么风声,直到青天白日的,她突然看到自己院子的墙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乔蓁蓁:??   大白天的!章廷安怎么就开始翻墙了!?   她差点惊的跳起来,赶紧看了看周围,还好现在院子没有其他下人,不然估计当场就要叫人了。   章廷安两步并做一步到了窗前,张口什么都没说,先就是来了句:“快让让,我要进屋了。”   乔蓁蓁下意识从软榻边走开,想起了樱桃之前打趣说这里已经是世子的第二个家,她当时还不在意,现在突然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等人跳窗进了屋里,她把窗户一关,春杏和樱桃虽然奇怪世子怎么今日白天也来翻墙了,但还是很有眼力的带上门出去了。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乔蓁蓁给章廷安倒了一杯茶,看到他脑门上汗都冒出来了,可见是来的比较急。   “我有事跟你说。”   章廷安将茶一饮而尽,然后看着乔蓁蓁,表情有几分严肃道:“今日之后就要休朝了,前两日圣上就开始招睿王和恒王侍疾,只怕睿王很快就要有动作了。”   乔蓁蓁听到这个消息,睁大了眼。   她知道首辅代理朝政已经两个多月了,没想到现在直接休朝了,那便是说,圣上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可其实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乔蓁蓁最近还去过一次卫府。   卫芸说圣上身子的虚弱是假的,只是服用了一种特殊的药物,能短暂改变脉象,那药是她和郑太医根据她师父的手札研究出来的,只在服药后两刻钟内有效果,好处是不会伤着身子。   每次郑太医以外的太医来诊脉时,圣上便会吃一回,无人发现端倪。   现在圣上招了两位王爷侍疾,又说要休朝,只怕是在等鱼儿上钩了。   章廷安急着来除了是要告诉乔蓁蓁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个事情要说。   他抿了下唇,把空下来的茶杯往旁边推了推,然后才低声对还在诧异休朝之事的乔蓁蓁道:“从明日开始,我怕是有阵子不能晚上来找你了。”   “为什么?”   乔蓁蓁刚刚还在想圣上休朝等鱼上钩的事,突然一下章廷安的话题又跳跃到这,让她有点懵。   “就是……”章廷安叹口气道,“在休朝这段时日,我要在圣上寝宫里待着。”   乔蓁蓁愣了:“啊?”   章廷安摸摸头,给她说了缘由。   “是圣上秘密招了我爹,说是听闻我武艺高强,所以这段时日想让我入宫藏着,算是多一重保障。”   “那这意思便是说,圣上已经将装病的真相告诉伯父,他无需再装作不知道了?”乔蓁蓁问。   章廷安点点头:“不仅我爹,朝中几个圣上信的过的重臣都知道了。”   瓮中捉鳖,只有一人自然是不成的,这个瓮得多人合围,才是一个瓮。   到了这个地步,乔蓁蓁也明白,圣上是真的想这鱼快些上钩了。   侍疾通常都是最好做手脚的机会。   “圣上是不是不只招了你入宫?”   乔蓁蓁突然又问。   章廷安惊讶于她现在已经这般敏锐,“嗯”了一声:“还有元首辅的长孙,张大人的小儿子,叶大人……”   “唔,我知道了。”乔蓁蓁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她叹口气,“圣上到底是圣上。”   哪怕挑选出来的已经是觉得可信之人,却依然要有绝对的把握才能放心。   他把几位知道事情的大臣家中公子秘密招进宫,更重要的可能还是以此为质,确保这几位绝不会在关键时候反水。   乔蓁蓁一想到这,心就提了起来。   她担心章廷安。   “你不会有事吧?会不会很危险啊……”   姑娘柳眉微蹙,脸上是明晃晃的忧虑神色,手也不自觉抓住了少年的袖子。   哪怕知道国公爷当然不可能反水,可那种时候待在宫中总还是危险的,跟何况因为眼前这人会武,只怕会被安排在暗中护卫,那岂不就是直接身处漩涡?   谁知道睿王会做出什么来……   章廷安看着这个马上就要与他成亲的姑娘,扬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柔声道:“没关系,我很厉害的,肯定能好好的来娶你啊。”   说完又信誓旦旦:“若是我缺胳膊少腿了,你尽管退婚就是!我肯定没有半句怨言!”   乔蓁蓁听了赶紧横他一眼:“呸呸呸!怎么就缺胳膊少腿了,别乱说!”   都要进宫的人了,还尽说些不吉利的,真是嘴上没个把门。   章廷安也不介意她凶,只嘿嘿一笑,本来也是玩笑着逗她的,怕她一直皱着眉担心。   乔蓁蓁“呸呸”完,看着他这副笑眯眯的样子,也反应了过来。   她嘀嘀咕咕:“都要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还就知道傻乐……”   章廷安不想她还想着这事,好不容易赵氏和乔霏霏离开了乔府,乔大哥也平安了,乔蓁蓁的生活好像也慢慢回到了从前,他不想她又忧思过重。   于是少年准备转移一个话题。   他想了想,突然对乔蓁蓁道:“对了,其实我有件事情……一直都想问你。”   乔蓁蓁果然停止   碎碎念,被吸引过去:“什么?”   “就是……”   章廷安又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有点不好意思时习惯性的动作,耳朵也红起来。   乔蓁蓁看他欲言又止又有些害羞的模样,睁着大眼睛,更加好奇了:“你要说什么呀?”   “就是我们都要成亲了但我还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少年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然后微微偏过头,没看眼前傻住的小姑娘。   乔蓁蓁确实是呆愣住了。   她没想到章廷安会突然说这个。   也是到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她和章廷安好像确实从来没有说过这些。   原来两人之间还有这层窗户纸呢。   只是大家彼此太过熟悉,又日渐亲近,慢慢的这层窗户纸就好像变透明了,看不见了。   但其实它还是在的。   傻住的乔蓁蓁后知后觉也红了脸,脑子里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嘴上先结巴了:“你你你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这让她一个姑娘家一时半会说什么啊!   章廷安也是在说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好像是有些唐突了,他本来就没太好意思,现在更是跟着乔蓁蓁一起惹了个大脸红。   但问都已经问出来了,又无法把话再收回,他索性便硬着头皮道:“那我都已经问了……你就跟我说说嘛,而且我的马上就要入宫了,好一阵不能来……”   乔蓁蓁揪着手帕,原本还在脸红,听见对面的少年这么说,又有些惊诧地看他。   章廷安这是在撒娇吗?   不过想到他说要入宫了,乔蓁蓁心里还是紧了一下。   刚刚的担忧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她压着罢了。   她突然想起有些将军小姐的话本子里,将军要奔赴战场时,小姐都要对他说一番话,大多时候都是诉衷肠,希望他记得,这儿总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回来。   这样,将军就会心里存着这么一点念想,再危险的战场都不怕了。   乔蓁蓁微微垂眸,片刻后,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倏地抬头,红着脸却又认真道:“以前的时候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现在是喜欢了的。”   他们以前确实很不对付,所以乔蓁蓁也不确定是因为偏见掩盖住了心底那点可能得感觉,还是那时候真的就不喜欢章廷安。   但反正现在是喜欢了的。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喜欢上章廷安的,或许是在对他坦诚自己预知的梦境,而他无条件的相信时,也或许是他在深夜带着糖糕来看她,跟她说“不会娶谁”时,还是在大哥成亲那日,他说特意给她做了个大花轿的时候?   乔蓁蓁现在回想起来。   竟然有这么多时刻,她好像都为之心动过。 第93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   章廷安在问出那句话之后就处于一种忐忑紧张又期待的心情里,直到乔蓁蓁红着脸重新抬眼看他,尽管羞赧,却认真地回答了。   他突然一下说不清自己那刻是个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泡进了温热泉水之中,还咕噜咕噜冒着泡泡,心里喜悦而充盈,心口怦怦直跳。   两人面对面坐着,看着彼此通红的脸,一时谁都没好意思开口说话。   但是没多久乔蓁蓁就忍不住了。   她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章廷安一脚,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回事呀,我都这样说了你还不表个态吗!”   “哦哦!”章廷安还沉浸在自己满是温暖泡泡的内心快乐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该说点什么。   他赶紧道:“我就是太高兴了!其实……其实我也心悦你!只是以前没想明白,是我太不开窍了。”   后来等他突然开窍,又迎来了一波大事接踵不停,没机会拿这种风花雪月跟乔蓁蓁说了,一不小心就拖到了现在。   其实今天过来,他原本没想着要说这个的,只是刚刚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便就是这么一句话了。   章廷安想,或许在他的心底,也想在入宫之前得到一个确定的心意吧。   不然便老是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事记挂着,总是不安心。   这次入宫到底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他虽然让乔蓁蓁别担心,但心里也说不上有底,尽管他可能只是圣上计划里微不足道的一小环。   但在去往危险地之前确定好重要的事,似乎也是许多人心里默认的。   乔蓁蓁的心意对他来说,就是重要的事。   想到这里,章廷安虽还红着脸,却也又露出一个舒朗的笑来:“听到你这么说,我觉得我就能安心进宫了!”   他这一笑,乔蓁蓁便也笑了。   刚刚两人之间还因为突然互明心意而有些羞赧沉默的氛围被打破,又重新自在起来。   “说什么安心不安心的,你就记着入宫之后凡事都得小心,少说话,多说多措!”   她又忍不住开始叮嘱,絮絮叨叨。   章廷安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撑着脸笑眯眯看姑娘唠叨,某个瞬间,一下便理解了他爹有时候听他娘说很长一段话也不觉烦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的啊。   心悦之人在面前事无巨细地叮嘱,会让人心里觉得幸福。   这天章廷安倒是没在乔蓁蓁的院里待多久。   虽然他真的十分想待,毕竟是刚刚表明心意的两个人,自然会想要多些时间在一起的,但也没法子,因为现在还是白日,乔蓁蓁的院里时时刻刻都可能有人。   不像到了晚上,下人们点了灯就各自回屋了,除了在小门值守的下人,基本院里也就没人了。   乔蓁蓁看着章廷安找了个没人的时机翻窗出去,然后又朝她挥了挥手,就几步跃上墙头。   等少年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慢慢收回目光,却也没关窗,就这样在窗边趴着。   其实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跟章廷安互明了心意,有点突然,又有点惊喜。   乔蓁蓁本以为他们或需要等到成亲后,才会有一个适合的时间与契机来说这个事,谁知道这人像个莽夫似的,毫无预兆便问了,弄的她都懵了一下。   现在想起刚刚自己愣住的模样,乔蓁蓁都还有些想笑。   只是笑过之后,还是担心起来,不知道章廷安这次入宫到底会遇到什么。   圣上要钓睿王这条鱼,会容易吗?   -   四月初八。   距离休朝已经过了快十日的光景,朝中从最初的骚乱到现在渐渐平稳,似乎一切又都风平浪静了。   只是大臣们心里都知道,这仅仅就是表面而已。   圣上的身子一天没有好起来,他们心里的那根弦就一天都不会松。   两位王爷听说每人两天轮着侍疾,侍疾时便就是待在圣上的寝宫里,除此之外哪儿都不去。   这日,又轮到了睿王侍疾的日子。   他入宫之后跟往常一样先是去了一趟薛贵妃宫中与她说会话,自从开始入宫侍疾以来便次次如此。   毕竟除了这两位皇子,妃嫔们也要去侍寝一两日的,不受宠的另说,薛贵妃和萧淑妃作为后宫品级最高的妃嫔,自然是不能不露面的。   两位都去过圣上的寝宫,在病榻边也陪了整整两日。   圣上醒着的时间会与她们说说话,但有气无力,人都瘦了一圈。   薛贵妃和萧淑妃都知道这是关键时候,在床边端茶送水寸步不离,说话更是温言软语,都想通过自己这番细致表现,能让圣上对自家儿子多看重几分。   睿王在薛贵妃的宫里也没有待太久,应是说了会话就去了圣上的寝宫朝晖殿。   他已经侍疾有一阵子了,对殿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大太监德海见他来了,赶紧问了安,而后才压低声音道:“郑太医在里头请脉,王爷轻声些。”   睿王点点头,又问:“父皇可是醒着?”   “醒着呢。”德海如实道,“就是身子依然有些虚弱,没见好。”   他是圣上身边跟了几十年的人,对两位王爷的说辞都是一样的,谁来都会先如实说一下圣上的情况,并不偏颇。   睿王听后叹了口气,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正巧这时候郑太医从里头出来,与他打了个照面,行礼问安。   目光扫过郑太医的脸,又不动声色收回,睿王问道:“郑太医,刚刚请脉父皇的身子如何了?”   郑太医苦着张脸,只得斟酌道:“与昨日并无太大变化,可能还得调方子,老臣正准备回太医院与几位同僚商议一番。”   “嗯,辛苦了。”   睿王面露几分忧色,又看了寝宫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他像之前一样,只要圣上醒着便会与他说说话,也会讲一些自己在朝中遇到的问题,十分谦逊好学的模样。   圣上虽然精神不济,不能指点太多,但听下来偶尔也会有几句赞扬的话。   这日圣上醒的时间也没超过四个时辰,在听着睿王说休朝之后比以前更忙碌如何时,他终于还是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天色已经入夜,宫中的灯笼被宫人们依次点亮,但皇宫巍峨浩大,靠着那点亮光还远远不够,未能被宫灯照亮的地方,黑暗中似有异兽蛰伏,将落入那黑暗的人一   把抓进去,任他们被黑暗吞噬。   朝辉殿内,圣上闭眼躺在床上,不知是因为睡着还是其他关系,呼吸十分微弱,甚至让人有种出气多进气少的感觉。   德海去了外间守着,禁军也在周围巡视,里三圈外三圈,保证没有死角。   睿王来到床边,看着床上仿佛一段时间便苍老十岁的九五之尊,无声的勾了下唇角。   算算时间,他父皇的日子应该不多了。   他走到寝宫左边墙上挂着的一张风景图前看了一眼,然后将画取了下来。   背后是空空如也的墙面。   睿王毫不惊讶,只抬手开始细细摸索,等到了某一处,他微微用力一按,不远处龙床的方向发出一声轻响。   而龙床上躺着的人,依然无知无觉。   睿王笑了一下,走过去之前,先在一扇窗边敲了敲,很快,外边就传来德海离开的声音。   这下,睿王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龙床边,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开始沿着床摸索,最后在床尾的床板下面摸到了暗格。   这里面放的就是立储的圣旨。   这是他父皇前两日醒来时写下的,被他安排在禁军里的眼线看到,想来是怕自己身子越来越差,该做决定了。   至于为何不是直接传位,大抵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没到真正要断气的那天,都不会愿意写下传位诏书吧。   上一世,他父皇也是将立储的圣旨放在了这个暗格里,当时里面是他楚昭的名字,只因他早就知道圣上什么时候会病倒,准备的比恒王更充分。   后来他当了一个多月的太子,父皇苟延残喘这么些时候,终于断了气,他得以坐上龙位。   这一世虽然许多事情有变故,但好在圣上这头没有什么变化,这圣旨上应当还是他的名字。   睿王将一个红木锦盒拿出来,打开,里面果然是明黄的圣旨。   只是等看清圣旨里的内容,他那张胸有成竹的脸骤然僵住!   圣旨里为什么是恒王的名字?!   睿王倏地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眸光突然狠厉起来。   明明这一世侍疾他也比恒王准备的更充分,更卖力,为何……!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圣旨,定定站在原地,良久之后,突然又笑了。   只见睿王从怀里拿了一样东西出来,赫然是跟刚刚一模一样的明黄色圣旨!   他低头看着自己准备的伪诏,轻呵一声,喃喃自语:“凡事都该有两手准备,你说呢,我的父皇?”   睿王将新拿出来的圣旨替换进锦盒中,重新将其放进了暗格里。   然后他看着手里剩下的那张圣旨,面无表情地走到烛台前,掀开灯罩,将东西凑到了跳跃的火光前。   圣旨为何与上一世不同,他不知道。   若是因为早前一些事而发生的变故,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他自然还另外准备了一手。   明黄的边沿很快冒出火光,渐渐蔓延至那绢绸之上的黑字,也照的睿王的脸阴晴难辨。   他看着这张圣旨慢慢燃烧,心情越发愉快,眼前好像已经看见了自己登基之日的画面。   直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朕真是没想到,我儿竟有这样的胆子,敢火烧圣旨了。”   睿王如被雷震,猛然回头,便看到本该气若游丝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靠在床头,甚至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父皇你!”   睿王的声音不自觉发紧,手中烧了一半的圣旨掉在了地上,电光火石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个局而已?   他当即脸色更加阴沉,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圣上看着他的神情,便知他也猜到了,他遗憾地摇摇头:“昭儿你确实聪慧,可惜了,朕只能让你英年早逝啊。”   他并未对睿王所做的那些事动怒,又或许是已经知道太多,心里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圣上掀开被子下了床,似乎根本不在意睿王越来越可怖的表情,还有闲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两年前的琅琊围场,你和你母亲还当真是缜密,朕竟未觉有何异常……”   他一桩桩一件件的将事情说出来,儿子弑父,圣上却依然表现的云淡风轻。   睿王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所做的这么多事都已经暴露在父皇眼下。   烧了一半的圣旨火不知何时熄了,睿王却已经无暇注意,他双手紧攥成拳,目光阴戾。   既然此番已经暴露,那他也别无他法……   只见他身形如鬼魅,突然闪身至圣上跟前,五指快如闪电,伸向他喉间。   “儿臣本还想多留您几日,现在看来,今夜您就必须死了!”   大殿外头巡逻的这支禁军都是他的人,当初蹴鞠大赛上陈义峰的哥哥便是这支禁军的头头。   今晚他原本只打算确认一下圣旨,现在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睿王下了狠心,今晚圣上殡天,他放在暗格里的圣旨就是唯一的旨意,这个帝位一定是他的!   然而他手下刚准备用力,突然手臂一酸,软下去之前,就听被他挟持在身的帝王道:“当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愚蠢!”   下一瞬,睿王只觉眼前一道身影闪过,他心里大惊,骇然失色,想要退开时,一切都迟了。   寝宫里的烛火似是剧烈颤动了几下,很快一切又恢复平静。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乔府,乔蓁蓁今晚什么都没做,就趴在窗边发呆。   初春的夜还有点寒凉,她裹着斗篷,听身后春杏低声道:“小姐,外头有些风,你仔细着些,可别着凉了呀。”   “嗯。”   乔蓁蓁应了一声,却没有关窗的意思。   她也不知怎么的,今晚就是想在窗边待着。   章廷安入宫已经有阵子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说不担心是假的,这入了宫就什么消息也没有了,加上又休了朝,她爹和哥哥们每天也不用入宫,想问点什么消息也问不到。   乔蓁蓁叹了口气,心里有点烦闷。   她无意识的拉了拉披风的束带,突然就听天边传来一声惊雷,把她吓了一跳。   这雷声来的突然又震耳欲聋,一声接着一声,平白让这个夜晚压抑起来。   不仅仅是这雷,很快,遥远天边就白光一亮,闪电伴着又一声雷鸣落下。   乔蓁蓁心里一跳,不由得伸长脖子往皇宫的方向看过去。   但其实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毕竟乔府离着这么远呢。   只是突然的电闪雷鸣让她心里直突突,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似的。   几声惊雷之后,雨点很快落下。   乔蓁蓁不得不掩了窗户,怕雨水飘过来打湿了斗篷,不过还是留了小半扇,像前几日一样。   她还想着万一章廷安就是在某个晚上从宫里出来了呢?   那便是说,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乔蓁蓁当然是盼着这一天的。   正想着,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乔蓁蓁被春杏和樱桃劝着回了里间,怕外头雨大,她再待在窗边容易受了寒。   她自己也没有勉强,正好这两日她的小日子快要来了,确实是体质弱容易受凉的时候。   去了里间,乔蓁蓁脱下披风,取了一本话本子半靠在床上看,准备困了便睡了。   不知不觉间,外头的风雨好像小了些,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   没有要下一整晚的架势。   乔蓁蓁沉浸在话本的故事里,没注意外头已经渐渐雨停了,她手下又翻了一页,只觉得这个故事着实引人入胜。   突然,外头软榻的窗边好像传来一点熟悉的响动,本还沉浸在故事里的姑娘倏地抬头,朝那扇窗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里间是看不到那窗户的,乔蓁蓁只是看着那个地方呆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瞬,熟悉的敲窗声又响了两下。   乔蓁蓁眨了眨眼,当即把书一扔,掀开被子便跑出了屏风。   刚绕过去,便看见那扇窗外,许久未出现的少年扬着唇角站在那里,是之前她见过无数次的画面。   姑娘小跑过去,惊喜的睁大了眼,忍不住问:“你、你出宫啦?”   “嗯!”   章廷安重重点头,然后轻车熟路的翻了窗。   他的身上还有一些雨水晕染开的痕迹,但好在不多,想来是雨小了些之后沾湿的。   乔蓁蓁接过春杏匆匆递上来的披风重新披上,又让樱桃拿了方巾子来给章廷安,让他擦擦雨水,免得着了凉。   章廷安乖乖擦了擦自己,不等乔蓁蓁问,就倒豆子似的把今晚发生的事说了,顺带着夸一下自己。   无非是睿王偷换圣旨,被圣上抓个正着,恼羞成怒尽然敢对圣上下手,不过他早就躲在暗处随时准备着,快准狠的将睿王擒下!   而那支禁军也被早就安排好的皇城司护卫拿下,押入了大牢。   “今晚只怕宫里是无人能安眠了。”章廷安啧啧摇头。   “那你还能出来?”乔蓁蓁忍不住问。   “啊,这个嘛……”少年这时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哼哼唧唧,“我就是跟圣上说接下来应该用不上我了,所以想请他放我出宫见见未婚妻,毕竟都这么多天没见了呢!”   乔蓁蓁:??   这里面还有她的事?   “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不想见我吗??”   章廷安不满的挺直腰背,好像下一句就要开始控诉。   乔蓁蓁根本不虚:“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哦,你看我还给你留了窗,我就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   章廷安震惊:“你怎么知道!?”   噗!   乔蓁蓁心里偷笑。   这人未免也太好唬了吧!   “这个嘛……”她摇头晃脑,装模作样,“我最近看了一本占星的书册,于是刚刚学着夜观星象……”   小姑娘胡说八道的声音在屋里慢悠悠响起,偏偏对面的少年当真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竟没有怀疑!   屋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空气里都是凉爽又清新的青草味,混杂雨水的一点湿气,竟也有几分好闻。   水洗过的天幕之下,安静院落里只有主屋亮着暖黄的光,时不时传出姑娘的笑声。   “哈哈哈章廷安你好呆呀,怎么还真信了啊!”   “……那还不是你说的跟真的似的!骗了我还笑,明晚我可不来了!”   “那怎么行,你要给我带糖糕的呀,哎呀,来嘛来嘛,我给你留窗!”   “啧,行吧,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   初春的夜拢着一点未散的潮湿雨意,连风儿也温柔,拂过窗棂时不敢惹出半分轻响,怕扰了屋中两人的嬉笑打闹。   只敢吹着落在地上的话本翻了一页,一行小诗跃然纸上: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